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首山尾的陡坡上方,脸色白得发青,留了泛黄色长须的毒王百里长风,带了两个从人,居高临下不住察看下面的动静。
两名从人都是脸色略现苍黄的中年人,每人带了一个大革囊,手中握有两尺二寸长的精巧蟠龙喷筒。
幡龙喷筒是喷毒的强力喷管,威力可及三丈外,霸道绝伦,没有人能接近至三丈内而不被毒液喷及……
一名中年人眉心紧锁,有点不安地说:“师父,怎么两天两夜了,里面竟然不见有人走动?徒儿认为他们已经逃掉了。”
下面草木繁盛,看不见有人走动不足为怪。
毒王冷冷一笑,极有信心地说:“你放心,他们逃不掉的。他们九个人,有三个被毒液喷中,就是千幻剑有最好的避毒丹,没有为师的独门解药,只能暂时保住心脉,死不了,但必瘫痪,怎敢再胡乱走动找出路?”
“徒儿怕的是他们已乘夜逃掉了。”
“不可能的,他们无法飞越撒青区,何况有三个瘫痪的人,如何飞渡?”
“但他们……”
“他们最多还可支持半天,人三天不喝水,不死才怪,所以他们即将冒死突围,你等着瞧。他们准备送死了。”
从枝叶的缝隙中,可看到隐约移动的人影。
中年人心中一宽,欣然说:“我看到他们了,中毒的人被背在背上。”
三人全神察看下面的动静,忘了派人注意身后。
毒王总算是功臻化境的高手,耳目极为锐利,听到了胄息,警觉地扭头回顾,脱口惊叫:“伏下……”
两个门人十分机警,同时向下伏倒。
可是,有一个反应稍为慢一刹那,噗一声响,头顶一震,发结被一段树枝击飞,断发往下披散。
毒王在吼叫声中,斜跃丈外。
狂笑声震耳,七八寸长的树枝连续飞射,破空的厉啸声令人闻之头皮发麻。
但毒王已隐身在树后,七八段小树枝从两侧呼啸而过,无法击中树后的毒王。
“绕过去!”毒王怒叫。
发射树枝的人,藏在三丈外一株两人合抱大的巨树后,仅伸手出外发射,看不见其面目。
两个门人向侧伏地急窜,速度甚快,藉草木掩身,窜走如飞。
毒王见多识广,听树枝飞行所发的厉啸,便知发射的人劲道骇人听闻,如不幸被击中,即使气功到家也禁受不起,所以不敢冒险冲出。
两个门人绕至们方,发射树枝的人已一声江笑,飞掠而走,但见蓝影不住闪动,闪越十余株大树,远出六七丈外去了,行将消失在视线外。
两人不假思索地衔尾狂追,随时准备用喷毒管制敌。
毒王起步晚了些,一面追赶一面沉喝:“小辈站住!老夫要看看你这偷袭的家伙,是何方神佛。”
“哈哈哈哈……”蓝影狂笑不止,逐渐去远……
追在最前面的门人突然刹不住脚,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撞在一株大树上,树叶摇摇,人反弹倒地。
身后相距不足一丈的另一门人,追向略偏,也收不住势,冲过两树之间的空隙,突然脚下一虚,向前一仆,倒下就起不来了。
后面十余步的毒王大吃一惊,知道不妙,不假思索地向侧一跃两丈,急叫:“你们怎么了?快回答……”
已逃远了的蓝影,正急掠而回,狂笑声先行传到。
蓝影是永旭,转瞬便已到了四五丈外。
毒王大骇,惊然叫“神龙浪子!”
永旭在两门人倒下处止步,笑道:“妙啊!原来你这老不死是毒王,幸会幸会。呵呵!
你认识我,可知咱们曾经照过面,可惜在下记不起曾在何处见过你。”
毒王冷冷一笑,一咬牙,拔剑逼近说:“你见到老夫,你的死期也到了。”
永旭拾起一根喷管,一面审视一面后退,说:“不要说早了,目前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你为何退走?”
