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刀光剑影

  十八个男女狼狈万分,咏春楼虽然不曾倒塌,但里面藏身的人已被吓得心胆俱寒,没有人再敢在内逗留。

  “乘乱截杀!”卓天威断然向长春谷主父女急急地说:“必须各各击破,快!”

  不管长春谷主父女肯是不肯,他已狂风似的冲向右首的一批人。他不做侠义英雄没有什么仁义好讲,双方已是生死相见的仇敌。求胜是唯一保护自己的良策,要等对方列阵群起而攻,不啻自掘坟墓。

  “杀!泣魂无殛!”他怒吼如雷。身刀合一撞入狼狈的人群,人刀浑如一体,刀过处血雨纷飞。

  这一群共有四男一女。一照面便倒了一双,刀光如电,八方飞旋、席卷、突入、回旋、崩裂……”

  “铮铮……”两支剑寸断崩散,刀光流泻而入。

  “啊……”最后一个人倒了。

  为了搜积谈判的本钱,他伤人而不杀人,五男女皆受了重伤,倒下便挣扎难起。

  另一面,长春谷主父女,已陷入六位男女的重围,父女俩仅可自保,因为事实上裴萱姑娘还不能独当一面,反而成了长春谷主的累赘。

  “霸王卓到!天荡地决!”天威到了,疯虎似的贯围而入,首先一刀砍翻了一个从裴萱姑娘背后递刀的中年人,再二刀又解决了另一个。

  等从楼西逃出来的六男一女赶到时,这里的六男女已经两死四重伤,无能为力了。

  “小萱,你先把他们拖在一起。”卓天威向裴萱姑娘叫着:“我来对付他们这七个主脑人物。”

  “大哥,大哥……你的刀……好可怕。”裴萱姑娘吓住了,天威那杀气腾腾的神情,也极为吓人,具有无穷的震撼力。

  “我还没有大开杀戒呢!”卓天威咬牙说:“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们要我死,就得付出相同的代价。”

  他的话,是说给奔来的七男女听的。

  七男女到了,一个个毛骨悚然。

  “不想要我死的人,站到左边去。”他用刀向前一指,左手也指向对方的右面,脸上杀气腾腾:“谁要杀我,他们便要冒被我杀的风险。刀出鞘,有敌无我,我霸王卓不会和你们讲仁义道德,这儿只有生与死两个字。我霸王卓没有招惹任何人,我只要求取回我的珍宝。

  你们,既然不讲理,甘为妖女的色欲所迷,不择手段要我霸王卓的命,很好,我霸王卓也有权杀死你们。”

  中年女人瞥了半垮的咏春楼一眼,目光再扫列在树下的两具尸体和十二个呻吟惨号的伤者。

  共有二十一个人,已损失了三分之二。

  “卓天威,你……你看你做的好事。”中年女人惨然说,象痛苦呻吟:“为了一些无用的珍宝,你……你……”

  “闭上你的臭嘴,贱女人!”卓天威粗野地怒吼:“瞎了你的狗眼,昧了你的贼良心,你说,这些结果是谁造成的?不说出来,我砍你一千八百刀。”

  他扬刀向前逼近,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位黑袍人冷哼了一声,举步迎上,腰带上插着一把精巧的尖嘴雷锤,一双大袖徐徐拂动。

  “小辈,你也够狂了!”黑袍人厉声说。

  不远处的裴萱姑娘,丢下最后一具尸体,抬头向这边张望。

  “大哥,小心他,他是雷神惠极。”裴萱姑娘变色叫着。

  “原来是三邪神之一。”卓天威冷笑:“我以为你是西天的活佛,灵霄殿的玉皇大帝呢!姓惠的,不要在我霸王卓面前倚老卖老,我不吃你那一套,你算什么东西?

  一个性好渔色,喜欢跟在狐狸尾巴后闻骚狐味的老色鬼,你神气什么?”

