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灯幻影 灵山玉奴

  邱少清停下,那灯笼前行的速度骤然慢了。

  邱少清突然运功急追,三盏灯笼突然奔向三个方向,邱少清只追东逃的。

  以邱少清此时的神功,只要对方是人,就追得上,瞬时之间,那灯笼与邱少清之间的距离骤然缩小,可也就在这时,灯笼灭了,邱少清眼前一片漆黑。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天下怪事无穷尽,

  邱少清今晚丢了人,

  来日虽长空茫茫,

  大漠荒山葬此身,

  这时,刚才灭了的灯笼又在前面亮起来。

  邱少清不打算再追,便在后面跟下来。

  那么三盏灯笼到底是怎么飞跑的呢?自然是人控制的。不过,不是用棍挑着,而是用细长,柔而韧的线挑着,这自然需要有极其高深的内劲把线逼直,才可如铁丝般挑着灯笼。

  那么邱少清何以没有看见人呢?这都是他一只眼缘故,如果他左眼不瞎,对方的花招再高明也没用。人往往有这样的感觉,你闭上一只眼,明明看看那东西在那个地方,你伸手却抓不到,必须再往前一点才行。

  三个精明的挑灯人所用之法与此类似,当然,他们的轻功也踏地无声。

  三盏灯笼又慢慢合在一起,在前面引着邱少清。这样走了大概有三十里,来到一个小山庄。前面的三盏灯笼不知使了什么法,看不出有什么变动,便挂在了一家大门口上,邱少情感到周围阴森森的。

  灯光下,双扇大门上的白纸黑字异常醒目:请鬼入门,人不能进。

  邱少清一个大字不识,自然不知上面写的什么。但是,他觉得门上贴白纸总不是好事。

  他有些胆怯,想逃走,可又觉自己要啥没啥,如果连胆量也没有,那还称什么大侠呢?

  他安慰了自己一阵,走上前去,用手一推门,哗啦开啦,随之便是一具骷髅搂向邱少清,这实在太突然。

  邱少清几乎魂飞天外,正要击打,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如暴风雨般的暗器射向他,实在不幸,又一根淬毒细毛针射中他的右眼,邱少清“啊呀”一声,再也不顾什么鬼怪,伸手拨针,可什么都晚了,眼前的光明全部消失,他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邱少清的心终于沉到海底,紧接着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两掌抡起,不顾一切地拼打起来。顿时,墙倒屋塌,飞沙走石,尘烟滚滚,天昏地暗。

  远处,传来三声奸笑。邱少清闻声飞扑,哪里能找到人呢?他想骂。想叫、想哭、想恨,但这一切都不能表达他的恐惧和绝望。

  这世道就是这样,你越怕失去什么,你就非失去不可。邱少清不怕死,却怕瞎了右眼,可终于还是瞎了,伴着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长夜,想到此,他真想一死了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嚎叫了好久,终于累了,从眼睛里滴出带血的泪。他的牙关几乎咬碎,他的筋几乎绷断,可找不到敌手,有什么办法呢?

  他站在那里许久,才跌跌撞撞地离去。嘴里却不住地说:“我要记住这个地方,我要报仇!”

  他已分辨不出东西南北,更不知道哪是路,只知道跑、跑,他要把心中的痛苦与无奈发泄掉。一夜间,他不知走了多少里,也不知到了哪里,只是感到身上有些冷,寒风刺骨,他能闻到雪味。多么奇怪,人一眼瞎,鼻子却特别灵了。

  他一夜间已跑出几百里,闯进森林,来到了终年积雪的高山。

  他头栽进雪里,再也不想动了。

  洞中的空气在浓缩,光线也越来越暗。刁赞欲火高涨,正要进一步施为。

  忽地,一个幽灵一样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身旁,他悚然一惊,对方翻腕一掌击到,刁赞避无可避,“嘭”地一声,被击出丈外,刁赞顾不上再穿衣服,就势一滚,如丧家之犬般地跳进水里。

  刁赞赤身露体地逃出水面,大叫:“李全章果然在里面,快去救月娘姑娘,她被李全章制住了。”

  柳妙云见习赞光着身子出来,脸色羞红,但听说月娘被李全章制住,心里慌了。

  刁赞说:“快去救月娘,我的衣服被李全章剥光了,月娘的衣服也剩不下了。”

  柳妙云率先跳入潭中,刁赞的四个随从高手迟疑一下,也全部跳进水里。

  李全章解了月娘的穴道,冷冷地问:“你们也是为龙参而来”?

  月娘只好点头。

  李全九说:“别做梦了,还是保你的小命要紧,拿上那小子的衣服,快滚出洞去。”

  月娘本想道谢的,听他恶语恶声,顿时站起离去。

  外面的人闯进来,正好与月娘碰了个顶头,月娘满腔怨恨,正要向刁赞的四个随从发泄,柳妙云惊叫道:“没有什么事吧?”

  月娘点点头,“哼”了一声,没有找四个人的麻烦。

  那四个人见习赞的衣服还撂在一边,便拾起来出了洞。

  他们又一同上了岸,刁赞说:“见到李全章了吗?”

  四个人直摇头。

  刁赞笑道:“老子虽然挨了一掌,却发现李全章的行踪,值得。”

  月娘“哼”了一声说:“快放飞龙。”五个小子听说要放“那玩艺”,吓得拿腿便跑。

  刁赞不愿再和两个少女拼斗,那毒虫着实可怕。

  月娘见他们逃走,也多少出了一口气。月娘说:“我们怎么办?李全章确实在洞里,不用说,龙参就在他身上。”

  柳妙云迟疑地问:“我们能得到吗?说不定一会儿又有人前来夺宝。”

  月娘没有吱声。

  约过了半个时辰,忽听有个人说:“小主人,那深潭就在前面。”

  又有人来了,原来刁赞逃跑之后,便在山林里大叫,说李全章在北面深潭的洞里。他想让众人去闹,他来个混水摸鱼,渔翁得利。

  刚才来的两个人正是听了他们的大声喊叫后,才知道有这么个深潭的。

  此时两少女的衣服也基本干了,不再有狼狈之相。

  走到潭边的是两个少年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俊美书生,手中拿着一把玉扇,十分潇洒,可谓人中之佼佼者。他身边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瘦弱,表情冷漠,似乎老于世故一般,或者对世事一切采取轻蔑态度,总之,他的年龄是和脸上的表情极大不协调,让人感到残酷或者滑稽。

  书生源了一眼两个少女,笑道:“两位姐姐请了,李全章是在潭下面的洞里吗?”

