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穿过浓雾,在垂杨峰头洒下一片迷潆的光辉。
像轻絮似的白云,在半山之间飘浮着。
这是垂杨峰的晨景,美丽而惹人低回留恋。
一位身穿着黑衣,面垂轻纱的女郎,静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她像一位入定的老僧,在那里已然静坐了几乎一个时辰。
终于,她抬起了螓首,双目中也射出了两缕异样的光辉,樱唇微动,喃喃自语道:“他终于来了,但,我还能有脸见他么?”
礼教,是中华民族立国的根本,在当时,无论贫富贵贱之人,都得遵守这一深入人心的思想。
女人应该严守贞操,贞操甚至重于生命,以生命换取贞操的烈女,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史不胜书。
然而,她背叛了他的儿时的伴侣,背叛了她的未婚夫婿,琵琶别抱,她做了王妃了。
可是,她又巴巴约了他,巴巴的守在这儿。
现在,她的心弦震动,面红过耳,迷人的粉颊又羞涩的垂了下去。
“哼!有什么事?说吧。”
他没有骂她,也没有打她,但那憎恶的一哼,以及那冷冰冰的询问,却像利箭般,射进了她的心坎。
她几乎没有勇气回答,似乎她的喉管被塞上了,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这尴尬的场面,使得冷瑶光难以忍耐,在一声怒哼之后,他转驰下山去。
“瑶哥哥……你等一等……”
她呼的站了起来,不管前面是山石,是巨树,像风一样的冲了过去。
在半山,在白云之下,她追上了冷瑶光,粉臂急伸,投过来一片期待的神色。
冷瑶光脚下一挪,向一侧飘开两尺,以极度轻蔑的口吻冷冷的道:“自重一点!王妃,别忘了你是当朝的命妇……”
她面色一变,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悠悠的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我确有不得已的苦衷……”
冷瑶光叱喝一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有话就说,少爷没有兴趣听你那些!”
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冷瑶光一再对她作无情的斥责,终于惹起了她的怒火,娇躯一扭,纤掌倏伸,拍的一声脆响,冷瑶光的左颊之上,立即印上了五条红痕。
“贱货!你敢打人!”
在往昔,他两打情骂俏,追逐为乐,是一件常见之事,让心爱的人打几下,不仅不痛,还感到无比的甜蜜。
但现在,冷瑶光可大光其火了,一拳捣出,劲力如山,不偏不倚,正捣在孟双虹的左胸之上。
冷瑶光何等功力,这一拳捣中,是石头也会粉碎,何况是一个血肉之躯!
所幸孟双虹退了几尺,拳风击中了,伤势却十分轻微。
不过冷瑶光的责骂太过沉重了,贱货二字,孟双虹实在承受不起。
她面色苍白,身如筛糠,迷人的娇躯,几乎摇摇欲倒,半响,忽地一声悲啼,迳自返身,急驰而去。
走出未及三步,她又停了下来,道:“我是贱货,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做贱货的原因?”
世间确有不少下贱之人,但甘心堕落的究竟不多,以孟双虹来说吧,她当真是一个忘情负义的人么?冷瑶光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问,是他前来的目的,他却说什么也问不出口,甚至,他不愿意再瞧她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向来路。
人怕伤心,树怕剥皮,冷瑶光的态度,使她的自尊心受到无情的打击,她猛的一个旋身,振臂一挥,一粒铁丸呼啸着向冷瑶光的后心奔去。
淬过剧毒的袖蛋,是孟氏父女的独门暗器,双袖齐挥,可以发出二十四粒,现在她只射出一个,可见这位琵琶别抱的王妃虽在激怒之下,仍然手上留情,并没有当真击伤冷瑶光的存心。
可是冷瑶光太过大意了,他想不到孟双虹以袖蛋来对付他,待他有所警觉,凤尾穴上已传来一阵剧痛。
他勉强奔出两步,终于摔倒下去,面颊之上,是一股难以相信的骇异之色。
孟双虹奔了过来,她的脸色更苍白了,两片樱唇,在不停的抖动着。
良久,她尖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避让呢?这一粒袖蛋明明伤你不到的。”
冷瑶光怒叱一声道:“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王妃……”
孟双虹银牙一咬,伸手一捞,将冷瑶光抱了起来,恨恨的道:“你说的不错,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冷瑶光几乎气得晕了过去,但他不明白孟双虹为什么要抱他,难道他向殷天鉴邀功,将他擒回王府去么?
