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要急,时间会给您答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唇间吐出鼓励而温暖的话语,语气却虚无,“但那个答案在前方,你必须一直往前走才能触及它——若是裹足不前,自怨自艾,那么,无论答案是如何,所有一切早已从指缝里流走了。”
她的声音柔和,却有一种宁静的力量。萧停云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冰洁,谢谢你为我解惑。”
“不用谢,这是冰洁的荣幸。”她无声地微笑。
“真希望时间能早日给我答案。”萧停云侧过头,“可是,时间未必是万能的吧?”他转头,看了看赵冰洁茫然无神的双眸,忍不住叹了口气:“冰洁,这些年来,你帮了我那么多,如果没有你听雪楼说不定早就土崩瓦解了。可是,我却无以为报。”
黑暗中,她感觉他在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无限复杂的感慨。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脸颊,轻轻停留:“冰洁,如果可以,我真想分一双眼睛给你——这样,你就能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了。”
完美无缺?
他离开后,她坐在黑暗里,想着他最后的话,抬起一根手指,在夜里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唇,眼神渐渐变幻,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当楼主离开后,岚雪阁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寂静寥落。
赵冰洁锁好了门,剔亮了灯盏,低下头去,摸到了案上压在最底下的一卷文书。她拨开上面沉重的文卷,小心翼翼地把它抽了出来,凑到灯底下细细地看——这是一本名册。上面的一个个名字,仿佛针一样地刺痛她的心。
那些人,在这十几年里,一个一个地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就如她的父母一样。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大雪的清晨,自己在洛阳朱雀大街上狂奔的模样——年幼的她早已筋疲力尽,母亲却毫不留情地继续拖着她往前跑,几次她跌倒都被恶狠狠地拖起,直跑到脚掌磨破、膝盖出血,仿佛死神就在后面紧紧追赶。
黎明前的洛阳笼罩在冬日的黑暗里,漆黑不见一丝光,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的脚步响彻空空的大街,呼吸急促凌乱。
她知道,那些隐藏于黑暗中的杀手,就在身后紧紧追随。
“快!快进去!”终于到了她们要去的地方,眼看前面的朱漆大门打开了一线,母亲猛然在她背后一推,“快进去,别回头!快!”
十四岁的她被猛然一推,一个踉跄,向着打开的大门直跌了进去。
在额头撞到石板地的那一瞬,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接住了她。那双手臂尚自稚嫩,却温暖有力——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正牵着马缰和父亲从听雪楼里走出来,惊呼着伸手抱起了她。
她跌入他怀里,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耳后一声厉啸,一道刀光亮起,一片热辣辣的血就泼上了她的后背。
“娘——娘!”她失声惨叫,挣扎着回过头去,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那个少年松开了握着马缰的手,用手掌迅速地覆上了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看!”
不要看…不要看。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十几年后,依然回荡在她耳侧。
那一天,仿佛是命运恩赐,在生死之间,那道门竟然对她打开了!母亲用尽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推了进去,从那一线打开的门缝里获得了一线的生机——她活了下来,留在了听雪楼,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地生活。
什么都很好,唯独眼睛的视力在逐步地衰减。
如今的她,已经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可是,只要不看,那些流出来的血,难道就会不存在吗?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不曾闭上的眼睛,难道就不在地下日夜盯着她了吗?
那道门对她打开了,她进去了,以为自己从此安全。可是那些眼睛,却还是日日夜夜地盯着她!不…不不!她不要这样的生活…不要!
那些死去的眼睛,都不要再盯着她了!
十几年后,背后仿佛依然感觉到那种湿热,仿佛母亲的血还在流淌。赵冰洁的手微微颤抖,握紧了那一卷名单,昏暗的眼睛里露出了某种尖锐的光,抬起手腕,将手里的纸页凑近烛火——最后一个名字,是“梅景浩”。
她无声喑哑地笑了起来。
十五年了,上面写着的七个名字,终于都被一笔勾销!
火舌将薄脆的纸张迅速舔净,化为薄薄飞灰。时间漫长,黑暗无尽,原来所有的一切,那些挣扎、取舍、利用和背叛——到最后,换来的终究是一场空无。
“呵…天道盟内七大家尽数诛灭,如今连梅家也死光了,你的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了,对吗?”忽然间昏暗的室内有人在说话,轻微而冰冷,宛如耳语,“天道盟安插在听雪楼的唯一的死间,你可真是厉害啊…仅凭一个人,就覆灭了故主!”
“谁?!”赵冰洁霍然抬头,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