永旭举起喷管,脸上有喜色,说:“呵呵!你的奇毒可怕,安全第一,必须与你保持距离。这玩意儿很糟巧,很不错。呵呵I但不知里面的毒液喷在你毒王身上,能不能置你于死地?”
毒王不敢由原路逼近,由斜方向跟着移动,冷笑道:“老夫的毒药,当然对老夫无效,小辈,你也用毒药暗算了老夫的门人?”
“你何不验验看?”
“老夫只要擒住之后,不怕你不招出来。”
“哈哈!你又在吹牛了。老毒物,在下明白了一件事,那自称姓葛的女人用花蕊毒针暗算在下,定是你这老不死搞的鬼。”永旭一面退一面说。
“不久你就明白了,哼!”
“在下已经明白了。那鬼女人如不是你的得意门人,就是清尘老道的党羽。不管她是你们的什么人,花蕊毒针的消息只要在下传出,白道群雄,便会闻风而至。那二年前月落花残的秘辛,便将真相大白了。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茅山附近定可找到月落花残的所在。”
“你永远没有传出去的机会了。”毒王狞笑着说。
永旭大笑,脚下一紧。
“你又在吹牛了,来吧!在下领你练练腿。”
他说着,突然斜跃两丈,如飞而去。
毒王不甘心,奋起狂追。
永旭始终保持三丈以上的距离,任何奇毒也用不上。
毒王由于心中有所顾忌,追得十分辛苦,既不敢从正后方接近,又无法超出拦截,因为永旭的轻功提纵术要高明得多,任何时候皆可来去自如。
妙极了,前面出现一处峻陡的山崖,挡住了去路,逃的人除非能向上爬升,不然就得折回。
永旭顺地势一折,这一带草木疏落,隐身不易。
毒王大喜过望,先一步抄出。
永旭似乎不知毒王先一步取直线捷径折出,只顾奋力狂奔。
毒王用上了全力,冲力有如劲矢离弦。
永旭先一步到达交会点,仍向前飞奔。
毒王到了,花蕊毒外像暴雨般洒向永旭的背部。
针刚脱手,前面丈余的永旭突然向前仆倒,人未着地,身形已经翻转,面向上头略向上抬。
一声怪响,喷筒暴出可怕的毒汁,这才真的像暴雨。
花蕊毒针全部落空,而毒汁却罩住了毒王,不但头面沾满了褐色的毒液,连胸腹双脚也沾满了毒汁。
“哎呀……”毒王惊叫,掩住双目冲势突然中止。
永旭侧滚而起,右手的喷筒抛出,左手飞出一条小索,索前有一只怪钩,钩奇准的勾住了毒王的右脚踝,深人靴简锲入肉中。
“砰!”毒王摔倒在地。
永旭一跃而起,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空旷处奔去。
他身后,毒王被倒拖着走。
“住手!住……手。”毒王狂叫。
手脚绝望地挣扎想站起来,却又不敢抓住从身旁擦过的树。如果抓住,右脚不被钩拉裂才是怪事。
三四十步外,便是一处乱石参差的山坡,生长着野草和荆棘。
永旭倒拖着浑身沾满毒液,双目难睁的毒王,在山坡绕着圈子奔跑。
一圈,两圈……毒王仍在狂叫。
四圈,五圈……毒王已没有声音发出。
六圈……毒王的手脚不再挣扎挥动。
七圈,八圈……
永旭脚上越来越快,毒王全身的衣袍破碎得无法蔽体,尤是背部,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惨状令人不忍年睹,右脚似乎被拉长了许多。
永旭在第十圈后终于停下来了,附近的地面一塌糊涂,野草荆棘被拖压得完全走了样,像是遭了一场兵灾。
毒王已失去知觉,成了个几乎赤裸的血人。
永旭取出他腿上的钩,一面收索一面说:“在下不杀你,自会有人来找你的,你等着好了。”
他懒得察看毒王是死是活,扬长而去。
到达谷口,北丐与干幻剑正在等他。
千幻剑李玉堂夫妇都来了,之外是家驹、家骅、家凤三兄妹。其他四人是天罡手、生死判、飞天大圣、与千幻剑的好友无情剑申亮。
除了于幻剑的妻子散花仙子张碧玉之外,都是老相识。
飞天大圣与家骅告曾经中毒,这时仍萎顿不堪。
九个人气色甚差,嘴唇干裂元气大伤。
相见之下,干幻剑道谢之余、不胜感慨系之。
寒暄毕,永旭向北丐问:“前辈,你是怎样进去的?”