那么这位变节背义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因此,他冷冷的道:“放我下来,姓孟的,难道你不知道你有多么下贱,多么无耻么?难道你还想跟少爷亲热一下不成?”
他无情的责骂,无情的讽刺,仍无法使孟双虹放他下来,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在山岭之间放足狂奔。
最后,她沿着一条长藤,坠入一道险恶无比的深涧之中,然后拔开蔓草,走进了一个幽暗的山洞去。
她悠悠一声长叹,将冷瑶光放了下来,道:“瑶哥哥!你不应该那么辱骂我的,不管我怎样下贱,孟双虹是你未婚的妻子……”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你配!”
孟双虹道:“我怎么不配?哼!索媸、黄瑜还有那个云裳,她们就配么?如果她们当真跟你好,她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冷瑶光怒吼道:“谁要你陪?给我滚……”
孟双虹一笑道:“你已经是快死的人了,我怎能走呢?我要陪着你,等到你要咽气的时候,我就自杀,咱们到黄泉道上成婚,那时谁也碍不着咱们了,你说好吗?瑶哥哥。”
冷瑶光心头一凛,暗忖:“她原来打定了死的主意,看来她果然是别有苦衷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不应该将情形弄得如此之糟了。”
他向孟双虹仔细打量一阵,发觉他这位未婚妻子,较以前清瘦了许多,不过,虽然愁锁眉梢,神情上却显得无比的平静。
一个华年似锦,美貌如花少妇,对人生竟有这般黯淡的看法,如非伤心已达极点直之人,怎能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但冷瑶光却不想就这么浪掷生机,于是,他咳了一声道:“你没有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只要你有悔过向善之心……”
孟双虹摇摇头道:“你想错了,我自始至今,就没有犯过半点错误,你以为我下贱,我无耻,如果你是女人,在中毒晕倒,无可抗拒之下失去贞操,你又能怎样?”
她长长一叹,接着又道:“我知道你会说我为什么不死,不错,一个已丧失清白的女人,应该以死来求解脱,但如果一死不能解决,你又该怎样自处?”
冷瑶光道:“一死百了,还有什么不能够解决的?”
孟双虹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譬如,他们以我爹的生命,以冷家庄三百余人的安危作要挟,你说我能够死么?”
冷瑶光愕然道:“此话当真?”
孟双虹道:“咱们都是将死的人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冷瑶光道:“咱们为什么要死2们为什么要死?难道你不愿给我解毒?”
孟双虹道:“我愿意为你解毒,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的解药被殷天鉴搜去了,唉!这也许是天意,我只发了一粒袖蛋,本来没有存心伤到你的。”
冷瑶光心头一沉,难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因是他对孟家袖蛋的威力十分明白,如果没有他们父女的独门解药,他实在难有生出山洞之能。
他不怕死,却不甘心就此认命,于是,他怒喝一声道:“难道你连解穴也不会了么?又是那殷天鉴搜去了,你的解穴手法?”
孟双虹一叹道:“解开穴道,咱们就只有七日的生命,瑶哥哥,你不愿意咱们多聚一聚?”
冷瑶光道:“你对袖蛋的毒力太过自信了,我不相信它真能毒死人。”
孟双虹心头一喜道:“你有办法克制它?”
冷瑶光冷冷的道:“你这叫做门缝里看人,快动手吧。”
孟双虹不再迟疑,一掌拍出,震开冷瑶光被封的穴道,秀目圆睁,等待着瞧看奇迹。
其实一个功力已达绝顶的高手,除非毒力深入肺腑,都有拘束毒力,甚至将它迫出体外的可能,冷瑶光身负三家之长,他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束手待毙。
穴道初解,他立即跌坐山洞,盘膝运功,以他强劲无比的内力,向凤尾穴源源迫去。
当夜色初降之时,他弹身一跃而起,以冷酷无情的目光看向孟双虹投下一瞥道:“冷某凌幸能不死,咱们也该算一算旧帐了!”
孟双虹淡淡一笑道:“谢谢上苍,瑶哥哥果有非常之能,至于小妹嘛,杀刮听便,你尽管出手就是。”
冷瑶光哼了一声道:“我先要请教你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