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但他又无法拆穿,只冷笑一声:“贺侯想要娶荆将军的女儿,可曾问过荆将军一句?”

荆无畏一直旁观贺侯与符相互相拆台,越往下看越觉得蹊跷,虽说贺瑜那番话太过突兀,他也不能尽信,但单凭他的反应来看,确是心属的样子。何况贺家的军力确实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若然能借此机会与贺家结亲,也未尝不可。

这小侯爷今日表现的如此有恃无恐,他掂量了一下,打了个太极道:“侯爷所言,老夫亦是第一次听闻……皇上,本是会武之宴,没必要为了臣的家事搅了这一场好好的筳席,此事,不如延后再说。”

叶麒大概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点头道:“也是,今日是臣等鲁莽了,还请皇上恕罪。”

这事儿头本就是沈曜惹起来的,他自己无意间惹了符相与贺侯两人的心上人,当然不至于再去降罪,听荆无畏这么说了,忙点头道:“如此也好。”

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叶麒都打算重新回到坐席上,符宴归突然道:“今日既是会武之宴,就让臣与贺侯比试一番,为陛下助兴如何?”

叶麒眉头无端一跳,不等他开口,符宴归抢声一步,指着身后数丈处的一个舞台,道:“这婚约在前也好,贺侯所谓的相遇相知在后也罢,不论哪一种,若是我们坚持己见,终是令皇上为难,亦是令荆将军为难。既然如此……”

他转头看向叶麒,淡淡一笑:“贺侯可愿在着会武宴上,当着皇上、天下群雄之面,以武定个输赢?”

长陵默默的扶额——小侯爷这下可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论武功,就他那副来回见阎王爷的病体残躯怎么打得过姓符的?

没想到,她听叶麒道:“好啊。”

长陵蓦地扭过头去。

事实上,姓符的娶不娶自己,姓沈的定不定这门亲,她都不太关心,反正到了武林大会都要与这群人撕破脸皮,眼下这一时半刻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她看叶麒为了这点破事在那头动嘴皮子,本来已经有点窝火了,结果听到他要动手,差点没顺手把手中酒杯往他脑壳上砸过去。

按理说,当朝丞相和一品军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如此不合时宜的话,当皇帝的该出言阻止才对。

但沈曜没有。

他神色莫测的看了他们片刻,转向荆无畏道:“他们毕竟都是冲着当你的女婿,荆将军意下如何?”

荆无畏看这无形包袱又被丢到自己怀中,心道:符相与贺侯向来面和心不和,今日此举,也算是把过节摆上了台面,既然如此,我隔山观虎斗,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念及于此,他道:“老臣没有异议。”

沈曜挑了挑眉,道:“二位卿家切磋两下,也算是应了今日会武宴的景,不过,点到即止就好,不必大动干戈,伤了同僚的和气。”

叶麒与符宴归齐声道:“臣遵旨。”

*****

舞台上的舞姬被礼官匆匆带了下去,丝竹之音也停了下来。

符宴归足下一蹬,身形一闪,当先跃到了台上。

叶麒今天身上穿的颇多,他将外袍解下,随手丢于座旁,这时听到在座众人一声惊呼。

但见舞台上,有一人翩然而落,站在符宴归的对面。

那女子一身蓝色烟罗轻衫,缥缈如仙,却不是长陵是谁。

叶麒心头突地一跳,当下掠身而过,还未跃上,长陵的手骤一抬,示意他别上来。

符宴归怔怔看着她。

方才那一霎,只觉得她带上来的一股清风,占据了自己心神,等他反应过来时,长陵对着御座前那人道:“皇上,符相与侯爷比试我不放心,谁知他们俩会不会互相给对方放水?”

荆无畏当即怒道:“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长陵充耳不闻,只看着沈曜方向,“如果今日非要定下我的婚事,那就让我来选婿,如何?”

沈曜疑惑道:“你选婿,如何选?”

“按武举的比试规矩,一炷香之内,谁先下台,就算谁输。”长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我分别与他们打一次,除非他们都赢了我,我才相信他们有真本事,若是一个都赢不了我,那我今日就不嫁了。”

荆无畏指着她道:“胡闹!会武宴上岂容你大胆放肆!给我下来!”