  他那雅儒风度和令人心折的温文和气,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回答。

  月娘说:“不错,你们也是为龙参而来?”

  她心中有些好笑,这么两个弱不经风的文弱人也想抢宝,实在有些荒唐。

  那书生面容一正道:“玉章,下去看看。”

  那少年答应一声,如一条鱼儿扎进水里。

  柳妙云看了书生一会儿说:“你们读书人,为何也要抢龙参呢?”

  那书生“哈哈”笑道:“龙参乃天村地物,有德者居之。我所以要夺龙参,实为利国利民尔。”

  月娘“哼”了一声,觉得书生是个伪君子。

  书生笑着说:“现在江湖匪盗横生,危及百姓安全,为国为民,我都有必要取到龙参。”

  月娘说:“你取龙参是献给皇上的?”

  书生摇头说:“非也。我和你们的目的一样,也是为增长功力的。”

  两少女这才吃了一惊,真看不出眼前的书生也是江湖哥儿。

  过了一会儿,又有十几个人靠上来,很显然,他们也是为龙参而来。

  一个粗嗓门的剽客说:“喂,穷酸,李全章是在这潭下的山洞里吗?”

  书生轻笑道:“粗佬,你问这潭水好了。”

  那人张口骂道:“放屁,我若问潭水还问你?”

  那人话音没落,书生用扇子一点水面,回手一指那人的嘴,潭面突然击起一般细浪柱,快捷无比射向那人的嘴里。那家伙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嗷”地一声,仰面倒地,门牙被水柱击掉好几颗,脸涨成了猪肝。

  他站起举掌欲击书生,手到中途又颓废地放下了。假如刚才是书生有意为之,那功力却实在太骇人了,他怎么能是对手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这不会是潭水自动飞射出来的吧?众人都这么想。

  书生双手倒背,如无事一般,这更使人对他有种不可测的神秘感觉。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刁赞五个人才又回来,他们乐哈哈走到近前,刁赞说:“怎么样,是我发现的李全章,这家伙实在狡猾之极。”

  书生笑道:“等我得到龙参,要好好谢谢你。”

  刁赞眨巴了几下眼笑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若把龙参得去,那我来干什么的?”

  书生说:“你来不是在山林里叫唤的吗?”

  刁赞被气笑了:“好玩也,我以为天下除了我,不讲理的人没有了呢?这又来了一位,真是层出不穷呀!”

  书生淡淡地说:“为了大事,在某些时候,可以不拘小节吗?”

  他说得那样心安理得,似乎他在为了众人牺牲似的。

  刁赞第一个不买他的账,冷嘲道:“你为大事,我为了献给皇上,天下还有比忠于皇上更大的事吗?”

  他此言一出,众人大哗,这才知刁赞是这个目的。

  那书生并不示弱,淡淡地说:“忠于皇上固然重要,保卫皇上的权力不是更重要吗?”

  刁赞“嘿嘿”笑道:“凭你还不配说这话。”

  书生不屑一顾地问:“倒要请教,你老兄是否配呢?”

  刁赞大言不惭地说:“我当然配,谁能比我更有资格说这话?”

  书生不愿与他争论,把脸转向一边。

  这时,水面上露出一个头来,是那个叫玉童的少年。他两手一挥水面,突地射上岸来。

  这一手轻功连刁赞自愧不如。人按水的浮力该有多大,他能借这么点小力飞射而上,可见轻功高明已极。

  玉童上了岸,擦了下脸上的水说:“洞里没有人,四处我都换了。”

  书生问:“有出口么?”

  玉童指着石壁的中部说:“在那个地方有个隐密出口,但李全章不可能从那里逃走,他还没有御空飞行的本领,不过,他可施展‘壁虎爬功’出去,这只要问一下两位小姐,看到李全章出去了没有即可。”

  书生点点头,转脸问:“你们没有看见李全章出去吧?”

  月娘点点头。

  书生沉思了一会儿,突地扑进水中去了。

  刁赞等人一惊,刚要跟着下水,玉童冷声说:“你们要小心了,龙参是我们的,你们还是远离开些为好。”

  刁赞刚才还没有多么看重他,只不过觉得轻功高而已,现在才把他看成“大人”了。他嘿嘿笑道:“你们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习大爷相提并论。龙参不折不扣姓何才对。”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下去看看吧,不然书生把龙参独吞了?”

  刁赞一想不错,在上面不会有龙参的。他纵身往下一跳,玉童极为老练地前跨一步,右手搭在刁赞腿上,电光石火间,刁赞不但没跳进水里去,反而被玉童一招“大回环”式,扔出一丈多远,摔到地上。

  这下众人哗变,都有跃跃欲斗之势。

  刁赞腾身跃起,一招“飞鸟投林”扑向玉童。刁赞含恨出手,巴不得一下子置玉童于死地。自然用上了全力,掌劲如潮,快极无比。

  玉童似乎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玉重”,他好像没有什么感情一样,表情还是那么冷漠,身形微转,飘然而起。很显然,他的轻功比刁赞高明许多。

  刁赞一招不中,反臂劈掌,玉童头一缩,如鱼儿般游到刁赞身边,照刁赞大姆脚趾用力一踩,双掌微旋,拍在刁赞的小鹰上,一声嚎叫,刁赞飞出两丈多远,滚地不起。

  玉童的动作快而脆,完全是名家风范,使所有目睹的人都惊呆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刁赞的脚趾可能被踩坏了,疼得他呻吟不止,小腹被打得也不舒服。

  他的四个随从高手一涌齐上,各摆兵刃,要把玉章立毙当场。玉童一声清啸,飞旋而上,身在空中走了大半个圆形,扑到一个围攻他的高手身后,间不容发之际,双掌打在那人后背,一声哀叫,人飞了出去。

  随着玉童身子一晃,斜插到两个高手中间,他左右开弓,拍打在两个的助部,两高手口吐鲜血,甩了出去。剩下一个高手一刀刺来,玉童如鸟儿似的一下跳到刀背上,飞起一脚踢中那人的下巴,那人嗷嗷叫着滚到一边。

