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临鸣佩
当许惊弦听到斗千金在京师中无意间发现销金窟秘会的情景,竟然有桑瞻宇参与其中,不禁为前往京师的宫涤尘与何其狂捏了一把冷汗。
为求稳妥,许惊弦再向斗千金详细询问跟踪销金窟秘会最后一人的情形。斗千金虽未看清那人的相貌,但按他所形容身材的高矮胖瘦,已可确认是桑瞻宇无疑。
许惊弦心念电转:沈羽救出白玛之事本就令他起疑,想那观雅小镇乃是非常道的秘密据点,既然简歌率一众手下暂居,必定戒备森严,如何能让沈羽轻易得手?更何况还带走其视若珍宝的青霜令。看来极有可能是简歌有意暗中放行,其目的一是借己方之手破解青霜令;第二个目的则是故意放出白玛被擒的消息,好让宫涤尘回京查证,落入其圈套中。
简歌放弃青霜令可谓一招险棋,然而只要能抓住宫涤尘,再拷问出青霜令的秘密,便可坐收其利。看似孤注一掷,实则是一箭双雕的毒计。
简歌手下多是御泠堂旧部,即便对其忠心不二,又岂会加害堂主?何况必须生擒宫涤尘,单凭非常道的实力难言稳操胜券。所以,简歌才会联合京师各派,再加上桑瞻宇暗中策应,以保万无一失。
但是,简歌虽然急于得知青霜令的秘密,可京师几派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多年,简歌纵然神通广大,也断无可能让他们为了宫涤尘而达成联盟。除非,在宫涤尘的身份上大做文章。
宫涤尘在京师的公开身份是吐蕃使者,这本是她最好的掩护,但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一切皆视朝廷对吐蕃的态度而定。当年宫涤尘入京时做客于泰亲王府,若无她暗中推波助澜,泰亲王纵有谋反之心,也决不会仓促起兵,乃至被一举挫败。但此事如剑之双刃,亦极有可能授人于柄,若是简歌借题发挥,派人指认宫涤尘与泰亲王达成协议,扣上谋反之罪名,弥天大祸瞬间即至。
想到这里,许惊弦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追上宫涤尘告知情况。但算来宫涤尘与何其狂离开梅影峰已有三四天,何况宫涤尘行事极有主见,行踪不定,仅知她将去京师与恒山翠屏峰一行,却根本未泄露路线。若是他们先往恒山,尚有回旋余地,但若径去京师,自己纵然立时快马加鞭,亦难追上。
斗千金瞧出许惊弦心事重重,出言相询。许惊弦将大致情况说出,斗千金思索道:“惊弦暂时不必担心,毕竟这只是你的推论,真实情况未必如此。老夫前几年在端木山庄中与不少京师权贵打过交道,听他们言谈中提及宫涤尘时皆赞誉有加,看来颇得人望,简歌纵有相害之心,京师几派却未必肯听从其言。”
许惊弦点点头,宫涤尘身份微妙,朝廷决不愿与吐蕃生出战端,应该不会公然加害吐蕃使者,多半只会秘密在京师附近设伏。而既然是朝中下令,明将军迟早会得知,他与宫涤尘关系匪浅,纵然水知寒有心,恐也不敢公然动用将军府的人马对付宫涤尘,少了将军府的强大实力,阴谋得逞的机会已然减半。
斗千金又道:“更何况还有素以武力称雄的凌霄公子同行,何其狂与京师诸人相交多年,当不至于反目成仇,就算中伏,亦足有能力自保。”
许惊弦叹道:“师叔有所不知,凌霄公子一向眼高于顶,为人疏狂,只怕得罪的人更多……”想当年何其狂为救暗器王林青,于京师城外独自一人力抗葛公公、管平、顾思空等人,仅这一场过节怕已是不能轻易揭开。不过转念一想,简歌的计划只针对宫涤尘一人,大概不会料到何其狂亦会同行,何况宫涤尘对桑瞻宇已有所预防,只要能及时提醒她,再安排人马策应,或可破去简歌的诡计。事到如今,也只好这般安慰自己了。
思咐良久,许惊弦做出决断:“我与清儿去鸣佩峰另有要事,分身无术,只好劳烦师叔走一趟梅影峰,一方面护送黑二,另外见到夏老帮主后,只需如此如此……”当下细细嘱托一番。
斗千金慨然应允。许惊弦又告知自己身挟《天命宝典》中夹杂的火鳞蚕丝的事,让斗千金在梅影峰相候,待从鸣佩峰回来后再同去关中无双城寻杨霜儿商议给偷天弓续上断弦。
斗千金大喜:“老夫本还担心难以找到续制弓弦的合适材料,想不到竟被你轻易解决了。晤,听你所说那《天命宝典》原是苦慧大师所遗之物,而他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坐化,却未卜先知般留下以供炼弓的火鳞蚕丝,又偏偏落到你的手里,亦可谓是冥冥天意啊。”
许惊弦不愿多谈天命谶语之事,避开话题:“我听义父许漠洋说,当年炼制偷天弓集三才五行之力方成。那五行之中的‘金’乃是笑望山庄引兵阁中的定世宝鼎,凭其高温火力方可熔化大檬之舌灿莲花,而‘水’则是指锁禹寒香之液汁,用以胶合弓弦……”
