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好说。其实,我也是多管闲事,所以遭受他们无情的报复,他们只知奉命行事,杀掉他们确也于心不忍,虽然他们该杀。”
“我姓乔,小名叫绿绿,所以我喜欢穿绿。”小姑娘在他身旁坐下:“从德州来,本来打算到德平城找家父的一位朋友。没想到城里戒严,只好退到郊外暂住,无意中发现这些人,一时好奇,便躲在附近看个究竟。哦!宋爷所问的惊鸿一剑,是不是江湖名号响亮的秋茂彦秋大侠?他到底是怎样了?”
“不知道,我正在追查这件事。”他说:“反正与飞龙秘队有关。秋大侠总算是侠义道颇具声望的名宿,如果飞龙秘队打起他的旗号,来号召天下群雄,其后果是相当严重且可怕的。目下天下滔滔,中原涂炭,一些不甘寂寞以及野心勃勃的人,正在待机而动,有人登高一呼,星星之火便会燎原,将有许多许多人被波及,不知将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人头落地血流漂橹。”
“我听说过飞龙秘队的事。”乔绿绿柳眉深锁:“的确有不少不甘寂寞的人跟着他们走,在天下各地广罗羽翼,撒网布线。响马不来,他们潜伏不动,风声一紧,这些人便纠合地方暴民作内应。有许多城池,就是这样被响马快速攻破的。”
“响马所打的旗号,是相当具有诱惑力与吸引力的。”他摇头苦笑道:“‘龙飞九五,重开混饨之天。’至于除奸贼清君侧,那是叫给糊涂蛋们听的。天下非朱家一人的天下,谁又不想一展雄风,龙飞九五?”
“你怎不想飞?”乔绿绿笑问。
“我生活得很好,不怨天不尤人,日子过得还不坏,而且我也没有雄心壮志,飞什么?
弄不好掉下来会摔死。不飞也罢,何况我不是龙种,再怎么飞也变不了龙。哈!看样子,不会再有人来送死了。”
“那些人带了尸体早就走啦!”
“难怪。”他站起整衣:“我该走了。乔姑娘,你不打算走吗?少陪啦!”
“我暂住在那面的一座无人农庄里。”乔绿绿向西北角一指:“你呢?”
“我本来是往南走的,要不是被这些家伙一阻,我已经远出百里外了。”
“往济南?”
“是的。”
“过几天,我也会往济南走走,游一游大明湖千佛山。请问你在济南有多少日子逗留?”
“谁知道呢?再见,姑娘。”他抱拳告别。
洒脱地一笑,直往南走去了。
乔绿绿坐在亭内,怔怔目送他的背影去远,清晰的明眸中,涌现出奇异的光芒和神彩。
“你们都看清他了?”她像在自言自语。
可是,她并非自言自语。二十余步外的高粱地中,踱出一名壮汉和一位半老徐娘,缓缓并肩往凉亭接近。
“小姐有何打算?”半老徐娘问。
“留意他的行综。”她微笑着说:“姨,好吗?”
“小姐,何必花工夫管那些江湖浪人的事?”半老徐娘不以为然。
“他不是江湖浪人。”
“可是小姐……”
“你看他的气概风标,岂会是江湖浪人?”
“小姐不要乱下评语……”
“我不会乱下评语。青姨,不要和我争辩。”
“好的,小姐。”青姨讪讪地应诺。
“如非绝对必需,你们不要出面。”
“好的。”青姨摇头:“你要使性子了。”
“召回所有的人,不必再管其他的闲事。今晚就动身南下,我要到前面去等。”她甜甜地笑:“我会有分寸的。”
“好的,我这就发出信号。”青姨对这位小姐的态度,在恭顺中还流露出慈爱神情:
“你最好不要惹大麻烦。”
“青姨,还请留意打听有关惊鸿一剑的事。”乔绿绿温和地分配工作:“知道得越详尽越好有所准备。”
“好的。根据我们所获得的资料,这位姓宋的小后生,似乎并不真正了解惊鸿一剑的为人,所下的评语与事实颇有出入。”
“青姨说得不错。”
“小姐,这就回去吧?”
