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近拼斗激裂声及火苗子剥刺声中,耿玉玲盯注雷一金的面庞,十分关切又十分担心地道:“金,你伤得不轻,有把握对付这两个凶人吗?”
雷一金信心十足地道:“你看,现在师叔不是将她们圈住了吗?只要我一介入,一对一,问题便解决了!”
耿玉珍看了看那边的,咬咬牙,道:“你说得对。金,何妨再用‘驭剑成气’?”
雷一金道:“只要用得上,我当然会用。”
她何旨知道,雷一金今夜已两度使用,消耗了不少真力,雷一金现在是处于咬着牙苦撑的局面,为了不使耿玉珍担心,他依然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耿玉珍急切地道:“金,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像你这种武功,正是解决眼前的唯一最佳万式,似先前那种快法……”
雷一金深沉的一笑道:“我想?这一点无须你提醒,我的招式快逾电光石火,方才若非负你在身,其势将会更快……”
耿玉珍予以深深一瞥,方半转身道:“那么,我走了!”
雷一金道:“小心。”
于是,耿玉珍行冲有些蹒跚地绕着前面的火场离开,雷一金亦不再迟凝,迅速将真气调整了一周天,立即向南宫铁孤那走去!
现在,那边的拼战似乎已更白热化了,兵刃的撞击声是那么刺耳的震响着,而暴叱厉吼的也和任何一场杀伐中的味道无异、凄厉与残酷;间或夹杂着短促或悠长的惨号悲叫,这惨号与悲叫,总也透着千百年来人头在生命寂灭前的一刹那,那种绝望及恐布,这一切,他下山后就一直经常的听到,他直向“双钹追魂”南宫铁孤身侧走去,如今,南宫铁孤勇如悍虎,攻势似滔滔长江大河,他的两位对手却窘态毕露,捉襟见肘,被逼得左支右绌,那“铜冠道”甚至还挂了彩,右肩角上鲜血流着!
“双钹追魂”南宫铁孤狂笑着,身形闪跃得快捷无匹,一对追魂钹暴出暴缩中,他霹雳般大吼道:“都来吧,看看‘铁旗门’的老子们含不含糊你们这狗屁的‘三元会’龟孙子!”
“华陀杵”丘谦使的一把七七四十九斤的杵,看似很笨重,尤似捣药的杵棒一样,但在丘谦的手里,简直变成活的了,那份快、狠、准、稳,再加上杵身所泛闪的黑黝的寒芒,一时飞卷一时横掠,一时直起,一时猛砸,功力之深其妙处可称“匪夷所思”四字,与他对搏的“大蟒鞭”魏正感到吃力异常,手上的一根蟒鞭几乎已有些旋展不开了!
丘谦一边狠拼,一边叫道:“门主,你放心,我们倒一个也必拉着他们一双来垫底,‘铁旗门’不会能人丢在二朗山!”
南宫铁孤大笑道:“好,手底下加把劲!”
这边,雷一金有如行云流水般洒脱地飘掠过去,在他飘移的时候,凡是挡着他进路的“三元会”的徒众无不闷哼连连,像似风吹稻穗般纷纷扑倒,出过五丈的距离,已有三十多名三元会的徒众横卧于地!
双钹翻飞中,南宫铁孤喝采道:“够劲,兄弟,有你两下了!”雷一金“龙图刀”挥舞中,他回首一笑道:“过奖了,大哥,看不才挡住这些猪头三!”
逐渐地,戾气在形成,血腥更浓重了,斯杀中的双方,以及围在周遭的每一个人,大家都预感得到,这必然会是一个惨烈至极的结局。
雷一金仿佛一惊亮光射向永恒,忽然交扑三丈之外,他毫不迟疑地旋展了最威猛的攻击,用他的“龙图刀”“就像密集的虹电和刚暴起的龙卷风一样,凌厉无匹的重重落向“紫面飞叉”包平!
“紫面飞叉”包平和“白鹰”项安原是双战“铁旗门”“飞龙十卫”之首,“慈面辣心”莫云,鉴战一千多招,好不容易才占上风,雷一金竟倾全。力猝袭,这样的变化是颇为出人意料的,原本就打得极为艰辛,突然介入雷一金这就更加仓惶失措了——滔滔的寒电仿佛暴雨般纵横四面八方泻射,圈舞的形影带着有形无形的狂飙卷挥,把空气撕开,把天与地都含括了,“紫面飞叉”包立的兵刃方才慌乱的扬起,庞大的躯体已抛向了半空,在那团疾劲的充斥满了纵横力道的漩涡中翻滚弹撞,不似人声的号叫,便含着腥赤的鲜血溅落!
“白鹰”项安,急迫中贴地滚窜,连人带着他的家伙“三环刀”飞撞“慈面辣心”莫云,莫云原本没有料及雷一金会介入,尤其是包立一死,项安又被圈人那狂风中。精神稍为一松,想不到项安来这一手。
“慈面辣心”莫云,不愧“飞龙十卫”之首。在那样的情势里,居然蓦地旋身,硬以自已头承受项安“三环刀”挥扫。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肉随着刀锋沿刮起,却不吭不哼,他双枚翻劈,宛如自虚无中凝铸了华陀神的杵杖,浑然有声地猛将窜撞过来的项安劈贴于地,项安只惨号了半声,骨折腹破,肠脏溢流四处,他便恁艇古怪地黏在地下,粗肥的身子,刹那间也似是缩减了好多——像一个干瘪的猪胆!