斗千金仰天一笑,目中蕴光:“届时我们再去笑望山庄走一趟便是。老夫早该去四两师兄埋骨之所看看,也好了结我们之间几十年的恩怨。”想到当初与杜四为争夺掌门之位互生嫌隙,多年不相往来,形同陌路,直至听闻杜四死讯方才追悔莫及,老人触及心头伤痛,呛咳数声,良久方息。
许惊弦点头称是,虽未见过杜四其人,但听义父说起他为让众人不受“登萍王”顾清风与“泼墨王”薛风楚挟制,自甘逆运嫁衣神功慨然赴死的事,极是敬佩。又想到斗千金本是百病缠身,早断生念,只因牵挂兵甲门后继无人,方才强忍病痛在江湖上四处流浪,还去京师端木山庄做了一名赝品师,如今有了重新炼制偷天弓的欲念,当可重鼓生机。而自己虽得他相赠《用兵神录》,但那《铸兵神录》却已遗失无踪,日后必须找回秘笈传交后人,延承兵甲派之绝学,以全斗千金之心愿,亦不负兵甲派对自己的大恩大德。
“对了,你易容下山,只因未见雷鹰扶摇与显锋剑,老夫一直不敢相认,所以才远远跟着谈刀等人……”斗千金目视许惊弦肋下,“此剑虽非凡品,但比起显锋剑仍大大不如,不知显锋剑现在何处?”
“此剑名为‘断流’,乃是沧浪岛南风所赐。至于显锋剑,已被师侄不幸遗失,还请师叔恕罪。”当下许惊弦把飞泉崖边与龙判官、宁徊风等人的一场大战告诉了斗千金。那是他记忆中极难忘的一天,虽然手刃杀父仇人宁徊风,但同时失去了显锋剑与雷鹰扶摇,叶莺亦从此生死难料,下落不明。
斗千金摆手淡然一笑:“恕罪的话就不必提了。自古神兵利器,不但唯有缘人居之,还会自择明主。老夫的显锋剑为天下第一神兵,决不会就此蒙尘世间,只不过它与你福泽已尽,另期机缘罢了。”他一拍背后长弓,“而这一把偷天弓,才是你命中注定的天赐神兵!”
许惊弦心头大生感触,试想自己若不是因天命谶语中“神兵显锋”之语,必对显锋剑之失难以释怀。而此剑虽由斗千金亲手打造,他却能如此笃定,全无耿耿于怀之态,或许正因兵甲传人一生浸于炼制兵器中,看法与众不同,但求神兵出世,全不问其归宿,所以才能胸怀坦荡、洒脱面对。相形之下,自己得失心太重,境界之高下立辨。
“此弓就先由师叔保管,待我回梅影峰后再计划重续弓弦的事。”龙族5,http://www.qxtxt.com/longzu5daowangzhedeguilai/
斗千金盯住不远处策马奔驰的阿义,若有所思:“这个阿义是何来路?看其武功本应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为何老夫从未听闻?”
许惊弦当下把阿义的故事大致说了:“我与夏老帮主判断他或是来自东赢,武学路数与中土截然不同。”暗咐斗千金博学多闻,或能从阿义的弓法械出其来历。
“你们的猜想不无道理。老夫当年曾会过一名东赢忍者,其武功诡异多变,极难捉摸。单从兵器的角度上来说,中原重于招法的变化,东赢则是讲究兵势合一。不过,我见阿义破解行云生与谈刀的那一箭却是有些古怪。”
“师叔此言何解?”
“那一箭的准确、力量、角度等等都还罢了,最重要的是对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稍早一刻于事无补,再晚一刻则是双方胜负已分,对于一个心智失常的人来说,能在刹那间精确计算出箭支飞行的轨迹与时机,可谓是武道的天才。更何况老夫注意到他用弓时肩肘摆动略不自然,手腕上更隐带有一股回旋之力,似乎最擅长的并非弓法,倒像是某种奇门兵器。假若老夫判断无误,此人体内蕴有无穷潜力,其真实武功更应远胜目前……”
许惊弦一怔,斗千金身为兵甲传人,对兵器的理解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既然如此说必有其道理,与夏天雷对阿义武功的判断亦不谋而合,自己能得阿义信任获此强助实乃天幸。只可惜阿义的亲人朋友都已在那场海难中死去,他的身世只怕再也无人知晓了。
许惊弦沿路留意裂空帮中记号,到了傍晚,寻到就近小镇的一家米店中住下。这家米店用于裂空帮日常联络,店主李明乃是霍之良记名弟子,在太霄门下做个小头目,何曾想帮主大驾光临,自是好酒好肉款待。
黑二与水柔清这一路争执过来,双方似是较上了劲,过不多时竟猜拳拼酒起来。许惊弦与斗千金含笑旁观,阿义不沾酒水,便在一旁打气助威,每每猜拳分出胜负,他便“阿义、阿义”地大叫,浑若仲裁。
许惊弦与黑二、斗千金久别重逢,心怀大畅,也不阻止,看着他们笑闹不休,心中已渐有计议,叫过那店主李明暗中吩咐。
水柔清哪是黑二的对手,连连输拳,一壶酒倒被她喝去大半,终于大叫一声:“不喝了,算你厉害,下次再来比过。”起身时一晃,险些跌倒。
许惊弦连忙伸手扶住,却被她一掌推开,嘻嘻一笑:“小鬼头,别以为我醉了,敢再与我拼酒么?”
