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破晓时分。

  两队杀气腾腾的人,已经从两面潜入预定的会面竹林,每队人数皆有卅名以上。

  镇南入口,八表狂生带了廿二名爪牙,装模作样准备动身,久久才动身出发,不徐不疾鱼贯而行,让先发的两路高手能按计划完成大包围布阵。

  三里外的一座长岗上,居高临下可以看清三里外的景物,人群的移动清晰可见,所列的阵势无所遁形。

  “老天!他们人太多。”在千幻夜叉身畔的夏冰,显得不胜忧虑:“太过份了,我担心……”

  “你担心你姨爹?”

  “这……”

  “放心啦!仲秋的流光逸电身法,决不比你姨爹的天遁术差。”

  “我领教过了,只是……”

  “关心则乱,小冰抹。”千幻夜叉亲呢地挽住夏冰的肩膀:“我也吃过他的亏,他很可恶是不是?”

  “我不和你说啦!”夏冰忸怩不安,扭着小腰肢满脸通红:“你……你才可恶……”

  “我当然可恶,所以才把你也扯进计划中的行动里,侠女和夜叉并肩……”

  “不许你这么说。”夏冰伸手掩住千幻夜叉的嘴,大发娇嗔:“我还没出道,更不是侠女。霍姐,如果我们在心理上,已经有所芥蒂,永远不会成为知心的朋友,你愿做我的知心朋友吗?”

  “你知道我存心感激……”

  “永远不要把感激摆放在友情的基础上,霍姐。”夏冰正色说:“别忘了,你救我在先……”

  “好好好,我们都不要放在心上,你我、都心存感激,更能把我们的友情拉得更近,是吗?”

  “应该如此呀!哦!霍姐,昨晚我想起仲秋的一向话,有点怀疑。”

  “哪一句话?”

  “他说,他会挥剑杀入江宁镇,以他的本来面月,剑剑诛绝这些人性已失的强梁。霍姐,他的本来面目,意何所指?”

  “哦!你真细心。”千幻夜叉大感佩服:“说真的,我也不知道。”随即指指在不远处,草丛中张望的北人屠:“北人屠猜想到一些形影,但不便问。”

  “什么形影?”

  千幻夜叉又将柏亭阜所发生的变故,概略地说了。

  “三仙女联手,认为他使用的剑术,是传说中的天残剑术,因此怀疑他是当今最神秘,最可怕的报应神。”千幻夜叉最后加以补充:“报应神出动时,扮成鬼神面目难辩,杀孽之重,江湖悸动。至于他是不是报应神,或者把所扮的鬼神形象认为是本来面目,就无法知悉了,问他,他也不会说的。”

  “报应神?”夏冰一惊:“那只有为非作歹的人才害怕呀!我听爷爷说过这个人。”

  “你爷爷怎么说?”

  夏冰的爷爷,正是字内双仙之一的幽虚子。

  “我爷爷说,最好请他去报应那些税监,或者进紫禁城去放一把火,这才苍天有眼大快人心。”

  “你爷爷也可以干呀!”

  “不行,有家有业的人都不行。”夏冰摇头叹息:“只有最神秘无牵无挂的人,才能替上苍执行报应”

  “如果他真是报应神,你希望他干吗?”

  “这……霍姐,我……我真的不知道。”夏冰颓然叹息:“我……我胆子并不大,自私……”

  “我也自私,我不希望他干。紫禁城甲土如云,厂卫高手比蚂蚁还要多。我们这种草莽男女,犯不着冒谋逆的大不韪,做那种灭族的蠢事;我们不想愚笨得去做力所不逮的蠢事。”

  “所以,我的胆子不大呀!”