雷一金望着“慈面辣心”莫云抱愧地一笑:“莫兄,很抱款……”
莫云道:“二爷,别那么说,莫云只是皮肉之伤。能为二爷效劳,莫云荣幸!”
而这时,“大魔刃”桑青竟抛下了陈少安,让这位“红袍七尊”的唯一生存者独战“魔刀鬼刃”杨陵,形同疯狂似的随后追至!
雷一金似乎不见不闻,他的龙图刀猛落急卷,攻击转向就近的“翻天掌”余世康,而“慈面辣心”莫云也参加了另一个战圈。协助“心双魔”阎氏昆合斗“三元会”的“清心堂”“澄意堂”——“袖里针”崔明远,“黑旋风”项成两位堂主!
这边,雷一金刀掌交织,倏落急挥,“翻天掌”余世康在地下连连滚动,一双“峨嵋刺”拼命地招架,桑青则挟其雄浑的掌力兜压向雷一金。
“追魂无影”孙正燮的对手,原本是这位“三元会”首席堂主“翻天掌”余世康,如今顿失对手,但他没有离开,眼见桑青震向雷一金,“追魂无影鞭”幻起圈圈鞭打兜向“大魔刃”桑青!
而此时,雷一金双脚幻出几十点黑影,蹴踢桑青,而“龙图刀”化成一蓬刀雨并袭,去势如电,把正在地下滚逃的余世康连手斩断,活活刺死!
桑青双目赤红形容狞狰至极,他身形不变,去势如旧,单臂在急速的颤挥里,将千百劲力溶泻为一点,猛卷反逼,人影交掠,桑青连中三鞭,衫破肉绽,血肉横飞,但是,他右袖猝而抖闪,袖口中,一团拳大的蓝星倏射倏缩,打得雷一金几乎摔跌下来!
那是一枚连着银色细莲的锥球,就像一个拳头大的刺猬,全都嵌满了尖锐的锥角,这一记,是打在雷一金的腿臀部位,如果桑青不是在挨鞭之下身形不稳而失去准头,雷一金受的创伤恐怕就会更重了,饶是如此,雷一金左大腿根部,仍是破裂一个血洞,由伤口肌肉的陷凹与血糊状看来,那枚锥球是硬生生嵌进去的!
一个跄踉之后;雷一金己拔回了插在“翻天掌”余世康尸身上的“龙图刀”一边暴喝道:“孙正燮,这里没有你的事,去,速战速决!”
他一边说着话,“龙图刀”甫自余世康尸身拔出,又似一条怪蛇飞也似的飞向桑青!
满身血污,面孔扭曲的桑青,模样似要吃人的张牙舞爪,他一面硬攻,一面锉碎牙地吼:“卑鄙下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脸面叫你的字号?
雷一金左手“血刃掌”飞腾闪掣,右手“龙图刀”则晃掠不定地以吞吐的电芒做着试探,他冷冷地道:“以众凌寡,桑青,并不比我战法光彩,而搏命之际,又有谁订下了一定的规律及程序!”
桑青极快地移挪腾飞,“大魔刃”有如水银泻地,那般无孔不入的劈斩穿舞着,他左边的衣袖中的锥球则时而闪射,收缩之间,神出鬼没。
“我会要你死在这里,雷一金,我会一丁一点地零刮了你,碎削了你,活杀了你!”
雷一金没有回答,只是全心全意地做着进退攻拒,大腿上,血流如注!
另一边,和“铁扫帚”丁磊火拼中的李志中,骤然在一个扑跃中扑向丁磊,别看这位“二头陀”腰粗体壮,这时的身形宛如一团圆球,由上而下,银杖直穿,铁扫帚丁磊立时大吼如雷,须眉俱张、旋身、抛肩,铁扫帚暴探,反攻李志中中盘!
向下急落的李志中,竟然不躲避,近着对方的铁扫帚冲击,在离地那档接近的高度里,做了个美妙又如石火般的滚翻,连人带杖刺向丁磊。
全身蓦地后仰,丁磊铁扫帚各自划过一个小弧由下往上暴挥,他的右手铁扫帚在李志中的头陀杖砸下“铛”一声斜荡,右手五指却在李志中背上抓下了五条深深的几可见骨的血痕;肌肉是硬被撕碎刮裂的,那样的痛苦,李志中却忍受了,实际上,如果他想躲避对方伤害,是可以躲过的,只要他跃闪出去,然而,他不愿这样做,他要冒这次险,受这样的创伤,目的仅是要收回他预定的代价!
他的面孔在突兀歪扭小,头陀杖也电掣般透进了丁磊的胸膛,丁磊全身猛缩,右手荡出的铁扫帚,李志中急速仰首蹲腰,堪堪从头皮掠过的铁扫帚已抛出老远,李志中提杖起身,往上一挑,丁磊的一个身体便被挑出一丈多远,倒跌而下!
丁磊口中发出来的惨叫,泛着如此凄怖的尾韵,窒溢在满口的鲜血涌喷着,而“旋风匠”徐元龙和“云中鹤”聂凯这一对也到了决定性的阶段!
