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至丈外,夜色朦胧,但他已嗅出熟悉的幽香,和似曾相识的脸形、身材、佩饰、轮廓。
瓜子脸,大而明亮的眼睛,额留刘海短发,戴绿宝石耳坠,青帕包头,身材健美,肩上轻晃着系玉流苏剑穗。半点不错,正是入房亮火折子,撞破他和小娟缠绵好事的黑衣女人。
“本姑娘也知道是你。”黑衣女人冷冷地说。
“贵姓?”
“姓文。”
“在下……”
“你是四海游神吴秋华。”
“咦!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我们就是为你而来。”
“为什么?”秋华讶然问。
“用不着多说了,我们白费工夫,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未免太令人失望。”
“你认为在下是哪一种人?”
“一个好色之徒,如此而已。”
“在下不想分辩,能将为在下而来的原故说来听听么?”
文姑娘在鬓角旁摘下一根黑色的凤钗,晃亮了火折子,在钗前一晃。
秋华“哦”了一声,说:“原来姑娘是黑凤盟的人。听说你们全是些女飞贼,首领盟主是黑凤曾雯。在下行走江湖,并未与贵盟结怨,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找我未免不近情理。吴某即使是好色之徒,但从未与贵盟的姐妹亲近,好色是我的事,只要吴某不采花劫色,任何人也不配管吴某的事,何用贵盟的人打抱不平兴师问罪?”
“本姑娘奉命监视和调查你的人品才艺行为武功,倒不是向你兴师问罪。今晚本姑娘已完全了解你的为人,其他的事不用说了。”文姑娘冷冷地说。
“好,今后幸勿相缠。在下言之在先,贵盟的人不找吴某便罢,找上头来,吴某可不是善男信女。”秋华悻悻地说,扭头便走。
“请留步。”文姑娘叫。
“有何见教?”他转身问。
“敖老贼作恶多端,血案如山,罪该万死。足下在江湖中名声虽不太好,却为何会与这恶贼同流合污?刚才足下对舍妹所说的话,本姑娘字字入耳,你称敖老贼为老贼。言为心声,可知阁下对敖老贼并无好感,心中……”
“这些事姑娘用不着过问。”
“由阁下对舍妹的态度来说,你并非好色之徒。”
“在下对令妹不感兴趣,与是否好色无关。”
“但本姑娘欠你一份情。”
“谁也没欠谁的情。”
“因此,妾身郑重向阁下提出警告。”
“我这人从来不怕别人胁迫。”
“阁下必须尽早离开孔公寨,敝盟已决定为世除害,早些离开,以免玉石俱焚。”
“为世除害是假,为了秘室中的如山金珠,不错吧?”
“就算是吧。”
“你知道今晚与在下缠绵的娇娃是谁?”秋华笑问。
“啐!”文姑娘发怒了。
“那是敖老贼的二千金,你想在下会置身事外么?”秋华厚着脸皮说,扭头便走。
文姑娘正待追出,先前被制的姑娘手拉住她,低声说:“姐姐,算了,他的剑法可怕。
再说,他决不是好色之徒。”
文姑娘笑道:“好妹妹,如果你看他在房中的恶心模样,便不这样说了。走吧,咱们回报姥姥。”
蓦地,秋华退走的方向,传来“噗”一声闷响。
“噤声,去看看。”文姑娘低声说,两人悄然向响声传来处摸去,声息俱无,像两个幽灵。
秋华离开两女,远出五丈外,眼角突然发现右后方不足两丈处,草丛下趴着一个黑影。
先前经过,视线被草所掩,这时便看到了。黑影不敢移动,怕发出声响,等秋华越过时,想掩藏已来不及,仍然潜伏不动。
夜间正视反而模糊,余光斜视的视力要好些,被秋华发现了。他先不动声色,仍徐徐前行,心中在打主意,耳朵凝神倾听身后的动静。
“这家伙听得太多,他非死不可。”他心中打定了主意。
人防虎,虎亦防人,双方都留了心。伏在草中的黑影悄然挺起身,手一扬,一颗飞蝗石破空而飞,疾射秋华的脊心穴。
黑影挺上身虽说轻灵,但草梢的拂动声,岂能逃过已经留了神的秋华?
