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厢的街市,不会发生公然挥刀舞剑的事。
三眼灵官与中州双奇,已代表河南府的地方豪杰,提出警告,放出风声,如果发生严重的血腥事故,洛阳群雄便会出面插手。因此,白天不会发生公然流血事故,甚至在“活动的眼线,也避免携带不易隐藏的刀剑。
安乐窝位于府城对岸,只会发生一些小斗殴。白天是安全的,除非钻进很少有人行走的小巷子,偏僻处出了意外不能怨人,聪明的眼线不会往小巷于钻。
百了枭婆和张姑娘,就是把两个杀手,架入小巷子弄走的,没有目击的证人,没留下尸体需街坊处理,这种意外事故,不可能有苦主叫苦喊冤。
两人重返市街,奔向小街的中州客栈。
王若愚落脚在中州客栈的消息,一早就传遍全城了。再经过他有意的张扬,中州客栈便成了众所注目的中心。他人手缺乏,最好的力、法便是让对方找他。找他的人,也会带他去找首脑人物。
他对各方的动静所知有限,但却知道,各方的注意力,已经逐渐以他为中心了。
他救了神力金刚的事,已经有人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他救了紫衣仙子与张姑娘的事,也被人逐渐发掘出来了。有人疑心他已经从神力金刚处,得到了藏宝图,不算是不合情理的推断,固为按常情推测,每一个与神力金刚接触过的人,都有获得藏宝图的可能。
两条龙之间,就相互怀疑对方已获得藏宝图了。其实神龙并没与神力金刚接触,黑龙却认为神力金刚是被神龙劫走的。
神力金刚那份藏宝图与他无关。现在,他知道黑龙和九幽门,各拥有一份藏宝图,其中一份很可能是他所要找的。
他花了将近两年岁月,在庐山调查每一队前往挖宝的人,是否有减宝图按图挖掘。在江湖奔走,暗中追查任何有关藏宝图的消息。
藏宝图有四份,他要找的是第三幅:丙图。据他所知,图上下角的编号是甲乙丙丁。神力金刚说祖传的图是丁图,他深信不疑。
他希望黑龙会和九幽门这两幅图中,有他所要找的丙图在内,他就用不着常年累月在江湖奔波了。
他在客院的交谊小厅品茗,一面向负责小厅杂务的店伙闲聊,不着痕迹地打听消息,也谈些洛阳的风土人情,定下心等候变化。
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文来武来他都有心理上的准备。客店是公众可以往来的地方,不速之客随时皆可能光临指教,或者问罪挑畔。
他心中雪亮,客店中气氛不对,店伙的惶恐神情,便说明了一切。明暗之间,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监视网随时光的飞逝而渐趋绵密。
“小二哥。”他向坐在柜内的年轻店伙和气他说:“街上好像没有书坊。在何处可以找得到有雕板师傅,可以印书的书坊?”
“有!客官得过河,到府城西关的周公庙去找,客官想买书?”
“不,印图。”
“印图。”店伙一愣。
“找雕板师父雕板,雕一幅山水图,印三两百张。”
“那很费时呢!客官。熟练的师傅,一天也只能刻一页书。三两百个字而已。刻山水,十天半月……”
“我有的是时间。”
“印三两百张出售?”
“不,到天下备地通部大邑散发。”
“寻人?”
“让那些贪心鬼,兴高采烈你争我夺,引起轩然大波,人人皆有图可按图挖宝,保证天下大乱。”
“客官笑话了。”店伙惶然苦笑。
门外跨入一个中年人,笑吟吟走近他的桌旁。
“老弟,那么,图一定在老弟身上了?”中年人拖出对面的长凳坐下。
“我身上如果怀有这张图,早就远出千里外了,还留在这里追查图的下落?你以为我是白痴?”
“这个……”
“我一定要得到这张图。”他坚决地说。
“你认为图在何人手中?”
“反正是某个人。”
“人还在这坐?那他一定是白痴了。”
“他不是白痴,他太聪明,认为他有能力保护。而且,他想获得另一张或两张图。”
“图还有几张?”中年人大感意外。
“图共四张,缺一不可,这已经不是秘密。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神力金刚告诉你的?”