“也好,走!”
但宋舒云并不知道乔绿绿还有同伴,也认定乔绿绿不是他的敌人。
但为了乾坤手的安全,他仍然远走两三里外,方离开大道,闪入路旁的青纱帐里,再悄然绕回十里庄,与乾坤手会合。
时光已不早,不能再赶路。
乾坤手的伤需要好好调养,两人暂时在十里庄内藏身。
他却没料到,对方并未放松地,沿着大道的两侧,相距两三里便潜伏着一个监视的暗桩。
那位用袖箭算计他的三角脸大汉,无巧不巧地正好潜伏在他离开大道的地段内,相距不足三十步。
正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真糟!
十里庄是奚大户的独家产业,十余栋房屋有一半是独立的小院,另一半是正宅,都是重门叠户的古老坚固四合院。
人往里面一躲,想要搜寻可真不容易,如果人手不够的话,真有如在大海里捞针般困难。
两人在一座偏厢的小室安顿,这里不至于引人注意。
舒云经验丰富,知道在这种老宅中,何处可以找得到粮食,何处可能建有地窖,地客中一定可以找得到一些搬不尽的蔬菜干果一类食物。
天终于黑了,两人用过晚膳,室中点起一盏油灯,闭上所有的门窗,室中难免热气难消。
整座庄只有他们两个人,古老的宅院人走空了,狐鼠少不了大肆活动,因此到处都可以听得到怪异的声响,胆小的人不疑神疑鬼才是怪事。
两人都不是信鬼神信得很虔诚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得到各处巡视一番。”舒云将剑插入腰带说。
“偌大的农庄,如何巡视?”乾坤手不同意:“你不放心什么?”
“不放心那些密谍。”舒云说:“这些家伙是不会死心的。”
“大热天,任何地方都可以过一宵。他们就算不死心,也不会派人来到处都可以藏身的农庄浪费工夫。”
“不见得,他们已经知道你已经受了伤,养伤最理想的地方,决不会是野地,所以不会到野地里去搜寻。
“好吧,小心些。”乾坤手意动。
“我要熄灯。齐叔,听到任何动静,切记不可移动或现身。”
“好的,你走吧!”
艺高人胆大,碰钉子倒媚的机会也大。
舒云却不是胆大的人,对情势不明的难测环境,保持高度的戒心,临危反而镇定,这是他的长处。
他利用暮色巡视了一番,天完全黑了,就不再在各处走动;夜间走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他作了一些巧妙的安排:倒木、绊线、落板……
都是一些可以就地取材,不需花费多少工夫,简单而又有效的报警小设备,然后返回密室,在壁角安然入梦。
在危险中,养精蓄锐,充足的休息与睡眠,是最有效的保命金科玉律,沉不住气焦虑不安,哪有精力去应付危难?
惊怕恐惧,是失败者的致命伤。
四更过后不久,一声刺耳的惨号,打破了荒村的沉寂,引起一阵野犬的长嗥。
“有人来了。”在一旁沉睡的乾坤手惊起低呼。
“是探路的。”他说,转过身安睡如故:“睡吧!齐叔,早着呢。”
“还早?”
“是的,还早。”他平静地说:“他们一定准备拂晓大举搜索,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躲在此地,天一亮,我们就难逃出他们的重围。这些人先完成封锁之后,他们首脑们才会到达,在短时间,还不会有事,所以我们还可以有时间睡一觉。”
“你用什么方法弄倒一个了?”
“夹板。如果没有人救应,他会痛苦地叫号一两个时辰,却又死不了。”
“你纵走五男女,我还以为你这小子仁慈得可以成佛呢!”乾坤手摇摇头:“原来你心肠够硬的,绵长的痛楚,能忍受的人就没有几个。”
“这与心肠硬不硬无关,而是有此必要。”他说:“这一来,他们便会死心眼地在那附近仔细地搜寻。”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探索,一步步的寻找,我们在这里,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睡大头觉了,睡吧!”