这时,徐元龙右臂微微抖起一片红亮的弧形影,在那圈淡淡的弧影中,“旋风桨”已猝然从斜刺里奇异地飞袭救人,聂凯大吼一声,“鹤嘴槌”急沉急起,同一时间,左的“双刃刀”也猛插徐元龙的小腹!
照前面一段他们彼此搏斗的过程来说,到了这一步,双方只得在其间闪躲,再难继续换招接式,可是,徐元龙却不再避让了,他斜着身子电掣般揉进,挥出了“旋风浆”依然毫不缩移的直撞了过去!
聂凯一下子怔了,他估不到对方竟然是这种拼命的打法,但,现在他再想收手,时间上都已来不及了!
满口铜牙紧锉,聂凯双日怒突,他在瞬息里也豁出去了,自己的招式也同样不变,逼近敌方——当然,这乃是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眨眼间,双方已经接触上了,朱红的“旋风桨”,“嘭”地一声重重地打在聂凯的右胸,而聂凯,他推出来的槌刀却在沾及徐云龙身上分厘之前,被斜刺里一片突至的寒光整个震开,在四溅的火星里,这位独脚巨枭已惨嗥着倒翻出去!
一口鲜血尚未及自聂凯口中喷出,龙图刀的刀尖一弹,“噗”的深透他的咽喉,聂凯几乎没有时间体尝痛苦,而这种足以要命的巨大痛苦却已结束了!
这及时而发的一击,却是雷一金,他虽然力敌“大魔刃”
桑青,仍随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场中的变化,徐元龙才一展开那种要命的打法,便知要糟,他可不愿让盟兄的属下因自己卷入漩涡而因此毙命。于是,手中一紧,逼得桑青一退,一个旋身急快又准地震开槌刀,同时结束了“云中鹤”聂凯!
“旋风桨”扬起翻回,徐元龙顾不得抹拭额上汗水,他抢先一步,微微躬身,惭愧地道:“二爷,我太无能了。”
一洒剑尖的鲜血,猝然一翻,正好迎着桑青的一记偷袭!
桑青的形状已不像桑青了,他更似一个走魂的厉鬼,一个狞怖的恶魔,他竟不顾当前浩瀚强猛的力道,贴地飞射,单臂蓦然弹起尖锐的动势,而这股奇异的动力,却又能突破雷一金的气墙,在连串的“噗”声中透穿而入!这门功夫,乃是桑青的绝技——“无形箭!”
刹那间,雷一金“龙图刀”展现了一幅扇形的弧光,弧光中,精芒流灿!
不可否认的,雷一金的防守稍慢了一点,因为对这“无形箭”的威力,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那一股尖锐的动力,激撞得雷一金的“龙图刀”震动吟响,而其中,仍有两股击中雷一金的腰侧与小腹,但是,桑青却被那如山的掌影打得满地乱爬!
于是,雷一金吐了口气,猛的格进,他的“龙图刀”抖成一线,,再戮桑青!
猝然间,满身浴血的桑青单臂撑地,贴着刀身倒飞,左袖暴起,锥球倏闪之下射向雷一金脑门!
抖成笔直的“龙图刀”,便在此时有了奇异的变化——刀尖抖起数朵刀花,然后怒矢般“嗖”的一声往回卷射,蓦地透人桑青背脊,更将他整个人撞送过来,而桑青那枚锥球便偏了方向,贴着雷一金头顶飞向上空!
双日平视,雷一金的“龙图刀”横挥,“呱”一声暴响,桑青的身子也分成了两半,一半跌过雷一金背后,一半跌在雷一金脚下。
桑青没有哼过一声——至死没有哼过一声,他的两截身子,下半部仍在抽动颤蠕,上半部双目爆出眼眶,脸孔青黑歪扭,一口牙全啃进泥土里!
满地的血,满地的肚肠腑脏,像走进了屠场,便是人身上的东西吧,在此刻看来,也与畜牲一样的卑贱不值了……
四周,一片鬼哭狼嗥声,那些“三元会”的徒众,有的被劈向半空,有的正在地下翻滚,有的却像喝醉了酒,全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踉跄着,而更多的人在亡命奔逃!
所谓“树倒猢狲散”,桑青的死,带来了“三元会”的烟消云敞,一些助拳的朋友,如今人死义绝,谁又肯为此继续卖命呢!
在这一趟赴“二朗山”与“三元会”的决战中,雷一金最人的收获并非击溃了顽强的敌人,而是目睹了邪恶的覆灭,因果业已轮转,报应到底不爽!
这样的收获,对随行的人每一个人来说,都得了极度精冲与实质的喜悦,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五十多里的路程,对他们来说,并不怎么遥远,但由于有部分人身受重伤,必须敷药包扎,所以走来却很慢,日正当中,众人才抵达客栈,虽然他们包下了整个客栈,那只限于客房,并不包括楼下食座,这时,食客也上了五六成,大概山于食客不多,并不太嘈杂喧嚣,但是,却未见店伙计出来招呼肃客!
眉头一皱,南宫铁孤道:“怪了,怎么没有人出来招呼呢?”
雷一金眼尖,他早已发现了蹊跷,用手往客栈一指:“快看,大哥!”