“噗!”击中了。
秋华向前一仆,发出沉重的仆地闷响。
黑影飞跃而上,伸手便抓。
秋华冷笑一声,身形翻转,半分不差便扣住了伸来的手一扭一带。
“哎……”黑影惊叫一声,臂骨格格响,扭身便倒。
秋华扭身翻起,手起掌落,“噗”一声劈在黑影的背心上,扣住的右手仍然不放,用上了擒拿术,扭抵在黑影的背上,用膝盖压住黑影的腰部,冷笑道:“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一石换一掌,咱们先扯平。老兄,你是谁?”
是一个劲装大汉,人高马大,但被制得无法动弹,咬着牙忍受手臂、背、腰传来的痛楚,含糊叫道:“我……我……”
秋华见时光不早,不想再拖,重重地哼了一声,说:“老兄,不管你是谁,你听得太多了,该你倒霉。老兄,别怪我,我只能叫你永远永远闭上嘴。”
他的掌举起了,身后突传来文姑娘的叫声:“吴爷,请手下留情。”
他扭转头,戒备地问:“你们还不想走?”
文姑娘姐妹站在两丈外,说:“这人本姑娘认得,他是入云龙柯大侠的门人。今晚他们来了三人,专负责踩探机关埋伏,在我身后跟踪撤出,想不到误打误闯到了此地,必定是听说你是敖老贼的未来女婿,所以向你下手了。”
“入云龙怎么也来了?”秋华问。
“你可以问问敖老贼。”
秋华将大汉放了,冷笑着问:“你阁下真是入云龙的门人?”
“在下姓葛,名欣,入云龙正是家师。”大汉惶然地答。
“你认识柯文远?”
“那是家师的次子,在下的师弟。”
“他来了么?”
“没有,过几天便可赶到,可能与华山老人宗政老前辈的几位门人同来,文远师弟拜在华山老人的门下。”
“葛兄,你可以走了,今晚纵你全身而退的事,如果你透露口风,在下日后必定杀你。”
说完,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寨中主人不在,主人的两位拜弟也不在,得力的人几乎全部外出,所以没有人追出。他从原路返回,在寨墙外老远便向在墙上巡逻的人叫:“入侵的贼人擒住了几个?二小姐伤势如何?”
“是华爷么?”巡哨大声问。
“正是。”
“请上。贼人全逃掉了。二小姐的伤势小的不知道。”
他纵上寨墙,说:“贼人既已逃掉,你们得小心些。”
“华爷知道对方的来历么?”
“在下只知道一个人,他叫葛欣。”
“哦!原来是人熊葛欣,是入云龙老匹夫的门人。”
“你认识入云龙?”
“小的听说过而已。”
“他们敢和敖爷作对?”
“他们是穿云拿月请来助拳的人,要赶走咱们孔公寨的居民,占咱们的地,将咱们赶出清水河,却不知道这儿是敖老太爷的基业,简直自不量力。”
秋华取道下墙,一面说:“你们小心了,入云龙已经知道敖爷的身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不小心随时会丢掉老命。”
二小姐的穴道并未被制住,暗器也不是打穴珠,而是一枚问路石,虽击中穴道,但仅伤皮肉而已。如果不是秋华机警将她接住,可能跌得爬不起来了。她已上了药,伤势虽轻。她不理会智多星夫妻的善后事务,她接着秋华回到客房,向秋华道谢,陪秋华聊天。
寨中复归平静,已经是三更尽四更初了。
经过一夜骚扰,秋华心中暗懔,看来,此地愈来愈凶险,情势愈来愈复杂,自己已深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处境十分困难了。
“奇怪,黑凤盟的人为何要找我呢?”他心中不住地想。“入云龙是不是真要助人在此地争地盘?我要不要也卷入这窝子浑水中摸鱼?”他向自己发问。
“管他呢,愈乱愈好,反正不捞老贼一把我不走。小娟这儿,我得多下些工夫,套出老贼对我的阴谋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可不能让他先动手。”他打定了主意,心中暗自戒备,随时提高警觉,防意如绳。
老贼不放心他,这是人之常情。他不解的是,老贼既然不放心他,为何不打发他走路?