不久,门窗坍倒声传到。
舒云一蹦而起,火速将剑插入腰带。
他本来是和衣而睡的,不必费工夫穿衣着靴。
“怎么了?”黑暗中传来乾坤手低低的语音。
“他们来得比想像的要快。”舒云低声说:“他们已经离开我要引他们去的地方,其中有行家。要不就是精明的首脑人物赶到了,发觉上当,改变搜索的方向和地段,要不了多久,便会搜到此地来了。”
“这……多久可到?”
“不知道,小侄要去吸引他们,可不能让他们搜到此地来。齐叔步,躲稳些。”
两个黑影跃落一座小院落,轻如鸿毛无声无息,人着地立即贴伏在墙下,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征候。
久久,两黑影悄然站起,想找门户入室。
院角的墙根下,突然有黑影长身而起。
“老天爷!没想到你们会做这种没见识的笨事。”是舒云,现身用嘲弄性的口吻说话:
“就算是大白天。你们也不可能搜完偌大农庄的每一处地方。”
“唔!尊驾才真的没见识。”一名黑影口上也不饶人:“搜当然有困难,但搜仅是策略之手段的一部份,引你老兄出来的妙着。你看,你不是出来了吗?”
“原来如此,在下碰上精明出乎意外的劲敌了。”
“你是姓宋的。”
“正是区区在下宋舒云。好吧,就算你们棋高一着,如愿以偿将在下引出来了,但并不能算是完全成功。”
“你出来了。当然完全成功。”
“真的?”
“事实俱在……”
六个黑影,分从四方的屋顶,幽灵似的飘落。
与舒云打交道的两个黑影,大概被四位同伴的飘降分了心,耳中听到舒云清晰的语音,突然发现对面相距不足两丈的舒云身影,竟然像轻烟一样消失、隐没,更像是幻化、消散了。
这瞬间的诡奇变化,与四黑影飘降同时发生。
舒云的语音,也像是袅袅消散的,事实俱在四个字自高而低,似乎也随身影的幻化而消失隐没。
“咦!”两黑影同时骇然惊呼。
四黑影身形落地,无声无息。
“人呢?”一个黑影讶然问。
“鬼!”与舒云打交道的黑影,突然惊恐地叫,开始汗毛直竖,开始发抖,开始向墙角退,快要崩溃了。
另一个也好不了多少,似乎腿已经软啦!
“鬼?彭兄,你说什么?”发问的黑影沉声问:“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呢?”
“我……我发誓,那……那……那不是人……”
“胡说!”
“就……就在你站的地方,突……突然消……消失了。只……只有鬼才……才会这样消……消散隐……隐没……”
“你胡说些什么?彭兄?”
“老天!鬼是不可抗拒的……”
“大家搜!彭兄语无伦次,岂有此理。”
四个黑影四面一分,全神搜索。
这种农村古老朴实的房屋,格局方正,设备简单,三四丈见方的小院落既没栽有花木,也没有盆景,廊也没建栏。
厢房的门、窗窄小而坚实,关闭得紧紧地,根本不可能有人开启门窗进入而不被发觉的机会存在。
总之,院子附近连老鼠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更不用说要藏一个大大的人了,根本就不需要走动搜寻,天虽然暗,用目光搜视足矣够矣!
鬼影俱无,一眼就可把每一角落看清。
“彭兄。”那人惑然地追问:“你刚才的确与人说话,兄弟躲在屋上,听得一清二楚,不会是闲得无聊,在自言自语吧?”
“去你的!”彭兄已经稳定下来了,人多胆子也就壮啦:“你认为我是自言自语吗?”
“这……不像,确是两个人的语音。”
“两个人,我和陈老弟本来就有两个人。”
“另一个人的嗓音,不像是陈老弟所发。”
“是鬼所发。”彭兄打一冷战说。
“彭兄,别开玩笑。
“鬼才和你开玩笑!那鬼自称姓宋的,说着说着,就在我眼前消失无踪。哼!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要是换了你,你照样吓得屁滚尿流。”
“彭兄……”
“你们跳下来时,那鬼的语音未落。”
“不错。
“如果是人,目下在何处?”