随着雷一金所指的方向看去,南宫铁孤不由恍然大悟,为什么没有店伙计出来迎客的原因了;就在楼下靠入门处的角隅,那方红木大柜台边上,正有七八个店伙围成一圈,他们个个衣袖高挽,横眉怒目,露出一付气冲牛斗的形态来!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却是个瘦小枯干,衣衫翩翩的人物,这人看不出他确实的年纪,但亦不会太年轻了,他蓬乱披拂一头花白垂肩的长发,黑炭似的面孔上,生着两双青虚虚的眼睛,朝天鼻,一张嘴唇上又黑又厚,衬着一双招风耳朵,就是那两道眉毛还显得有点儿神气,浓密而斜耸人鬓,颇带有三分成威味道:“这人怪的是两双手臂又粗又长,垂直过膝,击臂上肌肉虬结如粟地块块愤起,一双大手如蒲扇,手指却是根根又粗又长,这两条怪异的强壮过了分的手臂与那瘦小的枯干的身体比较起来,却委实是太不相称了……”
楼下的食客们所以并没有大声喧哗,也并非在于他们教养有素,而是每个人全凝臼欣赏着这场闹剧,他们个个悠闲,夹菜吃酒,边低声谈论着双方是非,看得出每个食客全有点幸灾乐祸,隔岸观火的味道,这场争纷,不正也为这些食客们一助酒兴吗?
七八个店伙计气势汹汹地围在那位瘦干仁兄两侧,但却没有人出声,那瘦干仁兄也大马金刀地倚在柜台上半睡着眼养神,柜台后,一个胖大秃头,满脸红光的中年汉子正怒形于色的擎着一只黄苍苍的,生有锈斑的三足鼎杯在反复细看,那双足有半尺来高的三足鼎杯,看不出是用什么金属打造,不过,先瞧那形式,恐怕也是一件年久远的古物了,今若用它来盛食物,嗯,只怕已不大适合!
柜台后胖掌柜的越看越火,越看越生气,突然间,他两眼一睁,“嘭”的一声,重重将那双三足鼎放在柜台上,因为放得太重,又把台面砸下去三个浅凹,他肉疼的急忙把鼎杯推开,伸出一双胖手连连在浅凹上抹动,希望能抹平这三点痕迹,不过,显然的,他是抹不掉了!
愤怒得脸红脖子粗,两颊的肥肉直在抖动,胖汉一拍柜台,朝那位不惊不动的瘦干仁兄低吼道:“喂,喂,朋友,你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你叫我仔细察看这只破铜烂铁的值钱处,但我看了半天也找不出来倒底值钱在什么地方?你,你大吃大喝了一顿,却想用这种下五门的骗术来搪塞,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四周围着的店伙计有两个已忍不住气了,叱喝着道:“拖出去狠揍一顿!”
“剥他的衣服再送官,妈的,白吃到‘升昌客栈’的头上来了!”
胖掌柜的连忙一挥手,咆哮道:“不要吵,正是上生意的时候,还有客人哪,你们咋呼什么?”
压制住店伙们的激愤之后,胖掌柜的又抑制着自己怒火——却真个气得青筋暴起地道:“朋友,我已再三说过了,你这东西不值钱,你想想,你一进门就大吃小叫,要了一整桌子上好全席,偏偏又酒量大得吓人,再灌下我们店里最名贵的“花雕”十二斤,折一结,是五两八钱银子,你却没钱付账,掏出这块破铁抵押,如若这是块金子呢,价值倒是够了,便算是银子吧,也差不多,但却仅是块又破又旧还生锈的老古董……”
干瘦仁兄忽然嘻嘻一笑,声如破罐般开了金口:“掌柜的,你不要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只鼎杯,乃是前朝最末那位皇帝用的御用酒器,照现下的时值,要值黄金数十两之巨,我只吃了五两八钱银子的酒席,就忍痛暂且押在你这里,你委曲了,我还不情愿呢,多则三天,小则一日,我就马上拿着银子前来赎取。”
胖掌柜仍然憋着气,一个劲地摇着头道:“这东西值钱,朋友,你还是留着吧,我们不想占客人的便宜,不敢代客人保管这等贵重的古物。朋友,我们只要你付出五两八钱银便得,这是你自己口吃肚装的酒席钱。”
用那双粗大的手掌抹抹嘴,那张又黑又厚的嘴巴上敢情还是油光光的呢,这位瘦干仁兄哑生生地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法?难道我跑了几十年江湖,还会白吃你这破饭馆一顿吗?眼下这双鼎杯,包你吃不了亏,你还是他娘开店的,就连这一点眼光都没有?你再看看我的模样我会是一个白吃的人吗?”
不由自主地打量了这位干仁兄一眼,实在不怎么样,肥胖的掌柜更越发没有信心了,他气愤填膺地道:“朋友,我们开店做生意的,是要和气生财,广结人缘,只要是稍为过得去,我们也全认了,但这也须要有个边啊,你吃喝的数目若是小小三五钱银子也就算了,可是,你你……你一下子就吃掉了五六两银子的酒菜,人这一拖一赖,估摸论我们如何向东家交待,日后若是再多碰上似你这等的白食客,我们还要混吗?我们大伙儿只好张大口去喝西北风啦。”
打了个酒嗝,那仁兄露出那口黑牙一笑,道:“西北风并不顶饱,那种日子,我也过过。”
胖掌柜再也忍不住了,的猛然一拍柜台,嗔目切齿地大吼:“你,谁在和你扯淡?你给是不给?”