小娟的示意已经够明白,事态必定比他所想像的更为严重,显然从小娟的语气中,老贼已有杀他之念,但为何却迟迟不动手?他百思莫解,莫测高深。
“难道说,他想挟我为人质,和终南木客天残丐等人谈条件,要出卖我么?”他悚然地想。
他决定随时防变,将贵重的物品随身携带,插飞刀的皮护腰经常不离身,将在西安定制的两个皮臂套早晚皆套在臂上。皮臂套中藏了五枚飞电录,左二右三,这玩意丢不得,是他的得意神刃。
剑带不带无所谓,带在身边反而引人起疑。因此他将剑挂在墙上,表示自己毫无敌意。
寨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一早,他仍在床上养神,一面默记拳经剑谱的心诀,一面回想与人交手时的得失。
房门悄然而开,二小姐带了一名女侍。轻手轻脚地溜入房来,送来了人参银耳汤,等他起床。
侍女在洗盥问准备汤水,二小姐端了一座锦墩,坐在床缘手托香腮,含情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睡态。
他故作不知,闭目假寝,忖道:“这小丫头对我一往情深,可是,她……唉!好好一个女孩子,为何要生在一个凶枭的家中呢!”
十余年来奔走江湖,浪迹天涯独来独往,金银在手中流水般去来,来得多也去得快,遇上需要援手的穷汉和孤寡,一掷千金毫无吝色。所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交往的女人中,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蓬门村妇、武林侠女……可说样样俱全,但时至今日,他仍未找到一个令他真正动心的女孩子。在他的心中,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在内心深处,他当然有他心目中的爱侣形象,只是机缘未至,他也不想强求。
一个江湖浪人,无可否认地,需要女人的关怀和慰藉,以调节闯过生死关头后的紧张情绪。因此,他也和女孩子胡闹,但却不及于乱。他知道,他必须勤练气功,如果沉入肉欲的深渊,那就不克自拔。
华丽的卧房中,床前坐了一个为情颠倒的少女,幽香阵阵,满室生春,他能够克制自己,可说十分难得。
一只温暖腻滑的手,轻柔地、情意绵绵地抚上了他的脸颊,掌上传来了令男人心动的感觉。
他突然握住脸上的手一带,另一手掀被抄出。
小娟噗嗤一笑,倒在他身旁。
他将小娟抱入怀中,附耳低声问:“小娟,既然令尊不放心我,为何不杀我?”
小娟紧紧地缠住他,像一条蛇,浑身不自在,轻喘着腻声说:“秋华,不……不谈这……这些扫兴事。”
他不得不用些手段,抚摸着她,亲了她一吻,说:“如果我不能带你远走高飞,那么,令尊也许杀我,你不是白爱我一场么?你忍心?”
她在秋华的怀中快要溶化了,迷乱地说:“只要你不说出天残丐所……所要的宝物,便不……不会有危险。”
“什么宝物?”
“我……我不知道。天残丐和阴手黄梁,在宜禄镇便跟你的踪,说你带了宝物,爹……
爹……打算……”
她不再说,媚眼半闭,双手抖颤。
他再用三分手段,手向她怀中探,再问:“怎样打算?”
“如果套不出你的口风,便找天残丐逼供。秋华……”
“笃笃笃!”房门轻叩。
“小春,你走。”小娟急叫。
房门推开了,进来的不是侍女小春,而是春情漾溢的大小姐,倚在门旁笑道:“妹妹,天亮了,该起来啦!”
小娟掀被溜下床,凤目喷火,尖叫道:“该死!你……你……不要脸。”
大小姐螓首轻摇,暧昧地笑笑,说:“爹回来了,在查问昨晚的事呢,你最好回房梳洗准备一下,爹气得暴跳如雷。”
荷池旁的小阁中,铁笔银钩召集了重要的爪牙,整整商议了一个时辰,方行散去,全寨立即出动所有的人手,整顿各处的机关埋伏,禁止寨堡中的人外出,封锁消息。除了为首的几个亲信外,不许越寨堡半步。即使是亲信,要外出也必须获得敖老贼的允许,不然休想。
秋华精明过人,看情势,便知老贼知道敌势过强,不愿冒险出击,正准备在寨中和来人决战了。同时,他探出老贼已将爪牙们分成六组,自然是出其不意向外出击的打算,只等时机到来,并非甘心在寨中挨打。
这一来,他即使想脱身离开,也没有机会了。当然啦!真要偷偷溜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除非老贼永远跟在他身畔。
他是个有心人,在二小姐身上下工夫,诱使小娟带他在寨堡中各处走走,从整理机关埋伏的人工作情形估计,这些粗笨的机关埋伏,他毫无所惧。
午间,敖忠前来找他闲聊,三人从寨北的外围小径向西走,一面散步一面聊天。小娟缠定了他,几乎寸步不离,三人谈谈说说,谈到昨晚的事。
秋华心中早有打算,问道:“敖兄,入云龙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们要赶我们走,我们要赶他们走,如此而已。”敖忠信口答。
“他们的实力如何?”