“你可以猜三次。”他嘲弄地说:“我已经透露得太多,今后得靠你老兄广为传播了。
法传六耳一定会走样,希望你老兄不要加油加酱传。”
“老弟,可否借一步说话?”中年人压低声音问:“此地不便……”
“在下如果不答应,你桌下的右手就一抬?”
“你会答应吧?”中年人脸一沉:“你说过,你不是白痴。”
“你真蠢,你才是不析不扣的大白痴.呵呵……”他大笑。左手举杯喝了一口茶,“我为何要答应你?我桌下的手对着你。”
“你……”
“你不敢杀我,活的我才有价值,你的上子不是白痴,不会要你背一个死人回去。而我,却可毫不留情地杀死你,呵呵!你还认为我非答应你不可吗?”
双方如果在桌下发射暗器,必定贯入肚腹,势将同归于尽,志在擒活口的人,决不敢妄动。
中年人僵住了,不得不承认失败。
“咱们也一定要得到这张图?”中年人不甘失败,坚决地表示来意。
“谁告诉你在下获有这张图。”他直截了当套口风。
“你不需知道。”
“那你这是硬栽赃,你不能平白指称我有这张图。”
“神力金刚……”
“废话,神力金刚早已象丧了胆的惊兔,翻山越岭回窝了,你撒谎,你撞骗……”
“飞龙剑客知道是你救走了神力金刚。”中年人急急地说。
他心中一动:九幽门。
昨晚他在九幽门的秘窟,救走了飞龙剑客。九幽门的人已在飞龙剑客口中,得到一些线索,再从神力金刚的拜弟鹰爪孙玉口中,知道他救神力金刚的正确口供。
这人八成是九幽门的人,聪明地提起飞龙剑客,却不提鹰爪孙玉,欲盖弥彰。
两条龙的人,目下无暇积极图谋他。
“去你娘的!”他笑骂,“只有神力金刚的人,才知道是我从神龙手中.救走了神力金刚,飞龙剑客那时还躲在山腰上看风景呢!人人都认为我得到了藏宝图,这简直是混帐想法。”
“我只是怀疑而已。”
“你真蠢,两条龙就比你聪明。”
“怎么说?”
“神力金刚先落在出山虎那些强盗手中,后交给黑龙,接着是神龙半途杀出抢夺,最后我才碰上了,救走了神力金刚四个人。想想看,神力金刚能抗拒得了那些人的摆布,敢不将藏室图交出?能不搜他的全身?会轮到我接收藏宝图?两条龙都声称藏宝图不在神力金刚身上,用意就是掩饰自己已经获图的事实,所以,我认为藏宝图必定在某些人手中,我必须夺取据为己有,不然决不干休。老兄,你是哪一条龙的人?”
“我不是……”
“那就快滚!”他含笑赶人:“回去告诉你的上子,不要再来烦我。下次,你不会那么幸运了。”
“你胆敢向我说这般无礼的话……中年人怒火又旺了。声色俱厉。
他的右手从桌下抬起,啪一声响,丢下一枚六寸双锋针,针旋至中年人面前。
镖与单刃小飞刀,技巧精指力足的名家,都可以用大拇指弹出,仅距离不能及远而已。
优点是在双手没有多余活动空间处,也可以发镖和刀伤人。
但双锋针一类针形前后有尖刃的暗器,却不能用大拇指发。普通一端尖,尾秃加穗的飞针才能用任何一个手指弹出。
所以王若愚向中年人说,不答应就手一抬,一抬,就是用扔手的劲道发射,似乎早已算定中年人的暗器,不是用手指弹发的,弹发不抬手使劲。
“你走吧!你还不配说这种大话。”王若愚依然笑容可掬,毫不生气:“原物归赵。你的双锋计品质不差,可杀人于五丈外,还可以当暗杀的小刀使用,你必定是暗器名家,可惜还不够好。”
中年人大骇,如见鬼魅,急急抬起放在桌下的左手,意似不信地审视,似乎想看看手是否有毛病,甚至还伸缩五指试试有否不便。
手中没有双锋针,这是错不了的。
急急抓住桌上的双锋针,站起扭头飞奔,像是被鬼所追至,更像发疯。
客堂中有几个旅客歇息,一个个张口结舌。
“客官,你……你在变戏法?”柜内的店伙傻傻地问:“五……五鬼搬运法?”