干瘦仁兄迷着眼,两手一摊,道:“别生气,老兄,我当然是要给的,但你叫我拿什么给呢?我全身上下,除了这双宝贝鼎杯,就只有身上这套衣裳啦,还是五年前买的便宜货……此外,肚皮里倒装满了大鱼大肉,珍馐美酒哩。”
胖掌柜的怒吼道:“你,你是存心想赖账了?”
干瘦仁兄搔搔乱发,无奈地道:“不是我想赖账,只是我无银可付,那双价值巨万的前朝鼎,押给你又不要。”
双臂高举、胖掌柜双目圆睁,气急交加的怪嚷:“众位客官,诸位乡亲,众位爷伯大叔兄弟,你们各位可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这无赖老小子的横蛮霸道了,他不但想白吃白喝,还敢欺蒙诈骗、强词夺理,我们再是委曲也无法求全,我斗胆请各位做见证,要好好收拾一番这无法无天的老混蛋,也不用叫人家说我们武田埠是好欺的。”
他两眼一扫,已看出座上的食客们对他有了支持与同情,于是,这位胖掌柜的吼叫道:“伙计们,给我将此人拖出去打!”
干瘦汉子低声吆喝道:“反了,反了,你们不顾王法了吗?”
七八个横眉竖眼,腰粗膀阔的店伙计往上便围,其中一个大麻子店伙怒骂道:“混小子,你还知道王法吗了”
这位干瘦仁兄就那么胡乱一退,就那么巧的一下子躲过了大麻子店伙的扑抓,其他店伙叱吼连声,跟着要一齐冲上——“住手!”
一声清朗而虚哑的叱声突然响起,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音里,却蕴含了无可言喻的威武力量,渗入了令人心颤的乡容韵味!
刹那之间,非但那正欲动粗和七八个店伙全惊得怔住不动,就是满座的食客亦人人愕然,纷纷侧过头脸,将目光投注在那出声之人的身上!
不错,这出声阻止地正是雷一金!
引着杨陵、南宫铁孤一行人徐徐步人里面,他凛然的目光向四周扫射,而凡是与他目光相接的人,无不悚然颤栗,不其而然的匆匆低下头去,没有一个人胆敢正面相视!
干瘦仁兄一拍双手,笑呵呵地道:“路不平人踩啊,你们众人欺负我一个孤单外乡客,终究还是有那招子亮的好朋友仗义执言呢。”
柜台后那位胖掌柜,一看是包下他们整个客栈住房的一干爷们,气急败坏地转绕出来,颤巍巍地奔到雷一金跟前,打躬作揖地惶然道:“公子爷,各位好汉,诸位是有所不知,小店再是无理,也不敢殴打客人,是因为——”
一探手,雷一金冷冷的道:“事情我全看到了,不用再罗嗦,掌柜的,这位仁兄一共欠了多少钱?”
胖掌柜诚惶诚恐的,他忙道:“回禀公子爷,这位……
呃、客人,欠小店酒席钱,不多不少,一共是五两八钱银子。”
雷一金点点头,的道:“一起算在我的账上便了,此外,赶急着人准备汤水,大家要洗澡漱洗,然后照平日一样把酒饭送到楼上来,今天多加一份杯筷!”
胖掌柜如释重负,赔上笑脸,一叠声哈着腰道:“是,是,全遵公子爷吩咐。”
说着,他一回头叱喝那些还呆在一旁发愣的伙计:“混账,你们还呆在这里干啥?看戏吗?还不快替爷们准备?”
雷一金不再理会店中多少人,他朝那边站在柜台前面,正向自己龇牙微笑的那仁兄一拱手,道:“兄台请了,可有雅兴再进水酒几杯?”
干瘦汉子哈哈一笑,重重抱拳,道:“多谢,多谢,刚刚麻烦你替我承担了欠账,此情未报,怎能厚颜再行叨扰?”
雷一金淡然一晒道:“同属江湖飘零,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若是兄台身无急务,何妨小坐片刻,彼此一叙,也好交个朋友?”
干瘦仁兄连连点头,笑道:“如此一说,倒是正中我的下怀,行,我打扰了!”
雷一金侧身肃客,道:“兄台请!”
回手自柜上拿起他的三足鼎杯,干瘦仁兄略一推让,便与雷一金等人同时拾级登楼。
楼上的陈设,比诸楼下的确实高尚得多了,因为是他们整体的包租,许多雅座屏风都撤了,除了三四张开食用的位子外,其他的家具摆饰都撤走了,显得非常宽敞!
雷一金挑了付座头坐下,交待了店伙所点的酒菜之后,面对着那于瘦仁兄道:“尚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干瘦仁兄沉吟着,面上颇有难色,他尴尬的直搓着一双大手朝着雷一金干笑。
雷一金淡淡地,道:“或淡泊人生,或许另有隐衷,有很多扛湖同道,往往不愿说名道姓。兄台,免了吧!”
一拍手,干瘦仁兄爽快地道:“不管他了,对别人可以鬼鬼祟祟?对少侠你,如此做就显得我不够大方了,我便老实说了吧。我姓熊,叫光炳——”
雷一金心头倏震,脱口道:“金雷手熊光炳?”
熊光炳豁然大笑,连连拱手道:“惭愧惭愧,贱名陋号,料不到少侠也有耳闻,这赣境一地我还道是无人知我呢。”不待雷一金回答,他又道:“尤其是在方才那等羞人的场面结识少侠,呵呵,更是岂有此理,贻笑大方了。”
雷一金微笑道:“好说,尚请不要挂怀!”
