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二更时分,何笔一觉醒来,忽听窗外有脚尖点地的声音,虽然极为轻微,显见这位夜行人的功夫不错。但以何笔目前的武功造诣,自然听得十分清晰。他感觉得出,那人似乎慢慢走近他这房间的窗下,点破窗纸,偷偷窥看。
何笔在两位异人的教导下,又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虽然童心未改,那是因为他仍是个孩子,但是江湖阅历却是老练得多了。他一发觉有异,身形闪处,便迅速地开了房门,纵身上房,翻到后面来。在他的判断,这夜行人必是找他来的,好歹也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色茫茫中,凝目看去,只见一个身躯伟岸,留着长须的人,站在另外一个窗门外,正四下瞻顾。
何笔看此人的样兀,不象是个坏人,心忖:常听贼魔师父说,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这位大个子,可能就是本地有名的人物,也许和自己同房那老头一样,一听说自己是吃喝帮的,就认为是江湖人物,故而深夜侦察,以免做下案子来,自己的面子不好看……
就在这时,房中的那老者,走出了房外,干咳了两声,自言自语道:“这么冷的天,除非是笨贼,我不信他们不怕冷,省省事吧!”
那大个子闻言,哈哈朗笑道:“长安有我徐九在,过路的朋友,总得给我留个面子,要不然在江湖上交的什么朋友,如真有些不开眼的小贼,打算揩点油水,也得想一想我长安一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他自我炫耀了一阵,也没听到有人答腔,撩衣又纵上房来,四下里走了一趟,才回到房中去。
何笔见状,心中暗笑道:我就要看看你长安一霸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悄悄回到房中睡了。
繁星在天,在风拂面。
此时已是三更将过。
突然间,从右首一间客房中,飞出来一条黑影,好快的身法,就只闪了两闪,已然失去了踪迹。
但当那条人影方一消逝,倏地又冒出一条人影,敢情他是藏在暗处,故意等人家走了,他才现身。嗤地轻笑了一声,也追了下去。
约有半个时辰,两条人影又一先一后地回来了,全又缩进房去。
整个客栈,仍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须知那些客商们,因为旅途疲劳,此际在热炕暖房中,睡得香甜。
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五更锣鼓响过去了,天虽然没有大亮,但是已该是起身上路的时候了。
哪知,就在这时,这家客栈出了怪事。
不知先从哪个客房中,喊叫起来:“咦——我的裤子呢?”
他这一声惊叫,刹时引起了共鸣,整个悦来客栈内闹成了一片,就连店家也不例外,大家都忙着找裤子。
喊喊嚷嚷,一片找裤子声。
也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咱们住了黑店了!”
黑店?是要杀人劫财的,谁也害怕。有那胆子大一点的,拉开了房门朝外就跑,可是跑没几步,又跑回来了,原来,感到下身凉飕飕的,没有穿裤子。
店掌柜的围着一条棉被,在房中直转圈,赶忙派人到新衣铺去买裤子,好送给每一位客人。
过没好久,长安一霸徐九来了,他也是光着屁股,原形毕露,原来他的裤子也被偷了。
他一进门,就大声吼叫着道:“长安有我徐九在,谁做来用!”
店主人打躬作揖地道:“九爷,这不是已经被偷了么?”
徐九怒声道:“他这不是偷你的东西,简直就是冲着我来的,还丢了什么?快去报官呀!”
店主人作难地道:“九爷,不能报官呀!”
徐九怒声道:“为什么?”
店主人道:“大家什么都没有丢,就只丢了裤子,报了官不就成了笑话了么?而且九爷你……”
徐九一听。突觉下身有点冷,顺手向下一摸,嘿!他也没有穿裤子。
这一来,他转身就向房中跑去,围上了一条被子,又出来了,走到院子当中,又扬声道:
“是哪一位不开眼的朋友,看上我徐九了,不妨划出道儿,姓徐的接着就是!”
一个冷冷的声音,跟着道:“你接得下来吗?”
徐九闻声四下瞻顾,并不见一点影儿,就是那声音的来处,也没有个准确的方向。
就在这时,左首房中出来一位老者。方一开门,徐九就堵了上去,双手一抱拳,道:
“徐九有眼不识真人,倒是失敬得很呐!”