  玉童得了全胜,脸上却没有欢容,似乎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刁赞没有受伤,他见手下都成了这副熊样,忙鱼跃而起,使出家传绝学“无影拳”,连晃急闪,抖出几个身影,一拳击向玉章太阳穴。玉童并不惊慌,连转两次,便躲过刁赞的怪招,头一低,使出“阴阳撞”,头碰到刁赞的裆部,一声惨叫,刁赞再也站不起来,手捂裤裆,在地上翻滚。

  一般高手,是绝不用六阳之首(即头),去撞击人家裤裆的,在他看来,只要胜了对方,什么法都是好方法。

  刁赞虽没被废,抢宝恐怕是不成了。

  而另外的高手们却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下水去还是静观动静。

  月娘、柳妙云见玉童如此利索地收拾了刁赞,不由心里升起对玉童的钦佩之情。

  书生钻入洞内,身如轻云,毫无声响,他靠着壁向里走。他凭特有的敏感,停在一块不显眼的怪石前站了一会儿,猛用真力“哗啦”一声,那怪石一挪动,露出一个口来,李全章正在其中吃着龙参。旁边还放着一只没吃。石洞门一响,把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及反应,书生如幽灵一般冲进去,把那只龙参抓在手中。

  李全章想反击时,已经晚了。以李全章的武功,原可能保住龙参的,怎奈自从刁赞入洞,他就心惊肉跳,顾不上寻找其他配药,便在缺少两味药的情况下吃了一只龙参。就在他快吃完时,突觉身子不适,恰巧,书生也打开了石洞门,这样书生才把龙参抢到一只。

  李全章两眼发红,欲要拼命,书生一笑,飘然而去。他不知李全章双目发红,一半是药物起了反应之故。李全章心如火烧,他想与书生动手也没能力。

  书生轻易得到龙参,哈哈大笑:“喜从天降,上苍助我。”

  他手托着诱人的龙参,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说:“看见了没有,这是世上仅存的一只龙参,它姓江了,归本少爷江俊生所有。哈哈……”

  众人的眼里闪着贪婪的光焰。

  江俊生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故而也不怕他们看。

  刁赞见自己弄巧成拙,几乎气死,大叫道:“小子,你快把龙参交给大爷,否则,护清教绝不放过你!”

  江俊生哈哈大笑:“护清教算个屁,那些废物只配和三流人物交手。”

  刁赞骂道:“小子,你少狂,我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江俊生笑问:“是现在还是以后?”

  刁赞说:“用不了多久的。”

  江俊生摇头道:“我可没兴趣等,你们这群废物在这里玩吧,小爷要告辞了。”

  虽然有几个人想冲上去抢夺,但慑于对方的武功,一直没敢动手。

  江俊生和玉童离去后,这群人互相抱怨起来,刁赞“哼”了一声,和四个手下回总教去了。

  江俊生得了龙参,心里高兴无比,和玉童来到山脚下,从一个小口袋里掏出预先准备好的药物,用在家带来的小缸煎起药来。

  两个人在山脚下捣弄了半个多时辰,江俊生才把龙参吃下,玉童喝汤。龙参的价值是不可低估的,汤的作用也不小,两个人都受了极大的益处。

  他们吃过后,便仰躺在石板上睡起来。

  月娘与柳妙云两人无精打采地走出山,来到一座茅草屋前,月娘说:“我又累又乏,今天在这小屋里过夜吧。”

  柳妙云“嗯”了一声,两人走向茅屋。屋子不太大,里面收拾得却挺干净。靠北墙有一张空床,上面有席,只是没有衣物之类。

  月娘说:“正好,像是专为我们准备的。”

  柳妙云一句话也没说,扑到床上,倒头便睡。

  外面起风了,凉凉的有催眠曲的作用。

  月娘刚要进入酣甜的梦乡,忽闻到一股酒味。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陡见一个老乞丐对着她们笑。那笑忒也古怪,让人分辨不清是什么表情,是馋还是乐。她一拉柳妙云,猛然坐起,睡意被吓跑了。

  老乞丐嘿嘿笑起来:“两个小女娃儿,别害怕,我喜欢你们,不然早把你们赶出去了。”

  月娘还是向后退了一步,唯恐他那邋遏气扑到身上。

  老乞丐并不介意别人对他的厌弃,往床上一坐,破鞋子甩到一边,颇有济公和尚之风。

  柳妙云颇能福至心灵,惊喜地问:“您是活济公前辈?”

  老乞丐眯眼点点说:“你果然聪明,认出老夫,便有三分福气。”

  “活济公”在武林之中可是盛名传天下的人物,只是他很少涉入江湖是非,偶尔施神术为人解除病痛,所以,也没有人把他列入高手之列。其实,他的武功之高,实难叙说。

  两个少女巧遇活济公,也算没白来一趟。

  月娘说:“前辈您说我们有何福气呢?”

  济公说:“老叫化一生爱施舍,你们说怪不怪?”

  两人忙道:“不怪不怪,您老人家就是一副菩萨心肠。”

  济公“哈哈”一笑道:“你们两人的嘴挺巧,我一个乞丐倒要时刻施舍,这就是天下最怪的好笑事,为何不怪呢?”

  两少女不知如何言语。

  济公说:“我老人家近来无事,取雁荡之灵气,拮黄山之奇光,制成两颗‘九转大还金丹’,正想找两个有福人施舍,就碰上你们,这不是你们的福气吗?”

  两少女闻听,芳心欢悦,连忙下跪,齐声道:“多谢前辈栽培。”

  济公摇摇手就:“起来起来,我老人家不喜欢俗礼,你们来雁荡山,本为龙参,虽未如愿,可得此‘金丹’,也没白跑一趟。这‘金丹’之功效,仅比龙参稍次,但也可增你们二百年功力,这是你们的造化,要好自为之。”

  两少女几乎乐不可支,这天大的好事怎能不使她们感激万分呢?不由自主地又重新跪下叩头。

  济公说:“待你们服下‘金丹’,我再传你们一手‘化形艺’轻功,便可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了。”

  两少女满脸笑开了花,这真是有福之人不要忙,无福之人奔断肠啊!两个人齐声称谢,完全把她们师傅“太白上神”的话忘到了一旁。

  “太白上神”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从来不认为天下有比他更厉害的人,自然也认为没有更妙的神功。所以,他对自己的门徒立下界规:学习外派武功者为欺师灭祖,死!