“入云龙和华山老人一群白道人物,与敝处可说势均力敌。可是,这两天多了几位神秘的女人在城中出没,意向不明,不知她们冲谁而来,因此家父有所顾忌,正在派人加紧踩探,希望能查出她们的底细,方能决定对策?”
“敖兄,兄弟有点小意见,不知可否说出。”
“老弟有何高见,但请言明。”
“仅是派人踩探,那是不够的,何不干脆派人到他们的住处附近,抓几个人来问问,岂不强似守株待兔?”
“家父确已想到擒人逼供妙策,可是又怕反而引起误会,如果对方并非冲咱们而来,岂不是徒树强敌么?再就是那些女人警觉性特高,住处一日三换,虽说眉县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但四乡仍可藏身,不易侦出她们的确实落脚处,甚至她们的主脑是谁,也无法查出!”
“兄弟认为,如果怕树敌而坐观其变,不啻因噎废食,而且是束手自缚。眉县是令尊的地盘,任人胡闹,日后传出江湖,对令尊的声誉不无影响。”
“老弟之意……”
“斗贼于户外,总比与贼拼于堂室有利,是么?”
敖忠鹰目生光,意为之动,久久方一字一吐地说:“不错,老弟极有见地,兄弟顿开茅塞,午后兄弟与家父商量商量。”
“兄弟托庇尊府,也算是自己人了,如有所命,兄弟愿为前驱,幸勿见外。”秋华替自己谋取活动的自由。
“只是,老弟千万不可出面,终南木客正在外相伺,老弟如果被他发现,极为不便哩!”
“兄弟夜间出面,以巾蒙面,谁知兄弟的身份?”
“老弟说得是,但兄弟还得考虑考虑。”
“兄弟静候差遣就是。”
“老弟和三妹四处走走,兄弟有事待理,少陪。”敖忠匆匆地说,告辞走了。
秘室中,首脑们聚会商量了许久。敖忠认为秋华斗贼于户外的计策可行,毒爪搜魂也加以支持,反对六月飞霜静观其变以逸待劳的守寨主张。铁笔银钩本人以往同意六月飞霜的意见,但获知对方已查出他的身份,未免心中忐忑,也激起了无穷杀机,守株待兔的念头逐渐动摇,意为之动,也就主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先在外面和对方决战,万一势穷,再在寨堡倚险和对方周旋。
对于秋华的事,毒爪搜魂仍然主张一劳永逸的计划,立即逼出宝物的下落,然后杀之灭口。以免引起终南木客和天残丐的误会。两位侄女既然套不出口风,只好动武,留一个外人在寨堡中,毕竟有点风险。再往下拖,俗语说:女生外向。又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万一两位侄女心生外向,那时便不可收拾了。而且这种事的可能性极大,举目全寨,哪一个能和秋华相较?论人才武功,秋华皆足以令两个丫头神魂颠倒,后果堪虑。
智多星人虽生得猥琐,但却不是甘心戴绿帽子做乌龟的人,他更振振有词,力主杀秋华永绝后患。他说:“寨堡中的人,谁不是追随岳父多年的心腹亲信?目下强敌四伺,风声鹤唳,留一个足以引起纠纷,而且足以树敌的外人在此,等于是开门揖盗,也是心腹大患,后患无穷。岳父如果不断然处理,巩怕后果堪虑哩!”
“依你之见,该怎样下手处理呢?”铁笔银钩意动地问。
“动手擒下他逼供。”智多星斩钉截铁地说。
“动手擒他,岂不冒险?难道你要长辈们亲自动手不成?”
