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满天风雨下西楼

多么可笑啊…他是她一生中最初爱过的人,相识于懵懂初开,倾心相随,也曾并肩屹立于江湖十年,出生入死。可到最后,他们却经不起考验,终于分道扬镳。他万里来寻,她却说他只是为了血薇而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而血腥,几乎如同一场漫无边际的噩梦。

苏微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明亮,竹影摇窗,有稀疏的雨声,恍然是平日所住的竹楼外的景象。那一刻,心头一阵恍惚,以为昨日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然而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一袭黑袍和戴着面具的脸。

“师父!”她失声低呼,所有记忆都觉醒了。

她瞬间坐了起来,发现是在一个陌生的竹楼里。手足虚软,全身剧痛。她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腹部,却发现身上的那一件大红吉服已经被换过了,此刻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苧麻衫子,伤口也已经被逐一包扎好,心下感动,不由得唤了一声:“师父…”

“快别乱动。”师父将一碗药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阿微,你真是受苦了。”

在这暌违已久的一声呼唤里,她泪如雨下,忍了又忍,还是情不自禁地扑到师父的怀里,无声啜泣。撕心裂肺的痛令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有身体不住地微颤。

“我来晚了。”师父拍着她单薄的肩膀,低声,“对不起…对不起。”

“师父。”她哭得发抖,“你…你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

是的,如果师父早一天来,她还是一个幸福的新娘,穿着华服,蒙着盖头,在万众瞩目和恭贺声里,满心欢喜地和所爱的人合卺交杯,同拜天地。如果…如果师父能看到这样幸福美满的自己,也会觉得欣慰吧?

可是,只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过去,没有了现在,也没有了未来。只留下一地废墟,宛如一场从十年前就开始的无边噩梦。

临时从灵鹫山赶到腾冲,一来就听到了她成亲的消息,辗转寻找,却发现了这样的结果。师父显然并不曾了解事情的前后原因,只能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事,都过去了…现在师父在这里,别怕。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去找那家伙报仇。”

她猛然一颤,停止了啜泣:“我的剑呢?”

“在这里。”师父从窗台上将那把血薇拿起来,深深注视了一眼,双手交给了她,“你昨晚在昏迷里也死死地抓着它不放,我好容易才掰开了你的手取下来。”

看到血薇,她眼睛顿时一亮,如同救命稻草一样地一把抓过,把它贴在了心口上。这把神兵也在微微地震动,似乎在呼应着她。

是的…血薇还在,她的命也还在!

无论如何,眼前并不是山穷水尽,她还需要努力向前。

“我要报仇!”她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杀了他!”

“唉…先把这药喝了。仇,可以慢慢地报。”师父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却只是叹了口气,将药碗推到她面前,“那个家伙在你身上下的毒很是怪异,我把明河教主送的玉露丹化了,看看喝了能不能解掉。”

苏微捧起碗喝了一口,忽然间哇的一声,全数呕了出来。

“味道很不好?”师父连忙拿手巾替她擦拭。

“没事…”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只觉得身体里的不适感翻江倒海。摇了摇头,咬着牙,再度拿起了碗,屏着呼吸,闭上眼一口气将苦药喝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盘膝坐好。”师父拍了拍她的肩膀,“借着药力,我得及时运功,替你把毒从气海里逼出来。”

“谢谢师父。”她低声道,依言坐好。

和煦而强大的内力从左右肩井穴注入,巡行于她的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在气海,一丝一丝地将毒拔出。这是大耗真元之术,师父全神贯注,额头已经微微有白气,她盘膝闭目而坐,却觉得全身舒泰无比。

然而,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闪现着昨夜血腥的一幕。

“不是我做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那时候,他这样对她说,眼里全是无奈和震惊——然而,狂怒之下的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血薇刺入了他的胸口!

“快走!先活下去再说!”

