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牟汉平刚出村庄,蓦听身后有人声,回头看时,只见一人如飞而来。

  牟汉平剑眉一皱,荆娘在旁扯他一下,道:“快走,待会儿我再跟你说……”

  牟汉平困惑的向她望一眼,荆娘拉着他的手,如飞向北奔去。

  不久之后,天色黑暗下来,荆娘隐约看见路边有一座茅棚,她瞥视一下,弹腿弓身,迅捷之极的拉着牟汉平窜入茅棚中。

  茅棚里铺了一堆干草,想是农人巡视庄稼的落脚休息之用。牟汉平在棚中楞愣站了一会,荆娘坐下后扯扯他,轻声道:“你尽站着楞个什么?坐下呀!”

  牟汉平犹豫的在草堆坐下,荆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悄声道:“好险,差点就走不掉了。”

  牟汉平道:“娘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荆娘道:“傻瓜,你真以为赵孟岐是好人吗?他……”说到这里她突地将话哽住,牟汉平疾然向棚外一望,只见两条黑影,疾如白驹过隙般的擦过棚侧,向树林奔去。

  牟汉平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即已出其中一人,却是天山秃鹫。不禁脱口说道:“咦,这老儿又在玩什么把戏?”

  荆娘道:“谁?”

  牟汉平没答话,只说得一声:“快追!”即挺身纵起,直向两人去路追去。

  荆娘随后紧赶,前后四人,分成两拨,风驰电掣似的飞奔,不一会工夫,又来至那茂密的丛林。

  来到要外,前边二人并未停留,径直奔入林去。牟汉平迫至林外,略一踌躇,荆娘由后赶到,她附在牟汉平耳边轻声道:“我们躲在树后看看动静再说。”

  牟汉平点点头,于是二人闪身隐在一棵大树背后,片刻之后,林中寂静如死,林外大道上,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铁器撞击的“叮当”声。

  牟汉平和荆娘对望一眼,荆娘轻轻皱下秀眉。那“叮当”渐渐来近,二人仔细一望,夜色朦胧中,只见一个年约八旬的老丐,蹒跚的由大路上走来。

  那老丐一头白发,双眉胜雪,眼光呆滞,脚步蹒跚,手中拄一根乌黑泛光的竹杆,褡袋中填满了零碎,走起路来一颠一簸之间,褡袋之中发出一清脆而又有节奏的响声。

  来到近前,他有意无意的,向牟汉平等二人藏身树后看了一眼,嘴唇略略牵动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牟汉平轻声道:“这老化子有点古怪呢!你看……”

  荆娘道:“怎么?”

  牟汉平伸手指了指那老丐雪白发髻上的一根竹钗,轻轻道:“你看他头上那根竹钗……”

  荆娘顺着他指处望去,黑暗中果然见那老丐头发上,插着一根奇形的竹钗,那竹雕成龙形,龙尾插入发丝,龙头露出发外,龙头漆成翠绿,两双龙眼镶以红珠,黑夜中,光华隐隐,很是精致。

  荆娘道:“你是说……”

  牟汉平道:“看来定是此人无疑。”

  二人正轻声谈说间,突听一声冷哼,牟汉平霍然转身,目光抬处,大吃一惊,方才明明看见已经远去的那白发老丐,却不知何时已站立身旁丈余之外。

  那老丐向二人再三打量了一会,沙哑的道:“你们两个小娃儿,眼光还真利,倒能认出我老化子,哥儿报上名来。”

  牟汉平正要答话,荆娘抢着道:“老爷子既然正是沙帮主,那么我们还算没猜错,沙帮主武林前辈,哪还能认不出吗?”

  白发老丐正是当今丐帮帮主沙俊峰,此老生性偏激,而却血性过人,数十年来隐迹风尘,传闻之中,其武功已入化境。

  他听到荆娘如此一说,重重的“哼”了一声,寒声道:“你这女娃儿少跟我卖弄口舌。”说着又转向牟汉平问道:“哥儿,你姓什么?”