  “不要学我胆子大,小妹妹。”千幻夜叉无限感慨:“混了一个夜叉的名号,想洗掉可就难了。”

  这里看不到江宁镇的动静,只能看到镇上一些高楼的形影,所以看到绕外围包抄的两路爪牙,不知道镇口慢慢出米的另一批人。

  人都埋伏起来了,五岳游龙梅一元震天长啸,远传十里卧,连江宁镇也可以听得到啸声。

  霸剑罗涛夫妇今天将剑改系在背上,已有防止行动不便的戒备。

  禹秋田扮成一个紫脸膛大汉,他没有剑,双手也染成紫红色,嘴上加了大八字胡。千幻夜叉有化装易容道具,其他的仍留在悦来客栈中。

  当警告性的啸声传来时,镇口的八表狂生廿二个人正式动身了。

  禹秋田一直就贴伏在小径上,用耳朵助地凝神倾听,不时用手式告诉霸剑夫妇,留意他所指方向和距离的动静,比手划脚很有耐心。

  啸声传来时,事实上他们已经知道身陷重围了。

  “他们已经布妥阵势,不再移动了。”他一蹦而起,拍掉身上的浮尘,一面指指点点:

  “东、东北、东南,三处人最多,约在百步外。”

  “依你的估计,他们会届时合围吗?”霸剑罗涛问。

  “如果从西面来的人,挡不住我们,就会合围。”他信心十足地说:“所以西面来的廿二个人,必定是个个可独当一面的主力,认为如果毙得了我们就欢天喜地,毙不了也将逼我们逃走,逃向他们的埋伏,就用不着合围了。鹰扬会真有些人才,统率无数爪牙要有管用的军师。”

  “狗头军师,乌合之众而已。”霸剑罗涛有点自负:“想凭廿二个高手击溃我们,也未免太轻视我们啦!”

  “小心些总是好的,罗前辈。”他不便劝说,一语带过:“看情势,他们真的打算孤注一掷了。”

  这里可以看到镇口,所以霸剑罗涛选择这里,作为约会的地点。前面,八表狂生一群人已到了两里外。

  他们忽略了南面的田野,草木与竹林也挡住了视界。

  另一群人,正加快脚步向这里赶。共有卅余人之多,为首的人是祝堡主。

  当震天啸声传来时,祝堡主讶然止步。

  “东面远处有啸声传来,表示那一带有人,你们的埋伏,是不是布得太远了?什么意思?”祝堡主向领路的擒龙容沉声问:“让我们打头阵,你们捡死鱼?”

  “本会的精英全部出动了,决不可能将人远派,请堡主相信本会的诚意。”擒龙客坚决地分辩:“很可能是其他来说水摸鱼的混蛋在弄玄虚。像残剑孤星那些人,就惟恐天下不乱,虚张声势在旁捣蛋,乱叫乱吼四出扰乱,堡主千万不可生疑。”

  “哼!我还敢相信你的话?”祝堡主悻悻地说:“你们诡计多端食言背信,我已经领教多次了,分明是诱使我打头阵,你们躲在外围候机弄鬼,风声不对也可以快速溜走。哼!我不去了。”

  “不去就不去。”擒龙客冒火地说:“等本会毙死了栖霞幽园的人,夺回禹小辈,你就没有任何讨取的藉口了,迫出的百万珍宝,你也无权过问。你们应该出力而不出,今后可不要怨天尤人。告辞。”

  擒龙客颇有几分谋士说客的才干,能屈能伸软硬兼施,当然所说的话颇有几分理由,不由祝堡主不就范。会主派他到芦湾村,说服祝堡主前来相助,再次捐弃前嫌,重新合作,便已一口咬定禹秋田被栖霞幽园的人救走了,如果毙不了栖霞幽园的人,也休想将禹秋田夺回啦!

  同仇敌侣,利害攸关,不由祝堡主不心动。

  禹秋田不但枪了百万珍宝,更是毁灭天长堡的死仇大敌,祝堡主之所以奋然东山再起,目的便是搜寻禹秋田报仇雪恨,岂能轻言放弃?

  百万珍宝,岂能拱手让人?

  “罢了,姑且再相信你一次。”视堡主咬牙说,事实已不能撒手,势成骑虎:“如果你们再骗我,我玄天绝剑将是你鹰扬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敌,看谁先从这世间消失,走!”