北丐丢掉手中的单刀,笑道:“两面砍树铺路,从上面超越撤毒区,累死了。幸好从最后一组警卫处弄到了解药,不然靳老兄与家脚贤侄恐怕渡不过难关。看你满面春风,大概毒王完了。”
“完倒是没有,也差不多了……”他将计擒毒王的经过说了,最后说:“咱们到大茅镇歇息,目下镇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家凤脸色不正常,依近他说:“二哥,我爹以为你会溜到黄州去与穷儒会合,你怎么反而往下走了?”
“本来事先约好在黄州会合的,但……”他欲言又止。
于幻剑苦笑道:“哥儿,当我们知道你中毒的消息时,真把我们一家子快急疯了,唉!
你……”
“为了小侄的事……”
“过去的不用再提了。”千幻剑不胜感慨:“本来,老朽自命不凡,专程前来帮助你的,没料到被他们引人死谷,被百毒大阵困住,反而得劳驾你来救我们。哥儿,知道穷儒的下落吗?”
“知道。”永旭点头。
“你打算……”
“小侄是来借将的。”永旭注视着挽住他的家驹说。
家驹拍了他一掌,笑道:“二弟,水里火里,说吧!”
“记得我们在青阳所练的剑阵吗?”他问。
“当然记得。”坐在一旁的家骅接口:“可惜,在九华我们就没有机会用上,那该死的妖道可害苦了我和哥哥,遗憾之至。”
“三弟,你还能动剑吗?”永旭问。
“笑话,把肚子填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似的汉子,你信不信?”家骅拍着胸膛:“当然,这一天半天里,的确无能为力。”
“我准备明天正午动手。”
“还有一天半工夫,放心吧!”家骅欣然说。
“慢来慢来。”千幻剑摇手说:“哥儿,先把计划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谋而后动,你……”
北丐突然接口:“老弟,休怪老要饭的心直口快,上了年纪的人,办起事来千小心万谨慎,顾忌太多算得太精,反而顾此失彼坐失良机。老弟,让他们年轻人去闯,有这条神龙在,你大可放心。据老要饭的所知,这条神龙似乎巳定下了埋葬顺天王的妙计,你一多嘴,他反而拿不定主意啦!你是他的长辈,你的话他不敢不听,听了以后,他不得不重新改变计划。老实说,这小伙子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连我老要饭的也甘拜下风,你那些馊主意,绝不比他高明,你何苦绑住他的手脚?”
“好吧!哥儿,一切由你作主好了。”千幻剑颇为放心地说。
“其实,小任的计划很简单,主要的是,伯父诸位前辈,在大茅镇会合小侄的朋友,摆出兴师问罪欲将大举的姿态,吸引敬天会的注意。小侄则与驹哥和骅弟,出其不意直捣他们的香堂重地,救出人质再和他们决战。”
“你说过明午动手,怎算出其不意?”千幻剑问,忘了自己不过问的承诺。
“他料定小侄必定夜间救人,午间动手可令他们措手不及。”
“你知道他们的香堂所在?”