“别说外行话。”王若愚说:“五鬼搬运,是那些会巫术的盗贼,搬运库房财宝的绝技,决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搬别人手中的物品。”
“那你……”
“他太过专注紧张,手心冒汗,手指一时失禁,针便不知不觉滑出掉落,如此而已。有些人太过专注反而失神,没有什么好怪的。”
合情合理。但店伙却不怎么愿意接受,摇摇头表示不信,出柜提壶替他的茶壶添水。
“我提壶的手如果也失神……”店伙喃喃地说。
“那就有人会被烫掉一层皮。”王若愚接口:“那决不会是我。”
店伙乖乖闭上嘴,小心翼翼冲妥茶,目不敢旁视。
几位旅客,以及在外面院子活动的几个人,掉头他顾,避免与他的目光接触。
他心中雪亮,这间客栈已受到严密的监视。
他并不介意,却防碍了对他友好的人出入。
百了枭婆与张姑娘,便不敢入店找他。
她们捉到了俘虏,希望找他商量,如何防止俘虏自杀,如何才能获得口供。
她们的化装易容术并不高明,在客饯外便看到门里门外,都可看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活动。
小街上也有人走动,徘徊。
大白天,她们不可能高来高去、飞檐走壁进去而不被发觉,人毕竟不能像鸟一样,飞进去而任所欲为,所以白昼不是登堂入室的活动时间,夜间才是牛鬼蛇神活动的天下。
她们只好等待,等待有旅客投宿时,再冒充旅客混进去,同时也留心到底有哪些人,在王若愚身边半明半暗活动。
强中自有强中手;大多数身怀绝技的人,通常自负自豪,不承认别人比他强,更不肯承认技不如入,敢与苍天共比高。
拥有众多人手,更是不可一世。办事的原则是:一个人办不了就去两个,两个不行再加倍派遣,决不承认对方比他强。因此,纠纷永远不止。
王若愚心中有数,陆续前来挑畔的人,将一个比一个强,不会知难而退,就此罢手。
吓走了一个暗器高手,下一个前来的人必定更强。
他胸有成竹,已有周详的打算。这次他突然摆出强硬态度,用意就是激怒他的对手,促使目标早些采取行动,最好能让对方放心大胆,兴高采烈把他当作入伏的虎,只要把他往陷阱赶,便可捉住他入槛进押。
他表现得愈强,对方派来的人也将一个比一个强。对方志在必得,他也志在试探。他在客店等候,对方也一定会来。
果然不错,堂外进来了三个人。一个不成功,这次加派了三个。
他颇感意外,大白天,九幽门怎么一反惯例,昼间也派众多人手活动?
他以为这三个人,是九幽门的人,因为都穿了黑长衫,神情阴森骄傲。穿黑,几乎是九幽门的人现身的特定标帜,夜间象一群鬼魂。
其实,夜间活动,尤其是不干好事的江湖人,十之九穿黑。穿黑不易被发现,动时可以一闪即逝,装神弄鬼也易于变化。
刚才那位老兄,穿的却是青褐色的两截装,上衣长仅及膝上的直掇,正式的贫民服装,怀中可以藏杂物,衣下可以藏短兵刃,长的刀剑,也可以藏在里面,用腰带栓住,外腰带放松,外表便看不出内藏的刀剑了。
穿宽大的长衫,或者双层的夹袍,外面不系腰带,连大刽刀暗藏在内也不易看出。
这三个人,外面就不用腰带,里面不知道携有些什么兵刃,似乎有公然用兵刃动武的准备。
“王老弟,咱们谈谈。”领先走近,年约半百眼神极为阴森的人,脸上有僵硬勉强的笑容,在他对面坐下:“方便吗?”
另两人一左一右入座,把他堵死在近壁的一面。
刚才是借一步说话,胁迫他到无人处谈。现在就地谈不怕话传六耳,显然在用手段上已有所改进,等于是承认他的谈判地位,至少在表面上双方平起平坐,不再以主宰面山勺他示威下令。
“呵呵!说起来诸位都是前辈,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有问指教,在下应该洗耳恭听。”
他脸上的笑,却是豪放爽朗的。“在下王若愚。能请教三位高名上姓吗?”