在拼上自己性命拦住原重楼时,他看着她,手指在刀锋下尽断。

多么可笑啊…他是她一生中最初爱过的人,相识于懵懂初开,倾心相随,也曾并肩屹立于江湖十年,出生入死。可到最后,他们却经不起考验,终于分道扬镳。他万里来寻,她却说他只是为了血薇而来,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

可是,到了最后那一刻,他却是用自己的命,来换了她一命!

那,又岂能是没有半点真心?

“今天你们第一次相遇,就令刀剑相见,这并不是吉兆…咳咳。日后无论再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千万记住…不可以再度重演今日之事!”

“江湖险恶…你们,咳咳,你们要相互倚靠。刀和剑,必须指向同一个方向!”

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姑姑便拉着他们的手殷殷叮嘱,仿佛预见到了今日的结局——那是她的恩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嘱托,她也曾发誓永不相负,却不料…

那一刻,她僵坐在地,却有热泪滚滚从面颊滑落。

“小心!”师父低喝,并指连点了她四处大穴,“别分心!”

她不敢再动,只能继续坐着,然而心潮汹涌,难以息止。

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她强迫自己开始回忆。回忆着昨天那个可怕的夜晚里发生的一切,回忆着原重楼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将这几个月来的前后一切细节,都逐一核对,清理出一个头绪。

然而,越去想,却越是心寒齿冷。

现在想起,当初在踏上驿道的时候,自己便已经落入了陷阱吧。

那个叫作莽灼的向导,便是他的人,被派来引她一路进入腾冲。然而任务刚到一半,那个向导却居然因为贪图她的绮罗玉耳坠而动了私心,半路偷盗后试图逃跑,而后又碰到了火山爆发——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不得不第一次以灵均的身份出现,出手救了她,并将偏离的计划重新挪回正轨。

因为在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就这样死于天灾。

他帮了她一把,将她拉出地火深渊,又悄然隐退。直到她跌跌撞撞地孤身来到了腾冲,在天光墟的集市上,他才第一次摘下面具,以原重楼的身份和她相遇——多么可笑,在那个时候,居然还是她主动地找上了他,死活赖了下来不走。

她是自投罗网的猎物,却还懵懂无知,以为在异乡遇到了恩人。

她想着初次相识时的种种,心中似乎有一把刀在搅动。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酒馆,那个苗女,那一家人,全部都是他安排下的人手吧?做足了酗酒情殇的那一场戏,成功地让她对他种下了同情之心,也为后来陪同她一起去往雾露河寻找解药埋下了伏笔。按照计划,他是要解掉她身上的毒的——否则怎么能在日后借她这把刀杀人?可是,又不能解得那么容易,必须要把戏做足,也必须博取她彻底的信任。

所以,才不远千里,带着她远赴缅人的地盘。

那之后,她遇到了蜜丹意…那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小孤女。那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第二个人。从此开始,她便无时无刻不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她独自去往幽碧潭寻找解药,在那里第二次遇到了“灵均”。

那时候,她压根没有把那个吹着笛子踏波而来的世外高人,和原重楼联系起来——毕竟,同一时刻,重楼还在黑不见底的矿坑里苦苦挣扎呢!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他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合演的一出戏?

当在山腹洞窟的绝境里和他生死相依,听他说着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毫无防备。当群蟒围攻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将他送出生天,任凭自己落入蛇窟——那一刻,她是真的想以自己的命来交换他的命!

面对着如此愚蠢的猎物,那时候,猎人是不是在暗自得意?

“哈哈哈…”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讽刺而自嘲。

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

这几个月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当时那些温暖美好动人的细节,此刻回忆起来,每一个都是如此的可笑!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迟钝啊…一步一步,坠入了别人的陷阱却毫无觉察。随之悲,随之喜,被操纵得如同一具傀儡。

直至最后,如他所愿地将血薇刺入了停云的胸口!