  擒龙客大喜过望,立即换了笑脸。

  “祝堡主,我保证你决不会后悔。”擒龙客奸笑:“夺回禹小辈之后,敞会主一定会信守承诺,先将人交给你取口供,决不食言。”

  “最好是不食言,哼!”

  论江湖经验与见识,年轻的禹秋田,比霸剑罗涛丰富,他是江湖上真正的行道者,霸剑罗涛夫妇,已经多年不在江湖行快走动,不再过问江湖是非,急流男退颇为知足。

  这次伴同姨甥女夏冰旅游,权充监护人兼保留,没料到发生了如此凶险的意外,原因就是对江湖的各色人物所知有限。

  他们幸而平安返回南京,沿途皆无法掌握八表狂生的动向,只好请出梅贞姑南京娘家的人,发誓非获八表狂生几个凶手才甘心。

  南京梅家并非武林世家,虽则出了一位出类拔萃的九州游龙梅一元,但名气并不大,只能算是颇有名望的一流人物。

  但梅家的两位闺女,一嫁栖霞幽园夏家,一嫁姑苏望族罗家。夏罗两家都是武林侠义名门,武功超绝享誉武林,两家数代沾亲带故,武功也逐渐融合为一家,所以霸剑罗涛夫妇,都将夏家的绝顶轻功天遁术,修至将近登峰造极境界,颇感自豪。

  在庐州,天遁术火候最佳的夏冰,栽在禹秋田手下,夫妇俩也奈何不了禹秋田,而且反而被禹秋田临危援手,把他们硬从可怕的绝境中救出生天,夫妇俩对禹秋田极为敬服,总算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们高明的人多的是。

  所以,他们愿意听从禹秋田的安排。

  事实上他们只有八个人,如果真有对付鹰扬会百余名高牙的能力,早就大兴问罪之师了,为何一直就隐忍着不曾发动?

  霸剑罗涛不得不采取消极的手段,以冤有头债有主为藉口,暗中侦伺八表狂生的动静,仅以八表狂生为目标,避免与全鹰扬会为敌。

  他们当然知道这种做法,有掩耳盗铃自已骗自己之嫌。八表狂生是鹰扬会的副会主,怎能不会与全鹰扬会为敌?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帮会,也不容许自己的弟兄任人欺侮,组帮结会,主要的目的就是祸福与共,聚合为一,一致对外,所以才会有人参予这些无所不为的组合。

  禹秋田的行动计划,九州游龙是最赞赏的人。霸剑罗涛夫妇,却有点心中存疑,认为年轻人很可能言过其实,高估了鹰扬会的实力。

  “小禹,你认为我们必须从空隙中撤走吗?”霸剑罗涛注视着渐来渐近的人群,毫无所惧转向禹秋田询问:“已决定方向了?”

  “恐怕得改变计划了。”禹秋田眉心紧锁,虎目中有不安的神情流露:“从江宁镇脱身。”

  “你的意思……”

  “他们好阴险。”

  “你是说……”

  “他们的重要人物,都改扮成普通的爪牙。”禹秋田拾起一段三尺长的枯竹拂动:“你看,除了走在前面的八表狂生,穿了代表他身份的青衫之外,其他全是一般爪牙的青劲装。

  “不错,表示他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人。那么,后面三方埋伏的人,该是该会的主要人物了,其中当然有会主五岳狂鹰,主要人物埋伏,势在必得。”

  “走在八表狂生后面的第三个大汉,就是他们的会主五岳狂鹰。第四个是龙虎大法师,第六个是黄山邪怪,第七个是女扮男装……”

  “咳!真的?”霸剑罗涛吃了一惊。

  “涛哥,你最好相信禹小哥的话。”梅贞姑说:“禹小哥是化装易容的专家。”

  “我担心前面第一第三两个人。”禹秋田说。

  “也是该会的重要人物?”霸剑罗涛问。

  “恐怕不是,我不认识。”

  “为何值得你担心?”