“我姓赵。”这人像窥伺猎的猫,似乎随时皆可能扑上、伸爪:“他两位,姓钱,姓孙。赵大,钱二,孙三。”
百家姓上的前三姓,名是大二三。
“久仰久仰,请多指教。”他当然知道对方不愿露名号,不是在江湖上杨名立万的人物。这些参加某仲秘密组合的高阶层人士,扬名立万称英雄道好汉,拼命抢着出头的岁月已经过去了,他们已经有了相当高的江湖地位.无需与门上晚辈争名增光啦!
“好说好说。”赵大的江湖口吻流利:“咱们是诚意与老弟商谈,大家交个朋友。”
见面通假名,怎能算诚意?
“朋友愈多愈好,江湖闯道者最好能朋友满天下。诸位抬举我,我好高兴。”他半真半假地敷衍,受宠若惊的神情也装得神似:“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诸位是前辈,在下高攀啦!”
“老弟,神力金刚真是你救走的?”赵大不再客套,单刀直入提出主要问题。
“这就难说啦!赵前辈。出于我口,只能算是一面之辞,不知情的人,一定会指斥我撒谎自抬身价。所以,你最好找神力金刚求证。当然,也许他另有说法。”
“我相信是你救走的。”
“你相信那是你的事。”
“所以我也相信神力金刚把藏宝图给了你,交换他的性命,倨咱们所获消息,最先擒获神力金刚的人,的确搜遍神力金刚全身,并无所获。但藏一张图并不困难,危急时先一步藏在某处地方是可以办到的事,最后关头用图换命,不然你岂肯轻易放走他?”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也是一面之辞。我肯定地告诉你,神力金刚如果将图文出,决不可能是交给我,因为那时我受到穷家三友突袭,打下陡坡已是半死不活,哪有精力逼神力金刚用图换命?”
“哈!这……这也是事实……”
“赵前辈,你如果不信,何不去找神力金刚的朋友,问一个一清二楚?”
“他的确还有三个朋友,一同被出山虎擒获……”
“一同被交给黑龙。”
“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遭遇下落。”
“有一个人,在某些人手中。”
“在何处?”
“就在洛阳。”
“在何处?老弟,别卖关子。”
他一怔,仔细地搜视对方的神色变化。
这三个家伙如果是九幽门的人,应该心中有鬼,不可能露出兴奋无比,亟欲知悉的神色。
“这人叫鹰爪孙玉。”
“我知道这个人。”赵大更急切了。
“昨晚他落在九幽门的人千中了。他躲藏在洛阳,是祸躲不过。逃不过九幽门的眼线搜捕。”
他押下了赌注。以便估计这些人的底细。九幽门捉住了鹰爪孙玉,按理知道的人不多。
赵大这三位仁兄如果是九幽门的人,不可能听到消息后兴奋莫名,所以他再进一步透露,看到底会引发何种反应。
“你说得像真的一样。”赵大笑了,阴森之气居然减弱了些,急切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没有激烈的反应,他明白了几分。
这三位仁兄,不知道鹰爪孙玉的事。不相信他的话,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不是说得像真的,而是的确是真的。”他郑重地说:“九幽门是唯一躲在暗中活动的入,收获也就最多。而露面争得你死我活的群雄,自顾不暇,除了嗓门大叫嚷之外,能得到些什么?你们如果认为我的一面之词不可靠,九幽门就希望你们有这种想法。”
“这……”
“如果黑龙没得到神力金刚那张图,那么,九幽门就得到两张图了。”
“两张图?”
“三张。”
“你愈说愈玄了。”
“黑龙会不知从何处获得一张图,九幽门以往也拥有一张。加上神力金刚的一张,四张图已有三张有得主了。诸位,信不信由你。”
“晤!咱们确是曾经听到一些风声,但无法证实。黑龙的那一张,听说是前年岁初,在湖广某处地方得到的。九幽门据说也在那段时日里得到的。小老弟,你也要参与夺图?”