  牟汉平道:“晚辈牟汉平。”

  白怪老丐长长的“哦”了一声,重新向牟汉平打量一会,道:“这么说,你就是那个,近日轰动江湖的青龙帮少帮主,青龙一君了?”

  牟汉平道:“不敢!”

  老丐沉浊的“嗯”了一声,半响又道:“传闻中,说你尽得南拳北腿绝艺,这话可是当真?”

  荆娘在一旁轻扯了牟汉平一下,牟汉平昂然道:“不错!”

  老丐蓦地双目精光暴射,刹时又将目光黯淡下来。他转头向荆娘道:“妞儿,你呢?”

  荆娘故意道:“我什么呀,老爷子?”

  老丐道:“你姓什么?”

  荆娘漫声道:“我呀,你猜?”

  老丐怒道:“好生回答我的话,惹老化子发了火……”

  荆娘道:“发了火又怎样?”

  老丐陡地暴睁双眼,气塞半晌,终于缓和了声音道:“好,老化子不发火,你说你姓什么?”

  荆娘道:“我姓荆。”

  老丐双眉立耸,嘴唇蠕动一会道:“洛阳的神镖金钩荆怀远是你什么人?”

  荆娘娇声道:“那是我爹。”

  老丐听了以后,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刻,突然道:“你爹没跟你提过沙俊峰吗?”

  荆娘道:“提过呀,没提过我怎么知道老爷子是丐帮帮主呢?”

  老丐将黑竹杆在地上重重一顿,怒声道:“你少跟我油腔滑调,回去再详细问问你爹……”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停了一会,他突地又恢复了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哑声道:“你娘呢?”

  荆娘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也感觉出事情的蹊跷来,她在仔细的观察那老丐面目的表情,突然她发现老丐霜眉紧蹙,脸上浮起一抹感伤悲痛的情绪来。

  那老丐又哑声问道:“你娘呢?”

  荆娘道:“死了!”

  那老丐浑身陡地一震,面色大变,颤声道:“你说什么?”

  荆娘奇异的望着他,那老丐嘴唇颤抖了一会,突地喃喃道:“我害了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我害了她……”

  荆娘和牟汉平对望一眼,蓦地,那老丐像疯了似的,大吼一声,拧腿弓身,一头向身旁一棵合抱大树撞去,牟汉平等大吃一惊,眼看顶撞正树身,“卟察”一声,拦腰而断,“轰”然倒落地上。

  他撞倒那棵大树以后,身形不停,再向另一棵撞去,如此暴响盈开,片刻之间,树倒枝横,大树撞倒了一地,那老丐却狂笑连声,如飞向林中奔去。

  牟汉平和荆娘面面相觑,半晌轻舒了口气,道:“这老化子好纯的‘油锤灌顶’。”

  荆娘呆了半晌,始道:“照他方才的话意,好像和我荆家很有渊源呢!”

  牟汉平道:“不错。”

  荆娘道:“但,是什么渊源哟?我父亲却从来没有提过。”

  牟汉平道:“也许……哦,令堂是怎么去世的?”

  荆娘道:“我不知道,那时我还小,根本不记得,后来问父亲,他总是不说。”

  牟汉平叹息一声,荆娘抬头望他一眼,道:“你叹气干什么?”

  牟汉平怆然道:“妹子,你的身世跟我差不多,所以提起来我心里也很难过。”

  荆娘嗫嚅了一会,道:“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却知道一点,可是我不敢说。”

  牟汉平霍然抓住荆娘的手,荆娘挣扎道:“你放开我。”

  牟汉平激动的道:“娘妹。”

  荆娘惶恐的道:“你不要逼我,我真不敢说,要是你想知道,以后问我爹好了!”

  牟汉平颓然松开了手,荆娘怯怯的道:“大哥,你可别我,我爹告诉我时,曾再三吩咐我不能跟任何人说。”

  牟汉平涩声道:“不会,我是想……”

  蓦地一声极为刺耳的阴笑声,由林中响起,接着一个尖涩的声音道:“要知道详细情形吗?来问我!”

