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不敢犹疑地连忙说道:“不不,晚辈真的是在想……在想……七尉中的‘笔’:
掌’两尉,不知都是何等样人?”
老人微感意外道:“你小子怎会忽然问起这个来?”
辛维正道:“晚辈问这个,不过是一时之好奇而已。昨天,那位煞相之子,曾向晚辈打听这两人这次庐山之会有无到场,晚辈问他找这两人何事,小子笑而未答,一脸诡秘意味,致使晚辈心中总有不释,不知那位煞相之子,要找这两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老人沉吟着点点头道:“唔,看样子八成是……”
辛维正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样?前辈知道姓雷的那小子,他找这两人的用心?”
老人哼了哼,说道:“除了夺取尉字封号,该不会为别的!”
辛维正听得一愣道:“夺取笔、掌两尉的‘封号’?为什么?”
老人冷冷道:“什么也不为!三王已死,爵秩无改;要想名登两榜,惟有出之夺取一途!”
辛维正若有所悟道:”是了,他们表兄妹,这次约定庐山见面,大概就是为了这档事。”
老人冷冷接着道:“姓雷的那小子,要想登榜扬名,尚属无可厚非,因为他毕竟是个男孩子。至于金汤堡,金家那丫头,一个女孩儿家,竟也跟着她这位恶表兄后面起哄,实在该打屁股之至!”
辛维正忖道:“这种话大概也只有你这位糊涂伯才敢说吧!”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笔掌两尉,为人如何?”
老人举起葫芦,摇了摇,又闻了闻,骨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本来想喝,结果盖子打开又盖上,显然是由于余酒已然不多之故。
他抬起头来,眯跟问道:“你说什么?”
辛维正不由暗笑:,都像这样,庶几无差。
当下无可奈何,只好将问的话重复了一遍。
老人偏脸想了一下道:“笔掌两尉,好像一个叫做‘朱家椽’,一个叫做‘邱蓬飞’,老夫没有见过,只听说两人品德似乎还可以。”
“两人与这对表兄妹,过去有无什么过节?”。
老人摇摇头,辛维正皱眉接着道:“七尉之排号,以前好像是‘笔鞭掌铜屠恶棍’,如今‘鞭铜’换了‘刀剑’,便该是‘笔剑掌刀屠恶棍’晚辈对两榜人物,除封号外,所知有限,如果望文生义,仅就字面看,笔、掌两尉该不是‘七尉’中最坏的两位吧?”
老人一咦道:“老夫刚刚不是说过两人品德还可以么?七尉中当然有坏蛋,不过坏的是后半段的屠、恶、棍!”
辛维正道:“那么”
老人接着道:“但若站在那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女娃儿方面讲,他们挑中笔掌两尉,可说并没有错!”
辛维正道:“因为这两尉之武功,为七尉之冠?”
老人哼道:“鬼猜鬼心事,自然错不了!……”
辛维正一笑截口道:“我知道您老底下要说什么。”
老人自是不信,瞪眼道:“要说什么?”
辛维正笑道:“晚辈自信能猜得中。”
老人瞪眼叫道:“猜呀!”
“但晚辈却希望猜不中。”
老人眼珠转了转,猛然一拍桌子骂道:“浑蛋!”
辛维正点头笑道:“对了,就是这两个字!”
老人双手把着桌角道:“好小子,你小子可是自以为无人教训得了?”
辛维正端坐如故,头一摆.笑道:“本小子从未这样说过。不过,纵使有人想教训于本小子,相信也决不会是您老就是了?”
老人板着面孔道:“何以见得?”
辛维正缓缓含笑道:“因为晚辈认为您老一定不希望晚辈以后逢人便说:在下辛维正,说来惭愧,日前跟那位糊涂伯动手时……”
老人怒叫道:“住口!”
辛维正扬脸笑道:“怎么啦?”
老人恨恨骂道:“皮厚!”
辛维正笑道:“而这,正是您老的弱点所在!”
老人两眼一翻道:“你”
辛维正手一摇道:“慢来,这一声皮厚,晚辈绝无璧还之意,晚辈的意思是说:前辈什么都不怕,但对皮厚之人,却显然一点办法没有。如果前辈认为晚辈比喻不当,那么,即请说明一下,您老先前为什么要放走那名奸男?”
老人哼了一声道:“投有理由,牙痛!”
辛维正一愣道:“怎么说?”
老人撩起眼皮道:“不相信?”
辛维正耸肩道:“不是不相信,而是投有听懂!”
老人背着店门,伏身绕过桌角,手捋须梢,下巴一送,伸长脖子道:“不信请看”
辛维正眨眼道:“看哪里?”