“荆将军切莫心急,”沈曜安抚了一下荆无畏,扭头对长陵道:“你一个小小的进士,绝不是丞相和贺侯的对手。”

长陵故作若有所思道:“如果皇上担心,就让他们让我一只手,那不就公平了?”

“让你一只手?”沈曜眉头微微一蹙,“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今夜,毕竟是会武之宴,不知众位卿家会否不愿看这出比试?”

他刚说完,进士中立即有人道:“回皇上的话,我们愿意看!”

说话的人是符宴旸,他说完之后用手肘捅了一下周沁,周沁忙弱弱跟道:“愿、愿意。”

这届进士们原本十个里有六个都对长陵颇有好感,本以为追求无望了,听到长陵说“赢不了不嫁”,自然乐意,何况连符相的弟弟都出声支持,说明这也是符相的意思,他们又岂有反对之理?

“愿意愿意。”

“会武宴切磋武艺,也不算跑题。”

“臣没有意见。”

至于其余的朝臣,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泼冷水。

“就这么来吧,”沈曜往椅背上一靠,对荆无畏一笑道:“大将军,今日会武宴,就当是替令千金比武招亲了。”

舞台之上,长陵爽快一比手,对符宴归道:“符大人,请。”

这个手势太过熟悉,仿佛倾倒了十一年的光阴,骤然出现在了咫尺之前。

姗姗来迟,却又惊心动魄。

长陵看他一副丢了魂似的模样,莫名一皱眉道:“符大人?”

袖中的双手隐藏了颤意,符宴归闭上双眼,及时掩去了一瞬间根本藏不住的欣悦之意。

她没有认出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上天……给了他一切重来的机会?

符宴归重新睁眼,声音有些沙哑,嘴角微微一勾:“好,开始吧。”

第七十四章 :伯仲

叶麒看她是铁了心要打上这一架, 便也不去阻止。虽说她内力不能尽用, 但以双手敌人单拳, 符宴归想从她这边讨得便宜也是不易。

他这么想着, 登时便宽了心, 此时,舞台上的二人已动起手来。

率先出手的是长陵。

昔日在符府,她夜探符宴归卧房时曾与他交过一次手,尽管全程不过三招, 也足够瞧出此人武功之深不可测。她既已决意通过比武将这层黏糊的关系剔个干净,是以一开场便猱身而上, 斜掌猛拳, 招招直逼他要害之处, 出手之凌厉, 直如生死搏斗一般。

符宴归一手负于身后, 只能单靠右手招架,他没想到长陵上手就是杀招,便也丝毫不敢怠慢,当即足下一踏,腾挪之际双腿如闪电般踢出, 避开长陵攻势的同时,又出奇招,招招都瞧的人目不暇接。

座下有江湖宗师不由惊道:“此乃奇门老门主的‘步下乾坤’,不仅能够进退自如的避开敌手,更能出其不意攻敌不备, 每一步下皆有乾坤,想不到贵国符相如此年轻,就能将此神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周沁听到这话心头一惊:那不是比我们萍踪步更厉害?

长陵眸光微微一闪。

步下乾坤论的是先闪后攻,而萍踪步是讲究先攻后避,这两套腿法撞在一起,就要看施展功夫的谁更快一筹。

长陵踢、蹬、踩、绊之时,符宴归则闪、切、腾、跃,而当他一步三转之际,她又倒踏四步九环,总之就是以快打快,以更快敌更快。

两人腿上交换了十来招,手上也没闲着,霎时之间,舞台上的两道身影左回右旋,只听掌风呼啸,人却连影子都看糊了。

在场众人均是惊诧不已,有人小声道:“一个位列第十的进士就能有如此身手,那武状元还得了?”