  他的话尖酸刻薄,极尽嘲弄挖苦能事。

  对付不讲理的人,他口中不留情。

  雷神惠极气得几乎气炸了肺,咬牙切齿猛地一袖抖出,阴风乍起,寒劲如潮,行出其不意的突袭,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真不是东西,邪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突击偷袭似乎理所当然,出手不理会常规。

  卓天威揍人的手段,也喜欢不按常规。

  寒魄玄冰袖,一种阴极的霸道铁袖功,阴劲一发,天威的身形一晃即投。

  雷神惠极本能地再次追击,钉住闪动的人影连攻四袖之多,三丈内阴风呼啸,六个男女纷纷后退,以免被阴寒的袖劲所伤。

  五袖无功,天威的刀尖下垂,钉牢对方的身左闪动,有如附骨之蛆,快得令人目眩,不管雷神的身形转动得如何快捷,也未能将他摆脱,双袖交叉攻击如何猛烈,也无法将他迫离身左。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极阴的阴功。”卓天威一面闪动一面说:“阴极则阳生,你这老不死一定还有阳生的绝学,劲道必定更为凶猛可怕……来了……”

  雷声殷殷,阴雷掌终于发出了。

  在瞬息之间连发了十二掌之多,如山掌影似的已笼罩住卓天威的身影,限制他左冲右突的闪挪。

  可是,卓天威的身形作小幅度的闪动,单刀护体作小角度的挥拂,可怕的灼热掌劲连续向外反震逃散,毛发无伤,热流以更快的速度飘散。

  “你已耗掉了五成真力,老色鬼。”天威闪动着豪壮地叫:“我等你拔雷锤,以便痛宰你这老畜生。”

  又攻了劳而无功的四掌,雷神已额上大汗往下流,呼吸也粗重了。

  雷锤刚离腰带,刀光已突然光临。

  “沉雷破魄!”天威的沉叱真有沉雷的威力。

  比流光逸电似乎更快的刀光,无情地快速切入,御神十二刀在这刹那间,闪动了七次,可怖的七刀刀刀着肉。

  最后,一刀斩下了雷神的右小臂。

  刀光流泻而退,退出丈外。

  “啊……”雷神左手扣住了右小臂的断口,满手全是血。胸、背、右肋,共有六条刀口肌肉裂开,成了个血人,黑袍成了湿袍,在原地痛苦地摇晃,脚下,断了的右手仍死抓握住没有机会使用的雷锤。

  “我看,我能叫出哪些人的名号。”卓天威到了六男女的面前丈余处,手中刀仍在滴着血:“屠龙客樊文冲、大力鬼王侯成功、七子三生的一生淮上狂生石生华、茅山七子的一子,另一位老兄,在下就没听说过了。”

  “你……”卓天威的刀转向中年女人一指:“你是不是灵狐富真真?回复你的本来面目,反正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砰一声响,雷神终于痛倒在地。

  六男女打一冷战,刚才的激斗把众人镇住了。

  屠龙客与雷神交情不薄,关切地抢出救援好友。

  “不许救助他!”卓天威冷冷地说。

  “你……”

  “他是在下的俘虏。”

  “你不讲武林道义阻止老夫救人?”屠龙客沉声问。

  “呸!老狗,你们曾经和我卓天威讲武林道义吗?天杀的,你还有脸讲这种话?

  呸!混蛋!你!”

  “你……”屠龙客差怒交加。

  “你再踏出半步让我看看?”

  屠龙客一咬牙,一步踏出。

  刀光一闪,血光崩现。

  “哎……”屠龙客骇极飞退,但已晚了一刹那,右上臂裂了一条血缝,长有半尺以上血痕。

  “今天不屠光你们,日后将有逞英雄的人不断来找我卓天威送死,所以我废了你们而不杀,让你们那些狗朋友来找我。我霸王卓不信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杀掉千儿八百,我看还有谁再敢来送死。你们这些混帐狗东西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讲理的、明辨是非的畜生!宰尽屠光你们,虽则天下不至于比现在太平,至少不会更坏。”他举起血迹斑斑的刀,咬牙切齿厉叫:“不还在下玉屏,我要你们所有的人肝脑涂地,叫灵狐出来,看她要命还是要玉屏,我不相信她真不要命!”

  “灵狐昨天晚上到东海老店找你,至今尚未返回。”中年女人流着冷汗说,脸无人色的颤抖。

  “你不是?”

  “我,九幽娘王菊姑。”

  “昨天来投帖拜会的博夫人母女何在?”

  “不知道,你得等灵狐回来才清楚。”

  “你在玩弄什么诡计?”

  “没有诡计,我们确是不知道。”

  “你推得一干二净?”

  “事实如此。”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要杀要剐悉从尊便!”九幽娘解剑往他脚前一丢。

  其他的人,也解兵刃丢下。

  卓天威冷哼了一声,向后退。

  “小萱。”他向裴萱姑娘叫。

  “大哥,小妹在。”裴萱大声答。

  “楼后有许多房舍。”

  “是啊!”