那人倏地一个转身,疾如电旋,身形腾起,朝着徐九一头撞去,口中喝道:“徐九,你要干什么?”
徐九闻声这才明白,那出房的人乃是他的师叔,商山四怪中的老大,名叫商公仁。
他可受不起人家这一头,身形一闪,迅速地避了开去。
但听轰然一声大震,商公仁这间客房的门立即倒塌下来,顿时碎瓦乱飞,尘土飞扬。
原来徐九在气愤之下,神智已昏,一见门开处,出来一人,以为必是敌人,他那一拱手,就施展出自家的百步神功,打了过去。
那大怪商公仁的一头撞出,用的却是大力鹰爪功中的一式鹏搏青云,功力也相当的霸道。
狂飙起处,竟将徐九身后的一棵大树,击成了两截,枝梢夹着碎雪满天纷飞。
这两人一出手,真个是地破天惊。
那些吵嚷着丢裤子的客商们,见状都被吓得呆了,刹时间,整个客店中都变得寂静无声。
拼招中的两人,也都认识了对方,各自稳住势子,互相瞪视着。
突然,传来一个朗笑的声音道:“大哥,你们该不是发了疯吧?怎么竟光着屁股就干上了?”这是商老二的声音。
徐九一听,才感觉到下身有点冷,原来他围的被子,早就掉在地上了,商老大却是和他们一样,丢了裤子,一听到徐九在院子里大叫,心中一急,就冲了出来竟也忘了裤子。
现在被商老二一提醒,一个忙着往屋里钻,一个却忙着找被子。
在这时,从何笔房中,出来了那小老头,人一出房,徐九就盯上了他,因为他的裤子没有丢。
徐九一看到他,先就吃惊道:“老偷儿,是你?”
那老者一翻眼,冷笑道:“是我怎么啦?长安城不能来吗?”
徐九淡淡地一笑道:“南北诸省,你老偷儿何处不能去,长安又算得了什么?”
那老者笑道:“长安藏龙卧虎,我老偷儿可是冒着万险来的。”
徐九笑道:“我看你是贼性难改,冒着万险来长安城,难道为的就是偷人家的裤子呀?”
那老者把眼一翻,倏地一声道:“徐老九,你放屁!”
突有一个小孩的声音,插口道:“好臭呀!是谁在放屁呀?”
徐九蓦地吃一惊,喝道:“怎么还有高人?我徐老九可真的是走眼了。”
那童音笑道:“我不高,和你比个儿我矮多了,你徐老九加一点是徐蹩十,我看你真是蹩十了。”
只听话声,并未见人,徐九一听,这个气可就大了,扬声喝道:“朋友,你既招呼上了我姓徐的,干吗不亮相出来,当面说个清楚。”
仍然没有个声音,商山四怪的老大商公仁,围了一张被单,重又出来,接着怒吼道:
“是何朋友,连我们商山四老都看上了。”
说着时,就走向院中,其他三怪,商公义、商公礼、商公智也走近过来。
这是他们的习惯,老弟兄四人,已三十年没放过单了。
突然一声轻笑道:“看上你们也没用,你们那么老,我又这么小,看上了也不能娶你们,说真的,听说那个会玩扇子的铁林,也到了长安,是真的吗?”
话音方落,另一扇房间门开了,出来一位壮硕汉子,正是那魔扇铁林。
他一跨出门来,先就冷喝一声道:“何方朋友找我铁某?”
“谁跟你是朋友?咱们是对头。”声音发自廊檐上。
这件事可太玄了,就凭院中的几个人,哪一个都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竟然都没有发现那廊檐上有人。
尤其魔扇铁林,更是江湖高手之一,连他也没有发现,不禁暗中惊叫一声:“惭愧。”
闻声一仰脸,向上看去。
倏然间,淅沥沥一股热泉淋下,立即淋了一头一脸,还有几滴入口,一股腥臭之气,冲鼻欲呕。
原来在廊檐之上,站着一个小孩,正在在下撒尿。
铁林一看,认出来是邪哥何笔,暴吼一声,猛地一掌劈出,厉吼一声道:“小畜生,你在这里,老夫正在找你。”
声随掌出,轰然一声大震,破砖碎瓦乱飞,木屑积尘四扬,出手之快,掌力之强,确实无与伦比。
他以为这一掌,那小孩绝对难逃,哪知,响声过后,就听那小孩大声叫嚷着道:“铁老狗要拆店了,要命的还不快跑!”
