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茶,两人面对面坐着,茶香如兰,人口泌香,十分爽喉,岂是俗人功夫?
饮过三杯,两人情绪较为融合,先前尴尬少了许多。
向音茹才说道:“笑死人了,方才在外边碰上银少侠,竟然认不出来,还在那里发吼,真是作怪。”
想及自己把银河当小兵吼,但觉窘困而好玩,不禁呵呵轻笑起来,两朵梨涡轻露,更是迷人。
银河也窘瘪笑道:“谁知姑娘会撞了来,当时在下可紧张得很,连路都不知该走往哪边。”
“你怕什么?怕我认出你?”
“嗯!”
向音茹娇笑不已:“你想我认出你,会怎么样?”
银河窘困道:“不清楚,把我抓起来打一顿再丢出去吧?”
“我才没那么狠心呢!”向音茹笑得甜美:“何况我可没那本事可逮住你,说不定你还会把我放倒,然后丢在花园里头饮露水,对不对?”
银河窘笑:“没那么严重,向姑娘对我有恩……”
向音茹轻笑:“既是有恩,你为何来到霸英堂,还装神弄鬼,不敢当面找我?”
银河窘笑:“实因有事,不得不如此。”
“你有事?”向音茹若有所觉,表情转为认真:“是不是关系到我哥哥?”
“嗯。”银河点头。
向音茹急道:“我大哥又作了什么事?”
“还不能确定……”银河不知该不该说。
向音茹却正色道:“银少侠,您既然找到这里,就该让我知道一切,因为我相信您并不是胡作非为的人。”
看她如此坚定眼神,银河也不忍再让她蒙在鼓壁里,遂道:“此事并未证实,向姑娘也不必当真,事情是从我那小侄保镖开始。”
他大略将银星保镖玉金刚,然后失镖,以及种种状况,显示向展天涉嫌的经过说了一遍。
向音茹急道:“我大哥怎会又做了这种糊涂事?”
她甚是焦急,事情未经证实,然而出自银河口中,她却有股深信不疑的信念。
银河立即说道:“向姑娘别太认真,那只是推测。”
向音茹凝目说道:“银少侠不必安慰我了,我倒想知道你认为我哥哥涉嫌的成份有多高?”
要是刚进霸英堂,只有五分把握,及至困龙池听及向展大说话,已有七分,见及向音茹如此坚定眼神,实不忍瞒,说道:“大概六分。”仍少了一分。
向音茹笑道:“就是三分也够了,并非你,而是我哥哥心性偏了,很容易即走火入魔,做出令人发指之事。”
银河默然不语,若非如此,他又何须怀疑向展天?
向音茹整理一番思绪,说道:“银少侠如何找到那秘室?”
银河本想说是窥探得来,却又觉得不妥。
“是小鹰儿撞开的。当时我在摸索,它即飞来撞岩,才探得那秘室。”
向音茹想及小鹰儿猛撞岩情景,顿觉好笑:“它可真灵,还会找我搬救兵。”瞧往窗外,轻纱掩罩,哪能见得小鹰儿,浅浅一笑,她又问:“你在秘室瞧见了什么?”
银河苦笑:“本是找到一处好似古玩秘室,谁知道就触动机关了,幸好你能赶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向音茹道:“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是你那手功夫让我大开眼界。”含情瞧向银河,轻抚秀发,含笑道:“有时候我真以为你是不是人,连那不可能的事,你都能做得出来。”
银河腼腆:“惭愧,虽是切开粗铁,却耗去大半功力,可得一天一夜才能恢复。”
向音茹含笑:“那是高绝,何来惭愧?天底下谁能以凡兵铁器斩粗铁?你可以,有的人拚了老命也斩不了,何在乎区区一天一夜功力。你要是惭愧,我们可就无地自容了。”
银河窘笑:“那总是不够完美,还得多练才行。”
“你太谦虚了。”向音茹轻笑几声,替银河斟了热茶,才又问道:“银少侠可见着那尊玉金刚?我是说在那秘室里头。”
银河摇头:“没有,刚开门就中了伏,来不及看清里边东西。”
向音茹喃喃道:“就算有,现在恐怕也被哥哥藏起来了,要找出来并不容易。”
银河心知失败一次,向展天必定更加小心,想找自是更困难了,不禁沉思,想拟出对策。
向音茹也凝神沉思,一直想不出方法,遂道:“不如我把事情告诉我爹,要他出面逼大哥交出玉金刚。”
“这行不通!”银河赶忙说道:“你该知道你哥哥性情,若无证据,他是不会认的,何况此事并未完全证实是他所为。”
向音茹摊手轻叹:“我哥哥本是狡诈之徒,他当然不会承认。我只想以我爹的威严,不必证据,硬把他逼出来,逼久了,他可能会交出。我知道这方法不好,可是我没法子可想了。”
银河道:“多谢你替我费心,令尊对你哥哥已够头痛,如此做对令尊似乎太残忍。我看还是另想方法较为妥当,否则害你们父子结怨隙,在下罪恶更加深重。”
向音茹长叹:“哥哥本就快无药可救,我爹自是伤心难过……现在只有想办法寻得玉金刚一途了。”
银河忽而灵机一动,欣喜道:“玉金刚不一定只有一尊,可以弄来第二尊啊!”