  “他们身上,那股浓浓的妖异诡语气氛,我已经可以感觉出来了。”

  “你真会天视地听术?”霸剑罗涛意似不信。

  禹秋田已经证明了使用地听术的能耐,但这种贴地听声术并不神奇。但远在几里外,便可看清改扮者的面目,甚至可以遥远地感觉出妖异诡谲的气氛,难免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了。

  “天生。有霸气的人,是可以让人感觉出来的。”禹秋田略加解释:“有些人听到某个人的名号,便会浑身冒冷汗心跳加快,所以连名号也可以慑人。北人屠就是其中之一,胆气不够的人一听就胆寒。”

  “他们真打算吃掉我们了。”

  “正是此意。所以,我们要从江宁镇脱身。摆出的阵势-不难冲破,后面二流人物布下的埋伏才真的可怕。那些二流人物不会逞英雄挺身而斗,躲在革中树后明枪暗箭齐施,只要撂倒咱们一个人,他们就成功了。”

  “唔!的确可虑。”霸剑罗涛憬悟,油然兴起强烈的戒心。

  “罗叔罗婶,切记不可被缠住,脱身第一。”禹秋田郑重叮咛:“一沾即走,江宁镇。”

  “好,我们听你的。”霸剑罗涛信口答,心里可不以为然,一沾即走逃走第一,未免太小看了自己啦!听在心里实在令人不快。

  八表狂生神气极了,大摇大摆昂然而至。

  他身后第一第二个扮成普通爪牙的人,脸上显然染了得而暗红的色彩,但狰狞的五官轮廓并没改变,瘦创的脸颊加上高颧骨,八字吊客眉;和一双寒光可透人肺腑的鹰目,所生发的妖异光芒,令人一触及这种目光,便平空毛发耸立,有如见鬼魅般心胆俱寒。

  第一个人,远在廿步外便从所挟的布卷中,取出一枝黑白相间的三尺长怪棒。

  不是棒,是卷着的旗,黑白条纹三角,旗卷在旗杆上,旗尖如戟。三棱锋尖,鹰嘴戟钩,可刺、可劈、可钩,本来就,是缩小了四倍的武士戟。

  旗若抖开,功能更多,既可乱人耳目,更可暗藏玄机,挥洒毒物不需内力驱动,用内力也可挡刀剑,比铁袖功的威力更远些。

  禹秋田见识广博,熟知江湖秘事,看到黑白旗杆,大吃一惊。

  “剑门双残!”他大叫:“你们先走!走!”

  霸剑罗涛知道他的叫声,饱含凶兆焦灼,却不以为然,怎么一见便逃?

  剑门双残,是川汉栈道令人做恶梦的凶魔,是一双兄弟,往来川陕的高手名宿,都知道这两个切魔可怕,乖乖隐起名号缴纳买路钱走人。剑门山南北六十里,都是这两个凶魔的地盘,任何人都必须缴交买路钱,否则必定下场悲惨。

  剑门双残很少在江湖走动,做划地收钱的一方之霸写意得很。这条往来必经的栈道,客货络绎于途,油水极为丰盛,需要他俩坐镇。因此他俩虽然声威远播,但真正认识他们的人并不多,尤其那些足迹不及穷坏的人,根本不知道剑门双残是高是矮。

  从来没经过栈道的人,当然不相信剑门双残是如何恶毒了得。

  霸剑罗涛早年名满天下,但他就不曾走过栈道。

  稍一迟疑,走的机会消失了。

  禹秋田声发人扑出,乘对方来不及列阵时,发起猛烈的攻击,挥棍猛扑仍在向前接近的八表狂生。

  剑门大残一听有人叫出名号,便不假思索向前急抢。

  剑门二残身法更快,从侧方超越绕出。

  八表狂生不知道此人是禹秋田,如果知道怎敢拔剑上?一声怒吼,拔剑疾冲。

  禹秋田手中,只是一根一握粗的三尺竹棒,竟然胆大包天向有刀剑的人群冲,可把八表狂生气得肚中嗝气,咬牙切齿招发飞星逐月,行连续的正面冲刺,想一口气将禹秋田扎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剑门大残抢先一步超越,旗戟向前一伸。