许惊弦唯有苦笑:“是是是,清儿酒量天下第一,小可甘拜下风。”
“错!我是天下第二,确实拼不过黑二叔。”水柔清带着一身酒气,歪歪倒倒地回房睡觉去了。
一缕青丝痒酥酥地拂过许惊弦的肩膀,于酒气中捕捉到一抹少女体香,又偷眼见她面生红晕,汗凝双睫,更显俏丽,心头不由狂跳起来。连忙强按心潮,暗中吩咐阿义在水柔清门外守护她歇息。
黑二酒酣耳热之余,话也多了不少,与许惊弦畅谈别后际遇,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泪洒于杯,终也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许惊弦已有计较,黑二不善言辞,孤僻倔强,性格古怪,若在梅影峰上与裂空帮一众粗豪的江湖汉子整日相处,只怕会多生事端,唯有转轮谷中才是他最好的去处。许惊弦拒绝了风云雷电四大长老“转轮重生”传功,此事不便外泄,以免引起旁人对帮主之位的魏规之念,必须尽快重新安排人手接替新一任的四大长老。
四大长老不求武功高深,只要心怀忠诚与正义即可。沈羽愿意进入转轮谷将功折罪,只要他果然悔过自新,当是最好的人选;平惑自甘相随,但毕竟身无长技,恐难服众;而黑二虽无武功,但凭着他对自己的忠义与仁厚心肠,再加上一身精深的医术,入选当无异议。
一旦入驻转轮谷,除非帮主替换,不然终此一生都将老死谷中,一般人或会因此望而却步,但对于本就与世无争的黑二来说,恰遂其愿。能让他在转轮谷中颐养天年,也算了却许惊弦的一桩心事。
当下许惊弦将自己这番打算告知斗千金,由他带黑二回到摔影峰后转述夏天雷,以做安排。
待安顿黑二睡下,两人久别重逢,谈兴甚浓,先畅言际遇,再论说江湖,最后研讨《用兵神录》。去年在吐蕃无名山洞中,许惊弦虽在斗千金指教下试招香公子,但那时内力不济,许多精妙之处尚无法领会,如今神功大成,境由心生,视野更宽,稍被点拨则恍然有悟。而斗千金本身武功虽未至江湖超一流境界,但见闻广博,这些年诸事无扰,唯用心钻研本门武学奥义,凭着兵甲派对天下各种武器的精熟,再加之他多年的心得体会,着实令许惊弦受益匪浅。直谈到近四更时分,方才各自休息。
一夜无话,第二日出发不久,来到一个分岔路口,已有几人在此等候。当先一人正是裂空帮碧霄门主刘书元,见到许惊弦恭敬行礼:“许帮主好,在下恰好在附近巡查,听闻帮主有令,立刻赶来相候。”
原来许惊弦唯恐谈刀等人另有阴谋,斗千金送黑二去梅影峰之事不容有失,所以暗中吩咐那店主李明通知附近裂空帮弟子接应。见来人是刘书元,他暗松一口气。
裂空帮九大护法中,除了沈羽与已逝的诸葛长吉外,就属此人文武双全,应可放心托付。他见刘书元额间带汗,当是连夜匆匆赶来,安抚几句后,再替众人引见。
刘书元外号人称“手眼通天”,对江湖消息极为熟悉,素闻兵甲派之能,不由肃然起敬。他只知奉命护送两人返回梅影峰,却不料一个是兵甲派传人,另一个却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仵作,想必也是隐于江湖的能人异士。又想到当初明将军奇袭荧惑城后,也正是与许惊弦一起杀出重围,在摆脱乌槎国高手与龙判官等人的追杀时,还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暗咐许帮主虽然年纪尚轻,却是广结交识,裂空帮在他率领下当可有所作为。
斗千金旁观者清,见许惊弦处事谨慎,安排周详,对手下恩威并重,与当初那个冷傲少年色不可同日而语,心下暗赞。
众人于此地告别。许惊弦、水柔清与阿义依然南行前往鸣佩峰,而斗千金与黑二则由刘书元等人护送东去梅影峰。刘书元已通知手下沿途接应,纵有谈刀等人窥伺左右亦可保无虞。
许惊弦问刘书元要了三匹验马,一路急驰,往南行去。
走不多时,水柔清揉揉眼睛,打个哈欠:“昨晚没睡好,头疼得要命,可否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许惊弦笑道:“谁叫你和黑二叔斗酒。只怕头疼不是因为没睡好,而是宿醉未醒吧?”