  “也许灵狐躲在里面。”

  “可能的。”

  “小妹,快和你爹到后面搜。”

  “是的,大哥!”裴萱姑娘知道卓天威的用意,要将长春谷生打发走:“爹,咱们去搜搜看……”

  长春谷主是侠义名宿,留在此地,岂能让卓天威对付弃兵刃认栽的人。

  长春谷主叹口气,不得不走。

  “不要深入穷搜,小心了!”天威叮嘱。

  “谢谢你的关心,大哥!”裴萱姑娘感情地轻呼。

  长春谷主父女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房舍深处。

  “现在,没有侠义英雄在场主持正义了!”单天威虎目中杀机益浓:“我讨厌假仁假义,不重伤,不擒二毛,已成为历史的笑柄。你仍捡起兵刃,为保命而斗。还来得及,我不会仁慈地让你们活着离开。放英雄些,诸位,不要伸长脖子懦弱地挨刀。”

  六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他到了在地上呻吟的雷神身旁,一脚踏住雷神的小腹,冷哼一声。

  “你说,傅夫人母女目下在何处?”他的刀举起来了,虎目中冷电四射:“这是你最后的活命机会。”

  “老夫……生不如死,你……

  “你不要活?”

  “老夫宁……宁可死。

  “好,在下成全你。”

  刀光下落,咔一声砍断了雷神的脖子,脑袋滚了两滚。

  六男女惊得血液快凝住了,精神快崩溃啦!

  他到了用左手按住右臂创口的屠龙客面前,屠龙客已悚然向后退。

  “你大概也宁可死。”他的刀伸出了:“大概也要我成全你。不要怕,我的刀开了锋,很锋利,一下子就了结,不痛的。”

  大力鬼王和茅山的一子,突然一跃三丈余,全力狂奔逃命。

  卓天成哼了一声,左手一挥。

  两个家伙单足点地,正要再次跃出,电芒已贯入背心,只露出飞刀柄。

  “砰!”两个家伙摔冲出两丈外。

  “少了两个。”他冷酷地说,刀尖点上了屠龙客的心口:“斩光杀绝,绝不留情。”

  “我……我说……”屠龙客虚脱地叫,浑身在发抖,双膝似要向下挫,似乎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

  “我在听。”

  “在……在楼下的……水陷坑。”

  “你带路呢?抑或在下拖你走?”

  “我带路。”

  “你们也知道?”他刀向九幽娘三个惊怖欲绝的人一指。

  “我……我不知在……在何处?”九幽娘快要崩溃了,语不成声。

  “你们三个人,是今天大屠杀的见证。”他一字一吐:“理在我这一方,我不怕任何人歪曲事实颠倒黑白。那些甘心为骚狐狸裙下之臣的人,愿为骚狐狸效死,叫他们来好了。你们,走!”

  □□□□□□

  日熙园大屠杀,震撼着江湖,大快人心。

  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卓天威太狠了!

  霸王卓的声威,以难以令人相信的速度轰传天下。

  他们在不远处的一座农舍中安顿,奄奄一息的凤鸣姑娘需要及时抢救。

  卓天威是唯一阳刚纯阳之体,长春谷生已不适宜抢救寒毒将入侵心脉的人。

  龟息术保住了姑娘一缕芳魂,保住了心脉,由卓天威以精纯的纯阳内功,缓缓地替姑娘打通奇经百脉,徐徐将寒毒驱出体外,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工夫,硬将凤鸣姑娘从鬼门关内拉回阳世。

  农舍的小客厅中,长春谷主春风满面,傅夫人愁容尽消,夫妇俩正在接待北人屠,三人品茶小叙。

  “七幻狐已经返盟。”北人屠欣然说:“这得感谢卓老弟的宽宏大量,其实,七幻狐也是被灵狐所迫,不得不接受妖狐的驱策。”

  “贾七姑还恨卓哥儿吗?”长春谷主笑问。在救了乃妻和爱女之后,顺便救出在地牢等死的无情贾七姑。

  “老太婆感慨万端,她要在下向卓老弟致上无穷谢意。”北人屠不自禁地叹息一声:

  “人真是不可思议,一样米养百样人。卓老弟钟情月华仙子,月华仙子本来也对卓老弟一往情深,但在灵狐以死相胁下,月华仙子选择了贪生怕死的道路。而老太婆恨卓老弟最深,但到生死关头,宁可选择死,也不愿共谋卓老弟,真是令人难解。”

  “各人对生死的看法,感受不同。无情贾七姑其实也是性情中人,她对卓哥儿固然有敌对的仇恨,但毕竟没有手下弟兄被灵狐屠杀的仇恨来得深切,她已经料定自己必死,所以宁死不肯合作。凌姑娘不同,她是个爱惜自己生命,把自己生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的人,她认为除去了卓哥儿,灵狐便不会杀她,所以她选择了合作。哦!

