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剑惊魂

  她忘记了自己已废了武功,在这种情况下出去是何等的危险!

  待她赶至灵堂门外,借着淡淡的月光,方雨骇然发现她二师叔已倒在十几丈之外!

  而三十几丈外,正有一条人影如淡烟般飞射离去,其速快不可言!

  方雨心一沉,喊道:“二师叔!”

  没有应答之声!

  再看那人影,眼看便要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了,本是防范严谨的风雨楼如今已远不如昔了。

  方雨顾不上去想别的,飞速地向地上躺着的二师叔跑去,当她能看清二师叔时,骇然发现二师叔已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了!

  方雨半跪在她二师叔身边,悲呼道:“二师叔……二师叔。”一剑穿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好可怕的剑法!他与房画鸥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武功虽然远不及房画鸥,但无论如何也是不俗的,与左扁舟在伯仲之间--是什么人能够如此干净利索地要了二师叔之命?

  还有,这人为什么要杀二师叔?这十几年二师叔一直是以半痴半呆的状态存在于世上,又怎么会与什么人结下怨仇?

  难道,二师叔是因为他对自己说了这些话才遭来杀身之祸的?那岂不等于他的说的是真话,所以才遭了杀人灭口?

  想到这一点,方雨心乱如麻,因为她暗觉这种推测是最可能成立的一种推测!

  如此一来,师父又岂不是真的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正心神不定、手足失措间,却听得了呼喝打斗之声响起!

  方雨有些惊讶,暗忖:“难道风雨楼内还有什么人能够拦阻这样可怕的杀手吗?”

  她心知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二师叔了,于是强忍悲痛,向打斗声响起处飞奔过去,此时她暗,恨自己功力已尽失,这二三十丈的距离,一时竟也无法很快赶至!

  待她赶到时,才知竟是丁凡韵截下了那人影!

  这是一个蒙面人,身材高瘦,手中之剑亦如他的人一般又长又细!

  而丁凡韵却是手无寸铁!

  方雨不知道丁凡韵武功如何,也不知她习练的是“捉鬼老妪'的“空虚掌”,所以极为她担心。

  蒙面人的剑法之诡异狠辣实为罕见!显然他急欲结束战斗,因此一味抢攻,腾翻的身形猝侧狂旋,快不可言!

  手中长剑闪颤如冷电,万点寒星穿掠进射,成线成片,织成密不可挡的光网,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似乎欲生生将空气切个粉碎!

  方雨虽然是旁观者,却也被如此凌厉无匹的剑势深深震撼!只觉自己呼吸似乎也变得很是艰难了,胸中如有无形巨锤压迫着!

  丁凡韵便如同风中弱苹般在漫天剑雨中飞掠飘移,每每总是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间闪过让人目眩神迷的致命一击!

  方雨大气也不敢喘,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浸过了自己的心头!

  她一向自认为自己在年轻一辈的江湖中人当中,她与叶红楼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现在才知道不但宁勿缺远在他们之上,连丁凡韵的武功也比他们的武功高明不少!

  她暗想:“如果换了我,即使是武功仍在,也是无法与这蒙面人的剑法相抗衡的!”

  在她看来,丁凡韵的武功着实不可思议,她手中没有任何兵器,却不知为何对方竟不能过于逼近丁凡韵。

  虽然丁凡韵的武功出乎方雨的意料之外,但蒙面人显然仍是技高一筹。丁凡韵已是攻少守多,蒙面人步步进逼,漫天剑光似乎已如潮水般的将丁凡韵的身躯吞没!

  丁凡韵形势岌岌可危!

  倏地,一声冷笑,便见剑刃如惊虹过空,寒光穿射之际,丁凡韵的身形己倒跌而出,一股鲜血抛洒开来,丁凡韵不由痛哼一声。

  落地之时,身形一个踉跄!

  只见她左手紧捂着右肋,鲜血正从她的指间涌出,浸透了她的手,她的腰际衣衫……

  方而心中“咯噔”了一下,手脚一片冰凉!

  此时,风雨楼中人已闻声从四面向这边赶来,但离此最近的也是在二十丈之外!以他们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在蒙面人狠下毒手之前将其拦住!