“这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其实醉酒的感觉还不错。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淑女形象全没啦。”
许惊弦暗笑:“哈,我还真当你海量呢。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充好汉?”
“哼,说起来还不都怪你。又有师叔又有黑二叔,偏我就孤孤单单地没有伴,阿义也不会陪我说话,只好喝酒解闷了。”
许惊弦一怔,昨夜只见水柔清大笑大闹,还道心情愉快,谁知竟另有隐情,小女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想她父母皆亡,在世上孤零零一个,见到别人亲朋相聚,把酒言欢,自怜自艾之余,唯有借酒浇愁。嘴里虽然说得轻松,心里怕是大不好受。一念至此,大起侧隐之心,柔声道:“我答应过水姨,自会一直陪着你。”
“若不是答应过娘,你便不会理我了吧……”水柔清撇撇小嘴,“以前的小鬼头也还罢了,如今你身为一帮之主,又在江湖上声望不菲,日后必是事务繁多,哪还会把我赃心上?”
许惊弦叹道:“切莫如此说,其实我这个帮主当得迫不得已,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若是依着我的性子,宁可做个闲云野鹤,追遥自在。”“嘻嘻,你倒是想得美,别忘了就算离开了裂空帮,可还有黄雀帮哦,怎么也追遥不了。”
许惊弦回想那时胡闹的种种情景,不由一笑:“我黄雀帮主虽然只有你一个手下,却是不受约束,甚觉快意。只要能找到合适人选接替,我就辞去裂空帮帮主之位。”
“休说傻话了。你口中说得轻巧,却别忘了手下还有十万帮众,岂能撒手不管不顾?”水柔清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其实我知道你这么说只是哄哄我罢了,转眼就忘,不过听起来依然很开心。”
许惊弦见她不信自己,情急之下举手指天,正色道:“天地为鉴,我确做如是想。其实在我心里,所谓江湖大义、是非恩怨全都不算什么。现在仅有两个愿望,一是击败明将军,再就是杀了简歌好替你父母报仇雪恨。”
“好啊好啊。只要能帮我杀了简歌,我就甘心情愿奉你为帮主。”
“原来你认我做帮主竟是不情不愿么?”
“哈哈,表面上我自然敬你一声‘帮主’心底还不是叫你‘小鬼头’。”
许惊弦以往最恨被人叫做小鬼,大不忿道:“亏我们相识一场,竟如此瞧不起我。”
“哼,你还不是一样,就记得以前没少与你斗气。”
“谁叫你骂我小暴发户……”
“谁叫你骗人家银子胡乱请客……”
“谁叫你编个谜语颠三倒四,语病连连……”
“谁叫你现学再卖,乱说成语……”
“谁叫你盛气凌人,不把人放在眼里……”
“谁叫你人小鬼大,假装老成……”
儿时往事如涓涓细流般从胸口滑过,既如昨日,又恍若前尘。每一件琐碎的小事都像是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心湖掀起涟滴。两人起初还故意板着脸数落对方,渐渐笑意浮在面上,再也收止不住,最终尽皆捧腹大笑起来。
“好啦,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反正我大人大量,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许惊弦柔声道:“为何我回想过去种种只觉快乐,全然记不起与你的争执吵闹,只庆幸终能遇见你……”一言方毕,方觉忽于表明心迹。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心中评抨乱跳,唯恐她怪自己唐突。
水柔清却是浑然未觉,喃喃道:“真想一直做个小女孩子。小时候总觉得只要自己有心,便什么事都可做到,此刻方知世事未必如愿,尽管我决意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简歌替爹娘报仇,但一晃四五年了,却依然毫无成算。”
许惊弦暗松一口气:“那我们说好,我将会尽全力助你报仇,但你以后也不许再叫我小鬼头。即使我日后离开裂空帮主之位,也依然要叫我一声帮主!”
“好!我们击掌为誓!”水柔清伸手出来,作势欲击,却又忽然停下来,顽皮一笑,“趁还未立誓前再多叫几声。小鬼头、小鬼头……”
许惊弦从未听她把这一声“小鬼头”叫得如此婉转,心头不由一荡,与她双掌相击,复又策马狂奔而出,唯恐被她看到自己神色的变化。
水柔清不明究竟,抱怨道:“我说帮主啊,听夏帮主提及此去鸣佩峰是与景大叔联系明年神州盟的事,还有近一年的时辰,你这么着急赶路做什么?”