  凌姑娘目下……”

  “她走了,她无颜重返本盟。”

  “骚狐狸可有消息?”

  “在下正是为此而来的。”北人屠说:“杭霸主的眼线潜伏在城内,本盟的人则散布在城郊。破晓时分,无敌金刀那动静一组人,发现几个可疑男女乘轿出城,出城远走白公提,在白公提登上一艘大乌篷,北航无锡。有人认出那几个人当中,有缥渺山庄的陈三少庄主在内,所以……”

  “哦!她们逃走了?”

  “是的。”

  “糟!以后追踪不易了。”长春谷主跺脚叫。

  “放心啦!跟下去的人多着呢!杭霸主的人要北返,本盟也要过江,杭霸主势欲得陈三少庄主而甘心,绝不会甘休的。傅老,你们跟在后面来,沿途自会有人与诸位取得联系,骚狐狸上不了天入不了地的。”

  “好?糜兄,一切多谢啦!”

  “傅老客气,同仇敌忾,应该的。卓老弟这次在日熙园大发神威,那些江湖枭雄与可恨的妖魔鬼怪死伤惨重,江湖朋友莫不额手称庆。这些狗东西仗着声威武功,在各地大摇大摆往来,本盟的地盘内,经常得准备大批金银供这些人打抽丰、勒索敲诈,稍不如意,就行凶打打杀杀,吃定了地方人士。这次卓老弟干得真漂亮,三星盟的弟兄,对他可说敬若神明,所有的人,都希望为他尽力。”

  “糜兄,拜托拜托,请不要把他拖下水。”长春谷主大笑:“呵呵!那孩子杀孽之重,惊世骇俗,要是和你们混在一起,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

  “傅老,你可别看错人了,卓老弟不是江湖人,他根本就不适江湖。像这种爱恨分明,死抓住义理不放的人,怎么能在江湖中混?三句话他就会把事情弄僵,他只配充任打手,没有纵横捭阖的折冲长才。我们要的是能屈能伸,能做大丈夫,也能当鼻涕虫的人物。呵呵!

  在下不能再等了,请代向卓老弟致意,告辞了!”

  “糜兄好走。”长春谷主夫妇欣然送客。

  “贤夫妇请留步!”北人屠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

  内室中,裴萱姑娘在一旁张罗,不时替正在运功推拿,浑身大汗的卓天威轻柔地擦掉头脸、双手的汗水。

  床上的凤鸣已百脉回春,闭上风目作深长的呼吸,忍受推揉拍打的痛楚,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最后,卓天威替姑娘盖好被子,呼出一口长气。

  “休养三两天,你就可以复原了。”他整衣而起,拉了裴萱往外走:“让你姐姐好好睡一觉,暂时不要惊动她,替她准备一些肉汤,不许她吃固体的食物,虽则她觉得自己可以吃得下十只鸡。”

  “大哥,谢谢你!”裴萱由衷地说:“姐真幸运,大难不死,将有后福。”

  “为了我的事,她九死一生,我感到很抱歉。”他向外面走:“幸而她没发生什么三长两短,再晚半个时辰,任何人也无能为力了。”

  出到前厅,长春谷夫妇刚送走北人屠折回。

  “贤侄,北人屠刚走,有消息奉告。”长春谷主挽住了他:“凤鸣怎么样了?”

  “寒毒离体,小萱姑娘知道怎么照料。”他取过自己的护腰和刀:“大叔,北人屠他怎么说?”

  “有关灵狐的消息……”

  □□□□□□

  船靠上了高桥镇码头,已经是申牌正末之间。

  大名鼎鼎的无敌金刀柏彪,居然化装成一位水夫,带了一名同伴,往船上一跳,拉开舱门往里钻。

  “柏前辈辛苦了!”躲在舱内的卓天威行礼道劳:“诸位大概早就到了此地?”