“知道。”永旭说:“此非说话之所,且赶到大茅镇歇息养精蓄锐,小侄当将情势详告。”回回
大茅镇就在大茅峰三圣宫的山门外,是一座相当大的镇市,有五六家规模甚大的客店,每家客店皆有百十名店伙,可容纳四五百名香客住宿。
这里与九华街有点不同,九华街绝没有鱼肉卖,而此地除了香会的一段时日外,不禁腥荤。
镇北就是大茅宫山门的巨大牌坊,三座奇峰耸立的镇北,整年都有远道而来朝山的香客,因此市面相当繁荣,比九华街的规模要大得多。
南京双雄住在永福客栈,同店住了不少大魔的朋友。香;孽宫主已经到了,俘虏交由南京双雄接管。
他们正眼巴巴地等候永旭前来,接到人大喜过望。
听说最令他们心惊胆跳的毒王已经成了半死人,欢呼之声此起彼落,所有的人皆大感振奋。
这一群奇怪的人,竟然同时住在一座客店里。虽说永福客栈规模甚大,房舍多得像条街,但碰面的机会仍然是有的。
如果在平时,这群人绝对不会同住在一家客店里。
千幻剑一代豪侠,代表了白道英雄人物。而大魔那些朋友,却是黑道的知名邪魔。正邪不两立,彼此虽无过节,但见面时心中皆有数,彼此回避免惹是非。
南京双雄的地位更尴尬,他们代表了官方,也代表了正义,名符其实的执法者。而大魔这些朋友中,难免有些曾在官府落案,只要双方碰头,绝对没有中间路线可走,彼此不是你落网,就是我遭殃。
在清理上,南京双雄应该与千幻剑、北丐是同路人,应该彼此照顾。但千幻剑早已不在江湖走动,碧落山庄早与武林朋友断绝往来。所谓侠义英雄,说穿了也并不怎么受到官府的欢迎。
侠义两字,在江湖朋友来说,本身就大有问题,侠以武犯禁。说好听些,行快可以补法之不足,说难听些,行侠为法所不容。
因此,官府除非万不得已,不会与那些侠义英雄打交道。南京双雄在此地的地位,的确处境十分困难。
这些人不住在同一院子,彼此心中有数,如非必要,尽可能少打招呼。
他们以永旭为中心,心照不宣,暂时抛开有关顺天王以外的问题。
能够周旋在众人之间的人,只有一个北丐。
这位老花子认为自己与永旭一样,是个亦正亦邪的江湖浪人,在官府不曾落案,与黑道人士也小有往来。
虽说这些人品流复杂,但因为皆能以永旭为中心,因此并不显得散漫。永福客栈形成表面看不出异状,其实警戒森严的金城汤池,强敌如想进来混水摸鱼制造纠纷,必将冒极大的风险。
安顿毕,永福客栈气氛一紧。
永旭的客房,右邻千幻家一家。
香海宫主则押着俘虏,住在后一进的上房。
千幻剑一家占了一排四间上房,吃了三天苦头,饥因交加,需要进食静养。
永旭梳洗毕,刚出到外间,听到叩门声。
“请进。”他一面扣上剑一面说。
门开处,香海宫主领着一位清丽脱俗穿黛绿衣裙的年轻女郎,笑盈盈地人室。
绿衣女郎并不笑,有点冷若冰霜的冷艳神情,虽然勉强表现出笑意,但笑得依然冷飓飓的。
“两位请坐。”他客气地说。
房中安放了一张八仙桌,四张条凳。
香海宫主不客气,拉了绿衣女郎径自落座,盯着他笑说:“容光焕发,你好像很惬意呢!怎样,早膳用过了没有?”