“用蒙汗药擒他好了。”毒爪搜魂木无表情地说。
“不,就叫张全擒下他。”铁笔银钩笑着说。
智多星大惊失色,焦急地说:“岳父,小……小婿不……不是他的敌手,小……小婿……”
“你急什么?”铁笔银钩怪声怪气地问。
“小……婿恐怕……如果……恐怕会……”
“不是要你亲自和他交手,而是要你引他到囚牢刑室的闸刀室,逼出他的口供来。”
“这……这……”
“呸!你这废物,难怪琳丫头瞧你不起了,你自己也不想挺起脊梁争口气,没用的东西,丢人。”铁笔银钩沉下脸,给他一顿臭骂。
敖忠到底涉世不深,有点不忍,说:“爹,咱们这样做,恐怕会令朋友们寒心吧?”
“为什么?”
“吴秋华前来投帖拜会……”
“谁收到他的拜帖了?谁看见他踏入孔公寨的寨门了?”
“再说,他确也够朋友,晚上替咱们逐走入侵的人,又自告奋勇答应替咱们效力。现正需用人之际,逼杀了他,咱们岂不是自毁长城,自断臂膀了么?除了两位叔父之外,并无外人前来助咱们一臂之力,仅有一个自告奋勇的朋友,咱们也为了不信任他而自行下手除去,未免有点过份,爹务请三思。”
“唔!你的话倒有道理。”铁笔银钩颔首说。
“大哥,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诚意助咱们呢?如果他与入云龙或华山老人暗中有交情,咱们危矣!”毒爪搜魂说。
“依贤弟之见,仍是除之而后快罗?”银笔银钩问。
“大哥如果不想杀他留为后用,务必谨慎。”
“贤弟有主意么?”
“可派人试他一试,便可知道他的心意了。”
铁笔银钩沉吟片刻,拍案道:“就这么办,咱们好好策划。当然,我对他仍有点不放心,同时也不想放过天残丐所想要的宝物。天残丐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果这宝物平常,他岂会与阴手黄梁不远千里追踪,甘冒与终南木客为敌之险?花那么多工夫追到咱们这儿来,居然对五百余两黄金不动心,可知这宝物必是如何的更贵重了。这样吧,试他的心意十分重要,如果他确是真心助咱们一臂之力,那么,要他交出宝物之后,也许咱们能用他,多一个人到底多一分实力。”
敖忠不再坚持,也知道无法反对,干脆不再多说。众人计议许久,方各自散去。
二更天,秋华仍无法歇息,小娟姐妹俩在房中陪他天南地北穷聊,腻在一块儿似乎不想离开,言词逐渐涉及儿女私情,逐渐放浪形骸,大小姐尤其露骨。
他对这两个只有肉欲没有灵性的女人,愈来愈感到发腻,只是还未套出天残丐所说的宝物内情,他不得不敷衍她们。
大小姐衣衫不整,喷火的胴体几乎要坐在他膝上了,紧偎着他,挽住他的手按在怀中,媚目水汪汪,粉颊偎在他的肩下,媚笑着问:“秋华,你说,小妹愿意嫁你,你愿不愿意留下?家父喜爱珍宝,你能不能……”
“秋华,别听他的。”提起珍宝,二小姐急急出声阻止。
“小娟,大姐在提起珍宝,似乎……”秋华心中暗喜地说。
“你什么也不要说出,别提珍宝的话。”小娟正色叫。
“这……”
“说出来你要后悔。”
大小姐“唷”一声轻叫,瞟着妹妹笑道:“小妹,你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成亲,你就痛惜他的珍宝了?你们真要成了亲,妹夫的珍宝还不都是爹的?”