  “何止是早就到了此地,在下是从常州往回赶的。”无敌金刀盘膝坐下吹胡子瞪眼睛:

  “混帐王八蛋!咱们上当了!”

  “怎么说?”

  “那艘船到了常州,停泊一个时辰后再往北航,咱们的人,这才发现船上的人全都换了面孔。”

  “哎哟!这……”

  “这是说,骚狐狸那群狗男女,已在中途用金蝉脱壳计溜掉了!”

  “会不会在常州换人的?”

  “不可能。”

  “哦!柏前辈……”

  “常州不仅有我们的人,还有三星盟不少精明的高手眼线,没有人能在那地调包而不被发觉的。”

  “那么,他们是在无锡到常州这段河面脱壳的了。”卓天威有点焦灼不安。

  “当然有此可能。老朽赶回来的用意,是希望找出一些线索。”

  “回头找?”

  “已经派人了。老弟,你看这里,这里是运河分道码头,右面的运河从江阴来,他们乘坐的乌篷平常得很,事先准备同型相似的船只,双方乘乱泊靠,不难扰乱眼线的耳目。他们是昨晚黄昏时光在此泊靠的,正是大小船只进出最忙碌的时光。”

  “相前辈猜想他们向江阴走了?”

  “很难说,有进一步追查的必要。”

  “也许他们已经就陆地走了。”

  “有此可能,老弟且先到常州,在常州等候消息,老朽在沿河广布眼线进一步追查,有消息当以最快速度传往常州。”

  “也好,晚辈认为,连夜驶往常州,不必在此过夜了!”

  “也好,老朽该走了。”

  “晚辈也立即起航。”

  这段运河夜航的船只甚多,顺流北上速度甚快,三支长桨破水急驶,沿途超越不少客货船。

  四位舟子都是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掌后桨的正是浪里鳅潘小秋。

  这位小泼皮颇重义气,拼命昼夜兼程并不仅是为了钱,精神力量乃是出于他对卓天威的英雄崇拜。

  船远出两三里外;月朗星稀,前后不见船影。

  卓天威出现在后艄,坐在浪里鳅的后面,手中有用油绸包妥的包裹,刀和皮护腰也另加防水油绸扎好。

  “潘兄,在常州码头等我。”他说:“到南门外的码头,如果有人套口风,就说我进城打听消息去了。”

  “你留在高桥镇?到常州还有八十里呢!”浪里锹颇感意外。

  “对!留在高桥镇打听消息、,我走了!”说完,他悄然潜入水中。

  他并非留在高桥镇,而是另有打算。

  杭霸主和三星盟的人,对这一带地面并不熟悉,苏、常二州与镇江,皆是吴中一龙的地盘,控制江湖行业的,全是吴中一龙的弟兄,当然不会吃里扒外与仇敌合作,因此杭霸主与三星盟派出的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安线布网,眼线有所失误并非奇事。