  两少女听说“活济公”传她们心法,顷刻间便可成为不可一世的高手,她们师傅的“金语良言”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活济公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两枚如杏仁大小的金黄小丸,掂了一下,递给她们,慢慢地说:“把‘金丹’衔在口中。赤龙搅华池神水,溶归丹田,不可用力咬嚼。盘坐行功。”

  两人依言而行。

  活济公说的“赤龙”就是舌头,“华池神水”是唾液,古代练丹家为了守秘,才创出许多代名词。

  两少女心里对活济公充满了崇敬之情,自然把他的话当成“仙音”。很快,两人便进人功境,金丹慢漫消融,进入她们的血气中去,变成修行的功力。金丹溶了,她们感到满口余香,仿佛进了一个明媚灿烂的花的世界,流泉潺潺,曲径通幽,鸟鸣声声。

  活济公哈哈一笑,下了床,赤脚在地上走了一圈后说:“好了,你们起来,我传你们旷代绝艺。”

  两人恭敬而立。

  活济公说:“‘化形艺’是超脱五行之术,练到极处,人便归空,如太乙之气,如祥云,包于天地间,小而言之,可化实为虚,真真假假,使人难以捉摸,或轻风或细雨,任尔为之。”

  两个人听得入迷,不由神往,对活济公也就更加感到有种不可测的神秘感了。

  活济公身形拧动,腰似螺旋,双手如云行空,脚走“S”形线。其实,他的脚法所绘之线乃太极“阴阳鱼”之形也。这样看,他也没超出什么“五行”之外。

  活济公说:“我之所动,乃求之大静,无大静则无‘化形’,没大动也无大静,小娃儿要好生悟之。别看我脚走‘阴阳’实为超出‘阴阳’也。”

  两少女目露奇光,不住地点头,她们依活济公所授之法,在茅草屋外练起来。两人完全被一种神秘感所笼罩,练起来心无杂念。

  两人练了有一个时辰,金丹之力渐生,身法由慢变快,渐渐极快,幻景开始出现,两人忽如旋风急来,犹似黑云压项,慢慢身形淡化,人成了看不分明的影子。

  突地,两人飞升而上,在三丈高处如气球般破灭了,什么也看不见,骤然却出现在活济公身旁。

  老叫化子拍掌哈哈大笑:“成了,成了,老叫化终有传人在世间了,没辱没了祖宗,哈哈……”

  月娘与柳妙云也被自己如幽似幻的身法惊诧,若不亲自经历,说什么也不相信人间还有这种功夫。两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等她们两人回过神来,活济公早已不知哪里去了。月娘叫道:“前辈……师傅……”

  柳妙云也叫,哪还有人声。她们在茅草屋前站了好久,柳妙云道:“既然师傅他老人家不愿再见我们,那我们就走吧?”

  月娘点头同意。

  两人此时和以前已大不相同,虽然没有了马,但他们的去势更快,一阵风似的出了雁荡山。

  回到野岭,她们慢慢走进石头墙大院,一个年约六旬的长须老者正坐在石头上看书,两人上前躬身施礼,叫道:“师傅,我们回来了。”

  “太白上神”点点头,继续看书,两个人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太白上神”看完了书,轻轻合上,才眯眼笑问:“你们有何收获?”

  两人对视了一番,月娘道:“我们没有得到龙参,它被一个叫江俊生的书生抢去了。”

  “太白上神”“噢”了一声,似在沉思。

  柳妙云用手戳了一下月娘,朝她挤眼,月娘点头,又说:“师傅,我们虽没得到龙参,却得到‘活济公’老俞辈的指点,神功有了长进,也算没虚此一行。”

  她们两个完全可隐瞒下这事,因为“太白上神”并不知活济公传艺之事。可两个人认为那样便欺骗了师傅,于心不安。她们更知师傅对门规一向看得很重,可自己有了长进,是件特大好事。师傅是会宽容的。

  这是她们天真的一面,把事情看得很容易,什么事都可以由大化小,由小化了,而事实上世间有许多死角,那是此路不通的,谁若以天真聪明去碰,非撞个头破血流不可。

  “太白上神”一听到两人沾沾自喜的叙述,肝仿佛被火烧了一样,手中的书猛地击向月娘,眼珠子快要暴出,大声骂道:“畜生,敢欺师灭祖,还有人味吗?我们本派的武功你们精通了,不向为师说明,私下另拜他人,天理不容。”

  两少女吓得脸色惨白。

  “太白上神”的武功虽高,但容人之量却小,听了月娘的叙说,感到自己的威信又受到了损害。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一个人越自负,他对虚荣就越需要,谁若有意或无意,打破了他的心理上的平衡与陶醉,他非扒你的祖坟不可。

  “太白上神”就是这种人,即使他的弟子触犯了他,也绝不饶恕,他不能让什么“活济公”侵犯他的权威或分享师傅所该有的荣誉欢乐。

  他周身气得乱抖,两眼终于射出骇人的厉芒,突然转身出手,一指点向月娘的上丹田,要治她的欺师之罪。若是这一指不幸被点中“印堂穴”,那么,月娘的一缕香魂便将永归黑暗,谁也救不了她。

  柳妙云在一旁吓得魂飞天外,师傅就这么下绝手呀!她急忙向前一晃,用手撞开太白上神的手臂。这若是以前,柳妙云想如此也不能为,现在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太白上神”被徒儿突然破了一招,不由一惊,这丫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竟能发功无象,连我都躲不过?

  这当然是极短的闪念,清醒的理智马上被惊与怒所代替,或者还有几分羞。他一向睨视天下,不做第二人,今天活济公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徒儿,她们便比自己似乎还强,那么,自己的高手之名还何以存在呢?