“彭兄,你真是妙人儿,你和陈老弟在下面与人打交道,现在居然向我问人目下在何处,你不觉得颠三倒四,荒谬绝伦吗?”
“可是,你不相信在下的解释,不信有鬼……哎呀……鬼……”
黑影淡淡幻现,突然再次隐没。
像一阵流光闪动,看不清实体。
“砰砰……”两个人无缘无故摔倒。
彭兄鬼字出口,飞跃而起。
他想跳上屋逃命,先离开有鬼的地方再说。
“砰!”一声响,刚跳起半尺高的彭兄,随即重重地摔落。
眨眼间,六个人全都糊糊涂涂倒下昏厥了。
淡淡的快速黑影重现,是舒云。
“这些仁兄心里面有鬼。”他站在中央摇摇头自言自语:“心里一害怕,千锤百炼的耳力目力皆迟钝啦!怕鬼的人,晚上最好不要出来办事,最好连夜路都不要走;走的夜路多,早晚会碰见鬼的。”
北面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下面是谁?”屋脊上的黑影问。
“不知道,有六个之多。”他向上面回答:“他们碰上了鬼,全都吓昏了。”
“碰上了鬼?你是谁?上来回话。”
“抱歉,在下跳不上屋顶。”
“你跳不上来?你是……”
“宋舒云。”
“该死的!是你……”屋脊上的黑影怒叫,身形倏动,急速地滑落屋檐,向下面飘落。
除了躺着的六个人之外,舒云已经不见了。
搜寻各处的人其实并不多,那位被弄昏的彭兄说的是实情,搜索的用意是要将舒云引出来,而不寄望在搜出两人藏匿的地方,所以皆在外面移动,很少进入房屋内部穷搜,屋内搜索极为危险,也不可能搜遍每一可疑的角落,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反而中了舒云各个击破的圈套,以神乎其神的轻功身法,将一组组自以为了不起的搜索人员,装神弄鬼戏弄得不亦乐乎,全庄追逐疑神疑鬼。
远离乾坤手藏身的地方,这是他的目的。
四个黑衣人追踪一个可疑的黑影,到达庄南的牲口栏和厩房的附近,目前这里已经没有牲口。
四个人两前两后,速度相当惊人。
“从这一面消失的。”一个黑衣人用手向厩房的墙角一指,低声向同伴说:“你们从左面绕过去,快!”
后面两个人快步向左绕,脚下轻灵而且速度甚快。
“掩护我。”黑衣人最后向唯一的同伴低声说,向前挫腰掠出。
到了墙角身形下伏,贴在墙角下缓缓侧身探眼外望。前面是一处小广场,对面很像是草仓。
“一定躲在草仓内。”黑衣人缩回脑袋向同伴说:“得设法引他出……咦!你是……”
“不认识我,是不是?”同伴接口。
黑衣人反应迅疾,不假思索地一刀急挥。
糟了!右小臂被同伴一把扣住,刀成了废物啦!刚张口想大叫示警,咽喉便被一只大手扣住了。
像是抓住了鹅的脖子,往地下拖出,人便被拖倒在地,腰腹也被一只沉重坚硬的膝盖,重重地压住了。
“你一叫,你的同伴就会奔来了,叫!”
“啊……”黑衣人果然惊叫,因为扣喉的手松了些。
从另一面绕出的两个人,闻声急奔而来,刚转过墙角,刀光一闪,刀背便落在耳门上,力道不轻不重。
恰好能将人打昏而伤势不至于致命,两个家伙连人也没看清呢。
袭击的人是舒云,如果他开杀戒,这些人活的机会微乎其微。敌明我暗,他可以任意宰割。
东方发白,曙光初现。
正宅前面的广场,驰入五匹健马。
六名黑衣人趋前迎接,五骑士扳鞍下马。微暗中,可以看出是四个穿传统道袍的中年羽土。
为首的人,却是穿了八卦法服年约花甲的老道。
“葛提调,你们的人呢?”穿法限的老道语调中饱含不悦地说:“你们只来了这几个人?”
“仙长明鉴。”葛据调的语气却是充满绝望:“弟子所能调遣的人都……都来了……”
“就你们六个?”