许惊弦收拾心绪,肃容道:“昨夜与斗师叔谈及到京师形势,只怕简歌暗中联络京师诸派,欲对宫大哥不利……”当下把销金窟聚会的情形说出。
水柔清急道:“那我们还去鸣佩峰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宫大哥报信?”
“宫大哥与何大哥先离开数日,此刻追赶不及,但我已让斗师叔传话夏老帮主,京师形势复杂,变数极多,应可解救。对于宫大哥的事,我们远水难救近火,多想无益,但求尽力而为,只盼吉人天相,或可化险为夷。当今之计,唯有尽快与四大家族联系后再回梅影峰与他们会合。”
此外许惊弦还有另一重心思,宫涤尘心思敏锐,且修至虚空大法“疏影”之境,能提前预判危机,简歌要想诱她入伏,桑瞻宇的策应必是关键。此去鸣佩峰若能说动花嗅香以父子之情劝说桑瞻宇弃暗投明,方是上策。事关翩跹楼主的声誉,其中详情就不便对水柔清提起了。
水柔清思索道:“我当初在京师时,曾被一神秘的‘大好人’暗中点醒,助我复仇,并透露了简歌去扬州与夏老帮主相会的信息。若非我把你当作‘大好人’,在诺城也不会轻易丢下景明彦和段成随你走。事后才知那‘老好人’竟是水知寒所扮。他既然想助我杀了简歌,想必与之有隙,又怎会结成同盟?再说他命令行云生留在黑二身边等待你到来,又有何意?”
“销金窟中简歌根本未曾露面,只有慕松臣借天齐夫人之口传递信息,简歌是幕后主使也仅是我们的推测。对于京师那些擅运权术的人来说,只要符合利益,敌人随时可化为盟友,朋友也随时可以出卖,一时的恩怨算不得什么,水知寒作为将军府的代表,自当照顾大局。不过……”许惊弦沉吟道,“对于把行云生留于汶河的事,我却另有看法。行云生只是一枚水知寒的闲子,而非弃子。”
水柔清熟于棋路,登时醒悟:“不错,弃子一失,再无价值;而闲子却只是暂时置于局外,看似被舍弃,却可能在某个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可是,依行云生所说,水知寒仅是派他观察你的言行,这有何用处?”
“知寒之忍,天下无双。水知寒是一个纵观大局的对手,哪怕车马齐备,却是隐招待发,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会暴露他的意图。由他派来的人选便可见一斑。行云生武功尚在其次,更富谋略,我虽不知他性情为人,但观其远离京师荣华富贵,尚能在汶河安守一年之久,既不抗命,亦不自弃,反倒苦练左手剑法,当是心志坚毅,内敛冷静之士。纵观将军府,除了明、水、鬼三大高手外,若论洞察力,行云生亦仅在静尘斋‘慧静士’、小指挑千仇一人之下,专门派他观察我的言行,可谓意味深长。嘿嘿,一年前的我尚在吐蕃,想不到却已被水大总管如此看好,早早预备下伏兵候着,倒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水柔清奇道:“按你的意思,水知寒是判断出你将来必会有所作为,才特意如此么?是了,江湖传言你是明将军的克星,他当然要提前替明将军观察日后的对手,不打无把握之仗。”
许惊弦摇头一笑:“你当这个总管果真有那么好心,处处替主子着想么?这不过是水知寒一贯的风格:不求急进,先谋后路!他虽以寒浸掌驰名天下,却少有出手,在将军府中最被人赞誉的地方乃是知人善用。我倒是很好奇,若非行云生拾好伤在碎空刀下,他又会派谁来完成观察我的任务……”
“我明白了!”水柔清抚掌笑道,“他定是怕明将军日后栽在你手下,所以提前示好。既然帮你保护了黑二叔,你知恩图报,也不会再为难他……”
对于水柔清的推测,许惊弦却只是一笑不置可否。知寒之忍,所图必太,如果水知寒果真是一个有着野心却深藏不露的人,眼中所见决不仅是明将军一人,派出行云生保护黑二,这个未雨绸缪之举或许并非为了明将军,自己也是他日后潜在的对手。而另一方面,水知寒有选择性通过行云生把一些信息传递给自已,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
这是一个敌友难辨的对手,始终怀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却是任何人也不能忽视的潜在威胁。
不独江湖,京师庙堂中也是帮派林立,错综复杂。有人想一统天下,有人却甘于隐在幕后,挑拨生事,搅乱混水,以便从中渔利,比如简歌;另还有一种人,却是在暗处竭力维持着一份平衡。他自己既可随时跳出圈外,悠然观望,亦可选择加入某方,做足能左右胜负大势的砝码,比如:水知寒!
突然,许惊弦想到了观月楼之战后,鬼失惊代明将军的那句传言:欲折其锋、先夺其势!