  禹秋田志在大残,果然将人引出来了。

  他以为霸剑罗涛夫妇,会乘机从他的左方冲出,他可以挡住两残,掩护夫妇俩脱身。

  一声长城,他向下一仆。

  竹棍飞旋,罡风似殷雷,幻化为一个三尺大光环,射向先一步超越的大残。

  人着地,恰好躲过八表狂生狂野的冲刺,身形贴地前旅,一腿扫在八表狂生的小腿上。

  人影如虚似幻,暴射而起。

  这刹那问,变化万千。

  大残吃了一惊,大喝一声,挥戟急接飞来的光环,噼啪数声爆震,竹棍碎裂,碎屑暴射。

  大残感到戟上传回的震力极为猛烈,虎口发热,卷着的黑白三角旗不但被震松散开,而且出现破裂的腐烂洞孔,身不由己侧震出丈外,骇然变色勉强稳下马步。

  八表狂生仰面摔倒,感到右小腿奇痛彻骨,倒下时双手自然而然向后撑,握剑的右手却被剑带得反往上伸,感到手一震,身躯着地之前,剑已被人夺走了,右手五指如裂,痛彻心脏。

  暴射而起的禹秋田夺了剑,百忙中扭头一看,心中一凉,立即回头猛扑,长啸震天,身剑像是并合为一,幻化长虹破空飞射。

  从侧方绕出的二残,本来想接应乃兄的侧方,看到霸剑罗涛夫妇,立即挥旗长上。

  仓卒间双方齐发,接触如电光石火,反应皆出乎本能,没有思索的余暇。

  霸剑罗涛不知厉害,一剑向射来的戟旗挥出。

  挣一声大震,剑击中旗尖,卷着的黑白条纹旗猛然散开、前扬,挡住了霸剑的视线,旗上的黑白条纹,也具有令人目眩视线散乱的功效。

  旗尖突然弹出尺半,嗤一声贯入霸剑的右胸侧近胁处,随即弹回,原来是属于套筒枪一类阴毒兵刃,可以突然弹射出尺半,势尽立即自行弹回。

  再向内移一寸,肺部必被洞穿。

  “呃……”霸剑叫了一声,剑失手坠地,人向后倒,恰好倒入乃妻怀中。

  “你也倒!”二残厉叫,旗一展,附在杆侧的喷筒,喷出一丛灰雾。

  正要再次挥旗,将灰雾涌向梅贞姑。

  背肋一震,剑已贯肋而入。

  是禹秋田,来得正是时候。

  一脚踢飞二残的尸体,抓住了浑身发僵的霸剑罗涛。

  “交给我!向南。”他急叫,将人扛上肩,一跃三丈,如飞而遁,穿林越野,宛若流光逸电。

  梅贞姑不敢不听他的了,衔尾飞奔。

  西面不能走了,廿名超等高手已一涌而至。

  梅贞姑的天遁术,并不比夏冰精注,但速度已是骇人听闻,依稀难辨形影。但禹秋田肩上扛了一个人,速度依然比她快了那么一点点。

  “难怪小冰服输,这小后生到底是如何修炼的?”她心中暗叫,极感佩服。

  “禹小哥,裹伤要紧。”她不胜惊惶,关心乃夫安危,在后面急叫:“已经摆脱他们了……糟!”

  前面矮林已尽,田野中卅余名高手正掠走如飞迎面而来,双方照面,已在卅步左右了。

  “可惜啊!”禹秋田折向便走:“是祝堡主,我找得他好苦,可是……”

  他必须脱离险境,霸剑的伤势可虑,眼睁睁让祝堡主耀武扬威,他实在不甘心。

  擒龙客认识梅贞姑,一群人大叫大嚷穷追不舍,在后面不断发射暗器。像一群疯狗。

  两人已耗掉不少真力,速度馒了许多。

  “咱们会被他们追到夫尽头。”禹秋田向跟在后面,已是气促现喘的梅贞姑叫:“你带人先走,我掩护你,不能全被他们留下……”

  “决不!”梅贞姑断然拒绝:“你的精力已损耗过半,决难挡住卅余个疯狗,他们会分一半人来追我,凶险反而增加十倍。”

  狂奔了六七里,身后,最快的十余个人,已拉近至廿步以内了。

  “罗婶,你会水性吗?”禹秋田一面狂奔,一面喘息着问。

  “会。”梅贞姑简要地答。

  夏家在太湖,罗家在苏州,哪能不谙水性?