这时,堂倌已把酒菜送上来了,其他各人也经这一番梳洗,陆续来到敞厅,他们分做三桌,飞龙十卫与李志中占了二桌,杨陵、南宫铁孤、熊光炳与雷一金占了一桌,耿玉珍与晏修成的女人在室内另开一席。
摆置舒齐后,堂倌又毕恭毕敬地呵着腰杆子退下,雷一金在各人酒杯斟满了酒,举杯道:“我对熊光炳是神交已久,异地相逢,也是有了缘了。”
接着,他又为熊光炳一一作了引介群豪见面。
熊光炳向群豪作了一个罗汉揖,一口干了,酒下肚,他才变得更为豪迈磊落地道:“各位,咱们是陌路相逢,萍水初交,诸位对我似乎也不怎样讨厌,尤以雷一金少侠解围之德,更感羞愧……这叫什么……呃,一见如故吧?是的,也叫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现在我借花献佛,水酒一杯,作为我们订交之始!”
群豪纷纷起立,雷一金见大家把酒干了,始道:“一见熊兄,才便知必是性情中人。”
熊光炳又向杨陵敬了杯酒,他接着道:“过奖了,过奖了,这次我之所以仆仆风尘,赶到了这里,无他,只是应一旧约耳。”
雷一金又为他斟满了酒,没有再说什么,熊光炳深沉地一笑,缓缓地道:“少侠想知道此约之内容吗?”
雷一金微微摇头,道:“依在下之判,无非是生死之会罢了!”
熊光炳大大惊异了,他叹服地道:“好个神算活判,只是不知少侠如何知道在下于此乃是等一个生死之会?”
雷一金淡淡地道:“熊兄目光如电,神采奕奕,虽然表现得很开朗,眉宇间隐含惆怅,形色洒脱,但却宛似太过渺淡。”
熊兴炳急道:“此言怎解?”
雷一金笑了笑,道:“熊兄神情总括来说,便是一个了无牵挂的性情中人,不应该这般怅怅然的,我再作深一层的研判,兄台迨迨赶来赴约,实在一迫于三个无奈,两份勉强,双加上五个身不由自主。”
熊光炳沉默片刻,感叹地道:“人曰‘龙图刀’厉害,今番我‘金雷手’总算尝试了?”
雷一金沉吟了一会,道:“敢问约会之人是谁?”
熊光炳坦挚地道:“少侠不知曾否听过‘君子剑’这名号?”
雷一金的眉毛一皱,低低地道:“熊兄说的是‘金流门’的的‘君子剑’公孙无咎?”
熊光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
雷一金道:“在下与公孙无咎有过两面之雅,此人豪迈粗犷,不拘小节,却是个不折不扣武林狂生,熊兄如何与他结下的怨仇?”
熊光炳略一犹豫,坦白地道:“说来简单,公孙无咎‘金流门’的人夜入万载向一家与在下素识的巨户寻仇,这家巨户遣人至在下处求授,因而在下伸手管了这桩事,‘金流门’的寻仇者铩羽而归之后,公孙无咎当即着人执来他的‘金流箭’,要在下退出此事之外,但是,在下无论在道义为人,或声誉上讲,势皆无法就此收手,因此,公孙无咎就约在下今日会。”
雷一金皱了皱眉头道:“熊兄在万载伸手管此事之际,曾否伤了他‘金流门’的人?”
熊光炳无奈地一笑,道:“俗曰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当时他们气势汹汹,人多兵众,岂会轻易收手?”
雷一金道:“那么,熊兄伤了他们多少人?”
熊光炳颔首道:“当时打伤了他们一十七人。”
雷一金笑了笑,道:“现在,公孙无咎约你来此,是怎么个打法?一对一呢,还是不拘形式至死方休?”
熊光炳沉重地道:“以一对一,至死方休。”
雷一金吁了口气,道:“老实说,当今武林之中,熊兄与公孙无咎俱是鼎足之流,名望声威之隆堪称喧赫,二位如若搏命相斗,两败俱伤之局乃可想见,二位皆是霸王之才,又何若为了一口气而互毁基业名声?”
熊光炳又苦笑了一下,道:“在下亦深知公孙无咎不易相与,这一战下来,只怕彼此都讨不了好,是而在下于启行之前并当一切,交待后事,以便准备倾力一搏,少侠之言虽则有理,却已不及了。”
雷一金道:“我辈武林中人往往一诺掷头颅,在下虽然有心,但为了熊兄声誉却也不便插入!”
熊光炳道:“少侠盛情心领,此战若仍侥幸生还,当另谋相聚之期!”
雷一金笑了笑,道:“那么,熊兄为何又囊中艰涩至此呢?莫不是所携银两半途遗失了?”
黑脸一红,熊光炳尴尬地打着哈哈道:“提起此事,也真够窝囊,够现眼的,而且,还怨不得别人,全是我自己给自己找难堪!”
雷一金十分有趣地道:“此话怎讲?”