  惩处两个不义之徒,在他看来,就是打“活济公”的脸,相应地也就等于他胜了“活济公”。如果他能胜两徒,或许心里还好过点,怎奈他下手太狠,发招置人死地,他的徒儿为保活命,自然来不及顾全师傅的面子了。

  “太白上神”急使“白龙爪”罩向月娘头颅,这一把又快又狠,月娘只好使出“化形艺”摇身挪开。太白上神见一招又空,怒火更炽,降不服一个丫头,那真是面颜丢尽了。

  他自然不知“活济公”不单是指点了她俩,更重要的是给她们眼了“金丹”,增了近二百年功力。若没有“金丹”的药力相助,八个“活济公”也不能命她俩在两个时辰内脱胎换骨。

  “太白上神”如知道这些,也许火气会小一些。然而,阴阳差错,致使误会更深、对立愈烈。

  “太白上神”终于使出得意绝技“神龙易骨”,身子腾空而起,成半弧形,果如一条白龙行云在天,双爪齐舞,仿佛从四面八方向月娘抓下。这手功夫,他还没传给他的弟子,但是,两个人是听他提起过的。所以,他神技出手,两少女便惊呼起来。

  “太白上神”的身法急如雷霆,势若惊电,月娘只好提聚功力,再次运起“化形艺”向外摆移,同时,手似舞荷,向右旋拨了一下。太白上神忽觉一股极强劲力袭来,身形一滞,月娘便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

  “太白上神”落地,脸都气黄了,杀不了两个过徒,他真有不想活之势。他一时无法梳理他的思绪,怒火这条怪龙把他的心境搅得一塌糊涂,他只想寻找发泄的出口,渴望维护他几十年来养成的傲慢与孤芳自赏。

  两少女实在不知如何做,忽听有人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两人一想只好如此,便夺路而逃。

  “太白上神”的一腔血似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他恨极了两逆徒,可面对她们的身法,他又无可奈何,追是不追呢?他几乎在不能正常思维的情况下,不自觉地一掌击在自己的左腿上,他“哼”了一声,膝盖骨折了,他伤心颓废地回到座上,身心疲倦透了。

  他打折自己的腿骨,为不追两道徒找到了心理平衡的台阶。因为他不是故意打坏了腿,而是气极了不由自主干的,等腿坏了发觉不妙,为时已晚,一个腿不好的人,怎么可能追上两个道徒呢?

  他的这种自我安慰法,实在有点可怜,但它确又能使他好受一点,人是多么怪啊!

  现在,人去院静,他的脸上露出凄怨的苦笑,是恨徒弟还是埋怨自己呢?那只有他才明白一些,或者他也说不清楚。积习难改啊!

  两个少女奔出野岭,见路口站着一个风采俊逸的少年人,便停了下来。

  柳妙云问:“刚才是你说的话吗?”

  少年点头微笑。

  月娘感激地说:“多谢提醒,公子贵姓?”

  “李志心。”

  少年轻快地说。

  她们不知李志心是李全章的儿子,若是知道,脸上定会出现尴尬的神色。

  李志心却知道她们去过雁荡山,企图夺宝。

  柳妙云说:“公子也是武林中人了?”

  李志心说:“是的。两位姑娘的身手已入绝顶高手之列,万不可加入护清教一类的组织,那样便毁了你们。”

  李志心是一番好话,可两少女却不怎么爱听。我们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还用你来多嘴?这就是那句话了,“忠言逆耳”。

  她们随着功夫的增强,自信心当然更强,对外来的抑制她们个性的力量,不用说是积极抵抗的。

  李志心见她俩面有不悦之色,把话岔开:“两位姑娘得了活济公之助,天下己没有几个人能及上你们的轻功了。”

  两人又转而为喜。

  人是喜欢受奉承的,特别是少女更喜欢美男子的甜言蜜语,只要对方投了他们的口味,他们的心理防线是极易被冲破的,或者明知对方虚情假意,也乐于接受。

  月娘欣欣然说:“天下轻功,以何派为最?”

  李志心想了一下说:“以‘心髓道场无上大法’为最,据说那种功夫,人若能练成,瞬时之间,能跨越七星北斗,游过广漠银河,其速度之快,连神话中的人物都不能比拟,只是亿万斯年,不知有人练成否?”

  两少女简直以为李志心在胡说。“化形艺”已是旷代绝技了,还有比它强过这么多倍的功夫?不可能!

  月娘笑道:“你说得太玄,我们不信。你以为我们两人的轻功在江湖中确是绝无仅有的吗?”

  李志心笑着说:“我当然愿那样认为,事实如何,你们会慢慢知道的。”

  柳妙云道:“你是路过这里吗?”

  李志心摇头说:“不是。我跟了你们一路了。我想带你们去一个神秘的地方,你们敢去吗?”

  两少女笑了:“江湖上还有什么地方我们不敢去?”

  李志心说:“那个地方可不能随便出入,功夫到了你们这种地步,也要千万小心,否则便回不来了。”

  月娘道:“什么地方,你把它说得这么吓人?”

  “玉宫。”李志心道。

  两少女对视了一眼,对这个名字,她们是陌生的。

  柳妙云说:“我们何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个神秘的地方?”

  李志心慢慢地说:“在江湖中,知道这个门派的人少之又少,你们当然不晓得了。”

  月娘问:“你如何知道的?”

  李志心叹了一声说:“这关系到‘天宗靥’门的一段耻辱。”

  月娘一惊,知道了李志心的来历,但她也不点破,免得两下不好意思。

  柳妙云笑道问:“你说说看,玉宫有何秘密?”

  李志心道:“两位姑娘天性纯真善良,我也不瞒你们。许多年前,我祖父突然夫踪了。

  有人说他已不在人世,有人说他归隐林泉,众人各说不一,连我们也不知他到底怎么了。近来,忽有人说,他在玉官做了‘玉奴’,我们心里都很不好过,我想去探一下,顺便看一下那里的奇险。”

  月娘说:“什么是‘玉奴’?”

  李志心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去闯关入主玉官没有得成,被拿下又未被杀的人才沦为‘玉奴’吧。”

  “什么是闯关入主玉宫?”