  丁凡韵脸色苍白得无丝毫血色!

  蒙面人长剑一颤,剑身“嗡”地一声,倏而暴起,划出一道摄人心魂的光弧,向丁凡韵直卷过来!

  声如破帛,方雨感如身受,料定丁凡韵无法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不由心急如死,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丁凡韵香消玉殒的那一瞬间!

  一声怪啸如泣,衣袂掠空之声撩人心魂,方雨虽是双眼紧闭,却也深切地感受到定是有绝顶高手掠空而至!

  未等她睁开眼来,便听得--声怪吼--没有响起长剑饮血之声!

  莫非又有奇迹出现?

  方雨睁眼一看,骇然发现场中已多了一个人!

  此人亦是蒙着面纱,一双眼睛中闪过一种讲不出的古怪诡异之光,而他的右手竟荡然无存!

  方雨脑中闪过一个人:恨天!

  恨天第一次在风雨楼出现时,她病卧在床,所以只是听他人描述过恨天的模样,但她此时一见眼前之人,几乎可以立即断定此人就是恨天!

  恨天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难道是他救了丁凡韵?方雨很是不解。

  却听得恨天以其独有的难以入耳的声音对蒙面人冷声道:“你是否就是房画鸥?”

  方雨不由一震,她没有想到恨天突然直呼自己师父的名字!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自己师父亡于鄱阳湖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恨天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她对恨天本就无甚好感,如今更是增添了一些反感。

  却听得蒙面人道:“我说姓丁的丫头为何有恃无恐,原来是你这个独臂怪物在背后支撑着!”

  恨天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机,她冷冷地道:“你会为你自己说出的话而后悔的!”

  左臂倏扬!

  蒙面人立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劲气破空袭至!

  连方雨与丁凡韵都感觉到无形劲气之可怕的杀机!丁凡韵不由暗叹道:“封姑娘的武功已是高至令人叹为观止的境地了,我与蒙面人对阵过,看样子,他不会是封姑娘的对手!”

  蒙面人眼神微变,长剑疾封,“铮”地一声,竟似有一把刀与他的剑相接,而且力道奇大!

  未等蒙面入变招,对方的无形劲气在他的剑上一沾之后,立即不可思议地绕剑而过,向他当胸袭至!

  篆面人心中一凛,倏然倒撒一步,身躯一斜,“嗖”地一声,他的胸前衣衫已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便如同被利剑划开一样!

  这一惊非同小可!

  但他的剑法亦是极其出色,一惊之下,他的身躯已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闪掣如电,一变再变,那诡异的剑法亦绵绵而出,每一招都蕴含了他生平所学之精髓。

  因为,他深知面对恨天这样的对手,除了全力一拼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剑光如惊蛇般贴体翻飞,从每一个诡异至难以想象的角度攻出,流闪的剑光交织翩飞!

  剑刃剑气划出一道道间隔生与死的线条!

  可以立判生死的这些闪掣之线条交错纵横成一张网,几乎没有什么生命能够从这样一张杀机无穷的网中突围而出!

  但恨天之劲气却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般向蒙面人渗透而进!她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挥洒中,其实已将致命的杀着永无休止地向蒙面人发起冲击!

  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角落,“恨天”封楚楚的攻击都有可能潜伏或出击!

  两人斗转星移般过了上百招!

  方雨此时已赶至丁凡韵身边替其察看伤势,方雨关切地道:“凡韵姐,你伤得如何?”

  相处才不过一天,她的称呼都已变了。连她们自己都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在一起感觉特别投机,似乎她们不是方认识一天,而是已相识了很久很久……

  丁凡韵强自笑了笑,道:“不碍事……”

  这时,风雨楼的人已赶到不少,方雨立即让人去取上等的金创药来,替丁凡韵细细包扎。

  蒙面人越战越心惊,他没想到对方仅剩-臂,而且以空手与己对阵,自己反而处处受制!

  几乎很少有人能够在他的剑下走过二十招,他的剑法本就以诡变见长,每一招之刁钻狠辣已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所以与他对阵的人常常是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就已经倒在他的剑下了!

  但这也等于说一旦什么人适应了他那刁钻且与众不同的剑法时,他的剑法便已不再有原来那么可怕了!