“别动!”师父控制不住她的内息,再度厉喝。

她暂时停住了笑,闭上眼,心哀若死,唯有那一对绮罗玉耳坠在她颊边盈盈摇晃,如同欲坠不坠的泪滴。

“别想太多了,先养好身体。”片刻后,师父解开了她的穴道,“毒已经缓解,看起来过一两天就可以拔掉了。”

“谢谢师父。”她低声道,有些迫不及待。

“你放心,这个仇一定会报。就算你不行,还有师父在。”师父低声开口,如同许诺,道,“带着你离开的时候,我曾经和那个追上来的家伙对了一掌——他被我击退,应该已经受了内伤,此刻也不会好过。”

“真的?”她精神一振。

“很奇怪。”师父沉默了一瞬,忽然道,“他完全不会武功。”

“是的,他应该是完全不会武功的人。”苏微脸色苍白了一下,咬着嘴角,“否则我和他朝夕相处多日,又怎么可能完全无所觉察?他所修习的应该是纯粹的术法,内息经脉,都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如果真的是这样…”师父沉吟着,“可他明明知道自己的长处在于术法,又怎么敢追上来想留住你?他明知硬生生接了我那一掌必然会受伤,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他却停下来,并没有说。

“除非是他一心想杀我,斩草除根。”苏微冷笑,握紧了手里的血薇,“天幸我命不该绝,遇到了师父,逃出了一条命来!”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一瞬,转开了话题:“对了,我已经传信给拜月教,告知此事。明河教主也会找他清理门户——放心,这家伙逃不掉的。”

“是吗?”她一震,忽然道,“那我得抓紧时间了。”

“怎么?”师父有些愕然。

“不能让拜月教抢在前面!”苏微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我要挑断他的手脚经脉,打碎他每一根骨头,把他的头割下来,祭奠停云和四护法!”

这样狠毒的语气,令师父悚然。

眼前这样的阿微,或者这样的原重楼,无一不是那样的熟悉到触目惊心,令他想起了久远得几乎尘封的记忆——在几十年之前,自己,也曾经是这样的吧?

内心充满了灼热疯狂的报复之火,整个灵魂就如在炼狱里煎熬。

江湖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可以扭曲任何人的心灵。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是否还愿意把一身的绝学教给那个十几岁的丫头?还是选择让她留在风陵渡,做一个只看着黄河日升日落、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江湖的平凡女子?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每一次在路口的选择决定了每个人一生的轨迹。他只是将那个小丫头带到了最初的出发地、那个名为“江湖”的迷宫入口,便放手离开——而后面的一切,都是任凭她摸索着自己一个人走。

直到如今,他又在终点接到了她。

可十几年过去后,昔年那个拉着他衣角、对着黄河之水憧憬江湖的懵懂小女孩,早已在冷酷的江湖里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傍晚,整个水映寺里寂静无比,几乎能听到风的声音。

那一对九曲凝碧灯悬挂在大雄宝殿的两侧,映照得整个空寺内外一片绿色,在深夜里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诡异。灯下,一个人抬头静静凝望着夜空,微微咳嗽,容色沉寂而苍白,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细微而玄妙的声音。

在他手边,放着那把夕影刀。

手指在刀锋上轻轻地敲击着,发出长短不一的铮然。原重楼独自坐在灯下,眼前一遍遍重现着血薇洞穿仇人胸口的瞬间,以及她最后的眼神:那样的绝望、愤怒和不敢相信——那一刻的她,和十年前的自己似乎重叠了。

是啊,十年苦心孤诣,一朝报仇雪恨。

那么久的时间以来,父亲那个被一刀斩断的头颅一直在眼前飞舞,嘴唇开合,向他说出最后的遗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是的,如今,他做到了!

梅家就算只剩下他最后一个人,也终于报了这个血海深仇!