  “前面有一条河。”

  “他们也会水性……”

  “不然,芦苇深密,脱身不难。”

  “入水?但罗涛的伤……”

  “不要紧,我已经用药塞住伤口,再加包扎便可保短期无虑,他支撑得住。”

  “好,入水。”

  老夫爷保佑,是一条五六丈宽的河流,水势并不湍急,两岸芦苇绵绵不绝,正是逃匿的理想所在,而且水色浑浊,跳下去便难见踪影。

  禹秋田排苇深入,不久便形影俱消。

  如果再拖上片刻,势必被迫及在劫难逃。

  傍晚时分,他们在十里外的一座农舍投宿。

  霸剑罗涛的伤势已控制住了,危险期已过。

  肺部受伤,不能活动,连呼吸也不能过剧,相当危险,治疗必须清静不受打扰。

  九州游龙地头熟,找到四位村民,用担架星夜将人送往南京梅家治疗,梅贞姑也带了一位梅家子弟同行,护送乃夫远走高飞。

  夏冰不走,与九州游龙和二位梅家子弟,心悦诚服听仍禹秋田指挥,随禹秋田行动。

  北人屑不再化装易容,堂堂正正用刀。

  千幻夜叉也以本来面目现身,换穿了一身红,与夏冰的一身翠绿,形成强烈鲜明的对比。

  禹秋田回复山西时期的浪人装束,在唇上加了两撇小胡子。

  他要以禹秋田的身份、外型,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找祝堡主父子偿命。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他的浪人形象,在两位天仙化人似的美丽姑娘身边,有点不伦不类,不像朋友,倒像个保镖打手。

  千幻夜叉第一个不满意,撅着红艳艳的性感樱唇生气。

  “不,你要扮成秋公子。”她扔着小腰肢,狠盯着穿着停当出堂的禹秋田抗议:“你是撑大放的人,我和小冰妹站在你身后像什么?不要!”

  “呵呵阿……”九州游龙大笑,“我不知道秋公子是何种模样,反正一定是油头粉脸文质彬彬鬼样子,穿起青衫操剑杀人,那才叫不伦不类。小伙子,我喜欢,这才显得英气勃勃,骠悍如狮如虎,不脱江湖狂士本色,咱们是同类。”

  “舅舅……”夏冰显然也不满意。

  “小丫头,你不懂。”九州游龙笑吟吟地说:“只有庐州郎郑两家的姑娘,才喜欢油头粉脸的秋公子,文采风流其实是讽刺那些无用书生的话,你两个丫头连这点都不懂?笨噢!”

  “我不听你胡说,舅舅。”小姑娘显然仍难释怀,但脸红到脖子上了:“那么,舅舅撑大旗打头阵好了。”

  “我?少来了。”九州游龙含笑摇头:“我挡不住双残旗哉上的法宝,恐怕也禁不起妖道龙虎大法师,各种毒物幻术的摆弄,不是撑大旗的料。”

  “你们再争论不休,就来不及动身了。”禹秋田一面检查他的新佩剑,一面试出入鞘的灵巧度:“如果不以禹秋田的面目出现,我就没有痛宰他们的理由啦!干脆,你两人改装改发式,扮我的丫头好了,从前我不时带侍女走动,神气得很呢。”

  “像小秋明?”千幻夜叉笑问,

  “她太小,只能扮书童。”禹秋田信口答:“我有各式各样的身份,每种身份的气质都不相同。你赠给我高明的易容术,今后我一定更能把握各种人的神韵,我扮秋公子就十分成功无情可击。”

  “哈哈!”千幻夜叉像男人一样大笑:“你就没瞒过我。”