  相反的,灵狐却可以获得神手天君的爪牙全力相助。

  神手天君栽在卓天威手中,那些爪牙们当然敌视卓天威,有这些地头蛇掩护,不难摆脱追踪的外地人。

  灵狐之所以能悄然离开苏州,也就是神手天君那些爪牙们的杰作。

  卓天威越来越精明了,经验也逐渐累积丰富。

  灵狐不会不知道有人跟踪,也必定派会派人反跟踪,严防意外。

  卓天威决定分两步进行:其一、设法找出反跟踪的人;其二、查出神手天君在各地的爪牙。

  他心中明白,骚狐狸狡猾机警,不容易追上,最稳当的办法,就是找到狐穴,在狐穴才能捕获这头艳狐。

  所以,他要从神手天君的爪牙口中,找出狐穴的位置来。

  他在水中漂浮,等候后面的船只。

  夜航的船皆挂有桅灯,这段河面用不着风帆。

  第一艘船驶过他的身旁,是一艘中型的双桅货船。这种船像老牛破车,虽有六支大桨,但船大吨重,根本就不是用来追踪的好工具。

  片刻,货舱刚离开不足一里,后面跟来一艘小乌篷。

  他心中一动,计准船的航路,加快急游。这段河面宽仅十一二丈,下航的船只规定靠石岸行驶,航路不会相差三五丈之遥,看桅灯的动向,便可知道航路的正确路线,差错有限得很。

  小乌篷冉冉而至,三支长桨运转如飞,速度甚快。

  三位操浆的舟子,怎会想到水中有人等候?即使看到了,也以为是无用的漂流物。

  这种小乌篷有三人操舟,舟子皆可看到两舷的动静。

  尤其是后舱的操桨人,船不设舵,后桨兼舵控制航向,可以看到全船的景况,有人攀住船舷,不可能不被发现。

  操后浆的人,竟然没发现船尾多了一个人。

  卓天威的水性,好得不能再好,他的左手扣住船只,身躯放松,任由船只拖带。

  后舱宽不足八尺,两端尾翼挑伸,他的手板在后艄的正中央,前面尺余,操浆的人双脚前后分立。

  假使操桨的人低头向脚下瞧,就可以看到他的手了,扭头回望,也可以看到卓天威漂浮的身形。

  他已作好周详准备,对方如果发现了他,就乘机登船,目前并不急。

  不久,黑暗的篷舱内,传出清晰的人声:“老九,追上了没有?”

  “快了,就在前面不足一里。”操尾桨的人回答,从桅灯判断距离,行家的误差有限。

  “不要跟得太近。”舱内的人说。

  “放心啦!不会出差错的,就算被他们发现,超到前面去便了,绝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的。”

  “老九,话不是这么说,越到前面去,正好犯上了追过头的大忌,你说的是外行话跟踪怎能不跟在后面的?”舱内的人指出老九的错误。

  “好啦好啦!我会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老九无意再争论:“盛二哥,你认识那个小狗吗?”

  “废话,二哥我要是不认识,怎么会被派来跟踪?小狗在府城招摇,认识他的人多着,何止是我。你在无锡干活,所以没有机会看到他,小狗一直就躲在舱内不露脸,明天你们一定可以看到他的,到常州地不可能不出来亮相。”

  “我倒要好好看清他到底是何人物,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的何方神圣。”老九似乎有不服气的意思。

  “少废话了,追上了没有?”

  “就在前面三五十步。”

  “慢下来,保持同样速度。别打扰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这小狗可累惨咱们了。”老九大发牢骚:“以为他会在高桥过夜,没想到却停了片刻就启航,咱们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老九大吃一惊,本能地扭头回顾。

  后脖被一只大手如住了,指尖扣入气管的两则软弱部位。

  论经脉,这地方有胃经和大肠经。

  论要害,劲一发就会扣裂气喉。

  “不要怕。”制脖喉的人温和地说:“不反抗,就不会有人去见阎王,继续划,你死不了,不然……”

  “你……你是……”

  “呵呵!你们刚才所说的小狗是谁?”

  “是……是……”

  “不许撒谎,是前面那艘乌篷船的人吗?”

  “是……是的。”

  “谁?”

  “霸……霸王卓……”

  “呵呵!那就是区区在下。”卓天成放了老九,往右尾舱一坐,抖落了衣裤上的一些水滴。

  先前在舱中发令的盛二爷,本来已经钻出后舱面,手中有一把分水钩,但投鼠忌器,不敢冲上前抢救老九。

  这时一听卓天威承认是霸王卓,只感到心胆俱寒,骇然一震,便待往水里跳。

  “盛二哥,你如果认为快得过我霸王卓的飞刀,你就往水里跳好了。”卓天威大声说:

  “你在赌命,老兄,千万不要赌,十赌九输,而你却输定了,你再苦练一百年,也快不过我的飞刀。你给我乖乖坐下,咱们好好聊聊,对你们有好处,霸王卓不是赶尽杀绝的凶神恶煞,你们犯不看赌命。”

  砰一声丢下钩,盛二哥绝望地坐倒。

  老九手上一钩。

  “老九,别打如意算盘。”卓天威泰然地说:“你只要一提脚,就可以把我弄下河去,对不对?”

  “我……我我……”老九语不成声,手上一紧。

  “你幸好没提脚。”卓天威坐得安安稳稳:“我敢坐在这种容易掉下去的危险地方,就不怕你把我踢下河。”

  “你……你不是霸王,你是个鬼!”盛二哥沮丧地说:“吸血的鬼,你把咱们统统吃定了。”

  “呵呵!好说好说,在下又得了一个绰号,吸血鬼。”卓天威大笑起来:“不要怕,其实鬼是相当可爱的,只要你不违抗,一定可以太平无事。喂!盛二哥,你替谁干活,在哪儿得意呀!”

  “在……在曹三老爷家帮闲。”

  “难怪!你们的消息送到何处呀?”