“等会儿再说,已交代店伙。”他向绿衣女郎注视:“这位是绿衣女郎冷冷一笑,脸色比先前柔和了些。
香海宫主抢着接口:“你这老江湖,没见过她,也该听说过。”
“这……”他欲言又止。
“江湖上有两位在欲海中打滚的女人。”
“你香海宫主和绿衣班子路凝香,你两个女菩萨我能不认识?”他微笑着说。
“还有两个以色身游戏风尘,但守身如玉,以冷艳著称的女人。”香海宫主毫不脸红地说。
“哦!我知道了……”
“一个是你的痴心爱侣冷魅……”
“这位定是凌波仙子雍姑娘雍碧了。”他离座拱手为礼:“幸会幸会。”
“周爷请不要客气。”凌波仙子颔首为礼。
冷魅和凌波仙子这两个亦正亦邪的姑娘,最令登徒子头痛,认识她们的风流人物或可乘机回避,但那些不知她们底细的好色之徒,惹上了她们,不死也将变成残废,两人的名号在江湖上颇为响亮。
“哼!幸会?”香海宫主撇撇嘴:“要是早些日子你有幸碰上了她,保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呵呵!我神龙浪子声誉并不佳。”他无所谓地拖过长凳落座:“人是坏,敲诈勒索本走正路,但绝不是好色之徒。”
“至少,你与我香海宫主同行,你说你不是好色之徒,有谁相信?”
“除非你在外面胡说八道造谣。”他说。
“幸而我对你落花无意。嘻嘻!脸红了是不是?”香海宫主有意令他发窘。
“你放心,脸红并不是说我心虚。”他转向凌波仙子:“雍姑娘何时到达的?据在下所知,姑娘与欧阳前辈并无交情。”
“我是为冷小妹而来的。”凌波仙子笑笑说。
“哦!冷姑娘她……”
“我知道她的遭遇,所以希望能为她尽力,虽则我与她并无交情,但志同道合神交已久。”
“在下深感盛情……”
“不必谢我,我为她尽力与你无关。”凌波仙子的话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婉转。
永旭眼神一动,左手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剑把,信口说:“姑娘说得对,这件事与在下无关。刚才香海宫主说冷姑娘是在下的痴心爱侣,她的话鬼才相信。”
“香海宫主似乎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凌波仙子向香海宫主说。
“也许,但谁不知她是个性情怪僻捉摸不定的人?雍姑娘与她的交情如果够深厚,应该了解她的为人。”
香海宫主噗嗤一笑说:“我与雍姑娘先后只碰过三次面,过去从未在一起。嘻嘻!你怎么将我来作话题?”
“那么,要说些什么呢?”永旭注视着凌波仙子笑问。
“我要知道冷小妹被囚禁在什么地方。”凌波仙子坦然说,眼中有希望他赶快答复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猜想她目前在他们的香堂秘坛所在地。”他说。
“香堂秘坛在何处?”
“香海宫主没告诉你?”
香海宫主笑道:“我接到雍姑娘,她急着要见你,哪有工夫详说?”
永旭突然站起身来,说:“那你就告诉雍姑娘好了。两位请小坐片刻,在下到内间取百宝囊。”
“你准备出去?”香海宫主讶然问。
“有此打算。”
永旭一面说话,一面往内间走。
“咦!你先前不是说等……”
“打算归打算,情势瞬息万变,该有应变的计划,对不对?”他站在内间的门口扭头说,笑笑便进人内间。
凌波仙子转向香海宫主问:“你们原先打算如何?”
“预定是他晚上去找顺天王,白天好好休息。”香海宫主毫无机心地说:“谁知道他却又突然心血来潮,玩什么花样呢?”
“哦!此地不是由千幻剑策划一切吗?”
“这个……”
永旭出现在内间的门口,一面走近一面说:“李前辈是负责策划,但在下的行动保有相当的自由,大原则不变,小行动怎可拘泥?”