王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舞台,心道:若换成是我,此番定是被压制着打了,但她……竟与符相旗鼓相当。

然而此刻长陵,却并不显得像外人所看到的那般游刃有余。

她自幼修习的释摩真经以内家心法见长,说穿了,就是凭着诡异的身法与浑厚的内力,一掌掀翻一大片,哪怕用剑,也多是以剑气杀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能使用本门武功,一拳一掌皆是实打实的近身肉搏,这种斗法,考验的就是出的招式速度与力道。

若不是一度为了帮沈曜夺盟主,将中原各大门派挑战了一圈,她也不会去研究什么繁杂多变的武功招式,但即使如此,没有经过日日夜夜的勤修苦练,就算上手也快不到极致;至于力道……她的每一次出招都蕴着劲力,而符宴归的内功比她想象更加深厚,不仅分文不差的接下来,还能用更大的力道还击——

长陵暗骂了一句娘。

在寒冰洞里躺了十一年,肉没多长一块不说,原本的一身肌肉都掉了个光,眼下才对上了百来招,拳头、手臂甚至是脚骨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符宴归如何不知她的忌讳?

他一早就知道长陵不能使用最拿手的武功,而到目前为止,他也只用上了六成的功夫,她就已经吃不消了。

他欺身而近,手肘一振一压,一推一送,根本不给她取巧借力的机会。

这场比试,他势在必得。

叶麒站的离台近,听他们两每一次肘臂交接都撞出咯咯闷响,心不由提了起来。他深知长陵的身体状况不宜硬扛,但此时要是掷剑给她,怕又要被人说道不公。

他一抬眼,看到了插在舞台边上用作装饰的纤长的梅枝,当即提醒道:“梅枝!”

长陵余光一瞥,转了个大圈步,抢在符宴归之前一手摘下了那根梅枝,而后整个人彷如秋雁横江一扫,情势大有不同。

枝条虽轻,但握在长陵手中,有如剑刃锋芒毕露,他不敢徒手去接,只得避开,这一分神,手上的动作不得不化攻为守,纵然沉如磐石,但于长陵而言却是化被动为主动——她的左手依旧周旋于拳掌,右手枝条则有条不紊徐徐逼近。

众人方才看他们俩打的不分伯仲,顷刻间,这小姑娘居然只用了一根梅枝逆转了局势,无不惊骇,她使的剑招虽稀疏平常,但迅如奔雷,矫如灵蛇,夜色之下翩若惊鸿,当真又是养眼,又是痛快!

高手过招,输赢决于俄顷,若接二连三只避不攻,极易露出破绽。

符宴归的“步下乾坤”已被打乱了节奏,长陵瞧准时机,左手并拢五指斜劈,右手举枝翻腕,一招“孤鹤穿云”,望他面门刺去。

这一招玄妙而又陌生,正是长陵当日为符宴旸苦心研究专适用于擂台比武用的招式。

符宴归心神一震,忙仰面让开,终于还是慢了半拍,枝端在耳廓擦过,带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周沁一眼认出了这一招,“这不是……”

“是亭姐教我的孤鹤剑,”符宴旸惊奇道:“没想到给她用上,有这么大的威力。”

周沁默默的瞄了符宴旸一眼,心道:这符二少也真是个怪人,自己的哥哥被吊打成这样,他居然还能头头是道的分析起剑法?

长陵看见了血,反手收了梅枝,似笑非笑问:“还打么?”

适才交手之时,符宴归能感受到她的劲力与体力皆受了限,故而才留了手,眼下瞧她这般神态,心下莫名起了一丝低落之意:我处处让她,她却招招狠绝,以前……她何曾会这么对我?

转念一想,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下的怕就不仅仅是狠手了。

符宴归收敛了心神,道:“香只燃到一半,为何不打?”

长陵俏眉一挑,“行,那继续。”

说罢,左掌一推,右手手腕灵巧一转,“燕鹤骨”、“云鹤纹”“驾鹤归”三招并发,忿然而冲去。

符宴归不再避让,而是直面而往,头一摆,梅枝险而又险的从他脖颈擦了过去,不等长陵回勾,他的右肘突地一摆,徒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招出手极快,长陵猝不及防,想要撤手时已经迟了——她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内力沿着他五指渗入她的太渊穴,只一瞬,那股力道便沿着穴道流向四肢百骸,刹那间,手足酸软,由头至尾浑身僵麻。

长陵心头一凛。

这就是那一夜,克制徐来风无法动弹的一招!

长陵只觉得膻中气海所凝聚的内力正在散开,逐渐往对方方向游走,她当即沉封自己的穴道,如此一来,虽说内力不会被吸走,但自己也无法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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