  柳妙云不解地问。

  李志心便细细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她们。

  两个少女被好奇心驱使,便和李志心一同前往。

  天虚山是群山环绕中的一座耸入云端的奇峰。它气势挺拔,如剑刺空,峻巧一体,颇夺天工。它身披碧绿,苍相为哨,清泉叮咚,瀑布似银河落下。它方圆并不大,但它独得“奇峻”二字。

  天虎山四处皆泉,可称得上水山,奇形怪状的人头石林立,犹似八百罗汉。

  早晨山风盈盈,上午祥云遮天,是别有奇趣的一座“仙山”。

  三个人展起轻功,翻山越涧,几乎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到了天虎山南面。他们找了一会儿路,在一泉边,发现一条绿荫掩映下的小径。

  三个人慢慢上登,来到山腰,有两尊石像立在那里,一东一西,仿佛两尊守山之神。

  李志心刚要开口,忽地东面的石像头上似乎升起一股叹息,幽幽地说:“三位无知小儿,擅闯天虎山,轻者罚其终生为奴,重者片刻立死焉,你们是不想自在了。”

  三个人陡然一惊,各自后退几步,李志心道:“我们来此并无歹意,只是慕其仙山盛名,未曾得见,才来一观。”

  西边的石像飘出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你们三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到这里来撒野,看来你们的运气到头了,恶魔马上就要缠住你们的身,想当年,我天生丽质,也因一念之差,来窥天虚山之颜,成了看山的玉奴,数十载光阴已过,我人老珠黄,悔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凄凉和怨恨。过了片刻,她又说:“我本以为会老死此处,终生为奴。

  上苍可怜见,终于让你们来这里,有了替我的人了,嘿嘿……”

  她的笑声干涩而凄厉,看来,做玉奴是极苦的事。笑声包涵着多少年的不幸。

  两少女还没觉如何,她们自信施展“化形艺”神功完全可以应付。李志心却非常惊心,他的武功比两少女高明得多,但据说不比他爷爷李贵举更强。李贵举算是“天宗靥门”继往开来的人物,他若真成了玉奴,自己还能逃出天虚山?但他还是想一拼的,他身具近四百年的功力,这可不是等闲视之的数目,玉宫人的手段纵高,也不可能个个具有千年的修行吧?

  他提功防范,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淡淡地说:“老前辈,你的话错了。你沦为玉奴,罪在王宫,不在我们身上,你若泄恨,该找玉宫才是,何以让我们来代替你们受日月侵蚀之苦呢?这说不过去吧?”

  那老妇人“哼”了一声说:“王宫人把我们控制起来,强迫为奴,说得过去吗?可他们这么干了!我们只好怨自己命苦,你们来了,那也只好活该你们倒霉!”

  月娘不服地说:“那也不一定,我们没那么好欺负。”

  老妇人哈哈笑起来:“真是不自量力,凭你们的这点微末技能,还来闯玉官,荒唐之极!你们在老身面前能躲三招,在江湖上便是第一高手。”

  李志心笑道:“前辈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摆脱玉宫的控制?”

  老妇人叹息了一声说:“你们太小看了玉宫,他们那些人的身手,简直无法思议。你知他们为何把自己的住处称玉宫?告诉你们,那是他们的主人修成‘金玉之身’,远非你们江湖上的不坏之体所能比拟;金者,精坚;玉者,水柔。他们的主人们已失凡尘,灵魂能邀游八荒六合,其躯与天虚山同生同灭,你想,我们何以对付他们?”

  李志心问:“她们不是没有主人吗?”

  “胡说!”老妇人道,“是玉门派的人,都算主人,她们的掌门人就是所有玉门人的主人,只是她们没有男主人,她们的身体之美,那是无法言喻的,谁若能入主玉宫,那可真是艳福似海呀!”

  李志心道:“前辈,听你所言,足见是个善人,何必为难我们呢?”

  老妇人说:“孩子,我确是个天下少有的柔肠慈怀人,可在玉宫做守山奴生不如死,你们也做一回慈善人,替替我们吧。”

  李志心无话可说了,老妇人的话果然有点歪理,受人控制,不好过呀!他愣了片刻,说:“前辈,我们有许多事未了,不能就此替你们,请原谅。”

  老妇人道:“没什么,这是人之常情,你们可以闯了。”

  李志心朝月娘、柳妙云一点头,三人弹身而起,飞掠而上,竟没有受到阻拦。

  三人闯过石像有五六十丈远,站在荒石滩上回首相望,两石像还是那般,他们都有了被骗的感觉。轻笑起来。

  忽地,他们身旁的树叶“哗哗”作响,慢慢起舞摆动,极有节奏,三人大奇。从茂密的叶子里飘出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三个小鬼,你们来闯玉官,很好,很好,玉宫又多了三个玉奴。”

  月娘奇怪地道:“树叶怎也会说话了,难道有人藏在其中?”

  李志心说:“那叶子里根本没有人,声音何以从叶子里传出呢?刚才树叶起舞,是欢迎我们吗?”

  月娘说:“我们师傅说过,世间有一种‘借物传音术’,会此功的人可通过发功,把声音通过具体事物传过来。修习之人先练五行之气,若你选择‘木气’传音,就专练本气,功成后就可借木传音;若你练‘金气’,功成后可借铁、石之类的坚硬之物传声,刚才用石说话的想必是习练的‘金气’,用树叶说话的就是练的‘木气’。”

  “不错”,树叶里的声音又传过来,“你倒有点小聪明,比刚才那两个老奴强多了,他们终日叫苦连天,你们来了取代他们,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了。”

  柳妙云气道:“少吹,你们未必能把我们怎样,没有伏虎技,不人深山来。”

  “哈哈……好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待会就知道厉害了。你们继续上攀,马上就会是另一个世界。”

  三个人没有犹豫,形如幽风,快似急云,转眼间飘过百丈,他们过了一块巨石,马上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是许多小平面组成的人间仙境,各个平面的形状不同,大小也不一,有在上面的,有下面的,每个平面地上都有大小不一的精巧石屋,这些石屋组成一个层次分明的,而又错落有致的大圆圈。每个平面地之间都是泉,泉水汩汩外冒,清澈透明,泉周围是些精雕细刻的耸立的山峰,虽然它们高不过数丈,粗也不过如屋,但它们都似活着一般,酷似野峰秀岭,有自然之气,在绿色和明水的陪衬下,格外宁神怡人。石峰上还有可居一人的小屋,走廊之类,在靠北部,是蓬勃生辉大殿,侧房协调相配,壮观而又雄奇。四周有树,组成不同的形状,若能升空俯视,那定是一副绝妙的壁画。

  李志心感叹说:“玉宫果然不同凡响,世间‘精玉’也。”

  月娘、柳妙云也收起轻视之心,在这样气派的住宅主人面前,她们终于感到自己的渺小,但一切都晚了,他们的命运几成了定局。

  李志心道:“我们前来玉宫,只是来看看,并无恶意。如果玉宫不许外人进入,我们告退也行。”

  一阵“嘿嘿”的笑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忙四观,才发现他们的周围站着三个人。

  两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睁开松弛的眼睛说:“是心儿吗?我是你爷爷。”

  李志心大惊,这老者与他所知道的爷爷的相貌大不相同,可对方若不是,也没有必要说出来呀?他没有再迟疑,扑向老者,两人略一相抱,老者说:“孩子,你不该来这里,既然来了,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李志心道:“难道玉宫人的身手果真厉害?”

