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连十六年前的南丘一役都知道,不会没有听过越长陵的名号吧……我这枚玉,就是要交给她的。”
长陵眼神变了变,叶麒道:“十一年前泰兴一役,越家两兄弟为雁军所害,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巧的是当年我也在那儿附近,更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越长盛……”
“你救了越长盛?”长陵惊了,声音都颤抖起来,“你说、他没有死?”
叶麒神智迷离,没有留心长陵的失态,兀自道:“他身中剧毒,心脉俱裂,活不成了……但他告诉我,只要付流景活着……越长陵就很可能也活着……他……咳咳,他给了我半柄扇子和一枚玉佩,说这两样东西背后藏着一个秘密,只要交给付流景或能解开,只有解开……才有可能救的了越长陵……”
长陵听到此处,整个人剧烈的晃了一下。
原来大哥,直到临死之际,还惦记着要救自己,更深信不疑的把最重要的信物托付给那个人……那个与沈曜合谋害死他们越家的罪魁祸首。
“……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总算找到了付流景,他还活着,她可能也活着……我心中……很是高兴……但我、我有些私心,想亲自把玉给越长陵,便只把那半柄折扇交给了付流景……可是,没曾想……”
话声忽然卡住,叶麒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始喘着气,长陵焦急的握住他的手,颤声问:“什么?!”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叶麒眨了眨不堪负重的眼皮,眼前是白茫茫的光,不知那是白云的色彩还是他幻觉,他能感受到一股热气源源不绝的涌入他的体内,他有些困惑,又有些迷茫,“从一开始见到姑娘,就对付流景的事十分着紧……我想你也许认识他……若见着他……能否……帮我把玉给他……”
叶麒声音越来越含糊了:“他没有玉佩……救……”
救不了她的。
长陵眼见他就要挺不住了,情急之下摘去面罩,脱口而出道:“不许闭眼!你睁大眼好好看看,我没有死……我就是越长陵!”
风刮的树丛哗哗作响,没有掩住长陵的声音。
叶麒阖上的睫毛颤了一下,然后,极缓的、极力的睁开。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常见问题解答——
1、关于老付:不要再问他为何不是男主了,不论这段“虐怨情仇”会不会“追悔莫及”,都跨越不了越家军的仇。他最大问题不是杀错人,而是不应该联合沈曜牵涉无辜,君子报仇,假手于人已不光彩,牵涉的无辜生命,这才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这个角色,我看小说、电视的时候,也痴迷顾惜朝、也心疼欧阳克、倾心叶孤城,不是男主也可以有血有肉不是么?
2、长陵武力值依旧,只是不能擅自动用内力,用了之后会有一个缓冲期才发作。有看过笑傲江湖的童鞋应该记得令狐冲整本书几乎都在受内伤,但是单靠独孤九剑依然能够挑战群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个设定几乎在武侠小说里都通用。
第三十一章 :五毒
长陵整颗魂还没有从越长盛的临终嘱托抽离出来, 就看到叶麒的眼睛一张一闭,又重新拢了回去。
她甚至没看清楚他的眼神。
呆了一瞬, 她忙伸出手去探叶麒的脖颈,触到跳动时才稍稍缓了一下。
没有什么斟酌的时间了,此人断气在即,是生是死, 全凭她一念之间。
换作是十一年前,她多半不会踟蹰,而今非昔比, 大昭寺内她拦下圆海的那一掌后,丹田内力即如沸水般翻滚,是以, 在与四大长老比斗之时她尽量不去动用内力, 总算她架势十足没有露出破绽,这才侥幸逃脱。
以眼下叶麒境况, 至少得传他一成功力才尚有希望助他脱险——长陵自己也没底,当日楚婆婆只说她不可擅用内息,没说过能不能渡送内力。
她五内一片混乱。
那半柄扇子还有玉环的事她闻所未闻, 何以大哥认定这些东西能救她?贺瑜既是最后一个见到大哥和付流景的人,他若死了, 这谜团恐怕就要石沉大海了。
她默默看着叶麒,心中暗道:“纵是不为着追查当年的事,这傻小子能为大哥一诺奔波十年,死到临头都还惦记着把玉转交给我, 单凭着这一份恩德,我也当回报才是。”
念及于此,她将叶麒扶起,让他人侧靠在树下,她盘膝坐于他身后,便如十一年前在泰兴军营里那般,伸指点住他几处穴道,慷慨的以真气贯通他周身经脉。
长陵知道自己是在搏命。达摩心法虽然是天底下最为霸道的内功,但素有疗伤之效,不过须臾,便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血气。
如此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接收的人勉强算是好了点,白送的那个脸色反倒难看了起来。
原本输送内力是个循环的过程,真气游走而出,得有新的及时补上,但凡中断或是分岔,随时冲破气门散功而亡。自然,控制真气于长陵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唯独忘了一点,楚天素曾经说过,她之所以能够躺在冰洞之内一十一年不死,全仰仗体内真气周转使她心跳未止——她的身体气力,她的一呼一吸,皆拜她内息所赐。