熊光炳搓搓手,发窘地道:“此行之际,我带的盘缠倒是足够有余,一路上,也花费了不少。就是今天早晨,在我到达这个什么‘武田埠’之前所经过的一个小村子上,却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老农的儿子和些赌棍赌钱,输了个鸟蛋精光,又回去偷了家里仅有三亩半地契押上台面准备翻本,庄稼汉子和江湖朗中赌钱,还想到哪里赢,一眨眼,地契也到了人家手中,那个输得两眼发直的憨小子这才知道中赌不妙,回到家里,呼天抢地的待寻死,他一家老小也慌了手脚,男男女女六七个全哭摊成了一堆。我呢,就恰好经过看见,问明原因,本想带那混小子前往找着那几个骗子理论,可是,混小子告诉我人家早就跑了,连赢去的地契也是在当场就出手卖脱了的,我一愣之下,想要抽腿也抽不得了啊!
没有法子,只硬着头皮问他们一共输了多少钱?乖乖,却竟有八十多两纹银之多!”
熊光炳甜甜唇,又干了杯酒,涨红着脸道:“当时,我就想,他娘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何况,跟公孙无咎的约会,到时候要是两脚一蹬,两眼一闭,身上的银子还不是让别人发财!一咬牙,一横心,一跺脚,我把身上的全部家当,九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通通给了他们,这一赠给了他们,唉,我自己可就一文不名了,但我忖想,宁愿自己受上点罪,也不能让这一大家人绝了生路,断了食粮的老根。离开了那家人,我到了这里,肚皮已是饿扁了。无奈之下,我想起囊中还有一双前朝鼎杯,这双鼎杯乃是我在上个月路过‘九江’时,自一古董店以二十两银子的代价买来,闻说乃是前朝皇上御用之物,其实真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买这双鼎杯的时候,只因它形式古雅,规模不俗,一时见了独心喜欢才买下来的……进了这家酒店,我一思量,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古董,少说也押上十两八钱总成了吧?因而我就放开胆子,开怀大吃大喝起来,不瞒你说,我的食量酒量特大,别看我这么瘦,一个人却可吃上四五个人份,哪知一吃下来却出了漏子,那混账的店掌柜偏生不识货,竟然说什么也不肯抵押,闹得我简直灰头土脸下不了台。这种事,又不能动武……幸亏遇见了各位,仗义过来,慷慨替我解围,要不,我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南宫铁孤一伸母指赞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熊兄,你助贫济困,抚弱拯难,乃侠土本色,为了行善举而遭此窘境,说起来,该是一件颇值自傲之事。”
熊光炳苦笑道:“善举固然是善举了,在我来说,却和惹了一身麻烦毫无两样,这种闲事,以后还是少伸手为妙。”
雷一金微微一笑,道:“怕烦窘而不行善,这不是有些因噎废食了吗?”
熊光炳深深地注视着雷一金,双目中有恍悟的光彩,他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对,不能因为怕烦,怕哕嗦,就不为善行侠了。江湖中人,看重的说法是这一条!”
说到这里,他双手举杯,道:“以这杯水酒借花献佛,一谢少侠解我困窘,二谢赐我良言;来,我先干为敬了!”
一仰脖子,“咕噜”一声,杯中酒已一滴不剩地入熊光炳的嘴里,他抹去唇角的酒渍,目注着几人也干了杯,他开怀地道:“少侠,刚才见各位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渍,其中还有人受了伤,尤其是少侠你,面色苍白,神态萎顿,连说话也有虚疲过度的沙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雷一金放下酒杯,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管了一桩闲事引起,想不到最后把师叔他老人家与南宫大兄也拖下了水!”
接着,他便把晏修成的事说了一遍,自己如何授手,至消灭“三元会”为止,简明地说了一遍。
以手击额,熊光炳喃喃地道:“红袍七尊,这七个人名声极大,素来‘八卦无极’自夸,表示他们睥睨天下,难有敌手,老实说,他们的成名绝非幸致,确是有他们能以狂妄的本钱!”
接着重重一哼,接道:“咱不管他们是什么铜金钢,铁罗汉,就凭他们这种以多吃少的下三滥手法,咱异日碰上,就非得斗他一斗不可!”
雷一金平静地道:“你可能有机会,他们还有三个人未死!”
吃了一惊,这位“金雷手”呐呐地道:“那么……呃,,少侠是说那四个与你交过手的……都死了?”
雷一金点点头,道:“恐怕是很难活了……”
熊光炳搓搓手,沉吟片刻,道:“我自幼粗通医术,迄今已沉淫此道逾四十余年,少时我替少侠换一次药,重新抱扎一下,我再留下点金创药,几天以后,这些外伤就可痊愈了!”
继之,又端详了一阵,开怀地道:“少侠,你面色白中泛青,乃失血过多之兆,双目光泽干涩,说明了你因体力亏损导至元气中虚,你语音暗哑,表示真力有些疾滞,内腑曾受波震!”
雷一金缓缓地道:“全说对了。熊兄,究其实,江湖中人,流点血跟本算不了什么,至于体力亏损,乃是我好功心切,一夕之间曾两度施用‘御剑成气’,我想只要作适当的调息,几天后便没了事。”
熊光炳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张大补方子,这就叫伙计拿纸笔来,容我为你将那些味药名开下,照方抓药,合起来配制丸散服了,包你亏损的身子痊愈增快强健更过往昔,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说着,熊光炳已侧首吆喝:“伙计!”
一个在梯口伺候的堂倌,闻得招乎,立即匆匆奔来,熊光炳大刺刺地道:“纸、笔,现在就给我送上来!”