或许目前水知寒的做法看似并无恶意,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味,却已在许惊弦的心里埋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影。
三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六日后已至萍乡境内。一入罗霄山,眼前的景色就陡然一变。北地已是雪舞封山,南国却仍是绿意盎然,茂密翠阴。放眼望去,映入脸中尽是满山葱葱郁郁的苍松,阳光透过密叶射来,一地光影细如碎花,微风拂面,沾着花草清芬,再听着林间醒水流,如龄仙乐,令人胸襟一畅。
在罗霄山中兜兜转转半日,终于到了鸣佩峰底。至此处山路艰难,只得弃马步行。沿着婉蜒山道拾阶而上,翻过几个山头后,峰顶已然在望。
水柔清欢呼一声:“要到家啦!”脚步加急当先引路往山上奔去,阿义紧随其后,唯有许惊弦仍是不紧不慢,落在最后。重临鸣佩峰,再次目睹那似曾相识的一草一木,依然是陡峻崖壁,激瀑险整,嵯峨雄峰,崎岖山路,在他眼中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
五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身怀宁徊风灭绝神术“六月蛹”毒的孩子,纵然前程未卜,却依然心怀渴望。在这如神奇仙境般的武林秘地中,发生了太多改变他一生的事情:第一次听说了天命谶语、被景成像废去丹田、得到《天命宝典》、习得弃天诀、赢得简歌定下的惊天赌局、也因此害死了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
而此刻的许惊弦,已是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掌管十万帮众,身负绝世武功,被誉为江湖上风头最劲的英雄少侠,意气纷扬,自信满满……
可是,在他心里,为何却想回到过去,重新做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少年小弦!
到得半山腰,忽听林间隐隐传来铁石交击之声。水柔清侧耳一听,神悄微变:“奇怪,物四叔今日怎么有了这兴致,怕是有事发生了……”
许惊弦问道:“你说的可是物天成物冢主么,这个声音从何处传来?”
水柔清以指按唇,低声道:“嘘,随我来。”许惊弦见她兴奋之中又略有些紧张,知有蹊跷,亦不多问,拍拍阿义的肩,默默跟着水柔清往前行去管外前行去。
水柔清蹑手蹑脚,忽往山道边一拐,朝着一条小路行去。那小路隐没于密林草丛中,若不留心,极易忽略。
小路左弯右绕,在林间盘旋,许惊弦默记步数,隐与阵法相通,又注意到草地上有新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然有人刚刚走过,已渐渐猜出端倪;这条小路应是通往英雄冢的某处秘所。他当年虽曾在鸣佩峰呆了数月,但处处受限,从未到过这地方。
摹然眼前一暗,但见前方几排高达数丈的老树层层密布,如凭空立起一道林墙。那些老树粗若水缸,枝叶繁茂,根深茎粗,皆有百年树龄。
水柔清来到一棵最为粗大的老树面前,轻轻一叫,树上一道门户无声敞开。目光透过木中之门,可见那些老树围着约有五丈方园的平地,其中皆以石板铺地,不生草木,不闻虫蚁,只有一道石桥通往一间孤零零的白色石亭。桥下无水,亭中无木。唯有亭上四个大字映入眼脸:天地不仁!
字入眼中,古意陡生,隐隐透出诡异神秘的感觉,令人心生戒惧。就连阿义亦是襟声不语。
亭内并无桌椅几凳,赫然便是一座青黑色的坟墓,皆以青石所砌,色泽雅淡,质地古朴。
墓前挺立着两人。左首黑衣人身高八尺,虬髯满面,身材雄阔,气度慑人,衬着身后的青石坟墓,浑如守护地府冥界的神将;而右边那人一身青色长袍,浓眉凤目,宽额隆鼻,五缕长鬃,模样倒似个教书先生。
这相貌截然不同的两人并肩而立,却全无突兀之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更奇怪的是,一眼望去,更有威严的并非那相貌凶恶的黑衣人,反而是那位面容儒雅的青衣人。
黑衣人乍见三人,眼中精光暴现,最终定在许惊弦身上,虽无言语。但那目光射入,如中刀枪,令人浑身不自在。青衣人面容却如古井不波,高深莫测,不怒自威。
许惊弦拱手一揖:“晚辈许惊弦,见过景阁主与物冢主!”黑衣入正是英雄冢主物天成,而青衣人则是四大家族现任盟主、点睛阁主景成像。
景成像似笑非笑:“我当是谁那么大胆,竟敢撞闯英雄冢重地,原来竟是许帮主。数年不见,几乎认不出来了。”
水柔清见景成像隐有怒意,抢先解释道:“是我听到这里发出声响,猜是物四叔市拓英雄冢,所以才带许帮主前来看看。对了,这位阿义是夏老帮主的义子,他箭法极高,这一路来多亏有他护卫。”
许惊弦心头雪亮,一路上山虽无人迹,但以四大家族的实力,必是早有人在旁窥视,景成像与物天成定然早已得知自己到来,方才故意于此等候,欲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并不揭破对方用意,故做好奇道:“原来这就是英雄冢,江湖上久闻其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正好叫晚辈一开眼界。”
物天成豪然一笑:“小弦你来得正好,此事有你在场更为合适。”
“哦,还请物四叔指教。”虽不明物天成话中的意思,但听他并未称呼自己“许帮主”,许惊弦不由微微一笑,亦还以“物四叔”相称。当年在鸣佩峰,物天成可谓是自己最害怕的人物,但如今事过境迁,相较景成像刀锋暗隐的彬彬有礼,反倒是觉得英雄家主言由心生,未谙圆熟,更增好感。
景成像与物天成相视一眼,左右分开,露出墓地前那一块四尺见方的大石碑。石碑亦以青石所铸,鬼气森森,顶上刻着三个大字——英雄冢!
