他们用长剑与短匕来刺杀。
罗亭的眼睛都红了。
但他不止要杀敌,他还要不停地调配。
——子夜,子夜怎么还不到来?
也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了那个看似柔弱的男孩儿法师的强大。如果没有他的那个结界,他们根本不可能把这个桥头坚守到一个小时以上。
可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了。他们虽伤亡也重,但毕竟还在坚持着。
一匹快马在对方的刀剑下发出一声哀嚎。巫师索多正在祭起他的风暴之锤攻袭着桥头堡最后的防线。伊法也已受数创。哪怕他再快,但敌人太多了,杀也杀不完。他忽发出一声狼样的号叫:“我们已杀了三十多个,我们就算身死,也将名成于今夜。伙计们,别手软!再杀一个就是赚一个啊!”
那边那木的脸上却忽生出了一点异色,然后变成急怒,因为他终于听到了先锋部队逃回来的人的报告:“旅长,粘儿罕死了,我们的先锋部队料敌不明,好像一一都被分而歼之了……”
“敌人是谁?”那木截断暴喝道。
逃回来的人一脸惶然:“只有一名骑士与一个男孩儿。”
第七章 瞳
这时,那男孩儿的头正虚弱地点到亚述的背上。
他太疲倦了,重伤后的他都无法坚持坐稳。麦田一战消耗掉了他最后的精力。以致这一战后,他几乎一直处在半清醒状态。
麦田中,他们获得了全胜。在他的帮助下,亚述得以诛杀了粘儿罕。然后,稍作休整,他们就一直在向脊骨桥飞驰。
还在几里开外,亚述就看到了漫天的火光与烟。
——今日午后,碎石坡下,他们是把呼汗旅的先锋部队粘儿罕部下引入岔路,引向几里外的麦田后才费了好多周折一一狙杀的。
这是一场无声的诱杀。
在他们还在进行着那场诱杀时,那木的主力部队就已通过了碎石坡,向脊骨桥长驱而去。
亚述望着远处桥头的烟与火。
那是一场真正的人间鏖战。他心头的热血涌起。
可这时,那男孩儿头轻轻地在他背上一点。
麦田一战后,亚述让他睡了两个小时。可这短短两个小时的休息,目前看来还是太短了。
他这时又睡着了,亚述停下马,不想再用颠簸打扰他的睡眠。可那男孩儿马上感觉到了,他睁开眼,蒙眬地说:“怎么,又是出场的时间到了吗,叫那些尊贵的魔神们再等等吧。”
亚述一愣:他是在呓语吗?
接着他看到那男孩儿清醒过来,一双眼锐利地盯向自己的眼,似是终于明白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什么,也似在痛恨着自己说过的话,更痛恨那话被亚述听到。
他那一霎的神态像一头发怒的小鹿,柔弱的自尊的犄角与狂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亚述恨不得自己天生应该是个聋子。
亚述的心都不由抖了一抖。他低声道:“还要去吗?”
他是一个战士,从来没曾想过逃避。可这一刻,见到那男孩儿的神色,感觉他原来是如此地厌恶这场征战。他真的想护着他就此逃开。他们两人已几乎尽歼了呼汗旅的先锋部队。这个事实,甚至让亚述都无法相信。可接下来面对的,无疑是更凶险的决战。
只听亚述温言道:“也许,你的伤太重了,你也太累了。歇一歇吧,不能什么都让你来,我一个人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连呼汗旅那么勇锐的先锋都被你杀尽了。”
男孩儿似乎还没全从他那疲惫的梦中恢复冷静,他低低地道:“不是我杀的,记着,他们不是我杀的。我答应过妈妈,永远不伤害人,无论我拥有多强的法力,永远都不亲手伤害人。”
亚述愣了愣:妈妈?
那男孩儿却一下清醒过来,冷静地道:“他们是你杀的。我是一个法师,我不能杀人。就是堂本也是自化为石的,不是我想杀他。因为,我只能制造幻象,分化兵力,抵挡进攻,帮助你疗伤、恢复体力。所有的征战都还要你来。
“同时也因为,只要杀了人,我的法力就会损失大半的。”
然后他镇定了下才道:“还等什么,我命令他们坚守到子夜,那也就等于承诺:在子夜之后,援手一定要来!”
他年纪虽小,可下达命令时,却有着别样的睥睨之气。亚述也不敢违抗。
亚述提缰的手一抖,马儿又开始在险峻的通往河谷的路上飞驰。
他无法违拗他的法师的话,他只能从命。却听那个男孩儿疲倦道:“他们这次护队的不是法师,而是一个巫师,驱鬼的巫师。我最恨的就是鬼了,那些污浊的、说不清是干净还是脏的影子。对付它们,无论如何,最后总会让你觉得脏了自己的手!那是我也不懂的一个行当,有着相当诡秘的巫术。他叫索多。
“一会儿,也就是我们今晚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任务,就是你要杀掉三个人。只是三个人。他们是呼汗旅的旅长那木,他死后,呼汗旅的指挥马上就会交到一连长查瑞手里,你一定要在他的指挥权没拿到前就杀了他,接着,你要杀掉他手下的一排排长胡鲁。我们不可能跟他们三百余人对决,但我们可以唤起他们的恐惧感。这一条线式的统领链被我们打断后,他们必乱。那就是我们今晚获胜的唯一希望。”
亚述绷紧了下颚,认真地听着男孩儿的每一句话。却听他笑笑说:“可是,你是绝对不可能杀掉那木的,甚至,你杀掉那个最小的排长胡鲁的可能性也只有四六开。我见过你的剑术了,你出自‘御驭双流’一门,可是,你的‘御钝流’修为还不到家。那木可是火焰流的顶尖高手。何况,一会儿,我要尽全力扰乱他们,没有余力给你疗伤了。而你,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杀掉他们三个。
“本来,也许我一开始就可以召唤来布雷诺森林里所有真正强悍的生灵。它们是我可以役使的。但这是你们人间的战斗,我不想让它们平白沾上与己无干的仇恨,陷入杀戮,陷入死亡,所以我不想。”
“所以你要想清楚,也许今晚,我们都会死掉的。”
——死?
亚述听他提起了这样一个字。
死是什么?是一道截然的判决有无的钢刃还是仅为一种过渡,从一场无望的延挨过渡到另一场无望的延挨?
变成鬼吗?变成那男孩儿口里所说的那种半污浊的事物?
亚述摇了摇头:“没错,也许今日就是你我的死期。”
然后,他的眼睛笑了:“可是,到现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这回轮到那男孩儿吃惊了。
“不错,名字。我听到哲人说,名字是我们呼唤别人回家的路。如果到了另一个世界,如果我还是如此渴望见到你,而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么……”
那个男孩儿哧哧地笑了,打断了亚述的话:“没有那么。如果我们能解决掉呼汗旅,如果我们能够活到明天,那我就告诉你。否则,我将死去,我死去后,想去一个没有任何生灵记得我的空间,也让我在这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就此溃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