“如果你想出去找线索,我愿意陪你走一趟。”凌波仙子不再冷:“我曾经打听到不少消息,知道顺天王的落脚处。”
“真的?是不是在清虚下院?”永旭欣然问。
“不,可能在五云峰下。”
永旭一怔,说:“五云峰在小茅峰侧,他怎敢隐身在三茅山附近?姑娘恐怕弄错了,所获的消息靠不住。”
“不会错。”凌波仙子语气十分肯定:“目下清虚下院除了十几个老弱的香火道人之外,你绝难找到他们的重要人物。从二茅峰与小茅峰之间的小径折向五云峰,峰下有一处住了十余位孤独的……”
“哦!这地方我知道。”永旭说:“那是镇上大户胡二爷所建的颐年馆,收容那些上了年纪孤独无依的老人养老院,他真藏在那儿?”
“大概不会错,我的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那我们就走一趟,怎样?”永旭欣然征询凌波仙子的意见。
香海宫主脸上有兴奋的表情,说:“好,我们去一趟。”
“是我和雍姑娘,而不包括你。”永旭说:“你要好好看守俘虏,等我的消息。”
“永旭,这……”
“我不会有危险的。”永旭打断香海宫主的话:“大白天,我不会笨得打草惊蛇。我先去探探道,看看形势,如何下手,再回来找大家商量。”
“好吧!你可不要冒险进去。”香海宫主关心地说。
“放心啦!我会善加处理的。”
房门响起叩击声,有人在外面叫:“客官,小的送早膳来了。”
门开处,捧着食盘的店伙出现在门外。
凌波仙子与香海宫主的坐处,侧向着门房,两人本能地转向店伙注目。
永旭的目光,向凌波仙子背影瞥了一下,眼神又是一动。
他转向刚踏进门的店伙说:“小二哥,午膳不必按时送来,在下要出去一趟,恐怕赶不上,回来再告诉你好了。”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店伙恭顺地答。
凌波仙子离座,笑笑说:“周爷用膳好了,我和司马宫主到她的房里谈谈,回头我再和你会合动身。”
“好,我就不留你们了。”
永旭的住处,与香海宫主隔了一重院子,事实上相距相当远。
两女一走,他便匆匆进食。
店伙刚撤走了食具,凌波仙子便到了。
她站在房门外说:“周爷这就动身吗?”
“好,这就走。”他信口说,举步向外走。
“要不要知会千幻剑一声?”
“不必了,他们吃了毒王不少苦头,目下正在休息。”永旭跨出房带上房门:“再说,人去多了反而会惊走顺天王。哦!香海宫主呢?”
“你不让她去,她乐得清闲。”
“哦!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来噜嗦真是异数。走吧!”
永旭领先便走。
凌波仙子走在他身后说:“不通知其他的人一声?你们人数不少,按理你该是主事人,为何不见你们互相往来?似乎你并不主事……”
“我们人虽多,但身份地位各异。老实说,连千幻剑也不易调遣这些人,可以说,他们是来壮胆。要他们和天下第一高于顺天王拼命,和敬天教道术通玄的三妖道斗法,他们还一没有这份胆气豪情。”
谈说间,已到达有不少旅客进出的店堂。
“哎呀!我忘了带暗器。”永旭突然说。
“暗器?你用暗器?”凌波仙子颇感意外。
“只是一些小巧玩意。”他含糊地说:“姑娘请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不管凌波仙子肯是不肯,他扭头飞奔冲向香海宫主的住处。
不久,两人出镇,走向进人大茅宫的山门,绕宫侧的小径,从容不迫地向二峰缓缓而去。
“周爷,我发现你是一个十分精明机警的人。”傍着他并肩而行的凌波仙子说。
“姑娘夸奖。”他客气地笑笑:“闯荡江湖,如果不精明机警,绝难活得长命的。这条路怎么不见有香客?”