  对方与自己已过了近二百招,焉有不适应自己的剑法之理?

  而事实上,他已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对方那可怕的凌厉杀机已不只是笼罩于他的身体四周,还笼罩于他的灵魂、思想!

  一向心高气傲,不可方物的他终于心生微微的怯意,他决定撤身而走--既然已杀了一人且又伤了一人,已达到了目的,若再战下去又占不了便宜,为何不抽身而走?

  于是,他的一招凌厉攻势走至半途,突然极其巧妙地转为守势!

  攻守转换几于是天衣无缝!

  可惜,也只能是“几乎”而已!

  就在他的攻招将化为守势之一刹那间时,他的右手突然一麻,长剑便脱手飞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双腿、双手、腹部同时一痛,已有五股血箭标射而出。

  一声惨叫,蒙面人那高瘦如柴的躯体竟身不由己地轰然跪下!

  “恨天”封楚楚丝毫不停手,已逼进一步,出手如电!

  是一声惨叫如鬼嗥,蒙面人的琵琶骨已经粉碎!

  蒙面人“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鲜血将他的蒙面纱巾染红了!

  封楚楚一扬手,纱巾便飞离了对方的脸部!

  一张尖瘦且苍白的脸便呈现于众人面前,再加上他嘴角上的血丝,使人一望,颇有些触目惊心!他的额头上有二条蚯蚓般的刀疤,刀疤互相交错,更增添了他的模样之诡异!

  方雨一见,失声道:“七步剑李禅!”

  丁凡韵不由也吃了一惊,向蒙面人望去,不错!

  除了“七步剑”李禅之外,还有谁有如此怪异且两条交错的刀疤?

  一剑惊魂,七步夺命--二十年前,“七步剑”李禅便已是天下四大杀手之一,但却于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便如水泡蒸发了一般!

  谁会想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会在风雨楼出现?

  “恨天”封楚楚逼近李禅,冷声道:“很可惜,你不是房画鸥!说吧,把房画鸥的行踪说出来,便可以饶你不死!”

  方雨闻言便呆了一般木立当场!

  “七步剑”李禅嘶声道:“你杀了我也不会说!”

  “杀你?我怎么会轻易杀你?你知道我的武功来自何人吗?我告诉你,是天下第一恶人‘残花败柳’蓝落天!有人说蓝落天拥有三十六种可以让死人也痛得活过来的手法,这种说话是不准确的,事实上他有七十二种这种的手法!”

  她忽然出手“七步剑”一声卸下了李禅的下巴,冷声道:“别想嚼舌自尽--我学得并不好,只学了十八种,但我想用这十八种方法对付你,应该已够了!”

  “残花败柳”蓝落天--这是一个让人会从梦中惊醒的名字!谁都知道宁可遇上阎王也不能遇上他!

  封楚楚忽然取下了脸上的面纱,嘶声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我这张脸便是最好的证明!”

  “七步剑”李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如纸了--封楚楚那张可怖的脸一下子击垮了他!

  看到对方眼中如见鬼魅的神情,封楚楚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但她忍下了这种感觉,沉声道:“用你的手指在地上写下他所在的地方吧!我不相信这次还会有一把剑从地下伸出堵住你的嘴!”

  忽听得风雨楼中有人高声道:“这恶鬼要用严刑逼供,坏我们楼主声誉!”

  立即响起一阵应和之声!

  封楚楚却置如末闻,她对李禅道:“别让我等急了!”

  李禅的自信、自尊已被封楚楚完全击溃了,而“残花败柳”蓝落天之可怕他也早已听说。

  于是,他终于吃力地举起受伤的右手,在地上艰难地划写出二个字:空剑……

  这时,已有几个风雨楼中人冲将过来,想要阻止李禅,但还未待靠近,封楚楚便疾然反手挥击,立即有几个人倒飞而出,受伤倒地!

  众人还待再攻,却听得方雨喝道:“住手!”

  众人这才停下,再看方雨,只见她脸上一片肃然,没有一丝表情!

  待李禅写至第三个字:“山”时,封楚楚冷笑道:“不用写了。”突然出手一掌,李禅连哼都未哼出一声,便已气绝身亡!