向音茹不解:“银少侠想再往别处找出第二尊玉金刚,以能交予保镖者?”
“不,不是找,而是另做一尊。”
“另做?您有碧玉?如此大块,何处寻得?”向音茹觉得要寻一块手臂粗高的透明碧玉,可比寻回现在失落的玉金刚更难,那本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银河却胸有成竹:“做玉金刚不须碧玉,透明绿水晶即可。”
想找那种水晶自容易多了。
向音茹皱眉:“可是水晶货,很快即会被识货货者认出,也恐怕无法瞒过镖主。”
“却可瞒过你哥哥。”
“我哥哥?”
“嗯。”
“我不懂……”向音茹搞迷糊了。
银河立即解释道:“如果你哥哥真的劫走玉金刚,必定将它藏在某个地方,我们只要突然间拿出假金刚,他必定会紧张,甚至抢夺,只要他一有行动,事迹自然败露,我们也好名正言顺要他交出真的玉金刚了。”
向音茹闻言欣喜道:“这个方法甚好,就如此办吧!到时哥哥自无话可说了。”
银河道:“不过这可要麻烦向姑娘找找看何处有碧水晶?也好弄成玉金刚。因为这地头你较熟。”
向音茹含笑:“没问题,据我所知,洛阳城西有家古董店,那里就摆了几块碧水晶,颜色虽不纯,却是够绿,可蒙混,赶明儿我即把它弄来。”
银河道:“若是在洛阳城,姑娘可以不必去,由我走一趟即可,反正离此甚近,不碍事。”
向音茹含笑道:“咱们一齐去如何?”
银河摇头:“可能不妥,两人同行,要是被你大哥发现,计划就行不通了。”
向音茹闻言,也不坚持,有点失望道:“那只好你一人去了……”端起香茗,含笑道:“可也不急这一时,待我以茶当酒敬你一杯。”
“多谢。”银河立即举杯回敬。
向音茹一饮而尽,看看天色,说道:“天色伙晚了,过不久你自可动身离去,只是不知您要多久方能回来?”
银河道:“快则一天,慢则三天,此事不能等,只好赶着点。”
闻及时间不长,向音茹似已安了心,含笑道:“那我就等你回来。这段时间,我也探探哥哥举止,也好有个准备。”
银河再次道谢,两人随后谈些近日经历事情,说及多宝楼营业及其口味,向音茹已然胃口大开,言明将来必定去大吃一顿。
时光流逝,不觉中已近二更。
银河利用此闲聊之间也暗中运功疗气,至此也恢复七八成,该是无碍,这才告别向音茹,暗自潜出霸英堂。
向音茹倚窗而望,心头却升起失落感,喃喃念着:“走了,竟挥不去他的影子,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自从五行山枫林小径遇见他之后,她始终未能抛去银河形影。起初她只是好玩,谁知愈是后来却愈是放不下,甚至梦中都常常出现他的影子,让她好生手足无措。
抬头望向天际,银链般的星河闪烁晶亮,向音茹喟叹了,不知是忧,还是喜?
银河深夜赶往洛阳城,也照向音茹指示找着那间古董店,虽已关门,他仍把掌柜叫醒,说是愿出高价买水晶。
掌柜起初不愿,后来瞧及银河并非凶恶之徒,这才开门让他进来。里边琳琅满目,塞满不算小的店面。
掌柜从左墙角搬来几尊稍稍沾了尘灰的碧玉水晶,生意上客套笑容说道:“这水晶虽有小瑕疵,不过也是精品,你瞧瞧哪尊合适,价钱可算便宜些。”边说边将尘灰拂去。
银河将三尊碧水晶仔细看过,其中有的稍有裂痕,有的稍有斑点,若分割小块则亦有上品,然而自己要的是整尊,只好选其中一尊碧绿晶莹,只是稍有裂痕的,心想此裂痕不到三寸,而且甚细,把它当金刚背面,也该暂时凑个数。
掌柜见他选中了,含笑说道:“这尊最是碧绿,也是极品,只是有了一道小裂痕,东家有位员外要我切了卖,我总是舍不得。说是若有精明雕匠把那水晶设计成蛳、虎,有毛发之类的东西,那裂痕自可当毛发用,可也变成极品啦,我看公子器宇轩昂,必是识货之人,人说良驹遇伯乐乃一大快事,老朽就随便半卖半送给你。”
银河笑道:“掌柜高举在下了,我只是要用它来雕成金刚,准备安神位。”
掌柜立即打哈哈:“公子果真眼光独道,碧水晶跟玉差不多,把它塑佛像,最是灵气,而且愈大尊愈灵。神贵在灵,那小瑕疵就无须在乎了。”
银河道:“因为一时急用,只好将就,它日有机会再找块纯碧玉了。”
掌柜含笑:“只要有心,佛主自然降临,水晶、碧玉倒不重要了,倒是公子赶着急用,可得要找家名匠雕刻,否则这水晶可容易碎裂,十分不易处理。”
银河问道:“掌柜可知此处有何名匠?”