“本来就是偏僻小径,香客都走二茅峰的大道。”凌波仙子说。
小径绕山脚逐渐上升,路两旁林深草茂,前后不见人影,只有他们两个人,冷清而寂寞。
“你真的与冷小妹相爱?”凌波仙子另找话题。
“我不否认有点喜欢她。”他慎重地说。
“这就是爱……”
“不,你错了,喜欢与爱是不同的。”
“你是说……”
“首先,你要明白,她本来是我的生死对头。”
“这……”
“我告诉你,一个江湖浪人,如果他动了真感情,觉得自己已找到了可以厮守终身的爱侣,那就是他该结束江湖生涯的时候了。”
“你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事实。”
“那你不爱她?”
“很难说。闯汤江湖期间,我结识了不少美丽的姑娘,可以说,她们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有……”
“只有冷小妹给你……”
“她并没有给我什么,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令我获益非浅的经验和教训。”
“我不了解你的意思。”
“你了解的。”永旭微笑着说,语音铿锵。
“我真的不……”
“最近有三个女人,给了我极为难忘的教训。”
“哪三个女人?”
“一个是冷姑娘,她几乎要了我的命。二是黄州山区那位姓葛的女人,她利用我的同情心,用花蕊毒针暗算我,几乎成功了。”
“还有一个。”
“这个女人我没见过。”
“那就怪了,是谁?”
“灵狐郭慧娘。她有千百化身,智慧有如其名,经常出现在我左右,而我却不知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
“你可能是灵狐郭慧娘。”
他一语惊人,半似有心半似无意。
凌波仙子苦笑,泰然地说:“可惜我不是她。有关灵狐的种种传闻,我听了不少,的确令人佩服。”
“佩服?你不是最恨这种甘心作贱自己的淫娃荡妇吗?”永旭笑问。
“我?你是……”
“呵呵!也许是你已经看开了。你和香海宫主有说有笑成为朋友,起初颇令我大感惊讶,但看了香海宫主那几近巴结你的神情看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与冷姑娘皆是以色为饵,惩戒江湖上淫贼的江湖两女杰,最恨香海宫主和绿衣仙子这种荡妇淫娃,自视极高。香海宫主在表面上也瞧不起你们,但那是由自卑心理所产生的变态情绪,真正与你们面面相对,这种变态情绪防卫力是相当薄弱的。因此,你一改变态度,肯折节下交,她心中的欢喜是难以形容的。”
“你是说……”
“你去找她攀交的,不错吧?”
“这……不错,为了冷小妹……”
“冷姑娘从来就没把你当作朋友。”永旭冷冷地说:“同性相斥,你与她都是心理不平衡不正常的人,彼此不互相憎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岂会……嗯……”
凌波仙子疾退两步,避开了他抓出的大手。
他一抓落空,身形一晃,神光炯炯的虎目,突然失去了光彩。
凌波仙子冷冷一笑,语音突然变得低沉柔和:“放松情绪,没有任何事故发生。周永旭,你仔细听着,往前走。哦!对了,脚步放松,慢慢走……”
他全身都放松了,脸上一片茫然,如同行尸走肉,随在凌波仙子身后,以不徐不疾的脚程,一步步向前走去。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这附近是没有鸡的。
这是一双行动怪异的男女,一反当时风尚的奇怪伴侣,女的竟然走在前面。
在幽逢的荒径中男的走在后面已经令人侧目了,更奇怪的是女的远在丈外,不时回头口中哺哺有词,并且不时用手势帮助表达。
男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女的,一双手不规则地做出各种手势,行家一眼便可看出,这种手势与双盘手极为相像。
双盘手,那是最管用的防守术,上格下拨完全护住了中宫,可应付任何方向的攻击,而且不论任何时候,皆可反守为攻乘虚反击,是武朋友最基本的必学功夫,练至纯熟境界之后,出手完全出乎本能的习惯反应,足以应付意外的袭击。
路旁的密林中,突然跃出一名中年道人,讶然问:“姑娘。怎么了?你好像并未把人制住。”
凌波仙子伸手虚拦,阻止老道接近,脸上,有警戒的神色,换了另一种声调说:“我正感到奇怪,移神香作用发作得十分缓慢,移神大法好像功效有限。你看,他的确是被制住了,但他的手似乎并不听神意指挥。”
老道打量片刻,笑道:“那是意识失去心灵控制的现象,并不足怪。这小辈必定是平日练功极勤,而且时时小心提防意外,因此心智虽然受到控制,但意识本能却因突然发生警觉而自起反应,他已经没有危险了。
“真的?”