可是…为何此刻心头却有巨大的空虚?就如一条路走到了最后,却发现那是什么都没有的一团虚无混沌。

“大人,我们真的不换一个地方吗?”蜜丹意在一旁看着他这样出神了半夜,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次让苏微他们逃脱,月宫里的人闻风而至,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月宫里的人?”原重楼微微一震,似是从长久的出神里回过神来,“哦,是说我师父和明河教主吧…呵呵,真是好久没见了。”

语气里,竟然隐约有几分期盼。

蜜丹意抬头看着他,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安:“大人?”

“嘘…”他忽然竖起了手指,闭目听了片刻,脸色有些奇怪,压低了声音,“蜜丹意,你听到忘川的声音了吗?多么宏大…简直像是海潮一样!”

小女孩侧耳听了一听,不由得微微变色。

什么也没有,整个空荡荡的水映寺里,只有风划过林梢的声音。

“水映寺是整个忘川的终点。所以,听到的声音才会那么强烈吧?”原重楼喃喃,在灯下看着夜空——漆黑的天幕里看不到那条传说中的忘川,唯有一道璀璨的银河横过苍穹,悬挂在头顶。

每当一个人离开这个世间,天上是否会有一颗星亮起来?

可哪一颗是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哪一颗又是被自己所杀的人呢?

那些灵魂,无论生前有着怎样的恩怨爱憎,可在死后升到了星空上,就这样难分彼此地又簇拥在了一起吗?从星空上俯视下来,这人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多么深刻的爱和恨、生和死,是不是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大人,你怎么了?”蜜丹意看到他的眼神又开始涣散,不由得担心,“你…你真的没有受伤吗?”

“蜜丹意,你真是个乖孩子。”许久,原重楼似乎回过了神,抬起手抚摸着小女孩乌黑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在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里,唯有你真的关心我,也永远不会背叛我——是不是因为你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大人。”她抬起头,轻声,“若不是您,世上早就没有蜜丹意了。”

那一年,她才八岁。被关在笼子里,每天喂食着各种奇怪的药材,如同一头待宰的羊羔。若不是灵均大人杀了木邦寨所有鬼师,把她从笼子里放出,估计她早就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喂了五毒吧?

可是,那之后,她便再也不能长大。

这些年来,她永远只是一个孩童,陪着似乎也永远不会衰老的他。

“你还有着赤子之心。一直全心全意为我好,不惜替我做任何事。我很感激。”原重楼喃喃,“你是个乖孩子…和胧月完全不一样。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她怔怔地听着,心里既诧异,又隐约觉得恐惧。

跟了灵均大人八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难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场决战,令他的力量和心灵都变得虚弱了?

“可是,你知道吗?我只是利用你。”原重楼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抚摸着孩子乌黑的头发,“最初,我学术法很不用心,兴趣全在玉雕上,加上又忙着谈恋爱,直到十八岁,在术法上依旧一事无成。直到眼看着父亲被杀,满门皆死,才想起要奋发学艺——可是,我觉醒得太晚了。”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蜜丹意:“你大概不知道,在拜月教里,有很多精妙的术法,只有孩童才能学,而我已经错过了时间。”

蜜丹意愣了一下。

“后来我知道木邦寨子的鬼师养出了一个极其厉害的娃娃,准备在中元鬼节做成小鬼供他们使唤。”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于是我算准了时间闯进去,杀光了那些人,抢走了他们养了五年多的成果。”

他低下头,看着蜜丹意:“明白了吗?我只是利用你。”

蜜丹意在他手底下微微颤抖,浓密的睫毛扑闪着,许久,才道:“就算是利用,那又怎么样呢?这样的话,至少,我的存在还有点意义。”

孩子的眼里忽然有了大人一样的表情,低声:“我两岁多就被父母卖给了鬼师,像畜生一样地被饲养了五年,已经记不清原来的家…但我想,我父母既然能把我当作牲畜一样卖掉,也不值得我再去回想——我的父母,就是大人您。”

原重楼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蜜丹意抬头看着浩瀚的银河,语气很轻:“大人,您以前说过,天道无情,不以尧生,不以桀亡。人被生下来之时,在上天眼里本来是和那些牲畜草木没有什么区别的——除非能遇到值得的人,做一些值得的事,才算是生而为人,不与牲畜为伍,也不与草木同朽。”