  李贵举点点头,苍凉地说:“为祖曾多次想逃走,根本出不了关,他们这群人都成了半仙之体,实在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容易斗。”

  李志心见事已至此,有一线希望也不放过呀,他惊问:“难道天宗靥门的‘遁形术’也逃不脱吗?”

  李贵举叹了一声说:“为祖昔年也曾得奇遇,功力之高,骇人听闻,早已能驾驭遁形术,怎奈玉宫有一种功夫叫‘玉罗网’,它是专门对付各种极高明轻功的绝妙手法,任你多么强也不是对手。”

  李志心不信地说:“玉官的奇术人间就无破法?”

  李贵举摇头道:“也许有,但我们不知道还不是枉然?”

  李志心倔犟地说:“我一定要斗斗他们不可。”

  李贵举无奈地摇摇头。

  白发老太婆说:“你们目前还不配与玉宫的人交手,等成了玉奴,才有资格与他们过招。我们三个是你们三人替换下来的,就由我们把你们收降变成玉奴,你们认命吧。”

  月娘不信,娇喝一声,使出“化形艺”,如雾一样扑向那老太婆,谁知人家如无事一般,右手突地伸出一抓,闪出一道光气,月娘呻吟一声,现形在人家手中,“膻中穴”被人家拿住。老太婆手一指,闪电般点了她的“印堂穴”。

  柳妙云大喝一声,提聚全部功力,一掌向老太婆劈去。她人怒如风,劲力如潮,猛袭之势委实惊人,旁边的另一个老太婆身子微移,右手一族,把柳妙云的劲力改变了方向,绕了半个圆圈击到她自己后背,她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一下子投进老太婆怀中,这真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柳妙云也被如法炮制地点了“印堂穴”。

  她们为什么要点印堂穴呢?这是因为印堂穴是“元神”之府门,控制了印堂穴,人的“元神”就被控制了。这也是成为玉奴的先决条件,王宫一旦能降住你的“元神”,你还能往哪里跑呢?无神就是一般人的思想,功夫高深之人那又另当别论,那将涉及到一个至高无上“本神”的问题。

  李志心见老太婆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们,心中骇然,他喝然一声,把功力提高到极限,去向双老太婆,同时,身形乍然不见。

  两老太婆目闪精光,齐声大叫,如伸手人水般向李志心消失的地方急抓,同时,身子飘然升空。李志心“遁形术”没能得以施展,又被抓回到原地,老太婆们“嘿嘿”一笑,也点了他的穴道。

  三个人就这么被人家毫不费力地拿住了,败得真惨,到此,他们才后悔来天虚山。

  李贵举的老眼里含满了泪,悲凉地说:“心儿,成了玉奴,就成了她们的心腹死士,几十年后,等你们都老了,她们也许会对你们好些,你身入玉官,李家的烟火没人续了,我只好回到江湖上找寻你父亲,让他再娶妾生子,完成李家不熄之递传。上天保佑,若是玉宫能寻找到宫主,你们便可得特赦。”

  李志心见爷爷如此悲切,心中怆然,望着远处飘动的云影出神。

  忽地,他们身边的泉水面上冒出些水花,声音从水里传来:“三位老奴,主人念你们几十年忠心耿耿,特赦你们出山,为何还不快走!”

  三个老人一惊。

  李贵举看了孙子一眼,骤然消失,身法之妙,几乎和天神无异。

  李志心见爷爷匆匆而去,悲从中来,泪水潸潸而下。

  月娘、柳妙云更叹命运不济。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这时,从大殿东边飘出两朵莲花,绿中透出粉红,两个如仙的少女站立其上。东边那朵莲花上的少女说:“三位新来玉奴,我们是‘五行使者’,以后你们便听我调遣,万事不许有异,跟我们来吧。”

  两朵莲花轻快地飘向东北方,三个人身不由己欣然从之,大有欢跃之状,飞身跟随而去。

  他们绕到天虚山北面,这是直立的百丈峭崖,粗苍而有绿茸茸的苔。几个人到了一个向西北方延伸的石嘴上,两使者走下莲花瓣。这确是两棵活着的莲花,水灵灵的。她们带着三个玉奴进了一个石洞。

  这洞是天然的,特别宽大,通风条件很好。洞两壁挖了许多屋子,这是玉奴们干的。屋子大小不一。里面放着许多一筐一筐的东西。

  两使者带他们到一间大石屋里,指着三张床说:“你们以后要三人同住一室,赤身修炼,但不准有邪念,这是为了去掉你们心头的魔性。你们比以往的奴才都强,天资极佳,若得机缘定有大造化。你们先在此修行七天,不吃不喝,不睡,然后你们将负责玉宫的吃穿用的供应,不可出任何差错。否则,绝不轻饶。没有指令,不许离洞半步,连自己的修行之地也不许挪动。”

  三个人神色木然。

  两使者指配好他们的位置,一个使者说:“你们快脱衣上床,盘坐修炼。”

  她的话似乎有无上法力,三个人开始不声不响地脱去衣服。这里人类的道德,理法界限自动消融,完全是一片无性的世界,更是一片冰洁世界。

  两使者也没有对他们的裸体表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看见一木一草一样,她们早已心如止水,古井无动,什么样的诱惑若不得门窍,也休想勾动她们的七情六欲。

  两人见三个人分别坐好,便施展手法,助他们早点进入功境,了却尘念。过了一会儿,两使者满意地点点头悄然离去。

  三个人如雕刻的木石坐在那里,脸色如洞壁一样灰暗。

  世间事殊难料,他们各得多少人无法难得福缘,却不料因之沦为玉奴,要在此辛苦而寂寞地度过一生,实在可叹。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焉!