外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乍现乍隐。秋华在作客,房门不能上闩,以免引起主人的怀疑,所以任何人皆可进入房中。
他听出有异,那是极为轻微的推门声,决不是侍女,更不是走路威风凛凛的敖忠郎舅俩。
“有陌生人入室。”他低声说。
两女急急站起整衣裙,他悄然站起摘下挂在壁上的长剑。自从昨晚有人入侵后,所有的人夜间皆提高了警觉,兵刃晚间不离身。但两位姑娘却不带剑,以免和秋华调情时煞风景。
秋华将两女推至房侧,拔剑出鞘抓住了房门,突然向内拉开,人贴地闪出门外到了外间。
外间房门已经掩上,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手仗剑,一手挟了一枚三棱镖,正蹑手蹑脚走向案旁,似要吹熄案上的两盏银灯。
秋华的突然出现,令黑衣蒙面人大吃一惊,扭身挫腰左手疾扬,三棱镖破空射至。接着,像狂风似的,剑随镖后猛扑而上,剑虹疾闪,人已近身,好快。
秋华艺业日进,且早有准备,岂会上当?长剑轻轻一振,“叮”一声三棱镖斜飞丈外。
剑势一沉,招出“灵蛇吐信”,以攻还攻,从对方刺来的剑侧突入,“嘎”一声错剑清鸣震耳,人影急旋,双方一沾即走。
两位姑娘抢出房门,小娟发出一声警啸。
“快!我们去取兵刃。”大小姐叫。
秋华对蒙面人发镖突袭的举动不满,因此毫不放松,一声低叱,展开了抢攻。
房中甚宽阔,但家俱甚多,动手时转动不灵活,巧招无法施展,必须全力以赴,硬攻硬接。
“铮铮铮铮!”剑鸣暴起,风雷俱发,剑影飞腾中,附近的家俱四分五裂,四散纷飞,人影急进急退,展开了凶狠的搏击。
蒙面人想向门外退,也想向明窗突围。但秋华却紧紧的守住这两处退路,不许对方脱身。
客厢已被包围,不久,窗外房门全被封死了。
两位姑娘已从后门脱身,去而复来,分别持剑堵住了内间的通路。
秋华不想暴露自己的真才实学,镇静地用六分劲道运剑,长剑冲、错、拨、拂、矢矫如龙,从容接拆蒙面人凶猛狂野的扑击,不时攻出一两招锐不可当的奇招,逼得蒙面人手忙脚乱。三十余招之后,蒙面人的剑术已乱,举剑的手已有点迟滞,马步虚浮。
秋华不进不退,紧缠不舍,逼蒙面人进招,对方想退,他便进击,对方进攻,他沉静封架,因此蒙面人如不进步,便得准备挨剑,走不了啦!
再斗了十余招,蒙面人的剑术章法大乱,破绽百出,进则劳而无功,退又不敢,进退失据,岌岌可危。
内间的房门口,铁笔银钩的身影出现,向两位姑娘叫:“两个丫头快离开,去保护你母亲,此地用不着你们,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未,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了,不用你们耽心啦!”
两位姑娘确也放心,乖乖地离开,轻易地被打发走了。
秋华若无其事地挥剑,他希望敖老贼的爪牙擒人心切,上来几个人将蒙面人擒下,他自己可不想做刽子手。
可是,爪牙们包括铁笔银钩的两位拜弟在内,只在一旁袖手旁观,似在察看他的剑术造诣,令他心中为难。看来,今晚这个冒失的蒙面人,死定啦!
他攻了两剑,叱道:“老兄,还不弃剑投降?”
蒙面人以回敬三剑作为答复,蒙面的黑巾已被汗水湿透,剑术已不成章法,只是乱刺乱点而已。
不能再拖了,他加了一分劲,一剑振出大喝道:“撒手!”
“铮”一声暴响,接着“嘎”一声刺耳怪响传出,蒙面人虎口迸裂,剑脱手而飞。
剑虹一闪,秋华的剑尖已点在蒙面人的心口上,叱道:“不许动,阁下。”
蒙面人不住喘息,伸开双手,右手虎口鲜血淋漓,站在那儿发怔。
“唰”一声怪啸,剑虹一闪,秋华挑开了蒙面人蒙在眼下的蒙中,剑尖仍点在蒙面人的胸右上。
蒙面人现出了本来面目,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满脸都是汗水,已近筋疲力竭的境地。
秋华一怔,心说:“这家伙身陷死境,为何脸上毫无惊容?要说他已抱定必死的决心面对逆境,为何又不带一点壮烈赴死的神色?”
他不认识这位蒙面人,懒得多想,扭头向铁笔银钩说:“老前辈,人已擒住,要不要派人带他走?”
铁笔银钩背着手走近,先仔细打量了大汉许久,方向秋华问:“这家伙艺业如何?”
