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星、无月、微雨之夜。
深夜。
北邙深山中,迷雾细雨里,一名像幽灵似的黑衣蒙面人,正以奇妙无比的身法,沿着崎岖油滑的山路,如飞燕掠水般,疾奔灵帝陵寝,这人的身法优美极了,要不是亲眼看到的人,一定很难于相信天底下竟有这等超绝而洒脱的轻功。
这人抵达灵帝陵寝后,身形微微一闪,便于一座壁碑附近失去踪影。
灵帝陵寝后面是一片浅谷,谷地上是一片浓密的参天柏林。
林荫深处,有三间以碎石及竹木胡乱搭建的小屋。
这三间已为荒草及苔藓掩盖,外人极难发现的小屋,即是邙山二鬼居住的“鬼庐”。
当中一间小屋里点着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二鬼兄弟坐在灯下。
小木桌上放着一大壶酒,一盘烙饼,一碗咸菜,以及一大锅红烧山兔肉。
二鬼的生活,看来似乎并不宽裕。
眼前这样一顿,显然已尽了他们最大的力量;而他们今夜其所以如此不惜破例,无疑是为了今夜将有一位贵宾光临。
因为桌上放了三副杯筷。
他们备好酒菜,没等多久,柴门上便起了一阵剥啄之声。
“谁?”
“我。”
“啊,是吉公子!”
常大一跃而起,上前拉开柴门。一阵山风吹进来,油灯几乎熄灭。随着山风进来的,正是刚才的那位黑衣蒙面人。
常二起身打躬道:“吉公子好!”
常大肃容入座道:“吉公子一路辛苦,先喝杯水酒。”
蒙面人站在门口,动也没动一下,冷冷道:“不客气事情谈得怎么样?”
常大道:“已经谈妥了。”
“什么价钱?”
“三十万两。”
“不贵。”
“吉公子交待的事情,在下兄弟不敢不尽心。”
“什么时候交货?”
“这个月二十六的午时以前。”
“今天什么日子?”
“天亮了十五。”
“还有十一天?”
“是的。”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对方说,这批东西收藏得非常严密,光是设法取出来,就要七八天功夫。”
“到什么地方交货?”
“都城隍庙前。”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晓得是个女人,看不出长相和年龄。”
“经过改装?”
“好像是。”
“这件交易会不会再出毛病?”
“应该不会。”
“何以见得?”
“我们约定的是一手钱一手货,如果消息于事前走漏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对他们尤其不利。”
“有道理。这里是三十五万两银票,廿六日中午,我在都城隍庙附近等你们。”
“公子大概听错了,货银只有三十万两。”
“我知道,五万两是你们的佣金。”
“谢谢公子!”
“再见。”
“再见!”
蒙面人走出小屋,身形一闪而没。
两兄弟关上柴门,回到桌边坐下,开始喝酒吃肉。
常大道:“这位吉公子很信任我们。”
常二道:“我们也很对得起他。”
常大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批货只卖三十万两银子,实在太便宜了。”
常二点头道:“是的,如果公开竞价,我打赌一定可以卖到一百万两以上。”
常大道:“问题就在它们见不得光。”
常二道:“所以我觉得能卖到三十万两银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常大微微一笑道:“就算只卖二十万两,也是个好价钱。”
两兄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挤挤眼睛,忽然忍不住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可以笑,也应该笑。
在这种深山僻谷中,又值风雨之夜,他们就是笑破了喉咙,也不怕被人听去。
而他们一笔交易,就捞了十五万两银子,赚得既多又轻松,又叫他们怎能不高兴。
他们自蒙面人离去后,能忍这么久,才爆发出来,这份克制功夫,已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了。
两兄弟笑了一阵,常大忽然收住笑声,又叹了口气道:“要早晓得这位吉公子出手如此大方,我们应该再多‘灌’一点‘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