“不二十……二十六个……”
“其他二十人把守各处?”
“不,全……全都被……被打……打昏了,-……一个个昏……昏迷不……不醒,像……像被某……某种怪异的手法所制,用……用药和推拿术都……都救不醒……”
“什么?”
“弟子无……无能……”
“该死的!你们一群酒囊饭袋!”
“弟子无……能……”
“好,你是说,人在里面。”
“是的,在里面。”
“有多少人?”
“弟子无……无能,不……不知道。”
“混帐!”
“是。”
“罢了!”老道知道臭骂对方无济于事:“你们好好监视各处,留意动静,天一亮,贫道再亲自把他们搜出来。你们这些自诩武功盖世的家伙,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对付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辈,居然几乎落得全军覆灭,天知道你们到底算不算成名人物?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狂笑声发自广场北端的大树下,笑声似殷雷,震得人脑门发炸,耳膜欲裂,气血翻腾。
葛提调六个人掩耳战栗,心胆俱寒。
五老道脸色一变,须发袍袂无风自摇。
黑影在笑声顿止时出现,缓缓地向众人接近。
五老道不敢轻敌,冷然列阵。
葛据调六个人,胆战心惊地退至五老道后面观变。
先声夺魄,有些人真会被某些人或事物所吓昏。
葛提调六个人,这时已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二十六个人只剩下六个,他们哪还有斗志?
气氛一紧。杀气弥渴。
黑影在两丈外止步,是舒云。
“吵闹了一夜,你们烦不烦呀?”他的语气有显明的不满:“天亮了还不想罢手,甚至还来了更高明的主脑人物。
你们这种先把人吵闹得精神不济,再用主脑人物上阵的手段,的确是相当恶毒有效呢!
你看,在下就被你们骚扰得精疲力尽了。”
“你就是宋舒云?”穿法服的老道沉声问。
“对,我就是。”
“很好。”
“对我来说,不好。”他暗中戒备,说话却轻松随便:“真的,一点也不好。道爷,你找我?”
“贫道找到你了。”
“道爷,人不能不讲理。”他说:“比方说:你养了一只鸡,你要宰鸡做鸡汤填肚子,你有权这么做,做得理直气壮,没有人会说你宰鸡宰得不对。但你要找我杀我,你能不能举出充分的理由来?”
“你可知贫道的身份?”
“抱歉,在下孤陋寡闻,请教。”
“贫道天罡真人。”
舒云心中一懔,天罡大法师,承影剑的主人,飞龙秘队的军师谋士。
好家伙,他们把主要的首脑人物调来对付他了。
微曦中,他的目力可辨纤毛。
果然不错,老道的相貌奇丑无比,那双三角眼反射出令人寒栗的厉光,是属于令人一见难忘、一见便心胆俱寒、天生具有震憾人心杀气旺盛的人,胆气弱的人一照面便有矮了半截的感觉。
据说,这种人是天上的星宿降世,应劫的人一见之下,命已经去掉半条,浑身瘫软任由宰割,有些人甚至会被吓死。
他不是应劫的人,老道的杀气震慑不了他。
“我不认识你,也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他镇定地说:“就算你是天罡真人吧!总不能说你是天罡真人,就有充分的理由杀我。”
“你不该闯来德平,不该过问飞龙秘队的行事。”天罡真人说出理由。
“原来如此”他摇摇头:“你们裹胁天下人造反,大半壁江山处处烽烟,杀人盈野,血流漂杵。你居然可耻得用这种理由来向在下问罪,简直匪夷所思。老道,你杀我的理由不够充分,所以,你杀不了我。”
“哼!贫道……”
“你不要哼!”他郑重地说:“双方实力相等,彼此旗鼓相当,胜利永远会属于理直气壮的一方,你已经失去心理上的优势,最好及早离开。”
天罡真人理不直气不壮,只好用行动作为答复。
“龙飞九五,再造乾坤!”五个老道同声高叫,五枝剑同时出鞘。
龙吟隐隐,杀气弥漫,五人举动如一,气势浑雄无匹,可知五个人已修至心意相通,五人合一的境界。
没见承影剑出现,天罡真人手中,是一把松纹七星剑,虽然也是利器,但比承影剑相较,相去远甚,没有绝壁穿铜,击衣殷血的神威。
“群殴恕不奉陪。”他说,向后退走。
身后,突然传出隐隐剑吟。
“此路不通!”是女人的嗓音沉叱。
这瞬间,五老道突然发动排山倒海似的攻击,刹那间,狂风乍起,走石飞砂中,黑雾四起,鬼声瞅瞅。
五支剑化虹而至,幻化为无数耀目的金蛇,剑气迸发声有如霹雳一般,真是惊心动魄。
他吃了一惊,妖术!