  二人陡然一惊,双双纵开戒备,片刻之后,林中的枝叶一阵哗响,那人接道:“这可真算得是一段丑史呢!”

  牟汉平暴起一声怒喝,扬手一掌拍出,那人又是一声阴笑,“刷”地电射而出,落在地上,却是一个一身黑衣,须发灰白,身材极为矮小干瘪的老人。

  他跃落下地后,嘿嘿一阵阴笑,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指着牟汉平道:“龟儿子倒还真有两手,你也接我一掌试试。”

  说毕左掌扬起作势,嘴中一声沉喝,右掌电疾由后推出,掌至中途,蓦闻旁侧树后一声冷哼,斜刺里呼地一掌,迎着矮小老人掌势劈出。

  两掌相接,但闻“波”的一声,激出一个紫红火花,荆娘在的一旁尖声叫道:“爹!”

  矮小老人身形一挫,后退两步,荆娘拧身纵起,向由林后闪出的神镖金钩荆怀远扑去。

  荆娘脚刚离地,牟汉平快逾闪电的一把由后将她抓住,口中低喝道:“快退!”

  话声中拉着荆娘疾退数丈,站定之后,入目但见矮小老人掌风触及之处,树木土地一片焦黑,满地枯叶散叶,看得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矮小老人和荆怀远双双僵持着瞪视了一会,荆怀远沉声道:“唐宇,你身为一派掌门,想不到行事这样卑鄙下流,你已经是这样,难怪江湖武林说你们四川唐门是狐鼠一窝了!”

  牟汉平和荆娘对望一眼,牟汉平一双俊目渐渐暴睁起米,那黑衣矮小的老人唐宇听了之后,面目一片冷木,过了一会儿突地暴出一声尖厉的阴笑,冷冷的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夫闲事?”

  荆娘大怒,抖手一镖迎面向唐宇打去,唐宇昂然的望也不望金镖,等镖锋堪堪临近面门,捏在手中,不屑地向荆怀远道:“噢,洛阳神镖金钩……女娃儿,这镖还给你!”

  说着将手一送,那枚金镖带着刺耳尖啸,直奔荆娘的咽喉打去。

  荆怀远见状,神情大变,欲待救援,已自不及,眼看镖锋一闪而至,已到荆娘眼前不足一尺处,神镖金钩不禁冷汗迸流,正当千钧一发之际,蓦听牟汉平朗喝一声,手出如电,疾伸一指,电光石火般向镖背点落,指镖相接,低“嗡”一声,金镖附指旋得数旋,“啪”地跌落地上。

  此举不但唐宇脸色大变,即荆怀远父女也大感意外,想此金镖,能蜚声江湖,自有其独到厉害之处,且此镖最为人所忌者,即为“回旋”,因它方向变换极不固定,皆依外力之反激为准,它弹性之大,几无任何一种暗器可与比拟。荆怀远以使用此镖创得名声,它的性能自然比别人的了解得更为透澈,在他以往经验中,从未见有任何人能以此法击落金镖,故此他既感震惊,又觉不解。

  牟汉平击落金镖后,向前逼近数步,寒声向唐宇道:“四川唐门,可有一个见利忘义卑鄙下流的千灵狒唐智吗?”

  唐宇阴声道:“住嘴,你这个杂种还有脸说人家吗?”

  牟汉平大怒,双目精光暴射,他狠狠的嚼了下牙根,右手握拳,缓缓抬起,唐宇阴笑一声,正欲再说,抬眼瞥见牟汉平杀机满脸的面容,顿时噤住,“刷”地将铁扇打开,严神戒备。

  牟汉平双目火赤,蓦地一声暴喝,右拳陡地捣出,掌力劲烈,锐啸盈耳。唐宇为其先声所慑,不敢挡其锋锐,急忙跨步旁闪,扇面平拍,欲阻来势,哪知扇将举起,“卟察”一声,如触钢墙,一根右臂齐肩酸软,再也无法抬得起来。

  他大惊之间,脚下连环互踏,疾然后退,“轰”地一声,一棵大树首当其冲,被拦腰拆断。

  百忙中他低头一望手中铁扇,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铁骨拆扇齐柄折断,扇面已四分五裂,变了原形。唐宇在江湖中为一派宗师,受此挫辱,哪能不既怒且骇,他喘息稍定后,一阵怒极的嘿嘿怪笑,道:“好拳力,看来江湖传闻不假,南拳北腿那些捞什子,果然都传给了你……”

  蓦地一人在旁冷冷的道:“捞什子吗?南拳北腿这捞什子,就专能治你们这些人物,小子踢他两腿!”