“平常得紧。”秋华坦然地答。
“问问他的来历。”铁笔银钩冷冷地说,秋华又是一怔,老贼似乎并不因捉住入侵的活口而介意,显然并不重视查问口供的事。
“阁下贵姓大名?”他只好发问。
大汉哼了一声,不予置答。
秋华突以闪电似的奇速,撤剑出掌上步,“啪啪”两声暴响,两耳光把大汉打得倒退三步,狂叫出声。
他丢掉剑再次跟上出手,“噗噗”两声闷响,两劈掌结结实实地劈在大汉的左右颈根,快得令人目眩,凶狠无比。
“啊……哎……”大汉狂叫,口中溢血,仰面便倒。
秋华在大汉尚未躺下的瞬间,左手已将大汉劈胸抓起,“噗”一声在大汉的肚腹上来上一拳,然后右手抓往大汉的左手脉门向上反扭,叱道:“老兄,你说不说?”
一连串可怕的快速打击,把大汉打得像条垂死的老狗,软绵绵地屈服在秋华的铁腕下,“哎唷唷”鬼叫连天,呻吟着说:“我……我姓汪,是……是柯……柯家门……门下弟子。”
“谁是柯家?”秋华紧跟着问。
“子午谷柯……柯家。”
“是入云龙柯贤么?”
“正……正是。”
“你来干什么?”
“奉恩师之命,前……前来探……探道。”
“来了多少人?”
“五……五名,他们没进寨堡。”
秋华心中疑云大起,这家伙的艺业,只算江湖三流角色,居然敢独自前来探道,岂不可怪?
“你是何时到来的?”他接着问。
“刚到不久。”
这时还只是三更初,交手时是二更末,要摸入寨堡,决不可能堂而皇之一直穿堂入户,那么,这家伙岂不是天入黑便进寨了么?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扫了四周的人一眼,四周的人神色木然,铁笔银钩脸泛冷笑,六月飞霜阴沉如故,毒爪搜魂的山羊眼不带任何表情。
他突然将大汉丢下,向铁笔银钩欠身道:“事关老前辈寨中的机密,晚辈不敢多问,请见恕,还是由老前辈派人来审问方便些。”
铁笔银钩脸一沉,冷笑着问:“吴老弟,你是否不敢多问?”
秋华一怔,摸不清老家伙的用意何在,迟疑地说:“老前辈需要入云龙的消息,派人拷问岂不……”
“哼!这件事有古怪。”铁笔银钩抢着说,神色狰狞。
“老前辈之意……”
“前后两次有人入侵,两次都在你这儿现身,岂不可怪?”
秋华一惊,不悦地问:“老前辈认为晚辈与他们……”
“与他们有勾结。”毒爪搜魂阴森森地接口。
秋华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吴某行走江湖,两年来扬名立万,独来独往浪迹天涯,那些名门大派的名宿高手,不屑与吴某结交,吴某也不想高攀。入云龙是谁,吴某也只是闻名而已,他是高是矮是肥是瘦,吴某从不打听,也不屑去打听。老前辈居然疑心吴某与那人勾结,岂不可笑?有道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老前辈既然见疑,那么,晚辈告辞上道,好来好去,希望别伤了和气,至于老前辈这些天来的庇护之情,晚辈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铁笔银钩不住点头,但神情仍然狰狞,说:“不是老朽见疑,而是事情太过巧合。你老弟的话很有道理,但目下敝处正与入云龙势不两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老朽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
秋华淡淡一笑,泰然地问:“那么,请教老前辈有何打算?”
“为了表明心迹,老弟要做一件事。”
“晚辈要如何才能表明心迹?”