“我早就参与了,而且志在必得。”他一字一吐。
“咱们联手,如何?”赵大急切地提出要求:“我的人手足。你孤军奋斗,毫无希望。”
“呵呵!你人手足,我更没有希望。诸位,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
“似乎你的消息十分灵通,最近的表现可圈可点。”赵大离座阴森森他说:“我给你一点时间权衡利害,决定该怎么做。如果你拒绝与咱们并肩站,你的日子是十分难过的。”
“不要威胁我,我不知道你们是那座庙的大神佛……”
“神龙。”
“咦!你们……”
赵大三人冷冷一笑,傲然扬长出厅走了。
与神龙并肩站,他便会成为神龙的走卒了。
他从神龙的人手中,救走了张卿云一群姑娘,神龙早晚会找他算帐的。那位三龙头夺取神力金刚失败,丢了擒获的俘虏,看守俘虏的人也死了,怎肯善了?
他并不在乎神龙找他,独自品茗思索赵大的话。
黑龙获得的藏宝图,是前年从湖广某处得到的。时间与地点,已经有点眉目了,虽则仍然在距离上有点不行。
神龙可能对这消息存疑,他宁可相信是真的。
九幽门的一张如果是真,在时间上也相差不远。他需要知道是从何处得来的,必须从九幽门的人口中求证,事不宜迟。在神龙与黑龙已经势成水火,很可能无力两面树敌,抽不出人手向九幽门挑衅,他无法乘乱从从取利,心中在盘算,该怎样挑起各方更大的纷争。
愈乱愈好,乱才有从中取利的机会。
他已经一一点起火头,就等大火燎原。
离开客堂,他背着手沿廊走向自己的客房,心中仍在思索,制造事端的计划和步骤。
他也心中明白,他这个放火者,也将成为黑龙和九幽门兴师问罪的目标,随后派来计算他的人,也将一个比一个高明。
白天,还不至于有凶险。
可是,他想错了,白天仍然有凶险,而且凶险比他想象中的凶险更凶险。
绕过廊尾,折入通向客房的走道。
谁也没留意廊尾最后一间小房的花窗,有人预先在内动了手脚,花窗弄破了一只小孔,从外面经过的人,即使留心察看。也青不出异状。
刚折入走道,背部正好对着窗,
淡淡的光芒从小孔中飞出,附在他的左背肋上。
他浑如未觉,继续走动。一步、两步、三步……第七步踏出,他身形一晃。
“咦!”他警觉地拍拍额头,摇摇脑袋。
怎么可能眼前发晕,脚下虚浮失闪的?
再迈出一步,两步……眼前一黑,他向前一栽。
砰一声大震,小花窗倒塌崩散,青影飞跃而出,手中有一根三尺长的笔直手杖。
瓦面有人飘落,共有两个人。
“人是我的!”跳窗而出的人尖叫,是女人的尖锐急叫声。
从瓦面飘落的两个人,正快速地冲上擒人,擒仆伏在地,手脚软弱地抽动的王若愚。
显然,这两个人捡死鱼,企图极为明显,先到先得,到手再说。
破窗而出的女人,远在五六步外无法赶上啦!