他这一声,可不要紧,店中客商,先就认为这是黑店,劫财杀人,今又见击垮了廊檐,哪个不慌。
刹那间一阵大乱。都向店外冲去,再找那小孩,早已不见了影儿,却在他的房中,找到了一堆裤子。
掌柜的苦丧着脸,有苦不敢说,商山四怪呆了眼,也不知所措。
魔扇铁林狠狠一跺脚,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老夫又栽了。”
冬去春来,大地又出现了生机。
一个细雨霏霏的正午,离长安不远的杜曲镇,来了一个身披油布雨衣,头戴大斗笠的小童,十五六岁,全身都罩在斗笠之下,不仔细看,很难看出那是一个人。
他蠕蠕而动,在石板路上晃悠着。
杜曲镇乃是商贾云集之处,酒肆林立。
那小孩走入一家规模较大的酒肆,找了个座位坐下,当他脱下斗笠时,店小二倏地吃了一惊。
又见那小孩身着黑衣,生得圆圆一张脸,隆鼻丰额大眼睛,小脸蛋生得又白、又红、又鼓、又嫩,好一副相貌,就是有那么一点淘气相。
店小二一眼就看出这小孩不好惹,心忖: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如此的邪气,连装来打扮都邪。
他心里这么想着,连忙上前招呼道:“小兄弟,你要吃点什么?”
那小孩偏头一翻眼,道:“你认识我?”
店小二一怔,忙陪笑道:“常来的客人,当然都认识了。”
那小孩道:“那就好办了,油饼一斤,熟牛肉一盘,上好的酒二斤,要快呀!”
店小二一听,又怔了,这么大的孩子,能喝下二斤酒,他摇摇头,退了下去。
一会儿工夫,油饼、牛肉和酒都端了上来。
小孩生得俊,吃相可不雅,他一手撕着饼,一手就抓牛肉,大嚼了一阵之后,就喝上一大口酒。
他这份吃相,立刻引起店堂中那些客人的好奇,全部把目光盯住了他。
在这个时候,酒肆外面进来了一位绿衣姑娘,也就是在说来客栈出现过的那位绿衣姑娘。
她径自走到那小孩跟前,笑道:“小弟弟,你跑得并不快嘛!”
那小孩当然是邪哥何笔了,他闻言一翻眼,道:“你想和我比?”
那绿衣姑娘也就是天理帮的少帮主纪雯,她轻轻一笑道:“我没那个兴致,也没闲工夫。”
何笔跃跃欲试地道:“既然不比,凭什么说我跑得慢?”
纪雯笑道:“你离开长安城三个月,才跑到杜曲镇,能算快吗?铁林找遍了长安城,你却跑来这里,现在人家追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何笔淡淡地一笑,不屑地道:“那个臭铁林吓不倒人的。”
纪雯笑道:“我知道你不怕,但是我担心,你如果被他打死了,姐姐会很伤心的。”
何笔道:“敢情,姐姐可是喜欢上我了?”
纪雯一听,粉面一红,叱道:“胡说八道,我是喜欢你,喜欢你作我弟弟。”
何笔笑嘻嘻地道:“胡说九道,我宁愿作个小丈夫。”
纪雯瞪了他一眼,叱道:“放屁,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
何笔忙道:“好姐姐我不胡说了,可以吗?”
纪雯冷然道:“只要不胡说,我就认你这个弟弟,否则,我就杀了你。”
何笔一听,缩脖伸去,作了个鬼脸,笑道:“要杀人呀!那我怕、怕……”
纪雯被他逗的也忍不着笑,忙道:“我该走了,有事可到天理堡找我。”说着,转身就走。
就在纪雯方一离开店门,他那桌前,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明眸大眼,单刀直入地问道:“喂!你就是何笔?”
