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迤逦南行,风雪光临,他更不急于赶路,将全付精神放在仍未应用纯熟的新悟剑法上,甚至在万安城还躲了三天风雪。
万安至赣南县交界处,整整一百里,他竟走了两天。一早,他到了顺山之下,奔波了一夜,该找地方打尖了。
顺山,是赣县与万安交界处的一座大山,北距万安一百十五里,南至府城一百二十。这座山相当大,怪石万丈,重峦叠蟑,从山下向上爬,必须攀援三十六仞,方可到达山巅。普通商旅翻越这座山,需要一日的脚程。
山下有一座小村,叫做北顺村,约有六七十户人家,是往来商旅的宿站。
黎明时分,他踏入了北顺村。这是一座静谧安详的小村落,小径穿村而过,两旁有五六间贩卖日用百货的小店,和三间小客栈。小地方,客栈管食宿,整座村找不到一座像样的食店。因此,找食物填肚子,必须到客栈去找。即使附近有小食店,大冷天,早上小店也不会开门。
天候奇冷,不能露宿,他必须找客钱歇息,便泰然入村,向第一家和顺客栈走去。
他以为自己走小路,而且是昼伏夜行,追踪他的人,决不可能找到他的,未免大意了些。他却不知,对方早已有万全准备,在这儿等了他两天啦。
和顺客栈中,客人纷纷准备上路,在迷蒙的晨光下,厅中灯光明亮,厅中心的火盆发出闪亮的红光,客人进进出出,有些已经开始动身,有些仍在结算房钱,但已没有进膳的人了。几名店伙在收拾残羹剩饭,匆匆忙忙。
安平踏入店中,直趋柜台向账房先生含笑招呼道:“店家,在下要一间上房歇脚,午后动身。”
账房先生一怔,笑问道:“客官午后动身,要到万安么?”
“不,在下要到府城。”
“到府城午后怎能动身?冰雪封山,山路不好走,客官如不早些启程,晚间便赶不过山了。”
“多承指教,只是在下要在这儿等朋友。请叫伙计替在下准备吃食,不要酒,来碗热汤先暖暖身子。”
不管账房先生肯是不肯,迳自到桌旁落坐。
账房先生不再多问,吩咐伙计替安平张罗吃食。
街对面的平安客栈中,东院里的一间上房内,八名男女正在围炉商量大事。八名男女中,有五湖浪子在内。
上首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看去相当年青的书生。五官清秀,白脸无须。从肌色估计,约在二十岁出头。但从眼神和双手的皮肤纹理猜测,却不止此数。穿青棉袍。外罩玄狐外袄,头上的青巾内加暖皮,腰悬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坐在那儿神态雍容,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微笑。
右首,坐着一个穿一身银鼠皮裘,内着劲装的少妇,一双大眼水汪汪,媚光流转,笑起来时,桃腮上绽起两个笑涡儿,动人极了。盛妆的女人,很难判定她的年龄;这女人是盛妆,谁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有多少?反正从表面上看,像二十也像三十。
另两个岔眼的人,一个是中年道姑,美好的五官人见人爱,粉脸桃腮吹弹得破,一双媚目勾魂荡魄,举手投足间俱都流露着万种风情。
另一人是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只有十三四岁。除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外,看上去仍是天真无邪的女娃娃,身材刚发育完成,浑身蓬勃着青春的气息。倚偎在少妇的身侧,颇饶兴趣地注视着在座的人大发议论,大眼睛在众人的脸部转来转去。
另三人一个是豹头环眼的壮汉,一个是花甲老人,另一位是个半老徐娘。
五湖浪子风采依旧,气血甚佳,英俊的脸蛋泛着满意的笑容,不时向中年道姑微笑注目。他喝干几上的一杯热茶,发话道:“诸位已经看到他了,从外表看,决难相信他会是一个艺臻化境,宇内无双的武林高手。”
青年书生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杜少庄主,宋某这人做事实事求是,从不信邪。”
“前辈之意……”
“宋某要推翻前议。”青年书生神色从容地答。
五湖浪子吃了一惊,站起讶然问:“前辈要推翻前议?这……这不……”
“你坐下。”青年书生不动声色地说,稍顿又道:“宋某的摘星庄也曾是五大庄之一,我摘星庄主不老书生宋奎也曾威震江湖几近三十年,练气四十载,拳剑之下,不知杀死多少高手名宿,而目下却被狄少堡主不远千里请来,诱杀一个年仅弱冠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而且还说这黄口小儿是甚么艺业超凡入圣的神龙。更令宋某难堪的是,连宋某的妻女也一并请来,甚至将丹霞仙姑也请来了。杜少庄主,如果易地而处,你认为宋某有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