后路已断,五剑来势似崩山。
生死关头,他用上了保命绝技。
手一搭上剑把,人向下挫,手一挥,剑飞腾上升。
暮地风吼雷鸣,他下挫的身影,以奇快的速度缩小,有如水银泄地,突然之间他已消失了。
“铮铮……”风吼雷鸣中,响起震耳的金铁交呜,火星爆射,罡风砭骨。
黑雾一涌,立即消散。
五老道分立五方,五支剑向中斜指。
三名红衣裙女郎,远在五丈外并立,三支剑遥指向前,但其中没有承影剑。
地面,断裂成碎屑的剑屑散了一地。
“咦!人呢?”一名老道骇然惊叫。
除了剑屑,不见其他物品。
如果有人,必定被五剑所发的剑气所寸裂,像剑一样。被震碎,地面必定有一堆碎了的肢体血肉。
什么都没有,只有剑屑。
“这孽障练成了五行遁术。”天罡真人变色的惊呼道:“以金化形,借土遁走了。”
“师父,可……可能吗?”另一名老道蠢蠢地问。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他仓卒间不可能行法。”
“这……”
“是一种可怕的武技,师父。”
“不可能是武技。”天罡真人忘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话: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流光遁影轻功,就可以像流光般遁走。”
“不可能的。”天罡真人第二次说不可能了。
一名老道瞥了不远处发抖的葛提调六个人一眼,再注视远处的三个红衣女人片刻。
“你们曾经看到有人遁走吗?”老道大声问。
“咦!你们没杀死他?”中间那位女人讶然反问。
“杀了还用问你们吗?”老道不悦地说。
“没看到有人出来,至少不是从本姑娘这一面逃出来的。”女入也用不耐的口吻大声答。
“一定逃人庄内去了。”天罡真人咬牙说:“分头监视,天亮之后,贫道要亲自进去把他搜出来。在青天白日之下,贫道不信他的五行遁术,能逃出贫道的五雷天心正法之下。”
“师父,如果官兵出来……”
“废话!官兵出来又能怎样?什么地方不能隐身?”天罡真人冒火了:“为师一定要把这孽障搜出来,不杀他后患无穷。”
“可是,他……他也可以随处隐身……”
“闭嘴!分开来监视。”天罡真人恼羞成怒了:“到庄墙上监视,走!”
庄南的高粱里,舒云扶着乾坤手,不慌不忙向南走,黎明的曙光逐渐增强,天快要亮了。
“妖道的剑阵真有那么可怕?”乾坤手一面走一面问,不时转头回望。
十里庄已经远在三里外,高粱挡住了视线,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是的,五个妖道都练成罡气了。”舒云苦笑:“幸好我见机溜走,好险!”
“老天!妖术加上罡气……”
“我不怕他们。”舒云用坚定的声调说:“日后,哼!我不会让他们有行法布阵的机会。”
“你不怕罡气?”
“他们最好不要惹火我。”舒云不作正面答复。
“你的意思……”
“惹火我,我会送他们下地狱。”舒云冷冷一笑:“要杀他们并不难,必要时,我也会用恶毒手段的。”
“刺杀?”
“刺杀也是手段之一,但我不能用。”
“正大光明?哼!正大光明用在这些人身上,你不觉得用非其人用非其时?”乾坤手的口气有不满。
“至少,我们不能仿效小人蟊贼的行径。”舒云慨然地说道:“齐叔,我宋家的子弟……”
“你算了!”乾坤手怪腔怪调:“生逢乱世,你宋家又有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呀?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多杀一个匪徒,就可以多救一些人的命。如果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还是赶回德州去吧!去和你爹保住那船货物,等着发财好了,何必出来多管闲事,和这些杀人放火的造反匪徒玩命争雄?”