何笔闻言一怔,他想不到有这样的问话,把头一昂,道:“我就是何笔,怎么样?”
那小姑娘道:“我叫肖兰,肖何的肖,兰花的兰。”
何笔突然大声笑道:“你叫少来,哈哈……”
小姑娘被他笑得脸蛋化一红,叱道:“谁叫少来了?人家叫肖何的肖……”
何笔笑道:“少来,咱们别拉近乎了,你姓你的肖,别拉我的何,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少和我扯。”
肖兰一听何笔已有老婆了,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道:“你真会胡扯,你的老婆在哪里?”
她说着,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端杯就喝。
这是一件鲜事,两个小孩在酒肆中,竟然畅饮起来。
此刻,在酒肆外面,出现了几个黑衣汉子,他们并不进来,就在门口溜达,似在监视什么人的行踪。
何笔叫的油饼牛肉都吃光了,酒也喝完了,两个人离开酒肆,一同上路。
肖兰轻声道:“何笔,有人盯上你了。”
何笔微微一笑,道:“少来,让他们盯着吧,我才不怕他们呢!”
肖兰一瞪眼,叱道:“你不相信我?”
何笔道:“谁说的,我几时不相信你了?”
肖兰道:“那你叫我少来。”
何笔道:“你根本就是少来嘛!”
肖兰一听,方才明白过来,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叫我少来!”
何笔笑道:“那我要叫你什么?”
肖兰道:“当然叫我肖兰了。”
何笔故意翘起舌头道:“肖兰……少来……少来,真难念,还是少来,真笨,名字都不会起。”
肖兰被他扯得没办法,只好堵起嘴来,由他去喊吧!
慢慢地走着,在快要到长安城时,突然出现了人影,阻住了去路。
那一共是四个人,他们一看到何笔,就先喝道:“好小子,你真的没有离开长安?”
何笔已认出来那四个人,乃是商山四怪。
他一看到那四个人,本能的就认为不是好人,闻言冷冷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长安?”
商老大哈哈笑道:“那你就不要走了。”
何笔笑道:“那得看我高兴,凭你们留不住本帮主。”
肖兰忙问道:“何笔,你是什么帮?”
何笔笑道:“吃喝帮,有吃有喝我就是帮主。”
肖兰笑道:“没吃没喝你就穿帮。”
两小闹着玩,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中,四怪并不生气,反而却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倒满不在乎呀!”
何笔笑道:“我看你们既然找上了我,我若在乎,你们就放我过去了,可对?”
商老二哼了一声道:“作梦!你年前毁了悦来客栈,揭了我弟兄的面子,就此放过,未免太便宜你这小子了。”
何笔笑道:“谁占你们的便宜?小老太爷,名门正派,一代帮主,倾国倾城,会是占便宜的人?”
商老大笑道:“兄弟,你当真想和我们动手?”
何笔道:“怎么,你们怕了么?那就让开路,小老太爷过去了。”
说着迈步就走。
商山四怪立即分别从背后取出兵器。
只见商老大使的是一把铁算盘,商老二是一本铁叶帐簿,商老三是一把铁骨秤杆,商老四是一把精制铁尺。
商老大将手中铁算盘一抖,哗啦啦一阵响,冷声道:“小畜生,我们商山四怪对敌,一向是同进同退,你小心了!”
何笔笑道:“我心不在言,看你们四鸟同追吧!”
他把成语胡乱用,顺口说出,四怪听不懂,却是一怔。
商老大一笑道:“你小子说些什么,我不懂,快报出你的师门来。”
何笔道:“我是邪门。”
“你师父又是什么人?”
“我师父就是教我功夫的人。”
商老大嘿嘿一阵冷笑,喝道:“好吧!我弟兄们就领教你师父教的功夫。”话声中,四个人齐攻向上。
也没有看见何笔他带得有剑,突然之间冒起了一道剑虹,闪了几闪,何笔已从外圈中飞跃而出,一拉肖兰,道:“少来,打完了,咱们走!”两人迈步走去。
商山四怪也罢手停战,面面相觑,就见每人的手臂上,各被划下一道四寸多长的剑痕,血迹斑斑。
何笔人已走远了,四怪仍然呆立当地。
何笔和肖兰两人边走边谈,肖兰笑道:“何笔,你好高明的剑法!”