  众人大惊回头,荆娘一声欢呼:“干爹!”

  原来不知何时,邱伯起已站在一边,牟汉平一见,更豪气飞扬,仰天长啸一声,豪壮的道:“好!”

  唐宇见邱伯起悄无声息的出现,心中大为惊骇,想唐宇并非江湖泛泛之辈,身为一派掌门,经验何等老到,这个如鬼魅一样出现的人,连他这老江湖都不闻一丝声息,武功修为可想而知,尤以方才对牟汉平说话语气……想到这里,他心中陡地一震,一双眼睛不禁电也似的凝注在邱伯起身上。

  他见邱伯起身材细高,须发如银,双目灼灼,光寒如刃,心中不觉暗自打起鼓来,他强自镇静的干咳一声,抱拳拱手道:“阁下这份轻功,唐某钦佩得紧,还没请教……”

  邱伯起不耐的道:“你不配问,小子动手!”

  荆娘在一旁摇撼着邱伯起的手,道:“干爹,这四川唐门的没有一个好人。”

  邱伯起轻“哼”一声,荆娘陡觉手中一松,身旁微风一掠,邱伯起飞出数丈以外,口中沉声喝道:“想溜吗?可没这么容易。”

  唐宇面色瞬息连变,干笑数声,尖声道:“你们想仗人多势众,唐某可不是旧事的人。”

  邱伯起“嗤”笑一声,道:“咄,你白费心机,我老人家不吃这个,小子,动手!”

  牟汉平早已蓄势待发,闻言轻喝一声,双腿齐出,直向唐宇踢去。

  唐宇被逼得无法,眼见脱身已是无望,只有将心一横,挺身而作困兽之斗,牟汉平双腿连踢,势如万钩雷霆,眨眼已到眼前,唐宇情急拼命,百忙中往怀中一摸,扬臂迎着牟汉平来势,甩手打出。

  荆娘在一旁大叫道:“留神!”

  邱伯起鼻孔中重重冷哼一声,牟汉平去势正疾,双腿互踢,全身横卧空中,猛觉一股黑烟迎面而至,他蓦地记起,十数年前在终南山青龙帮总坛,老父宴请勾漏山樵何启光等时,席间突变的往事来。

  那时千手灵狒唐智偷袭何启光时,亦是用的此种歹毒暗器,后来听得老父言说,此种暗器名为“淬毒乌沙”,因它体积细小,无孔不及,防不胜防,端的歹毒之极。今见唐宇情急之下,又把此物打出,缅怀老父亲之恩,不由心中一阵剧疼,他猛咬牙根,大喝一声,挺身斜出,纵落在地,一招“日动月摇”,电光石火般直捣而出。

  一时劲力气如潮,风雷隐隐,拳风过处,将黑烟一捣而散,他身形不停,由飞散的黑烟孔隙中,直穿而进,真气猛提,双腿重新踢出。

  唐宇见状心中大骇,急切里拧腿抽身,伸手又欲探往怀中,不想牟汉平腿势如电,眨眼已到面门,慌乱中,他仰身后纵,思欲暂避锋锐,一阵劲风过处,面目一阵如割刺痛,身形略缓,“砰”地一声,腰身之间,如受锤击,一个身子呼地平飞而起。

  在空中他拳腿弓身,两掌虚虚向下一拍,略阻去势,乘机将身子往下一沉,始勉强站落地上。

  他脚步沾地以后,身子摇了数摇,心脸一阵翻涌,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邱伯起寒声道:“凭你这两手也敢信口开河,南拳北腿也是你小看的吗?”