  “送……送……”

  “我已经感觉出你不想活了,因为你正在打歪主意胡说!”

  “我……我不敢……”盛二完全崩溃了:“送……送到府城南门运河码头的平安船具行去。”

  “船具行会将消息转给灵狐?”

  “是的。”

  “可能吗?盛二哥,你要我相信?”

  “我如果说假话,天打雷劈。”盛二情急罚起咒来:“船具行的主事人伊六爷,是北门外九里村谷家的亲戚,谷家的血掌谷大爷是曹三老爷的好朋友,听说谷大爷可以和灵狐直接联络。”

  “难怪,你很能干嘛!你一定不是帮闲,该是亲信,对不对?”

  “我……”

  “算了,我不管你们的事,老九,用劲些,追上前面的船。”

  “霸王爷……”盛二绝望地叫。

  “你慌什么呢?我霸王卓再没出息,也不会为难你这种小人物。我要把你们交给前面船上的人看管,你们必须慢一天到达常州府城。”

  □□□□□□

  常州府城北门外九里地,地名九里村。

  这里是古代驻兵的地方,垒土为五城。目前城已淹没,是一座有两百余户人家的村落,距城九里,所以叫九里村。

  村西是一处土被,有一条小径往西通向奔牛镇。

  村西端是最富有的一座三进大院,就是谷大爷谷承光的大宅。

  在江湖朋友口中,血掌谷承光可是颇有名气的爷字号人物,虽则口碑不见佳,但也不怎么坏。

  在九里村,谷大爷是第一首富,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谷家的子侄,也是本村的太上皇。

  这两天,谷家大院门禁森严。好在村民通常不敢也不愿走近谷家,出村西的人,也宁可绕村外而过,不敢经过谷家的大院门,所以谷家有何变故,村民从不过问,也从来不敢打听,甚至连谷家两字也不愿提及。

  破晓时分,一位挟了一只长包裹,青袍飘飘,有如游学书生,相貌堂堂的年轻人,施施然从村中心的街道,走向街末端的谷家大院。

  难怪村民不敢走这条村西路,院门右侧院墙下,开了一个狗洞,外面一有脚步声,就会钻出五六头巨型大黄狗,张牙舞爪狂吠,甚至会扑上来咬噬,当然不咬自己人,院外的人保证遭殃。

  距大院还有三二十步,村屋已尽。

  接着是谷家有墙檐的,高有丈二的院墙,比村屋的屋脊还要高,真可以称为山墙,气魄极为雄伟,小偷鼠窃望而兴叹。

  进入院墙范围,狗洞中便有狗钻出,接着吠声一起,接二连三钻出六头大黄狗,像是发现了狐狸,狂乱地向昂然接近的书生冲来,狂吠声震耳欲聋。

  虚挠的大院门没见有人影,按理应该有人出来制止群犬肆虐的,至少也应出来看看来人是谁,这岂不是有意纵犬伤人吗?

  这群孽畜一点也不耽误时间,人多势强,犬多气壮,免去了示威与吓阻的举动,毫不客气地直扑上咬噬,声势惊人。

  书生并没有被吓住惊呆,更没转身逃命,掌心中暗藏了一把指头大的碎瓦粒,手掌一张大拇指顶住了第一颗碎瓦,淡淡一笑,拇指疾弹,立即顶住了第二颗……

  说难真准,碎瓦楔入第一颗巨犬的咽喉。

  第二头的鼻梁也嵌入一颗……

  一阵暴乱,一阵狂吠,一阵厉号……六头巨犬散了一地,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抽搐、哀哀号叫。

  书生昂然从尚未断气的犬尸中通过,走向二十步外的大院门。

  犬吠有异,片刻即止,这才惊动了院内的人。

  当书生接近院门时,门廊上才出现一个门子打扮的壮汉,急急地抢下石阶,惊怒地死瞪着昂然走近的书生。

  第二名大汉抢出,然后是第三名,手中有一根油光闪亮的齐眉棍,气势汹汹的拦在前头像要吃人。

  “站住!”壮汉喝阻迎面而来的书生:“你把我们家的守门大怎么样了?”