客房的屋角人影贴地窜起,快逾电闪,身形一现,已距王若愚不足八尺。
两个飘落的人只顾俯身伸手抓人,注意力只放在后面破窗而出的女人身上,没料大到身侧人影乍现,任何反应也来不及了,下伸的手刚沾及王若愚的身躯,决不可能将王若愚抓起抵挡突然现身的人。
“可恶!”现身的人冷叱,双掌向外一分。
两个家伙会飞,突然一左一右飞抛而起,升至最高点,才发出惊怖的厉叫,手舞足蹈向下掼落,半空中无法控制身形,砰然悼落象是掼昏了。
向右飞抛的人,恰好撞向手中有杖的女人。
变化太快太突然,女人已无法回避,也没想到人是被打飞的,以为对方有意阻挡。
噗一声响,女人一肩撞在那人的胸口。
同一瞬间,另一个人影也从墙角电射而出,抓起王若愚背上,如飞而走。
对面院墙人影跃起,飞越。
“把他们全留下!”有人大叫。
共有五个人飞越,听口气便知是另一批人。
用神奇掌力,把两个人拍飞的矮小人影,本想扑向有手杖的女人,女人与飞掼的人跌成一团。看到越墙而来的人太多,只好转身飞奔。
跌倒的有杖女人,身形反飞,重入破窗,不敢与五个越墙的人照面,重新入窗溜之大吉。
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室女人。
看得最真切的,是在他面孔上方,充满忧虑的张姑娘,那张清丽的面庞。
姑娘正用凉水浸中,替他轻拭发热涌汗的头面,跪坐在他身侧,不时要守在床口的侍女小春换中,脸上焦虑的神情,可用忧心如焚四字来形容。
“谢谢天!你醒来了……”姑娘看清他睁开的攻目.狂喜地含泪欢叫。
“我!是……是你救了我……”他虚弱他说:“我……我好热,我的手……脚……”
“你被一种毒针射中。”姑娘抓起床头的一枚针递到他眼前:“你看。我不懂毒性,你浑身奇热,身躯软绵绵不能动弹,昏迷不醒。我急死了,我……”
是一枚不足两寸的粗针,也像钉,青灰色,针身粗糙便于淬毒。
针尾不是丝穗定向,用油调制成漏斗形,径仅一寸左右,软中带硬。
“是吹针。”他叹了一口气:“利用吹管运气吹发,管愈长距离逾远,用来暗算,防不胜防。”
“百了婆婆也不懂毒性,她去打听消息……”
“我听说过这个人,女人。”
“是的,一个挥舞着杖的女人。王兄,被她逃掉了,她“七步追魂针。其实,短期间要不了人的命,只是走七步毒发,只能昏迷任人摆布。我体内的抗毒功能不错,因此才引发高烧,听说,这个女人叫追魂女陛常春鸳,一个妖艳的荡……”
“哎呀!百了婆婆本来也猜想是这个女人,但不敢确定。据说这女魅已是快四十岁的女人了,最近十年已经很少在江湖走动,你不可能与她结仇。老天!怎能找得到这种很少露面的人讨解药?你……”
“我如果熬得过两天……”
“求求你,不要说这话,命是不能熬的……”姑娘一面替他拭汗,一面流泪尖叫。
“我会用大恒心大毅力撑过难关。我的百宝囊中,还有虽不对症,但仍有些少解毒功能的丹丸,帮助我度过难关。我要的是时间。我熬得过两天,请帮助我。”
“这是你的百宝囊。”姑娘在枕畔将囊取出:“告诉我是哪一种丹丸,你放心,天一黑,我带你找地方藏身,我的人
“不要惊动太多的人。”
“王兄,我……我不要你熬,我要去找女魅。百了婆婆消息灵通,一定可以打听出那鬼女人的下落。我一定要找她讨解药,你冒险受煎熬我不放心。就算你熬过两天,以后呢?”
“死不了,就可慢慢调理……”
“不,我不要冒这种险。”姑娘坚决地说:“哪怕把洛阳闹个烈火焚天,我也要把她逼出来。”
“你知道北郎山吗?”