何笔笑道:“那是当然,吃喝帮主,一代大侠,威震武林,倾国倾城,剑法错不了的。”
他说话趾高气扬,摇头晃脑,笑得肖兰弯腰揉肚,直喊哎哟。
何笔笑道:“少来,你怎么了?”
肖兰喘着气道:“我肠子笑断了!”
何笔哼了一声道:“什么事有那好笑,没学问!”
两人说笑着进了长安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肖兰虽然对这家客栈不满意,也只好将就着开了一个房间,安顿了一下,就独自外出了。
须知,肖兰别看她年纪小,她却是天理帮少帮主纪雯跟前的剑婢,也是个出了名的鬼精灵。
她是奉命来监视何笔的行踪。
何笔是个乐天的人,从不把烦心的事放在心上,他偶然有些不如意,却从未在意。
此刻,他又出现在店堂里,自斟自饮起来。
在这时,肖兰也回来了,凑在桌上,和他同饮。
何笔偏起着脑袋,凝神看着小姑娘,笑道:“少来,见过你们少带主了?”
肖兰似乎吃了一惊,但她知道瞒不下去,倏然又笑道:“哟!何笔,你真不含糊,连我去了哪里都知道。行!”
何笔笑道:“就凭我吃喝帮主,名扬武林,威震江湖,倾国倾城,当然不含糊了。”
肖兰一听何笔又胡扯起来,笑得往下一弯腰,喘着气笑道:“倾国倾城,还千娇百媚呢!”
何笔点头道:“对,再添上一句千娇百媚。”
他这一说,肖兰更是笑得哎哟哟地直叫,连吃喝下去的酒菜都喷了出来,道:“何笔,你真能胡扯,我……我服了你了!”
何笔笑道:“那你就告诉我,你们少帮主叫你回去干什么?”
肖兰道:“要我带信给你,我们帮主要请你吃饭。”
“啊呀!”何笔跳了起来,嚷叫着道:“我明白了,酒无好酒,实无好宴,这叫鸿门宴。”
肖兰不懂什么叫鸿门宴,她一听何笔说酒无好酒,菜无好莱,连忙分辩道:“谁说的,我保证是好酒好菜。”
何笔笑道:“那就好,管他鸿门宴黑门宴,就是白门宴我也去。”
在这时,从外面进入一个长发少女,十五六岁,身着黑衣,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手里拿着一柄剑柄特长的长剑,近乎有点象刀。
她长得很漂亮,但是神色十分冷漠。
那黑衣女郎,在他们不远处坐下,将手中宝剑,平放在桌子上。
肖兰突然间不笑了,凝目注视着那黑衣女子。
店小二为那个黑衣女子端上菜来,她叫的是一盘羊肉,一碗羊杂场,一小碗泡馍。
店小二在桌上摆好,转身刚要走,那位黑衣女子以低沉地声音道:“给我拿一个空盘子过来。”
何笔望着这位冷漠的姑娘,他是好奇,肖兰却有些吃惊,连忙一拉何笔,轻声道:“何笔,你要糟了!”
何笔大眼连眨了几下,笑道:“糟什么?还没有吃鸿门宴呢。”
肖兰道:“这姑娘是找你来的,信不信?”
何笔突然扬声笑道:“她找我来?我也不娶她,哈哈……”
笑声方起,倏地又嘎然而止,原来他又看到奇怪的事了。
只见那黑衣女子,将披在肩上的白绸被风揭到一边去,取起筷子,将饭菜夹了一些,放在空盘子里。
然后,又取起桌上长剑,一手抓剑身,一手扭转剑柄,剑柄原来是中空的,一扭开来,从里面游出来两条雪白的小蛇。
难怪何笔笑声倏止,这种情形,使得在座的客人,全都为之惊愕不已。
那两条小白蛇游到盘子里,大嚼起来。
那黑衣女郎并不举筷,只是看着小白蛇在吃。
何笔看得有些发愣,肖兰已在他耳边轻声道:“她来找你的。”
何笔一翻眼,笑道:“敢情好,我瞧她没有你漂亮!”