江湖传闻,英雄家只葬生人不葬死人,所刻的名字皆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按其武力高低依次排位,直至身亡才从墓碑上除名。
就连阿义也似感应到那份糅合着重重杀气与阴森沉辑的气氛,低低唤了一声:“阿义!”
许惊弦定睛望去,但见墓碑上刻着数个人名,每一字皆是银钩铁画,入碑极深,字上更是撒有荧粉之物,泛着青幽色的光泽,更显诡秘。
果不其然,虽无编号,但排在首位的正是:明宗越!
在明将军的名字下面,仿次排列着雪纷飞、虫大师、何其狂、水知寒等十余人,每一个都可谓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
水柔清好奇道:“听物四叔方才所说,重拓此碑需有许帮主在场,奠非想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么?”
物天成正欲开口,景成像抢先道:“却不知许少侠认为自己可排在第几?”
许惊弦淡然一笑:“晚辈后学末进,如何敢与各路宗师一较高下。何况此碑并无四大家族与御泠堂的人物,怕也做不得数。”
景成像冷然道:“莫非许少侠把自己当作是御泠堂弟子么?”
许惊弦道听他语气中隐有责问之意,忍不住反唇相讥:“景阁主似乎贵人多忘事。若非当年认定晚辈是昊空门隔代弟子的身份,恐怕也不会下重手废我武功吧。”
景成像一窒,面上闪过一丝歉疚之意,低声道:“我与你的恩怨就不必说了,待我退下这盟主之位后,自会将一身武功还你。”
许惊弦虽对当年之事心怀芥蒂,但毕竟武功已复,此次并非兴师问罪而来,不愿多生事端,吸一口气:“无论如何,若非景阁主出手相救,晚辈命不久矣,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景成像却不依不饶,暮然扬眉,瞳中紫光忽现,“浩然正气”已然运起:“过去的私怨不提也罢。但此刻,还请许少侠表明立场,但叫我景成像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容御泠堂的人踏足鸣佩峰半步。”
许惊弦心知此人自命正义,念念不忘家族使命,更对四大家族与御泠堂近千年的宿仇耿耿于怀,自己回答稍有不慎,只怕无善了。他深吸一口气,恭身一辑,不卑不亢:“晚辈曾在御泠堂中学艺三年,与南宫堂主更是义结金兰,情胜同胞,若说是御泠堂弟子亦无不可。但四大家族中,景阁主的救治之义、花楼主的点拨之德、愚大师的再造之情、琴瑟王的救命之恩,亦是晚辈须臾不敢相忘。”
景成像面色稍缓:“自古正邪誓难两立,既然许少侠已做了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自当与南宫涤尘等人划清界限,以防授人于柄。”
“何谓正,何谓邪?本就莫衷一是,难有定论。何况晚辈此次来鸣佩峰,不但奉夏老帮主之命邀请四大家族参与明年神州盟会,亦替南宫堂主传话给景阁主,希望能借此良机化干戈为玉帛。四大家族与御泠堂本是同源,若还苦苦纠缠不休,岂不让简歌等人坐收渔利?还望景阁主三四。”
景成像厉声道:“两派拼斗千年,死伤甚众,岂可一言而敝?四年前在离望崖前,四大家族的精英弟子几乎损失殆尽,许少侠亲历其事,难道就忘了么?如今又有何资格替御泠堂说话?”为了击败简歌苦心竭虑设下的惊天赌局,不但令水柔清之父莫敛锋惨死当场,景成像的爱子景慕道亦是第一个被迫自尽之人,实令他无法释怀。
“晚辈何敢相忘!”许惊弦长叹一声,“但景阁主亦别忘了,那一天晚辈所伤害的人,亦包括御泠堂的一众高手……”
景成像楞了一下,既然宫涤尘并未因此见责许惊弦,自己若是太无气度,岂不被人看轻。
许惊弦诚声道:“晚辈一直以为:死者已矣,我们如今要做的事,则为了让其他人更好地活下去,不知景阁主以为如何?”
景成像盯着许惊弦良久,眸中紫光终于渐渐褪去,低声一叹,再无言语。
许惊弦心知景成像身为四大家族盟主心高气傲,极为自负,欲说服他切不可操之过急,唯有见过花嗅香、水柔梳等人后再徐图渐进。目光转向物天成:“不知物四叔今日在此有何事?”