“齐叔说这些话,公平吗?”
“你这样酷待自己,又公平吗?人家千方百计要你的命,而你却……”
“算了算了,齐叔。”舒云笑了:“说来说去,你老人家就知道教唆小侄去杀人,这是你这做长辈的人所该说的话吗?”
“我是教你保命的道理,你这笨驴!”乾坤手拍拍他的肩膀:“以杀止杀虽然不是什么好德行,但此时此地却是最好的手段。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放心大胆找你,人数会越来越多,最后早晚会要你的命。”
“可是…”
“小子,换一个办法,如何?”
“换什么办法?”
“我担不起教唆你杀人的罪过。”乾坤手摇头晃脑。
“齐叔,别卖关子了!”
“不杀,废总可以吧?”
“这……”
“比方说,弄断他们杀人放火的手,卸他们骑马的腿,打断他们的脊骨等等。这一来,他们就不会越来越多了。他们便会觉得,派人杀你是得不偿失最失算的倒婚事。奉命杀你的人也会心惊胆跳,即使是最高明最冷静的刺客,下手时也会心神不宁,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唔!齐叔,值得考虑。”
“没有考虑的必要,小子。去做,错不了。”
“试试看。”舒云意动。
“不必试,去做就是。天快亮了,咱们该找道路动身南下了。”
“你这鬼样子能动身南下?”舒云摇头:“伤势一恶化,说不定把老命都丢掉呢!先找地方好好养伤再说其他,你以为你是铁打的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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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乱过久,人心都麻木了。
济南是一省军政的要地,藩王的封邑,兵多将广,城高池深。
响马缺乏攻坚的条件,因此纵横山东全境,皆绕道而过,不向济南攻击。一年两年,济南一直就在风声鹤唳中屹立不摇。
也因之而成为避兵的乐土,冒险家的乐园,豪门巨室的安乐窝与销金窟,贫苦民众的坟场。
响马几度过门而不入,并不代表响马不想入,只是时机未至,力量不足以攻破济南城而已。
济南在响马们的眼中,毕竟是一块大肥肉,女子金帛堆积如山的宝藏,因此不断地积极准备,明暗中全力制造攻掠济南的好时机。
济南虽则兵马云集,但治安之坏,也是全省之冠,挺而走险想发乱世财的人此起彼落,乘机崛起称豪道霸的人各展奇谋。
财与势几乎像是孪生兄弟,只要用些心机,就会相辅相成结为一体,有财而无势或有势却缺乏财的人毕竟不多。
通常会两者兼有,并有才能成为众所瞩目的名人。
但有时候,财多势大反而成为灾祸之源,因为这种人几乎无可避免地,与当政者或野心份子有利害冲突,稍一处理不当,很可能像崩山般倒坍下来。
因之,这种人必须不断地壮大自己,巩固自己的地位,谋更多的财,培植更大的势,才能保护自己既有的利益。
但因此一来,地位也就日益危险,崩坍的可能性也日渐增加。
济南三杰,就是财势已接近峰颠的风云人物。
如果阁下没有金银、权势,绝对不会有人称阁下为“杰”,这是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的事,极少例外。
俗语说:人怕出名猪怕肥。
又道是:树大招风。
济南三杰不断努力厚植自己的实力,他们的心态是可想而知的,抑或手段有些过火,也是值得原谅和同情的。
如果不这样,他们就会倒下去一蹶不起。
不论金钱或权势,要用规规矩矩的道德标准来聚积、培植;要想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建立起足以纵横婢阖翻云覆雨的局面,说难真难,虽不似难比登天,至少也有如老牛破车走万里长程。
总之,正正当当的努力,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