  牟汉平犹待跟踪而进,将唐宇立毙掌下,邱伯起道:“放他走吧!”

  荆娘道:“干爹,他那样歹毒……”

  邱伯起慈和的道:“乖女儿,这老儿还不到该杀之时,放他走吧!”

  牟汉平双目赤红的瞪着唐宇,切齿道:“姓唐的,算你造化。”

  邱伯起突然道:“唐老儿,限你在一月之内,将唐智送往终南山,否则你可估量着,我老人家说话算话,你们四川唐家有得瞧的。”

  荆娘在旁抢着道:“那,他可坐辣了。”

  邱伯起道:“怎么?”

  “唐智早死啦!”

  接着吱吱喳喳的,将赫家堡的情形,简略说了。邱伯起怒声向牟汉平斥道:“你这小子不办一点人事,居然会那让双毒鹰跑了!”说着双转向荆娘道:“后来呢?”

  荆娘望了牟汉平一眼道:“后来……等会再告诉你。”

  邱伯起回头一望,见唐宇仍兀自立在原地不动,喝道:“你这老儿还不走,等死吗?”

  唐宇仍然不动,邱伯起“咦”了一声,仔细看去,不觉一呆,原来唐宇已经死去。

  原来唐宇自恃功力深厚,挨了一腿飞出之时,妄自强运真气硬阻去势,已将心脉崩断,落地之后,又强持站立不倒,以掩饰伤势,终自伤势猝发,立时死去。

  临死之时因将仅余真力皆已贯注两腿,以图支持身体,故此虽然死去,身体仍然挺立如故。

  牟汉平恐防有诈,以为他在施行什么诡计,忙左掌护胸,身形如箭,直奔向前,伸手向他虚虚一推,果然唐宇应手跌倒在地。

  邱伯起望了牟汉平一眼,笑道:“小子,倒还真没给我老人家泄气,你长进多了。”

  荆娘抢着道:“干爹,你还夸他呢!”

  邱伯起道:“怎么?”

  荆娘咬着嘴唇沉吟一会,突然道,“我不说了。”

  邱伯起笑道:“有状快告,我老人家可没空光管你们这些闲事。”

  牟汉平在旁道:“娘妹……”

  说着望了旁边的神镖金钩一眼,荆怀远笑道:“这丫头见干爹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快给我引见。”

  荆娘笑着跳到荆怀远的身边,一把扯住他,向邱伯起道:“干爹,这是我爹。”

  荆怀远急忙躬身一揖,道:“晚辈荆怀远……”

  邱伯起还了礼,祥和地道:“荆老儿不须这样,这女孩很讨人喜欢,真难为你调教得出来。”

  荆怀远恭声道:“前辈过奖,能得前辈垂爱,正是她天大造化呢!”

  荆娘道:“爹,干爹不喜欢这套酸溜溜的滥调,我看不要说了吧!”

  邱伯起笑道:“娘儿讨人喜欢,就在这里。”说着转向荆娘道:“乖女儿,这些时候那小子还正经吧?”

  荆娘斜睨牟汉平一眼,故意道:“他呀,哼……不过还好。”

  邱伯起故作吃惊的道:“你这口气不对呀!不用说他一定不‘很好’,是吧?”

  荆娘道:“嗯,有一点儿。”

  邱伯起道:“那么这一点儿是什么?”

  荆娘瞟了牟汉平的一眼,轻轻咬着下唇“嗯”了一会,道:“算啦!不说了。”

  邱伯起哈哈大笑,回头向荆怀远道:“荆老儿,你看这一对淘气鬼,很相当吧?”

  荆怀远灰白色的浓眉,陡然紧皱起来,他含糊的应了一声。邱伯起笑声未歇,接着道:“现在牟老儿已死,这件事就看你作主了。”

  荆娘娇嗔一声,躲向荆怀远背后,邱伯起笑声更响,半晌,他始发现荆怀远的颜色有异,他诧讶地道:“荆老儿,你看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荆怀远强笑着干咳一声,道:“不,晚辈是认为……现在牟老弟大仇未报,此事似还言之过早,待机再从长计议。”

  邱伯起不悦道:“怎么,我这徒弟还亏负了你女儿是怎么着?”