掌柜立即说道:“北街王千尊,他手艺不错,尤其是佛像,光是少林寺,他就雕了千尊以上,所以才有个‘千尊’名号。”
银河心想此人既能为少林寺雕佛像,手艺自差不了,遂点头:“多谢掌柜引荐,在下就拿到他那里好了。”
掌柜含笑:“须要老朽帮忙么?王千尊脾气怪得很,有时候出钱他未必肯接受,但是只要老朽拿去,他自不会推辞,而且收费甚少。”
银河瞧他摸样,好似也想赚这介绍费,说道:“这该可以,不过掌柜可能不知在下想雕的佛像,却如何是好?”
“这……这倒是问题……”掌柜一时也想不出法子。
银河拿出五百两银票,含笑道:“不知这些饯够不够买这块水晶,若不够,在下只好另行想办法凑钱了。”
掌柜见及银票,自是欣喜万分,这水晶进价只不过五六两,自己想卖个两三百两已是心满意足,银河一出手就是五百两,实是大方。高兴过度,却又强自镇定,笑道:“够了,够了!其实这水晶大约三四百两,公子多付了,老朽自该找您……”
“不必了,剩下的就当您深夜开门的辛劳钱吧。”
掌柜经验老道,当然知道银河是不会要那些零头,只好感激不尽地将银票收下,含笑道:“老朽贪财了。”立即显得热心:“公子不是急着想要佛像么?趁着三更未到,老朽带您前去找王千尊,也好赶个时间。”
银河闻言正求之不得,当下点头:“只好麻烦掌柜跑一趟了。”
“说哪儿话?何时才能遇到像公子这样慷慨之人?请随老朽来。”
赶忙收妥银票锁入金柜,然后提着碧玉水晶,迎门而出,再加了数道锁,这才引着银河往北街行去。
银河此时才注意这古董店十分古老,并非专做极品买卖,门面也没装修,想必收入并不好,否则掌柜也不会为此区区几百两银子而亲自出门。
走过北街将至尽头,已传来淡淡敲击声,掌柜指着前方一间好似荒废古庙般房屋,说道:“王千尊就在那里头,他脾气怪,住得也怪,这是王家祖祠,他兄弟都搬走了,他仍在这里就是不肯搬也不肯翻新。”
银河知道有些奇人异士想法与常人不同,不想多问,只是轻笑点头:“守着祖祠,该是念旧吧。”
“老朽也是如此想,孤伶伶一个人也怪可怜……”
说着说着已到古祠门口,两扇旧门也没关,掌柜伸手推开,呀呀怪响,倒有点像鬼屋,掌柜背脊凉了一会儿才鼓起气息叫道:“千尊老哥安在?我小老弟张古董来啦!”
他姓张,名古元,因经营古董,遂也叫张古董,这也得上了年纪的人才知道。
没有回声,两人只好步入祠堂。
左右各有厢房,摆满奇形木头和石块,天井则长了不少杂草,高的已及胸,时至初夏,甚为茂盛。
正堂则传来淡淡灯火,两边走廊堆满成形雕物,以佛像居多。
掌柜见及灯火,欣喜道:“他还没睡,其实,他似乎不曾休息,老朽每次见着他,都在工作。”
银河道:“有人在最好不过了,他习惯见生人?”
掌柜道:“全看心情,不过他一定会见我,走吧,他除了脾气怪,还不致于害人。”
领着银河,步向祠堂。
里头除了正墙几尊王家祖先雕像还算整齐,也是堆了不少雕像,有的只是粗胚,有的已完成,栩栩如生。
王千尊须发尽白,秃顶光亮平滑,只剩枕脑稀疏长了几根长毛,满睑皱纹,已有七十开外。他拿着雕刻刀和木捶正一寸寸雕着半个人身大的达摩木像。
掌柜进门,立在门前,拱手道:“千尊老哥,小弟替你揽了一笔生意,你要不要先看货?”
王千尊一眼也没回,冷道:“我忙,不接。”
看来掌柜也非完全罩得住,碰了软钉子,他仍打哈哈瞧向银河:“他就是这个脾气,不过待会儿就好了。”
银河正想点头应付他。
王千尊话又丢来:“不接就是不接,出去吧!”
分明已下逐客令,掌柜面子已挂不住,只能干笑:“他在工作,所以较毛燥些……”
银河含笑:“没关系,等他收了工,再说。”
王千尊冷笑一声,未再理会两人,继续雕刻。
掌柜低声道:“公子,我看明儿再来吧……他要上了工,没把雕像弄完是不收工的,那佛像起码还得一天一夜。”
银河甚有耐性:“没关系,我等他即是。”
“那老朽……”
“掌柜不便,可请先回,多谢您带路。”
“那老朽只好先走了……”掌柜歉然施礼,随后又向王千尊道:“千尊老哥,你别生气,小弟也是因您功夫传神,才引来这位公子,打扰之处多多原谅,我有事先走了,你若休息了,就麻烦替公子雕雕佛像,这也是功德一件,夜色晚啦,小弟就此先告退。”
王千尊并不理会,掌柜觉得没趣,只好拜别银河,返往古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