“知道,府城北面那些山。”
“上清宫的住持法师闲云真人,据说是那妖魅的师兄。闲云真人有一座别墅,建在翠云山南面的故避暑城茂林中,叫翠云丹房,那是老道秘密炼丹的地方。”
“我去找。”
“很好找,翠云山是郊山第一峰。故避暑城附近,仍有一些人家。那妖魅如果在洛阳出没,一定会在翠云丹房落脚。”
“我这就去找她。”
“天快黑了。”
“天黑也要会。等百了枭婆回来就动身,她老人家可能知道那处地方。”
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要去找追魂女魅。
邮山本来是禁区,禁区指历代皇陵那一段山岭。邮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连串地跨三县的山岭丘陵。北郊,指府城以北的几座山岭而已。
上清宫距翠云山不远,那是传说中玄门始祖老子炼丹的地方,梁和瓦都是铁铸铜制。目下的护法施主,正是伊王殿下,只有一条大道,允许百姓小民进香,其他地方不许乱闯。
故避暑城早已成了废虚,松柏满野,林深草茂中,那座翠云丹房外表并不出色,内部却美轮美矣,不像一个方外人清修的地方,却像富贵人家的园林别墅。
后面,是大型的鼎炉、药库、丹砂房、风箱室……一间间聚集如蜂房。
这里有二十余名工人,有男有女,其实是警卫,也负责杂务。
闲云真人专炼的仙丹,被认为是无价之宝,价值奇昂,每一丸要卖三分银子。
其实他的所说仙丹,却是用各色有毒矿石,炼出来的寒食散,他把散改为丸而已。这玩意固然可以冬不畏寒,但决不可能养气轻身成仙成道,吃多了保证毒发丹田,成不了仙反而毙命。短期的效益,换取毒发毙命的结果,他是不忻不知的为厚利而贩毒杀人的凶手,虽则这种药贩卖是合法的,是一载流传下来的所谓仙方,他擅自改名为仙丹而已。
三更初,四个黑影出现在丹房外的广场。广场其实是花坛围绕的花园,占地四五亩,四周讼柏围绕,必须踏入丹房范围内,才知道林深草茂中别有洞天。
四个人是百了枭婆、张姑娘、小春、小秋。今晚她们穿了暗绿色的劲装,背系剑办挂囊,一反往昔少女的淑女装,有备而来,志在必得。
连百了枭婆也穿了窄袖两截装,不加腰裙,挟了一根沉重的枣木齐眉棍,代替丢失了的镇铁寿星杖,以棍代杖同样得心应手。
她们是越野接近的,钻入花园才现身公然接近。
丹房的前进,最接待购药施主的客堂,夜间不设门灯,三座大门紧闭,但左门是虚掩的,便于警卫夜间出入换岗哨。
四女一现身,把守大门的大汉便发出了警号,一声剑吟,撤剑一跃下阶。
应变的能力奇佳,立即便抢出两个人,在门廊左右一分,在阶上冷静地候变。
四人沿花径接近,奋勇迈进。
“什么人,胆敢午夜在这附近乱闯?站住!”把门的警卫沉声喝问,斜举的剑传出隐隐龙吟,御剑的内力相当浑厚,已可名列一流高手而无愧色。
“本姑娘求见闲云真人,大清宫的宫主。”张姑娘朗声答,今晚她是主将。
百了枭婆是老前辈,居然肯让她作主。
警卫一怔,这才看清是女人。
“宫主夜间不在此地。”警卫沉声说:“要求见宫主,可前往上清宫拜见,但得在午前已后。这时宫门已闭,前往也见不到宫主。”
“我一定要见他,晚上他根本不在上清宫。”姑娘语气极为坚决。
“胡说!功何要见宫主叶
“见面就知道了。”
“我告诉你,宫主不在。”
“那就见追魂女往常春驾。”
“这里没有什么女性……”
“你最好叫她出来,不然……”
阶上守住门廊的两个人,突然一跃而上。
“师兄.是找上门的仇家,捉住她们。”一名大汉怪叫,挥剑悍野地猛仆右面的百了枭婆,剑上风雷乍起,极见功力。
百了枭婆本来就是不饶人的魔道名宿,怎受得了对方主动撩拨?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猛地挫腰斜步,一棍疾泪,避招反击快逾电光石火。
噗一声响,有骨折声传出,一声怪叫,大汉扭身摔倒,右脚小腿骨折。
同一刹那,小春手中剑吞吐如灵蛇,从扑上的另一名大汉剑侧切入,锋尖击碎了大汉的右锁骨,贯入右肩井寸余。
“哎……”大汉厉叫,踉跄急退。
三座门同时大开,抢出十余名男女,火把通明,下阶快速地列阵。
最后出来的是闲云真人,居然穿妥了青道袍,腰悬七星剑,仙风道骨,一表非凡,还真象一个有道全真,脸红似火、花甲年纪比壮年人还要有精神。
身后是一个五官匀称,隆胸细腰穿了碎花翠绿衣裙的半老徐娘,火光下,水汪汪的媚目显得非常明亮,不像一个中年妇人。右手点着那根三尺怪手杖,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笔直而光亮,粗如鸡卵。
腰间,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
“你们好大的胆子,跑到贫道这里撒野来了。”老道鹰目生光,不怒而威,何况目下盛怒勃发,眼神更为吓人:“干什么的?通名。”
“我找你的师妹,追魂女魅,就是她。”张姑娘的剑,向半老徐娘一指。
百天在老店,这鬼女人化了装易了容,但这根其实是吹管手杖,她一看便知找对人了,因此口气强硬,没有客气的必要了。
“你为何找我?”追魂女魅嫣然一笑,媚态横生:“找我传授媚术?你本来就年轻貌美呀!晤!你真的很美很美……”
“我找你要七步追魂针的解药。”姑娘知道与这妖妇斗口,铁走有输无赢,赶忙打断对方的话:“给,万事全休,我欠你一份情。不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我必须有一个人摆平在这里。”
老枭婆大为不耐,一顿齐眉棍。
“哼!他们所有的人,全得摆平在这里。”老枭婆不是善男信女,语气凶狠刺耳。
“我明白了,你是替王若愚来讨解药的。”追魂女魅恍然:“他还没死?”