  荆怀远忙道:“晚辈并非这个意思,前辈不要误会。”

  荆娘这时已发觉了父亲的神情不对,她收起了羞窘的儿女之态,悄悄的转到父亲面前,颤声道:“爹……”

  荆怀远向女儿强笑一下,回头对邱伯起道:“老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

  邱伯起呆得一呆,忽地会过意来,知道内中必有蹊跷,点头向荆娘等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回来。”

  说毕迈开大步,当先向林中走去。

  二人瞬息隐身于茂密的树林之中。

  荆娘和牟汉平对望,一眼,她蓦地心中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俏脸刹时惨白下来,以轻扯着牟汉平衣角,哑声道:“大哥……”

  牟汉平这时心中像坠了三十斤生铁似的,沉重透不过气来,现在他心里忽然有点害怕,他害怕知道母亲的事,那也许真如唐宇所说的,是一种丑事,可是……

  他的心像撕裂一般的纹疼起来,梦寐向往之母亲的慈颜,那温柔慈祥有爱抚,啊!天啊!……

  荆娘逼切的望着他,见他脸色灰白,脸上肌肉,不住一阵阵的痉挛着,她惊慌的喊道:“你怎么啦?”

  牟汉平低头望了望她,苦涩的笑了笑。荆娘道:“你把我吓死了,你的脸怎么那么难看。”

  牟汉平轻轻摇了摇头,荆娘道:“大哥,我害怕……”

  说着,将身体偎近了他,牟汉平长长的吁了口气,像安慰自己似的道:“不必怕,要来的让它来好了。”

  荆娘颤声道:“可是,我……”

  牟汉平轻抚着她道:“娘妹,要来的,躲是躲不掉,人总是不能和天争的。”

  荆娘道:“你看我爹刚才的那个样子……”

  牟汉平截断她的话,哑声道:“我知道,这当中定必有着缘故,不过……”

  荆娘急道:“你说呀!”

  牟汉平眉峰之间,突然闪过一抹极为惨烈的颜色,荆娘心中大震,摇撼着他道:“大哥……”

  突地,牟汉平推开她,轻轻说道:“他们回来了。”

  果然,待得片刻,邱伯起和荆怀远二人双双由树林中走出。

  邱伯起脸色一片黯淡,荆怀远神情木然,一无表情。二人来到近前,邱伯起严肃的道:“娘儿暂时跟我看病,目下江湖武林人物,群集黄陵,局势一夕数变,汉平,你要好生应付,咱们约会不改,中秋之夜,还是黄鹤楼上见。”

  荆娘颤声道:“干爹!”

  邱伯起怪眼一翻,叫道:“吵什么?走吧!我们有事去办。”

  荆娘哀求的向荆怀远道:“爹……”

  荆怀远面目木然的寒声道:“听干爹的话,去吧!”说着回身向牟汉平拱拱手,道了声“老弟保重。”身形一晃,隐入林中。

  牟汉平痴痴的拱手还礼,邱伯起轻轻一声叹息,慈和的道:“你尽管放手去做,惹出天大的乱子,都有我来收拾,中秋之期不远,到时咱们爷儿俩,再好好畅谈。”

  牟汉平点点头,荆娘哀恳地望着他,他嘴角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邱伯起突地指出如风,点了荆娘的“昏睡穴”,伸臂挟在腋下,身形似电,顺着大路,向南奔去,眨眼之间,失去踪影。

  牟汉平痴痴的在原地呆立了半晌,蓦地,猛嚼一下牙根,返身落荒狂奔而去。

  他疯狂奔跑着,脑中一片混沌,思想麻木,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奔向另一个世界,一个黑暗悲惨的境域,他的心像撕裂似的疼痛,他不能辨别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他也不愿辨别,就像他两双腿不停地交替前奔着,能将这种痛苦减轻似的。

  他疯狂的飞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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