  一场大雨下过,地上生机盎然。在翠绿环抱中的积善堂内,胡冲父子和众位侠士愁眉不展。

  邱少清大挫护清教,虽然给他们带来欢喜之情,但近闻邱少清双目失明,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他们的心为之一沉。看来,护清教要趁此机会,大肆报复各派,不可掉以轻心啊!

  若是护情教倾大批高手扑灭一帮一派,那是所向披靡,不可阻挡的。

  胡玉飞道:“怕也没用,为今之计是要做好充分准备,设下埋伏,纵然他们来了,我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胡冲点点头道:“只好这样了。我们和武当派相距这么近,要互相通风才行。”

  龙相生说:“我已和五元道长说好,如果我们两家谁有敌情,要快速援助。”

  胡玉飞道:“我们不要有依赖心理。武当派虽然名声赫赫,却吓不倒护清教,如果他们采取分而袭之,我们便不能互应了,所以要有自己的独立打算。”

  胡冲问:“你以为如何?”

  胡玉飞说:“我们东边‘汤龙浴’不是有种‘蚕毒’吗?据说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之强无与伦比,它最大特点是:不管你功夫多深,道行多妙,只要毒气与柳叶味混合。便可破一切内家的先天、后天的罡气。这蚕毒世上知者甚少,护清教未必能想到这一点,我们就用它如何?”

  胡冲说:“积善堂一向光明正大,厌恶使毒,怎可开这个先例呢?”

  胡玉飞道:“我们所以行快仗义是为了善良人,可不是为了宽恕魔鬼,他们对我们可从来没有一点仁慈之心。我们如因一念之差,积善堂灰飞烟灭,不让天下人寒心吗?那行的是什么侠呢?”

  龙相生来回走动了两圈,笑着问太湖大侠欧阳天刚:“你以为呢?”

  “不可,”欧阳天刚不加思索地说,“对付敌人也应该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要用那残酷的东西?”

  胡玉飞笑道:“你也太迂腐了。我们都是练武的,深懂阴阳之道。阴盛阳必盛才可协调,否则便是阴阳失调,我们布仁义于四海,却不是传愚蠢于天下。‘蚕毒’的事我去办,你们只在院内按九官方位栽柳树好了,这点事不用再议,我说了算。”

  他俨然仍是堂主,没把他爹放在心上。

  胡冲乐于让儿子主断,因为有些事不干脆是不行的,那样只有灾难上门。

  欧阳天刚见胡玉飞主意已定,便说:“你既然下定决心,我只好服从,不能违背‘堂规’。我虽然和你的想法不同。但只要是堂主决定的事,我便竭力去完成。”

  胡玉飞笑道:“大叔,这是没办法的,不这样,我们积善堂就冰消瓦解。”

  欧阳天刚等人点头答应,胡玉飞转身而去。

  积善堂众人忙在院内栽起柳树来,当然栽的都是大柳树。确切地说,是移栽大柳树。

  汤龙浴是个泉池名,在积善堂东北方向十几里处。它的四周满是桃树;桃花盛开时,这儿蝶舞花香,泉水叮咚,好似瑶池仙境。

  泉池不太大,有十丈方圆,中间是泉眼,向上冒出如大锅般的水花。水在泉池里旋转一圈,便向西南方向流去,漫过许多青青草。

  在池北边,有一间茅草棚,里面有一位长年不语的老人,他似乎在守着这些桃花,或者他喜欢山泉。

  胡玉飞轻车熟路,狂奔一阵,便来到泉边。他细细地在一旁观察起来。过了有半个时辰,他才发现在泉西北角的水草下,有块如已掌大小的白茸茸的东西,在阳光照射下,有时放出五颜六色的光来。

  胡玉飞大喜,终于看到所寻之物。

  “蚕毒”实际上是一种菌,一种极其古怪的菌,它遇柳味便生剧毒,用内家功力一摧,它就气化成无色无味的气体了。当然,你要用内力控制它,使它在敌人不觉中进入他们的鼻孔,千万自己不能吸进去,毒是不分敌我的,胡玉飞也是不知如何抵制这种毒的。

  可以说,他去寻毒,本身就是在用生命去赌博,输赢全无把握,于这事,全凭一股无畏的勇气,自信另无好法。

  胡玉飞则要伸手去抓,忽而一柳枝向他飞射而来,他只好闪身跃开。静立了不大一会儿,他慢慢走向茅草棚。

  棚里的老者闻目盘坐,对外面的一切似乎充耳不闻。

  胡玉飞暗笑,明明是你所为,何须故作高深?他上前一礼,道:“积善堂胡玉飞叩见前辈。”

  老者未理。

  胡玉飞只好再说一遍,老者仍不答应。

  如此这般,胡玉飞一连说了六遍,老者就是不理。看着老者那安然人定的样子。胡玉飞心有所动,看来是位高人,我要再耐些心才是。昔年张良小桥遇黄石公,若不是小心恭敬,怎可得此传授呢?胡玉飞的联想虽然看起来有些牵强附会,但多少有些道理。老者非顽石,岂有故不理人之说?他一定别有打算。

  胡玉飞弯下身子,一躬到地,慢慢地说:“前辈,胡玉飞鲁莽,刚才未经您老人家许可,擅自动泉中之物,请您原谅。”

  老者这才悠然长叹一声,睁开眼说:“你取物何为?”

  胡玉飞略一沉吟,与其骗他,不如实言相告,看他怎么办再说。故而说:“晚辈前来取它,实为万不得已,护情教欲大举进犯我堂,为御其敌,只好出此下策,防患于万一。”

  老者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小子,你还算诚实,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胡玉飞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条件?”

  “丹田”,云影从左太阳穴出,入地府,形成循环。待心极静时,想右耳不断地听进惊天动地的霹雳声,它使山河破碎,万物逃遁……然后再发出……

  胡玉飞功力深厚,在老人的细心指点下,一个下午,便大功告成,只是火侯尚差而已。

  胡玉飞向师傅告别,桃花老人目视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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