换而言之,真气流逝就意味着生命的流逝。
初时长陵已开始察觉气力疏散,她微微一愣,登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若当下撒手尚能自保,只是不能尽驱叶麒经络瘀气,前头一番功夫也都是白费。
她决心既下,就不再有丝毫犹豫,真气仿似溪水潺潺延着她的掌心流入叶麒体内,每多传出一分,自己气息也就虚弱了一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涔涔冷汗打湿了她整个背裳,渐渐地,连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长陵满脑子想着再撑一炷香就好,可愈是虚弱真气流的愈慢,一炷香后又是一炷香,也不知最终到底有没有打通叶麒的手少阳经。
反正她是连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也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从日影偏西躺到了薄暮沉沉,眼见天色要黑,不时能听叫野禽嚎叫的声音。
荒野处处皆萧瑟,唯落晖零落,遍地生寒。
山坳之下,出现了五个身着羌族百褶裙的少女。她们手持苗刀,一手划开挡路的杂草,一面信步向前,每个人背上的箩筐内都堆着好几只色彩斑斓的幼蛇——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走在当先的女子看去约莫二十四五岁,应是这几人中年龄最长的,看身后的人举止怠惰,冷冷道:“都别磨磨蹭蹭的,天黑之前赶不回去,门主怪罪起来,别再让我求情。”
“箐答师姐,这都走了多久的路了,我们压根没怎么歇过……”
“对啊,我腿都快没知觉了……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呀。”
那个叫箐答的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你们还好意思说?门主叫你们出去找美人,你们一个没抓着就罢了,还差些落入那些东夏人之手……若不是我赶到,你们现在有命回去么?”
“师姐的救命之恩我们自当铭记的……唉,只是美人哪是那么好找的?”那个最小的少女道:“这周遭几条村镇之前早被丁师姐她们挑过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那年纪太小的也不合适啊……”
箐答冷哼一声,“自己没有本事,就休怪到别人头上……别倒时候门主挑不出满意的货色,先拿你们开刀!”
几位小姑娘一听,脸色登时煞白起来,小师妹连忙摸着自己的脸蛋道:“我……我长得这么丑,门主定然是看不上我的……”
“我也是我也是,论姿色我在门中纵不是排倒数第一,也是倒数第二,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姑娘指着不远处道:“师姐快看,那儿好像有人!”
箐答扭过头,隐隐看到前边树下好像真有什么人影。几人小心翼翼穿过草丛,但见有一男一女躺在溪边,正是长陵与叶麒。两位少女上前蹲下摸了他们脉息,道:“人都还活着。”
“哎呀!”小师妹忽然惊叫一声。
箐答:“怎么了?”
小师妹望着地上的人啧啧称奇:“这姑娘真美啊,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这位公子哥也生的好生俊俏,看这眉眼,就是姑娘家也不见得有这样长的睫毛。”
其余三人当即上前仔细瞧看,见这两人虽是形容狼狈,但容色之出众皆令人不可逼视,箐答不禁面露喜色:“还真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把这姑娘带回去,门主必定重重有赏。”
小师妹仍望着叶麒精致的面容,“这个公子哥……也可以带走么?”
箐答已让人背起长陵,看师妹们一脸春心萌动的模样,眉尖一挑,“要是喜欢,也带回去,只要门主没有意见,你们拿去用了便是。”
师妹们雀跃起来,就差没有拍手称快了,要不是叶麒这会儿人事不省,听到最后那句准得多吐几口血出来。
此时,整个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几个小姑娘架着叶麒和长陵往下山方向去,没走多远,听到后方不远传来人的呼喊声。
“叶公子——”
“叶少侠——你在哪儿?”
箐答几人听到呼声蓦然变色,小师妹不免慌了慌,“好像有人过来了,不会是在找这位公子哥吧?”
“恐怕是。”箐答嘱咐道:“走快些,别叫人发现到行迹。”
这野岭四处不是荒草就是枯枝,稍有声响都能叫人警觉,何况来人都是久经江湖的老手,很快便发现前边的人影,于是开口道:“喂,请留步——”
后边人叫留步,前面的一听反而发足狂奔,那些人察觉不妥,忙施轻功迅速跟上,口中嚷道:“几位姑娘不必害怕,我等寻人而来,你们可有见过一位年轻的公子……诶?”
说话的人顿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什么,然后朝后边撂了一句:“前边的人好像扛着公子!”
箐答回头瞄了一眼,看那帮人成群结伴的,“他们要的是这个男的,我们把女的带走。”
小师妹不乐意了,“师姐,那可不……”
话未说完,后方已有剑气逼近,伴着厉声道:“快把人给我放下!”