肖兰笑道:“但是她有蛇,我可没有蛇。”
何笔笑道:“那还不容易,我去捉两条给你好了。”
在这时,店门外进来了长安一霸徐九。
他进门来一看到何笔,连眼都红了,他暗哼了一声,双拳紧握,突然扑了上去,自以为何笔这次可跑不掉了。
何笔无话找话,正和肖兰轻语不休,其实他已发现来了徐九,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仍然在和肖兰胡扯。
就在徐九扑到的瞬间,何笔身子倏然一缩,藏在了桌下。
徐九刚一扑到,突然之间,人不见了,方一怔神,猛觉臀部上被人踹了一脚,一个高大的身子,就往前栽去。
只见他张着两口,扑在了那黑衣女郎的桌子上。
这时,盘中那两条小白蛇,正在吃得高兴,徐九冷不防扑了下去,那蛇以为有人抢它的食物,各把身子一盘,蛇头一昂,飞蹿起来,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长安一霸徐九,别看他个头那么大,竟然最为怕蛇,一见两条小蛇咬来,惊叫一声,仰身便倒,人就昏了过去。
那黑衣女郎很快地捉回了那两条小蛇,重又装在剑柄中,就象没事人儿似的,重又坐下,动手吃喝起来。
何笔从桌下钻了出来,往黑衣女郎侧边一坐,笑道:“黑姑娘,看不出你还会玩蛇呢!”
黑衣女郎白了他一眼,冷然笑道:“两条小蛇有什么稀奇的。”
何笔笑道:“是呀!我看着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黑衣女郎口说两条小蛇,那是一句谦逊的话,哪知,何笔跟着毫不客气的也说两条小蛇不稀奇,不由激起了姑娘的小性。
她哼一声道:“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别看蛇小,铁打金铸也受不了它一口,呶!看到没有,那大个儿还不是躺下了。”
何笔笑道:“也许它专咬大个儿,碰上我这小个儿,怕它就不灵了。”
黑衣女郎伸手抓起剑柄,冷笑了一声道:“可敢一试?”
何笔天生的倔脾气,在他脑海中,从不知什么叫怕,笑嘻嘻地道:“试试就试试,你那小蛇伤不了我的。”
黑衣女郎也不相信,旋开剑柄,小蛇又出来了,真的有些奇怪,小白蛇嗅到何笔身上的某种气味,竟然连头都昂不起来了。
何笔一伸手,蛇地惊慌地迅速钻入剑鞘中,如何地驱召,蛇儿连头都不敢露了。
何笔微微一笑道:“试过了吧!点大的小蛇,怎敢惹我邪哥。”
黑衣女郎气得把嘴一噘,气哼哼地道:“由你说得嘴响!”
说着,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出店而去。
这时,那被吓昏了的长安一霸徐九,人已醒来,却仍然躺在地上,全身酸软,竟然爬不起来了。
黑衣女郎赌气而走,何笔就是那副没脾没气的性子,毫不在意,但他看到徐九躺在地上不起来,却有些奇怪了。
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笑道:“喂!瘪十,耍赖呀!可没有人买糖给你吃,起来了,真没用,两条小蛇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话音未落,肖兰笑道:“他起不来了。”
何笔一听,哈哈笑道:“新鲜!这么大的个头儿,会被两条拇指大的小蛇给吓死了,当真新鲜得可以。”
肖兰笑道:“他若真死了,就该臭了。还新鲜个什么劲。”
何笔一愕,道:“你说他没有死?”
肖兰道:“没有断气,就是没有死,但也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何笔一摇头道:“我不懂……”
肖兰格格笑道:“天下也有何笔不懂的事呀?这才叫稀奇呢!”
何笔道:“谁说我不懂?他这叫挨打莫叫心死(哀大莫于心死)!”
肖兰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道:“他没有心死,而是被两条蛇咬伤的,中了蛇毒,所以不能动弹,如不快些救治,他才死定了呢!”
