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佛武之道

  “达能大师,久违了。”

  “况公子,这”

  “这都一泡就是过去的况府。不过况家早就散了,大师喊我一声老泡就好。”老泡信手指点,“倒是况园还在,只是里头也没多少旧时风物了,只乱种了几株花木,二弟在里头说说书,咱们兄弟讲讲闲话。大师要是有雅兴,明日我陪你转转。”

  一别十四年,昔日的广陵公子鬓间已经多了白发,温馨笑面下,也不知藏了几许沧桑。昔日的大和尚也已经成了老僧,眉梢口角,尽是如刀刻的皱纹。

  但凡三个以上的江湖人凑在一起,哪怕是片刻之后就要拔刀相见,也总有说不完的废话。但苏旷显然还没到能够分清楚直率和直接之间区别的年龄,他顾不上老泡和达能的互诉当年,直截了当地问颜中望:“你究竟劫了漕银没有?”口气生硬,憋得颜中望一怔。

  “劫了。”颜中望也干脆利落地答复,“我说过,侠名早已有亏,当不得大侠二字。”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你并没有问过。”颜中望静静地笑着,“我不知道需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小苏。”

  难以名状的愤怒和失望涌上苏旷的心头。

  曾几何时,心中有细若游丝的依恋升起,织成一幅幻象,苏旷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江湖义气遇见一个朋友,足以托付生死,哪怕世界都站在对立的一面也没有关系,反正有那份热情那份血气一切都足够。但现在,他所谓的大哥对他说,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就可以了。

  苏旷抬着头,好久才嗤了一声。

  颜中望好像嘲弄一样:“怎么了小苏?一句实话而已,你担当不起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苏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息在喉间急促,不成句子

  “你!”你没有骗我,但是不尽不实。

  “我!”我可以不在乎一条命,可是有些天经地义的道理和法律,你要我怎么不在乎?

  “原来……”原来酒酣耳热的义气,当真是经不起试探的。

  “原来你看错人了,是不是?”颜中望一眼瞧出来苏旷渐渐冷下去的目光,继续笑,“现在明白还来得及。小兄弟,以后做人不要那么轻信。”

  “你说得没错!”苏旷针锋以对,他发现自己讽刺人的天赋也不错,“我是瞎眼看错人了。嘿嘿,颜大侠你是担当不起了,颜大哥……你好像也担当不起。今后不知怎么称呼……颜大大?”

  “颜中望素来只是颜中望而已。”颜中望伸手想要拍拍苏旷的肩膀,却被苏旷退一步让开。他苦笑,“罢了……反正今后你也没什么机会称呼我。”

  “大哥,”柳二先生匆匆走进来,看见达能,避开了目光,只递过一封书函,“适才肖之龙肖总捕头过来一趟,说的是……那件事。他说有封急信,要大哥你仔细看看。”

  “哦?是铁敖。”老泡展开信笺,几行匆匆急书

  况兄如晤:颜中望劫掠漕银事,君已知否?此般行径天人共愤。运河修漕事关百万黎民,救命银两岂可妄动?本欲即刻拨兵拿捕,又恐白日伤及无辜。望况兄安抚颜贼,勿贪小利而失大体。官中人马不日将至,颜贼泯灭天理,侠义辈当共诛之。望兄紧守口风,速速布置,勿使潜逃。

  铁敖上

  虽说是私人信件,但是装在扬州府的公函封套里,大约也说明了一切。

  “小苏,这是尊师先礼后兵了。”老泡不以为意,随手将信函递给苏旷。

  苏旷皱一皱眉。真奇怪,师父平时下书从不是这个风格,啰里啰唆义正词严的,哪有半分天下第一名捕的风采?

  老泡又转手将信递给达能,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大师,今日天色已晚,三位远道而来,想必辛苦,不如休息一夜。至于颜大侠……他是投官自首还是随你们去嵩山,你们自己商决。如何?”

  “况公子今非昔比,老到沉稳,实令老衲刮目相看。”达能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就依公子所言,待颜大侠了结了这桩公家官司,我们的事情再议论不迟。”

  他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有官府动手,私人恩怨自然就靠边站。少林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江湖门派,乐得民不与官争,置身事外最好。

  袁三拍手叫好:“看来大师也是今非昔比了。什么规矩不规矩,都是可以通融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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