“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
“目下他已受到你的控制,已被你控制了神智,眼神中已无别物存在,贫道到他后面去,他将毫无知觉。”
“哦!我所学的移神大法道行甚浅,不知是否制得住绝顶高手……”
“你已经制住他了。”老道说,从侧方绕走。
永旭直瞪着丈外的凌波仙子,站直的身躯有点摇摇晃晃,但双手仍是有节奏地上下拨动,状极可笑。
老道像猫一样地从后面绕到,脚下无声无息。
近身了,老道的右手食中两指,不慌不忙地点向他的身柱穴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形闪电似的转过,左手上盘奇准地格开老道的右手,老道空门大开。
同一瞬间,右手下盘五个指尖,拂过老道的胸下,正是心房要害。
“哎……”老道失声狂叫,重重地仰面摔倒,立即猛地掩住心口挣扎,叫不出声音了。
永旭的身形,已在令人难以察觉的瞬间转回原位,双目仍死死地瞪着手足失措的凌波仙子,双手仍然可笑地保持原来的移动状态。
凌波仙子大惊失色,骇然惊叫:“玄都道长,你怎么了?”
她并未看到永旭出手攻击,只看到永旭的身躯快速地左旋一圈,如此而已。
玄都老道手脚突然一松,停止挣扎。
永旭仍在原处,似乎毫无所觉。
凌波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震惊之余,总算慢慢冷静下来了,警觉地仔细察看永旭的神情。
看不出任何异状,愈看愈令她迷惑。
久久,她终于忍不住换用原来的嗓音向永旭挥手,说:“你退至一旁,退!再退……停止。”
永旭如言退至一旁,退人草丛,退入树林……
最后依言停住了。
她慢慢走近无声无息的玄都道长,伸手一摸老道的口鼻,便知摸到的是一个死人,不由大骇。
外表看不出伤痕,唯一有异的是老道脸色泛青;死人的面孔当然发青。
她找不出死因,又不好剥光老道来检查。
即使检查,她也查不出死因。
老道的心脉已毁,外表根本看不出伤痕,心脉毁血液即停止流动,片刻即死,死状看不出痛苦的遗痕。
“怎么一回事?”她惑然自语。
她只看到老道一伸手,便叫了一声向后倒,虽然曾看到永旭转身,但并未看到永旭有攻击的举动。
“难道他发了老病?”她替自己找答案。
已没有工夫多察看,她将老道的尸体拖至路旁放下,重新向永旭说:“咄来,跟我走,走……”
永旭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了百十步,她猛地转身,一旋之下,便贴近永旭,右手探人水旭拨动中的双手空隙,纤指点中永旭的左期门要害。
永旭身形一晃,然后直挺挺地仰面便倒。
“咦!不是他在弄鬼。”她感然自语。
躺在地上的永旭,双目仍是直瞪着天空,但双手已停止活动,像个死人,死不瞑目的死人。
她完全放心了,冷哼一声说:“为免发生意外,我宁可辛苦些。”
她将永旭扛上肩,手抱住水旭的双膝弯,脚下一紧,向山深处匆匆赶路。
永旭的体重,几乎超过她一倍,扛着一个比自己重一倍的人赶路,备极辛苦,支持不了多久的。
但她受得了,脚下居然十分灵活。
山路崎岖,奔走时少不了颠簸,永旭的上体,垂在她的背后,双手吊在她的股旁,走动时双手摇晃摆动不定,少不了碰触她的衣裙,甚至接触她的玉腿,这情景真够瞧的。
久而久之,她完全忽略了永旭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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