  “杀死了!”书生皮笑肉不笑的答。

  “什么?你……”

  “不单是狗,人也是一样。”书生笑得更邪更阴森:“凡是妄想要伤害我的,我会毫不迟疑,毫无怜悯地格杀。你们也想要伤害我吗?我一定杀死你们,像杀死那些咬我的狗一样杀光……”

  “反了,你……你……”持齐眉棍的大汉怒吼,从侧方冲上抡棍便劈:“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

  书生手一抄,扣住了迎头劈落的棍,手一抖,大汉狂叫了一声,虎口裂开,摔跌出丈余外。

  “你说过你要打死我。”书生单手举棍向要爬起的大汉走去:“所以我也要你死。”

  “卟”一声响,另一名大汉肩侧挨了一根,原来这位仁兄想救应同伴,斜刺里冲上来出拳攻击。

  “哎哟……”大汉狂叫着急退。

  齐眉棍下搭,敲在刚挺起上身的大汉右膝上。

  “哎……救命啊……”大汉又倒了,摔倒在地抱膝鬼叫连天。

  门子这才发觉碰上了瘟神,向敞开的院门狂奔,奔上门廊突然失足摔倒,脑袋直滑抵高高的门限下方,被赶上的书生用棍抵住背心,动弹不得。

  “饶命啊……”门子叫饶了。

  三道电芒从门内破空飞到,控制了三路一闪即至。

  齐眉棍向上一提,三枚透风缥射得真准,全部都射入齐眉根,钉牢在坚硬的木棍上直行排列,中间的间隔一尺半,似乎分毫不差。

  “好准的镖术。”书生踏入院内,举着钉着镖的齐眉根,向对面站在照壁图案下的一位年轻人说。

  年轻人手中有一把连鞘单刀,左手还扣了三枚透风镖,却消失继续发镖的勇气,目瞪口呆像个傻子。

  “咦!你在变戏法?”年轻人傻呼呼地问。

  “你是说……”书生不直接回答。

  “妖术?”

  “真的?”

  “你是……”

  “过路的,上门讨公道。”

  “讨公道?什么公道?”

  “一、纵犬伤人;二、行凶杀人;三、谋杀未遂。老兄,三罪俱发,你这一家人的祸事大了!”

  “呸!胡说八道。”

  “胡说?人证物证俱在,赖不掉的。”

  书生扬了扬有三枚镖的齐眉棍:“你单独犯了第三罪,这就是物证,你本身就是现行犯人证。哼!叫宅主人出面说话,官了私了,你自己说好了!”

  “你……”

  “在我个人来说,喜欢私了,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立即了断绝不拖泥带水,一了百了。官了嘛!麻烦得很,官司拖上三年两载平常得很,碰上贪赃枉法的贪官大人,官司稳输不赢,说不定还得反坐,一肚子冤屈难伸,死不瞑目。所以,我喜欢私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你是存心打上门来的。”年轻人目光落在门口狼狈痛苦的三个人身上,冒火地叫:

  “你到底是什么人?该死的!你……”

  “我说过,我是过路的,路经尊府的门外村路,命不该死。所以,必须登门讨公道。你老兄一见面,不问情由便是三枚透风夺命镖……”

  “再给你三枚……”

  声出镖已先发,相距近丈绝难躲闪。

  “得得得”三声脆响,三枚透风镖又钉牢在棍上了。

  “杀人可恕,情理难容,天杀的狗东西……”书生破口大骂,前冲。

  年轻人大骇,扭头撒腿便跑。

  “你走得了?”书生扬根尾随紧逼,追入前院,追上大门的宽广门廊。

  中门是大开的,不等年轻人逃入,门内已涌出大群操刀挺枪的大汉,原来宅内已经知道外面出了意外。

  书生单手挥动着齐眉棍,大喝一声,狂风似的抢人人丛,棍起处狂叫声大作,天矫如龙左荡有决,有如虎人羊群,受伤挨棍的人向两侧飞跌抛掷,排众而入。

  他盯牢了年轻人,追入大门,追入中院,追向对面宏大的正厅。

  这时,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大作,大厅、两厢皆有持刀枪的人涌出,呐喊声雷动。

  他已深入大院,登堂入室。

  如果他没有霸王之勇,镇不住这几十个剽悍的人,他的情势处境恶劣得不堪想象,不管是官了或私了,将是唯一的结局:死路一条。

  “你走得了?”他沉喝,一闪即至,一棍敲在年轻人右膝侧方,年轻人应棍摔倒在前阶下。

  “来得好!杀!”他舌绽春雷怒吼,单手运棍有如天神当关,远在丈外的人一击便倒,指东打西八方追逐。

  片刻间,便摆平了二十余条大汉。

  厅涌出另一群有身份的人,急抢下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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