她话音方落,店门口进来了魔扇铁林,他先看到何笔,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我看你今天还往哪里跑!”
何笔仍然满不在乎地笑道:“笨老铁,谁告诉你我要跑了?我还没吃饱呢!来!陪我喝两杯怎么样?”
他说着,就原座大马金对地一坐,自斟自饮起来,确实没有跑的意思。
这一切反平常人的举动,倒把这个老江湖弄得愣了。
一转头,看到长安一霸,吃惊地往前一跨步,察看了一下,突然一挺身,喝道:“小狗,这是你干的?”
何笔仍是那副懒散的形态,一手举杯,摇头晃脑地道:“飞了,飞了(非也),不是我干的,却是我看的,如何?”
一代江湖高手,名震武林的魔扇铁林,统领河西江湖黑道,管辖四十八寨,说实在的,他跺跺脚,祁连山都得震颤,今天他碰上了何笔,算是走上了霉运。
一再地被调侃之下,几乎气炸了肺,倏然一翻手,铁扇出袖,顺势往前一点,一缕劲风,疾射何笔。
铁扇方起,人影乍闪,轰然一声大震,何笔人已不见,有酒的货架,却被他那动力打翻,数十坛好酒坠在地上,坛碎酒流。
刹时间,这家店堂成了酒池,酒香漾溢了半条街。
铁林不禁一怔,就听店外有人大声叫喊着道:“河西四十八寨铁总寨主单人打劫长安,砸店了,杀人了!”
铁林一听,大吃一惊,这可不能喊出去,如果惊动了官府,可是犯了剐罪,那还得了?
于是纵身出去,哪还见何笔的影儿,却见有十几个顽童,围在一起,仍在大声地喊叫着。
铁林江湖都跑出了精,遇上眼前这件事,他也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了何笔的声音,笑道:“笨老铁,没辙了吧?等会儿官兵一到,就看你往哪里跑了。”
铁林转身环顾,他只闻声不见人,怒哼了一声道:“官兵也奈何不了老夫!”
何笔的声音道:“他们是奈何不了你,但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四十八寨敢犯长安,分明没把官府放在眼里了,他官府一生气,兵发祁连山,踏平四十八寨,老当家的,你还怎么个混呀?”
铁林一听,心中一想,忖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那声音又接着道:“为今之计,快花些钱消灾,小孩好打发,每人给他一小块银子,就打发他们走了。至于这家店中的酒,照价赔偿,也不过五十两,你就看着办吧!还有你那徒弟,是被大雪山银线雪龙所伤,银线雪龙咬人必死,我已给他喂了一粒保命金丹,可以延命十四天,别忘了,只有十四天哪!”
铁林闻言心中一动,忙道:“阁下是什么人,多谢指点,但不知如何救人?”
那声笑道:“要想救人容易,可在三天之内,去到斜谷天理堡,找天理帮的少帮主,就有救了。”
那声音渐渐地变了,已不象是何笔的声音了。
铁林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忙喊了一声道:“听尊驾口音,不象是小畜生了!”
那声音已有些带怒,冷哼了一声道:“我当然不是小畜生了,那么你是老畜生了,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声音渐渐远去,铁林气得张口结舌,却也无法可施。
还好,长安一霸徐九那几个兄弟来得快,驱散了那些顽童,赔偿了店家,这才把徐九抬了回去。
在这当儿,长安一带的江湖人物,全都接到一份烫金的帖子,邀请他们到斜谷天理堡赴宴。
具名的主人,是封刀已久的耆宿——关中一龙凌奇。关中一龙凌奇,已有二十年不履江湖,这次竟邀请长安一带的知名人物赴宴,人人觉得惊奇。
何笔也接到一份帖子,他对武林中的事,并不熟悉,对于关中一九凌奇的名头,也从未听说过。他这份帖子,是肖兰转给他的,却使他想起了他那位纪姐姐,反复思索不已。
当然,那魔扇铁林也接到了帖子。
斜谷,终南山之谷也,在长安西南。三国时,诸葛亮扬言由斜谷取道,就是这里,谷长三百四十里,西口曰褒,东口曰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