老人低声道:“看这里!”,
说着,手一拉,嘴上那部白胡子,竟告应手拉脱大半边!
辛维正瞪目失声道:“原来是你?”
妙手神偷迅速将拉起的胡须按回原位,低低一咳,悄声道:“喂,喂,老弟,姓高的年才五十有五,正是人生活得最带劲的时候,可否拜托你老弟,稍微嚷轻一点?”
辛维正呆在那里,意外得半晌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神偷挤挤眼角,又咳了一下,得意地扬声接着道:“老夫说牙痛……咳……现在懂了没有?要不然,嘿嘿,会有他姓杨的一条命在?想也别想!”
辛维正缓缓转过脸来,点头道:“是的,前辈牙疾会厉害到如此地步,实非晚辈始料所及。”
神偷甚是高兴,大声接着道:“可不是,否则,嘿”
辛维正合上眼皮,深深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岁月不饶人,晚辈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前辈如今满口竟只剩得上下两对犬齿了!”
神偷为之气结,眼球好一阵翻滚,这才挫牙低骂道:“你注意了,小子!姓高的能有两对犬齿,已算不错,只怕你小子连两对犬齿也将保不住,那时候才叫够可怜哩!”
辛维正睁开眼皮,微微一笑道:“喂,请前辈保持一点风度好不好?晚辈为求逼真嘛,你怎不肯糊涂一些?”
神偷起身踢开凳子,恨恨骂道:“奶奶的,看你臭小子下次再出皮漏时,还有谁救你!”
说着,-声嘿,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辛维正慌了,连忙追出高声叫道:“前辈慢走!”
神偷头也不回,脚底愈走愈快,遥遥传来一阵冷笑道:“来吧,小子,寒练四九暑练三伏!年纪轻轻的,别光落着一张嘴巴,有种就陪老汉试试腿劲!”
辛维正审度神健身法,自信要追上这位妙手卿,尚不算一件为难事。不过,他不比两位师兄,他知道,至少在目前,还不是他出风头的时候,于是,他一边以普通速度向前追,一边提高声音叫道:“用不着,晚辈只消一句话,便能使您老马上停下来!”
神偷去势一顿,霍地收步转身道:“说来听听看!”
辛维正加紧数步,赶上去忍笑道:“抱歉得很,这是晚辈最后的一件法宝,非遇必要,恕不轻易使用。”
神偷嘿嘿冷笑道:“老汉认为你小子最好当做已遇必要,趁早使出来”
辛维正抢着说道:“这问题不妨稍缓一时再谈。现在,晚辈首先要说的,便是您这一手易容秘术,实在令人五体投地,居然连五爵中人物,都给蒙了过去,绝不是晚辈胡乱恭维,您这一手,真不简单,太不简单了!”
神偷哼了哼道:“少拍马屁,高某人素来不吃这一套!”
脸一扬,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不过脚下业已不如先前快速。
辛维正紧随不舍,一路从容接下去道:“据家师言:易容一道,迨为武林人必修课业之一。故武林人多精易容术,说来并不稀奇,不过,就晚辈所知,武林有史以来,再高明的易容大家,也似乎仅能就一个人的口、耳、鼻、舌、毛发、肤色、音腔,以及举止习惯等,加以仿效或掩饰,却迄未听说眼球亦可使之改变形态的。”
神偷扬着脸,一声不响,前行如故。辛维正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可是,现在看吧:
前辈的一双眼神,本来朗如晓星寒露,
如今竟一变而成血丝满布。别的不说,仅凭这一手,也就足够‘傲视将相’,而‘震惊公侯’的了!”
神偷冷冷一哼道:“这番话,除表示你小子多少还有点见识外,老夫实在想不出它有多大意义!”
辛维正一怔,暗暗纳罕,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妙手卿,照说不该是为了几句玩笑话,便会翻脸的人物。可是,他现在费尽唇舌,却依然收效甚微;路无尽头,话则有说完的时候,他又怎能像这样,永无休无止的巴结下去呢?
啊,不
辛维正星目一转,忽然笑道:“晚辈知道,对于晚辈这些无甚意义之言,前辈也许非常乐意继续听下去,不过,那样一来,势必要耽误到您老某项重要的约会。我看还是这样吧,您老不妨先行请便,明天咱们在水修再见面,如何?”
神偷突又止步转过身来道:“小子,你知不知道,像你这么大点年纪,如果处处透着小聪明,将来一定讨不着好媳妇儿……”
辛维正侧脸笑道:“经验谈?”
神偷一顿足道:“明天未申之交,在永修驻仙楼,再跟你小子算总账!”