“入云龙的底细,老朽已经摸清,用不着拷问口供了。老弟如果与入云龙并无交情,那么,杀了这位入云龙的弟子,便可表明心迹了。刚才老弟本可早将这家伙擒下,却一直拖了这许久,怎不令老朽生疑?因此认为他与你必是相识,所以不忍下手。”
秋华扫了瑟缩在地上的大汉一眼,笑道:“老前辈要晚辈杀这家伙表明心迹,这个……”
毒爪搜魂拾起他的剑,递给他说:“请动手。”
秋华的目光落在大汉的眼睛上,心中恍然。大汉脸上只有痛苦的表情,眼中毫无恐惧的神色。加上他先前所怀疑的事实,不由心中冷笑,忖道:“老贼这种手法,未免太过下乘。
如果我真是派来卧底的人,岂会因已方一个三流脚色而暴露自己的身份?老贼,人是你的,我非杀他不可。”
他存心杀人,便用不着接剑,如果接了剑,剑递出前的刹那间铁笔银钩必定出声阻止。
即使阻止不及,毒爪搜魂尽可出掌将刺出的剑拍偏,以毒爪搜魂的造诣来说,可说足以应付裕如。他不伸手接剑,突然一脚踢出。
“噗!”踢中大汉的心窝,大汉嗯了一声,应脚便倒。
出其不意,一击便中,任何人也未料到他有此一着,任何人也无法抢救。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脸上变色。
“晚辈已将人踢死,老前辈请验尸。”秋华欠身说,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抢出一名大汉,抱起大汉的尸体,怨毒的眼神死瞪了秋华一眼,一言不发地出室而去。
铁笔银钩生硬地点点头,向呆在一旁的智多星说:“张全,吴老弟已经是自己人,你带他到秘室等我,我有话对你们说。”
智多星打一冷战,嗫嚅地问:“岳父,这时就走?”
“马上走。”
“是,小婿……马上走。”
“吴老弟,你先走一步到秘室等我,老朽到外面巡视一番,回头秘室见。”铁笔银钩向秋华说。
“老前辈请别忘了外面的四个入侵小辈。”秋华故作关心地建议。
“老朽理会得。”铁笔银钩烦躁地答,双手一挥,带着人出室而去。
“老弟请随我来。”智多星向秋华说,领先离室。
秋华不知是计,坦然举步跟在他身后。
大宅中重门叠户,后宅更是走道曲折,房舍重重堆砌,阴森清冷不见灭光,空阒无人。
不知道这种古老阴森的大宅,要那么多厅房有何用处?
折入一条走道,壁间的长明灯发出暗黄色的光芒,显得特别幽暗死寂,似乎多年没有人在内居住,空间里流动着霉味,令人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地窟里似的。
智多星指着四五丈外走廊的尽头,用不自然的声音说:“吴老弟,前面就是秘室,到了。”
到了走廊的尽头,左首有微弱的光线射来,似是一间空房,房对面紧闭着一扇铁叶门,没有门环。
“里面就是秘室,咱们走。”智多星说,举步跨入房中。
秋华不知陷阱就在眼前,毫无戒心地随后进入。
智多星到了铁叶门前,伸出抖颤着的手,迟疑地叩了三下,似乎已用尽了全力。
秋华站在他身后,疑云大起,问道:“张兄,你似乎有点魂不守舍,也像是有点不支,是不是生病了?”
智多星脱力似地倚在铁叶门上,转身向后一指,说:“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身后突有滑动声传来,沉重而响亮,似乎地面亦在振动。秋华在转身的刹那间,突然疾冲而上。可是晚了,后面上方滑下一座铁栅,根根粗如杯口,迅速地降下,“隆”一声大震,闭死了。
“怎么回事?”秋华骇然问。
“你抬头看看。”智多星向上指,吸着冷气说。
顶上的承尘距地高仅丈二,光线幽暗,乍看上去,那些格子像是木制的,格子特小,格局丝毫不像承尘的木框架,其实是铁制的,每一格约八寸见方,粗如儿臂。铁格的十字交叉,露出一个酒杯大小的圆孔。这时,小孔中有物徐徐降下,寒光闪闪,愈伸愈长,原来是近尺长的铁尖,锐利如刀。整座秘室共有两百枚以上。像是森森巨齿。智多星脸色变青,悚然地说:“外面有人控制,只消令下,刀闸便会徐徐下降,将人钉死在地面上,纵是大罗金仙到了此室,也难逃此厄。”
“令岳要杀在下不成?”秋华骇然问。
“并不一定要杀你,只想向你要些东西。”智多星急急解释。
“要什么?”
“要宝物。”
“见你的鬼!”秋华怒叫,一把抓住了智多星的右手脉门。
“哎……放手!听我说。”智多星骤不及防,脱口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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