官场的情形也有点类似,一个真正清廉的官吏,即使他任了十年知县二十年知府,离职时也必定仍是两袖清风。
因为不论任何一个朝代,官吏的俸禄,永远只能养家糊口而已,想靠俸禄发财,少做清秋大梦。
所以俗语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那时,北行的大道不从北门出城,北门的官道通向章邱。
往北走的旅客,要从西门出城。
从西关外的递运所,官道伸向西北数里外的部城驿,直抵德州。
这一带东起小清河沼泽区,西至黄岗匡山铺,全是沟渠纵横。池塘沼泽四布,颇为丰腴的地方。
除了星罗棋布的农舍之外,也散落着一些豪门大宅,从一丛丛树林和亭台楼阁的格局,可看出毛主人的身份气概来。
距西关不足三里,官道向西伸出一条半里长、两旁栽了梧桐作行道树的大道,末端,就是朱庄的宏伟庄门。
这条大道,也是朱庄的私产。
千手韦陀朱光显,济南三杰之首。
朱庄,就是这位济南第一号人物的庄院。在江湖道上,千手韦陀也是风云榜上的英雄豪杰。
有些人把江湖人和武林人混为一谈,把他们看成不三不四的一丘之貉,这是有欠公道的事。
有些人则把他们另行分类,把靠刀子拳头讨口食的人称为江湖人,分为三等,即所谓白道、黑道、绿林。
白道,概略包括了武师、公门执法者、保镖护院等等。
黑道,范围稍广些,三教九流,鼠窃骗棍、绑票勒赎、包娼庇赌……绿林,那就简单多了。
山东响马(其实该称河北响马)就是绿林演变而成的。
不管是白、黑、绿林,靠刀子拳头混口食玩命,性质是相去不远的。有时候,很难把他们正确的分类。
以千手韦陀朱光显来说,他的出身师承就是一个谜,反正他的武功自成一家。他使用重兵刃降魔杵,全重三十二斤,臂力不够的人,别说是用来和对手拼命,扛在肩上也支持不了多久,往前面一伸,杵便可以把自己拖倒。
而他不但杵下无敌,更可用各式各样的暗器送对手下地狱。
一般说来,善用重兵刃的人,很少使用暗器,因为必须以双手来运兵刃。
但千手韦陀绰号手手,他的暗器显然比降魔杵更为令人害怕。
本朝自从武当开山立派之后,天下各地才正式有所谓门派出现,但为数有限,敢公然称门称派与武当分庭抗礼的人并不多。
千手韦陀创建尚义门,已有十年根基,广收徒众的结果,目下已调教出第三代徒孙辈了。
尚义门的徒子徒孙们,有些吃公门饭,有些做保镖护院,有些包娼包赌,有些流落江湖闯道……
要把千手韦驼的身份分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他毕竟是一门之主,本身并未参与为非作歹的事,因此绝大部分的江湖朋友,把他看作白道的英雄豪杰,肯定了他的身份和声望。
他成了江湖的风云人物,地位稳固无可置疑。
千手韦陀在城内百花洲上另有别业,在大明湖附近的名园别墅中也占了一席之地。
战火一起,他便会迁入城内避难。平时,皆在朱庄处理他的事业,尚义门的香堂,就设在朱庄。
在济南,他是首屈一指的豪绅。
在山东,他是实力雄实的一方之霸,在江湖,他是风云榜上的人物,与字内三仙、七魔九怪、南北白道至尊,皆够资格平起平坐。
人都有弱点,只是有些人不肯承认、或者不知道而已。千手韦陀的弱点,出在他三个儿子身上。
长子朱虎,喜欢带了徒子徒孙招摇生事。
次于朱豹,嗜好在江湖行业中插上一脚。
三子朱彪,最大的嗜好是追猎漂亮的女人。
人有了钱,有了权势,嗜好女人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朱三少爷这点平常的嗜好,简直算不了一回事,平常得教人打瞌睡,谁要是感到惊讶不平,那简直是荒谬绝伦。
有三个很能干的儿子,怎么算是弱点?问题是,千手韦陀极为护短,痴痢头儿子自己的好,溺爱就是弱点。
黄昏降临,关门与城门同时关闭,城内城外交通断绝。城门关闭之前,也正是城门口最热闹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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