“他不会死。”
“我不信。你根本不该来,不该也来送死……”
“你给我听清了:我要解药。”
“你要的只是和我的师兄上床,你是一个最妙最美的好鼎炉……”
姑娘哼了一声,挥剑直上。
闲云真人怎肯让她撒野,也哼了一声,斜跨一步截出,信手一剑斜拂。
在数者难逃,可能是老道命该如此。这妖道玄功已有相当火候,剑术通玄,却认为姑娘小小年纪,手上能有多少力道,因此剑上不曾注入内功,骄傲地信手拂剑相阻,根本没把姑娘当作敌人。
姑娘剑上也看不出用劲的象迹,挥出的剑也没异状,听不到剑吟,也没有剑气迸发声,与其说是挥剑进攻,不如说是雾剑来的恰当。
主人的剑术,比侍女高一倍,当是持平之论。剑光一闪,再闪。
老道的剑,并没与姑娘的剑接触,被一种无法感觉出来的异劲一迫,向上一扬。
那道再闪的剑,便是从老道的剑下吐出的。
“啊……”老道上身一挺。右胁立即出现洞孔。
姑娘退了一步,长剑再升。
“你……你是怎佯刺…中我的?”老道用怪怪的声调问,似乎在某些地方漏了气。
“玄天剑气。”姑娘冷冷地说。
“天……啊!你是望……望云炼气士门…门人………”
“那是家师祖。”
“你……你姓……姓……张……”
“不错。”
“龙宫湖起云小筑潜龙公……子……”
“是我爹。”
“我……我栽得好……咂……好冤……咂……”老道话未完,向前一栽。
小春一闪即至,左手抓住老道的背领,向后疾退奇快绝伦,象老鹰抓小鸡。
“替他裹伤,用他的命换解药。”张姑娘是有意向追魂女至说的,表示已有主要的人质在手。
一接触便结束了,没有人觉得会有这种事故发生。十余名男女根本没有动手相博的意思,以为老道一出手,任何事都可以摆平,因此一个个像是看热闹的旁观者,所列的阵势,仅是替老道摆场面示威风的摆设。老道一招受伤被捉,这些人呆住了,连举火把的手也几乎快要失去支撑力,不知所措,忘了上前抢救主人。
追魂女魅更为吃惊,几难接受眼前的事实。张姑娘发话一这妖魅才从震惊中猛然清醒。
吹管刚向上升,剑光已破空而至。
吹管这玩意用来暗杀,确是极为可怕的武器,根本不能用来格斗,对方一近身便大事去矣!即使对手远在三丈外,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举管就唇,也只有吹发一针的机会,一针落空便没有时间装第二计啦!
女魅不敢浪费管内的计,也不敢拔剑一拼,身形向后飞退.倒飞入光线膝陇的接待厅。
张姑娘失去如影附形追逐的机会,左右两名大汉双剑齐发,她不得不秃将两大汉逼开夺路,剑光左右分张,金鸣震耳,两大汉连人带剑向左右飞抛。
她毫无顾忌地冲入宽阔的厅堂,女魅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别无抉择,人化流光进入后堂。
门外,百了枭婆与小秋势如疯虎,把十余名男女打得落花流水,片刻间便击倒一半,火把全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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