物天成一指英雄冢前的墓碑:“本门精于识英辨雄术,故设此英雄冢,原只是前辈先人一时戏谑之作,以视为对当世武学高手之尊重,故只列姓名,不排次序。然而却被江湖以说传说,当成了武功高下的排名。江湖人重名逐利,才有二桃杀三士之说,所以此冢只现此地,决不外传。若非承自祖学,原当毁去,以免一旦泄露,令江湖平地生波,本门亦难咎其责。”
许惊弦抚掌而赞:“若是江湖上人人皆有物四叔之胸怀,诸多是非皆可化为无形矣。”
物天成道:“江湖风起云涌,豪杰辈出,英雄冢区区之数实难尽述其勇。故只有本门每代门主接位之后,方才重铸此碑,列出当世十九位高手,即便武力高下有变亦不更改,唯有死后方除其名。”
许惊弦不禁想到英雄冢十九位英雄与青霜令纵横十九道应是同出一源,就连当年清秋院聚会亦共是十九名客人,看似巧合,但细究其因,恐怕皆受昊空真人所影响,暗暗点头。
水柔清亦是第一次听到英雄冢的来历,眼见那墓碑上十九个名字都是江湖上惊天动地的人物,其中却有四个空位,忍不住好奇发问:“那第七个、第十二、第十四与第十八个空位原本是谁,可都死了么?”
物天成一笑:“许少侠应可猜出来吧。”
许惊弦立刻想到了暗器王林青,心头一痛,却不言语。在他心目中,那本应是取代明将军、排在英雄冢第一的名字!
物天成目视第七个空位,缓缓道:“太平公子魏南焰,以一己之力平定北城王叛乱,与明将军在朝中对峙数年后,终被天湖传人楚天涯与北城王遗女封冰联手一击,死于峨眉金顶。‘惊梦无涯’,从此渐成绝响,不现江湖!”
许惊弦虽未见过魏公子,但与楚、封两人都曾有一面之缘,恻然无语,唯扼腕一叹。
“第十二位,乃是湘西枉死城主历轻笙。名列邪道六大宗师,其‘风雷天动’与‘揪神哭’皆可谓江湖上少见的奇门武技,于一年前在苏州弯隆山被碎空刀叶风当场击毙,故除名。”物天成平淡无奇的声音,却在每个人的心中点起一团熊熊烈火。那并非碎空刀叶风成名一战,却无疑是他最为荡气回肠的一战。
水柔清在观月楼见过碎空刀叶风一面,对他颇有好感,见那碑上并无叶风之名,不由开口道:“碎空刀既然能一战斩杀历轻笙,物四叔就应该把他的名字刻上去才是。”
“江湖变幻莫测,时时更迭,若随时替换,岂不累坏了我,亦大违英雄冢的本意。待本门下一任家主接替我之时,自当把碎空刀列于其中!”物天成一笑,指向下一个空位,“第十四位,‘跃马腾空’龙腾空。此人本是二十余年前江湖极负盛名的侠少,却因钟情落花宫主赵星霜,隐于海南数十年,因赵星霜之女沈千千故重返中原,弯隆山之战中死于寒浸掌下,同时亦重创水知寒……”许惊弦回想起年初时与沈千千、风越宗的相识,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也不知叶风离开观月楼后,是否放下昔日情结,去海南找寻沈千千……
物天成手指英雄家第十八个空位,望向许惊弦:“这一位,当与许少侠是息息相关的人物了。”
许惊弦一怔,口中缓缓吐出他内心中的那个名字:“暗器王林青!”
“不错。昔日我当上英雄冢冢主时,暗器王还只不过是‘八方名动’中武功最强者,仅列第十八位。然而数年之后,凭着他的天资与勘奋,已是脱胎换骨,登上武道之颠峰。泰山绝顶之战,展惊当世,偷天神弓之名,称道江湖!当年我与暗器王虽仅是匆匆一见,却也慕他不畏强敌、激凛冲淡之风骨,可惜天妒英才,若他不死,凭其令明将军公然认输的绝顶之战,重铸英雄冢之时,当可排在首位!”
许惊弦心潮激荡,久难平复,一时说不出话来。斯人虽逝,却是永远活在他的心间,他始终相信无论何时何地,暗器王林青的英灵都在具真之中注视着他,影响着他的言行举止,令他一生受益无穷!
水柔清不虞许惊弦伤神,急急插言:“却不知物四叔今日到英雄冢前是为何事?与许帮主又有什么关系?”
物天成漠然道:“那是因为我与景大哥在此等候一个重要的消息。”
许惊弦一震,脑海中已有大致猜测,脱口道:“是来自京师的消息么?”
物天成怅然一叹,眼望英雄冢上第四个名字,缓缓道:“不出半日,我们就可确认英雄冢上是否还有凌霄公子这号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