语毕,顺着官道,疾行如飞而去!
辛维正哈哈大笑!他猜的一点不错,此老果然有事在身,前此借故作色而起,不过是想走得自然一点没想到口中说着不是这一套,结果竟连一个重要约会都差点给耽误了!
而在辛维正本身方面,刚才那番话中,也并非尽属阿谀之词。
的的确确,就他所知,一个人易容术再精,也无法在眼仁上加上一道道看上去极为自然的红线。
神偷用的是什么方法呢?辛维正觉得,为今后行走江湖方便计,实在大有一学之必要。
经过奸男杨若善这一次的教训,现在,辛维正谨慎多了。现在,他告诉自己:除非对方是熟人,或经自己证实足堪信任,他决定将自卫藩篱高高张起。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死不足惜,使命未成,如何对得起盼望于深山的师父?
天黑时分,辛维正来到德安城外。他问清由德安到永修,不过三十多里路,便放心地在城外歇下来。
因为,明天尚有大半天时间可用来赶路,别说一个三十里,就是三个三十里,也不算一回事。
辛维正决定露宿城外,原意是鉴于城中人多品杂,动不动可能又会惹上麻烦。
他却不知道,人多晶杂,其实也有它的好处。奸男不敢在庐山脚下当着煞相之子对他下手,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别人因怀璧而获罪,你得来难道就会太平?
公侯伯子男,将相卿尉、八派、三帮、四门、六异,一级压一级,人上有人。在今天这种风雷隐动、山雨欲来的局势下,一个人走在路上.将永远料不着,前面可能碰到的是谁?
身后是否有谁正在暗中跟踪着?
像这样,你猜我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反而会生出一种制衡牵制作用。
以辛维正之浅于世故,以及毫无江湖阅历可言,当然一时还不会想得这么深远。就在辛维正用完干粮,就林边小溪中洗净手脸,在一排桑树下躺倒之同时,城中,一家小客栈里,有师徒二人,正在作如下之低声问答。
先是师父在听完一阵密报后发问:“投有看错?”
徒弟坚定地回答道:“不会错!他们是在鸟石附近分的手,老的先走了,小家伙则歇在城外,看样子是不会再去别处的了。”
师父又问道:“有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徒弟搓着手道:“师父交代过:说那老家伙完全是装糊涂,手段狠辣之至,虽然化了装,也不可跟得太近,所以弟子一直离得远远的,只看到老少两个走走停停,指指划划,有说有笑,之后,没有多久,便分开了。”
师父点点头,沉吟不语。
徒弟悄声提醒师父道:“师父……不是说……这老少两人一落单便下手的么?怎么您老……现在又……又犹疑起来了呢?”
师父缓缓摇头道:“这样不妥。”
徒弟似甚惑然道:“有何不妥?”
师父思索着说道:“那小子身上那瓶唐丹一旦失去,老家伙找不出其他涉嫌人物,准会怀疑到为师头上来,四伯声气互通,常相来往,不似我辈十三男一盘散沙,到时候,四个老家伙万一动了真火,公侯二老都难承当,为了一瓶唐丹,未免太不合算。”
徒弟失望地道:“那只有放弃了?”
师父摇摇头道:“还不一定。”
徒弟立又升起希望道:“要不怎办?”
师父沉吟着道:“不论怎么说,有一瓶唐丹在身,对将来争取三王宝藏,总是一项莫大之保障,所以,这瓶唐丹,为师的已是势在必得。只不过,谋取之方式,务须慎重斟酌,什么人都惹得起,惟独四伯这几个老家伙,不是闹着玩的。”
徒弟忽然说道:“弟子有一良策,不知是否可行?”
师父点头道:“说说看!”
徒弟凑至师父耳边,不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做师父的听得连连点头,面有喜色道:
“有见地,有见地,好,好,那么,你就马上再去看住那小子,为师的这就出去一趟,什么时候这瓶唐丹为别人夺去,咱们师徒就什么时候下手,混水摸鱼,最妙不过,这样可以不负任何责任……”
口口口
第二天,辛维正由德安再向永修进发。
他在上路时,只有一个人,走不到三五里,身后人马杂乱,忽然跟来一大群。辛维正暗暗奇怪:庐山之会早散了,这些人应该各奔前程才对,怎么走呀走的,又聚在一起了?
只眨眼工夫,辛维正便又像昨天一样,给淹没在一片人潮中。
所不同的是:昨天,人潮打在身边涌过,涨得快,而今天,那一片人潮,汹汹而来,但一到他身边,便打起盘旋来了。
他快,人潮快,他慢,人潮慢……
辛维正由心头坦然,浑然不觉危机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