  李禅屈服了,但她却仍是未放过他!丁凡韵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封楚楚转身望着丁凡韵道:“我不能再等了,你自己保重--如果你在风雨楼死了,我会替你报仇!”

  言罢,双足一点,如电射出!

  丁凡韵一惊,急叫一声:“封姑娘!”但对方去势太快,她话音未落,封楚楚已在十几丈之外,再一惜力飞掠,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方雨惊骇地道:“凡韵姐,你……你叫她什么?”

  丁凡韵叹了一口气,道:“她就是封楚楚!”

  方雨一下子惊呆了!

  ※※※

  宁勿缺设法从瓶儿那儿了解了不少情况后,立即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传给聂血烟。

  半天后,聂血烟便出现在宁勿缺面前了,这样的速度让宁勿缺有些惊讶,心中暗忖:

  “吃俸禄的与江湖中人毕竟不同!”

  聂血烟又成了一副酸夫子模样的人,不断地改变形象以便于明查暗访是六扇门中人常用的方法。聂血烟一见宁勿缺,便很高兴地道:“太好了,对付杀人坊最头痛的就是难以找到突破口,只要有了一个口子,哪怕再小,我也有把握顺势而进,以此为契机把口子越扯越大,最后让杀人坊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出来!”

  宁勿缺指了指瓶儿道:“我已答应她要保证她的安全。”

  聂血烟道:“这好办,我们官府衙门内要藏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只要杀人坊一灭,就不再有什么危险了。”

  宁勿缺对瓶儿道:“有天下第一神捕的承诺,你该放心了吧?”

  瓶儿看着聂血烟,有些不信地道:“他是聂血烟?”的确,聂血烟这样一副酸兮兮的夫子模样,与人们心目中让巨贼大盗闻风丧胆的形象的确相隔太远!

  聂血烟笑道:“莫非聂血烟就应该环眉大眼,狮口鹰鼻,身高八尺不成?”

  瓶儿不由被他逗笑了。

  聂血烟又对宁勿缺道:“我们已经查过‘水箭’曹栖,曹栖本身没有问题,但他说房画鸥在他征集船只之后,曾在每一艘大船上查看过一遍,当时他发现--也就是后来成为主战船的那一艘侧舷有些不牢固,便叫了几个木匠上船修补过。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人在鄱阳湖一战之前有机会上船!”

  宁勿缺一拍掌道:“这又一次证明了我们对房画鸥的怀疑!”

  瓶儿忍不住插话道:“房画鸥?他不是已在鄱阳湖一战中死了吗?好像……好像还有我们的人做了手脚呢!”宁勿缺不由有些哂笑,他遭:“房画鸥极可能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不知道,金手级的杀手就知道了!”

  “我就杀了一个金手级的杀手!”

  声音来自窗外。

  众人却神色不变,因为谁都听得出这是“恨天”封楚楚的声音!

  倒是瓶儿吃惊不小!

  “咯”地一声,窗棂一响,封楚楚飘然而入!

  显然看不见她的脸,但瓶儿心底仍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寒意!

  宁勿缺对封楚楚道:“幸好你不是杀人坊的人,否则只怕我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封楚楚“哼”了一声,道:“我在风雨楼杀了一个杀人坊的人,他是‘七步剑’李禅,我想以他的武功,应该是金手级杀手!”

  宁勿缺对这样一个已失踪了二十年的人自然一无所知,聂血烟却神色一变,道:“是他?

  杀人坊果然不简单!”

  宁勿缺好像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安地道:“你来了这儿,丁姑娘她……她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封楚楚冷冷地道:“她已经受了伤,是李禅伤了她。”

  宁勿缺大惊失色道:“她……她……你为何要离开风雨楼?”

  封楚楚淡淡地道:“房画鸥会在这一带出现,我呆在风雨楼有什么意义?至于丁当的女儿伤得也并不重,有方雨及风雨楼的人照顾,不会有事的!”

  宁勿缺听她提起了方雨,不由又担心起方雨来,有心相问,却又想到封楚楚如今已是性情古怪难测,只怕问了也是白问,只好按捺下来,心中却是很有些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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