  “呵呵!但瞒得了她。”禹秋田突然轻拍夏冰火烫的脸颊。

  “啐!”夏冰羞态可掬白了他-眼。

  想起他在逸园与郎秀英的旖旎风光,小姑娘像被雷殛般浑身起了异样变化。

  “真的不能耽搁了,快到膳堂饱餐一顿。”九州游龙立即催促。

  江宁镇群雄毕集,几家大客栈,已被这些豪客们住满,店伙们一个个忧心仲仲。

  丰源栈的店面.成了鹰扬会的临时指挥中心。后厅招待重要客户与贵宾的第三进雅舍,成了各路人马地位高的人物歇息处。

  厅堂就是临时的聚会处,也充作会议厅。

  已经是二吏正,大厅中灯火辉煌。

  三张大长案摆设成议事堂形式,会主高坐主座大会各路重要主事人。

  “会主接受权堡主结盟,属下期期以为不可。”号称军师的内堂大堂主,铁笔书生梁天青,文绉绉还真有几分书生气概,说话斯斯文文,但他那枝作兵刃的判官笔,却是最趁手的杀人利器。

  “梁堂主又有何高见?”明的大副会主掌里乾坤苗伟也是用笔的能手,所用的判官笔短了三寸,是会主忠心耿耿的死党。

  “已经了解栖霞幽园的人,本会能应付得了,不再需要祝堡主加入,加入也派不上多少用场。而他的死对头禹小辈,却是无人知悉的可怕高手。依江副会主在天长堡目击的情形估计,假使全力以赴,本会很可能死掉一半人以上。这种得不偿失的同盟,给了将后患无穷,会引起大灾祸,岂能不慎?”

  “禹小狗死定了。”龙虎大法师鬼眼一翻,神情不悦:“梁堂主怀疑本护法的保证?”

  “有谁能证明,那个被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捉来捉去的禹姓小旅客,就是毙了天长堡上百高手的禹秋田?”

  铁笔书生不在乎护法不悦,就事论事发表己见,语气难免带有讽刺味:“再说,生见人死见尸,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何况栖霞幽园以炼丹术享誉武林,谁敢说他们没有灵光的解毒药?”

  “江副全主已证实,那人就是禹秋田,没错。”黄山邪怪也是护法,替龙虎大法师辩护:“而且检查出的确中毒已深,即使目下给他解药也嫌晚了。梁堂主,你始终不信咱们的独门解药?”

  “不是不信,而是需要事实证明,要看到禹小狗的尸体才算数。我尊重江湖道的金科玉律,这科律可不是我订的。”铁笔书生仍然坚持已见:“如果他没死,用咱们一半弟兄的性命,来巴结祝堡主替天长堡报仇,对本会又有何好处?所以我反对,我们对付栖霞幽园已经有点难支了。”

  “所以我必须利用天长堡的人,先解决栖霞幽园的威胁。”狄会主站起来大声说:“你们不要在小利害小枝节上争论不体,任何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众说纷纭徒乱人意,必须众志成城,先解决月下的困难。明天,天长堡的人将全力协同本会,一举清除栖霞幽园的几个强敌。我意已决,其他小枝节不必再争议。”

  会主有决定任何事的权威,铁笔书生只好失望地闭上嘴生闷气。

  “江副会主午后带了几位土地,搜寻栖霞幽园的人藏匿处,迄今仍然不曾返回,无法调派明日袭击的人手。”大副堂主掌里乾坤满意地改变话题,他是绝对支持会主决策的人:

  “好在各队社员的责任已经分配停当,行动计划明日决定还来得及、加上天长堡的一队强劲精锐,咱们必可成功地歼除栖霞幽园的几个狗男女。今夜,咱们得好好养精蓄锐。”

  外三堂各设有十方土地,由精明的眼线担任。八表狂生不在座,带了土地踏探栖霞幽园众男女的落脚处,迄今仍未迟回,相当尽责。

  “派人到宿处巡查,要他们严加警戒。”狄会主等于是下结论,讨论到此为止:“丰源栈的警卫更需加强,我不希望被人骚扰,晚上闹刺客,明天必定个个精神不济办不了事。”