姑娘们猝然后退,后方的人见她们都是有身手的,不再留情,很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箐答抽出苗刀,望着跟前比自己多出一倍的人手,故作诧异一惊:“你们是谁?”
这帮人恰是当日误把长陵当明月霏劫走的东夏武林人。
赶在最前头打头阵的那个小伙儿一脸愣劲,自是余平无疑。他们打从跟叶麒分开后就一路沿着信号尾随而来,先是依着安排的放出焰火讯,而后待雁军退兵便杀入大昭寺将掌门人齐齐救出。
原本一切水到渠成顺当的超乎预料,却唯独没有救出拟定计划的始作俑者。
余平心系叶麒安危,听闻是一位姑娘将他带走,也顾不得随时反扑的雁军,领着两拨年轻人兵分两路去寻叶麒——果不其然,还真给他撞见了。
眼前几个女子一脸懵然,余平也拿捏不准她们是敌是友,“在下飞鹰门余平,这位公子亦是我们的朋友……”他说着歪了一下头,确认箐答身后耷拉着脑袋的人是叶麒,“不知他为何会在几位姑娘手中……”
“喔,你们认识?”箐答恍然大悟,“我们也是偶然路过,看这位公子昏迷不醒,本想着带他回家医治……方才见阁下追来,还以为你们是害他的人呢。”
余平道:“原来是误会,多谢姑娘们出手相助……不知可否……”
箐答偏头对几位师妹道:“小蝶、翠之,将这位公子还给他们吧。”
小师妹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照办,余平几人接过叶麒之后,忙蹲下身去查探他的伤势,见脉息平稳,方知是误会了好人,正要道谢,身后的一个师弟忽然指着后头一位姑娘背上的人道:“那姑娘……”
“她是我的师妹,受了点伤腿脚不便。”箐答朝几位施了一礼,“天色已晚,我们还要赶回门中,此处入了夜之后也不甚太平,诸位也早些离去吧。”
余平等人纷纷抱起了拳,目送箐答她们阔步而去,那余平的师弟却蹙起了眉道:“掌门人不是说叶公子是叫一位姑娘给救走的么?可这几个女的却说是偶然路过……”
他不提倒好,话一出来,在场几人倏然变了脸色,余平见人未走远,随即掠身而上,“诸位且慢——”
他“慢”字音还没发完整,突听嗖的一声,一个什么东西直溜溜朝他面门飞来,余平下意识挥剑一劈,那货跌成两截还在地上蠕动,听到身后有人撕声叫道:“蛇,是蛇啊!”
余平一个激灵,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竟不知从哪儿窜出五颜六色的蛇来,余平等人见了这些青口獠牙的毒蛇,吓得头皮发麻,边退边砍,有人慌乱间被蛇给咬了,立马疼的嗷嗷直叫。
此时要把人追回来是不能了,他们这些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江湖后生,被诡异的蛇流逼的狼狈不堪,一时也想不出抽身的办法,余平一边担心扛叶麒师弟们把人给摔着,一边扯着嗓子道:“蛇怕火!想办法弄点火来!”
“火!是火!”
余平猛地回过头,一支羽箭携着火光冲来,堪堪贴着他的肩刺中一头扑袭的毒蛇,随之,一支又一支火箭划空而过——那些箭就跟长了眼一般,完美的避开所有人,将一排毒蛇齐齐抹了脖子,零星火苗浇在地上,瞬间燃起了一片枯木草丛。
众人尚未从死里逃生中晃过神来,浓烟滚滚中,一队人策着马儿出现在月影之下,余平定睛一看,那些人身着对襟布甲,头戴裘帽,正是东夏的兵服。
士兵们拉动马缰让出一条道来,但见一人驱马而出,一拢墨兰冠服,玄纹云袖,衬出一股子卓然之姿。
余平等人一眼认出了来者,齐齐上前行礼道:“符大人!”
“符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人翻身下马,稍作点头致礼,看叶麒被人负于肩头,忙踱步上前把他搀下,“侯爷怎么了?”
“侯爷?什么侯爷?”余平等人一脸莫名。
那男子伸手搭了一下叶麒的脉息,微微一怔,“你们难道不知他是贺瑜贺侯?”
“贺……贺侯爷?!”余平傻了眼,“叶公子分明说他是……贺侯的朋友啊,他怎么会是……”
“就是说,贺侯怎么会亲自和我们来到大雁……”
“罢了,他有意瞒着也怪不得诸位。”那男子声音温润,令人听来没由来产生一股舒适感,他觑着叶麒摇了摇头,示意身后的下属将他带上马车,又亲自为两个被蛇咬到的人处理伤口,“好在毒尚未入肺腑……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本是为救叶……贺侯来的,”余平道:“从大昭寺出来就遇到了那几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