伙计不敢怠慢,答应着,叠声去了,片刻后,已拿着笔砚与一张白纸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又哈着腰退下楼!
熊光炳拿起笔来,沾满了墨,便将白纸摊平,开始振腕书写起来,一边写,他一面道:“方子上,一共有一十六种味药、药材都十分昂贵,但却颇有奇效,先不妨用水煎服几贴,饮下后能生肌长肉,去毒清心,更可补气养颜,明神静脑,受过巨创而尚未痊愈的人服用过后,包管裨益至大,进展神速,以后制成丸,长期服用,可收预想不到的效果!”
江湖豪士,本就英雄本色,而且又是全胜而归,这一顿饭,也可以说是庆功宴,虽然有部份人受伤,但依然无法掩饰欢乐的气氛,一直闹到日色西沉才尽欢而散。
夜,吞噬了大地,“金雷手”熊光炳已经赶到“半截山”一赴生死之约。
一阵急剧的马蹄声那么凌厉而猛烈地传了过来,敲响了大地,划破了夜空,嗯,黑黝黝的原野之中,奔来了一匹白色的骏马,白色的马鞍上,坐着一个白色的人!
只是单人单骑,没有随从,没有一个帮手;那匹神骏的白马以惊人的快速急切移动,马上骑士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是一张清癯而苍白的面孔,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右颊上,尚有一道寸许长短的红色的疤痕,还有那一双眼,凌厉得怕人!
就在这时,突然一条淡淡的影子凌虚而空,那条影子在空中一个美妙的转折,人已斜斜落在“金雷手”熊光炳和“君子剑”公孙无咎之间!
俊美的面庞没有一丝吃力喘迫表情,他脚尖甫始落地,公孙无咎与熊光炳不禁同时喝彩:“好一手‘分爪攀云’的轻功!”
“刷”的一声,这人待起身形猝旋,一下子便到了公孙无咎马前,压着嗓子道:“公孙大哥,你好!”
白马白衣的惊猛人物已偏腿飘然下马,斜视了马前的人一眼,这一眼却觉得有些面善,他赶忙仔细望去,又行了好几步,蓦地脱口叫道:“金兄弟!”
不错,这飘然而至的正是雷一金。
雷一金微微一揖,笑着道:“久违了,多年不见,兄弟还以为公孙大哥不认得。”
白衣人急急走前两步,双手紧握着雷一金两肩,兴奋地不停的摇憾:“该死,该死,愚兄因为有事在身,一时未曾注意,尚祈兄弟包涵,有五年多了吧?这五年多来兄弟你是长得更结实了,功夫也更俊了。”
雷一金笑了笑,道:“大哥谬誉了,这一千五百个日子却也过得艰辛。漫长时光,兄弟却也时刻不无想念大哥。”
白衣人——公孙无咎哈哈大笑道:“谢谢兄弟关怀。
哦,对了,兄弟声誉近日已是名重一时,如日中天,发生了这等重大的事,也不告诉为兄一声,是怕为兄成为你的累辍。”
雷一金忙赔礼道:“大哥言重了,小弟知错就是!”
咬咬嘴唇,压低了嗓门又道:“那边‘金雷手’熊兄,可要弟引见一番?”
公孙无咎神色一沉,又立即堆下笑容:“不敢相烦兄弟,为兄与熊大侠客是老交情了。”
雷一金摇摇头,道:“看情形,公孙大哥似是与熊兄不大愉快?”
公孙无咎哼了哼,恨恨地道:“为兄这次就是与他算账来的!”
眉稍子微扬,雷一金道:“公孙大哥可知两虎相争的后果下场吗?”
公孙无咎咬着牙道:“便是拼得这付臭皮囊,愚兄也不能咽下这口鸟气!”
雷一金略一沉吟,道:“小弟适逢其会,恰好在此时此地与二位大名鼎鼎的当家相见,而二位又是小弟最仰慕的兄长,可否请公孙大哥给小弟一个薄面,先谈谈再动手好吗?”
公孙无咎犹豫了一下,道:“为兄没有意见,只是请兄弟问问那姓熊的!”
数步之外的熊光炳沉沉一笑,道:“在下自是赞同,你我之事早晚也得解决,不争这区区时光。”
雷一金笑道:“如此正好,大家可以在未动三味真火之前先聊聊别情,否则,一打起来就没有韵味了,是吗?”
两个相对着微微笑了一下,雷一金仰头看看天色,缓缓地道:“公孙大哥,你与熊兄所结之怨,在下已听熊兄大略示明,当然,在江湖上混,就是争的一口气,不过,却也要看这口气值不值得争,更要看看争这口气的代价是什么?”
公孙无咎与熊光炳都没有讲话,雷一金又道:“比如二位,在下又是为弟的身份,不论在哪一方面都相差甚远,实不敢斗胆厚颜自充调人。”
熊光炳与公孙无咎连忙道:“兄弟你太谦了。”
雷一金淡淡闲之地一笑,道:“非谦也,实在怕二位不赏这个脸,若万一给个钉子予小弟碰,兄弟这‘龙图刀’的旗号也就砸了!”
公孙无咎急道:“兄弟,你这是在刷我的盘子,愚兄对贤弟还不是马首是瞻。”
熊光炳也忙着道:“少侠太客气了,只要少侠交待的事,在下哪有不遵办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