  “会主请放心,栖霞幽园的人,不会夜间活动骚扰,以免有损侠义名门的声誉。”九天魔鹰信心十足,因为他曾经与霸剑罗涛打过交道:“所以绝大多数所谓白道英雄,不带夜行衣,认为穿夜行衣夜间活动,是极不光彩的歹徒行径。”

  “小心些总是好的。”

  正要宣布散会早早歇息,后面堂奥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廿余位高手几乎不约而同跳起来。狄会主也吃了一惊,倏然而起。

  “可能来的是栖霞幽园的人。”铁笔书生警觉地大叫示警。

  “胡说八道!”惊跳起来的九天魔鹰大叫,但却是第一个抢出厅堂的人。

  七八个人,解下被吊在院子回廓柱上的警卫。

  这位警卫的双手大筋,是被强力慢慢扭断的,因此忍受不了可怕的痛楚,而发出可怕的惨叫。

  “怎么一回事,什么人如此虐待你?”掌里乾坤不顾警卫的痛苦,沉声追问经过。

  “是……是禹……禹秋田……”警卫绝望地叫:“我……我的双……手残……”

  “什么?禹秋田?你认识他?”

  “他……他说的……”

  “他说他是诸天菩萨,你也相信?”

  “那就是……是一个人好了……”警卫爆发似的厉叫:“又何必问……问是……是什么人?我……我哪有机会请……教他高……名上……上姓?”

  “他还说了些什么?”掌里乾坤也感到自己太过份,不再声色俱厉。

  “他……他要我……传话。”

  “传什么话?”

  “他说他……他是债主……债主,明天就……就开始讨……讨债。要……要本会把……

  把龙……虎大法师,和……和黄山邪……怪两……两位护法留……下,其他的人滚……滚回扬……州,要快……滚……”

  “可恶!”掌里乾坤怒叫:“有人冒充他,想向两位护法讨解药。”

  “他逼问天……天长堡的人落……落脚处。”

  “你招了?”

  “我的手……”

  “你招了?”掌里乾坤大声喝问。

  “我……我不招,双手被扭……扭断大筋。再……再不招,我的腿恐……怕……”

  “你招得好。”一旁的铁笔书生幸灾乐祸,不住阴笑。他是反对与天长堡结盟的人,所以心中大快,等于是证明他的看法正确,与天长堡结盟,将会受到禹秋田可怖的搏杀。

  “你这是什么话?”掌里乾坤厉声问,心里十分愤怒。这位大副会主,是支持与天长堡结盟最力的人,地位比铁笔书生的内堂大堂主高,受不了属下唱反调,所以怒火中烧,大有恼羞成怒,要搬出会规镇压的意图。

  “老实话,苗副会主。”铁笔书生不在乎威吓,语气冷森:“他如果不招,禹小狗找另外一个人逼供。结果,咱们这里将像被戳破的马蜂窝,今晚谁也别想睡了。更可怕的是:得陪上一些弟兄的性命。”

  “你是为了料中某些事而得意。”掌里乾坤不敢进一步责难,因为发现身边几个人神情不正常:“今后你说话最好谨慎些,影响弟兄们的士气,你又得到些什么好处?哼!”

  “我并不希望不幸而言中。”铁笔书生叹了一口气:“问题是;任性而为不顾后果的人太多了。”

  救人要紧。人抬走,两人也不得不终止你嘲我说,丰源栈的戒备提高了三倍。

  全镇鹰扬会歹徒们落脚的大宅和客店,几乎同时有人入侵,入侵的人皆自称是禹秋田。

  受到袭击的人,毫无分辨来人到底是谁的机会,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发觉被制已经被打得天昏地黑了。

  这一夜好漫长。人人心虚疑神疑鬼。

  到底是不是禹秋田在弄鬼?有一半人将信将疑,另一半人则喷之以鼻。禹秋田应该只有一个,分身术毕竟是传闻中的神话故事,决不可能同时在各处出现袭击警哨,所以谣言不攻自破。

  但所有的人,都心中明白。明天,将是决定性的一天,禹秋田是真是假已不重要,反正一定会有人出.面找他们讨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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