她趴在他膝盖上抬头看着他,眼眸澄澈如星:“所以,能遇到大人,被大人利用,蜜丹意觉得很欢喜——这是我的人生最好的结果了。”

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原重楼微微语塞,抚摸着她头顶的手移开了。手心里有一枚惨碧色的长针,迅速地消失于袖中。

“是吗?”许久,他发出了一声长叹,“可你的人生,并不曾有机会由自己选择过,又怎会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我的乖孩子,你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更宽广的人生。”

蜜丹意轻声道:“若能自己选择,我依旧愿意做大人的蜜丹意。”

原重楼叹了口气,忽然换了一个语调:“来,乖孩子,把这杯酒喝了。”他站起来,转身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酒的颜色有些奇特,显然不是普通的酒,然而蜜丹意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拿起来,一饮而尽。

原重楼看着她喝下去,眼神柔和了下来。

“不怕我会杀了你吗,蜜丹意?”他轻声道,“你也知道这酒里有东西。”

“我知道。”小女孩擦干了嘴角,抬头看着他,黑色的大眼睛里却毫无恐惧,“大人若是要杀我,也一定有大人的原因。蜜丹意因为大人而多活了这几年,已经是侥幸。”

“乖孩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原重楼忽然笑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去,“来,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你的笛子在昨天晚上裂了,我送你一支新的吧!”

他从怀里抽出一支碧玉雕成的短笛,送到了她的手里。玉笛长不过一尺,上面隐约刻着一枝横斜的梅花。

那一刻,蜜丹意脱口惊呼:“啊?这是梅家的…”

“没错,这是梅家的传家之宝,落梅玉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呵。整个梅家都灭了,唯有这支玉笛留了下来。”原重楼看着这支笛子,嘴边有了一丝微微的苦笑,“我改造了它,用它来驱使五毒妖物,力量会比一般的玉笛要强十倍。”

小女孩握着这支笛子,不敢相信:“您…送给我?”

“是。”原重楼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如今大仇已报,再留着它也没有意义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拜月教的人只怕很快就会从灵鹫山赶到腾冲了…你替我去做几件事吧。”

“是!”蜜丹意握着短笛,唰地站了起来。

“第一,去和风雨组织的袁老大联系,把尹家刚刚交上来的百万两黄金支付给他们。”他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得你亲自去做,其他人我放心不过——风雨收钱才办事,让他们收了黄金,替我攻下洛阳的听雪楼,从总管赵冰洁往下,鸡犬不留!”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赵冰洁,语气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我曾经和那个瞎眼的女人说过,只要她帮我对付苏微,就会解了她的毒…呵呵,怎么可能?那不是真的解药,只是令她短期内视觉恢复,很快就会彻底地失明。”原重楼喃喃,眼眸冷酷,“可笑!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正是因为她的背叛,天道盟才会土崩瓦解,梅家满门才会被杀!我放过谁也不会放过她!”

“是。”蜜丹意垂头领命,“我会告知袁老大。”

原重楼点了点头,继续道:“第二,派轻霄去镇南王府,解了尹春雨身上的蛊,让她把腹中胎儿顺利生下来。收到了钱,我对尹家也算言而有信。”

“是。”蜜丹意轻声道,略微有些诧异。

跟随了大人这么久,她当然明白大人是个怎样铁石心肠、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当听说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当年背叛自己的女人时,她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愕然——如果尹春雨那个虚荣又自私的女人都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为何大人他独独不肯宽恕另一个女子呢?

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是喜欢苏微的,却不能表露。

“别奇怪,蜜丹意。”仿佛看出了她眼里的迷惑,原重楼失声笑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恶毒,“她压根就没怀上胎,只是中了我的蛇蛊而已——你觉得我会那么容易就放过那个女人,让她母凭子贵当上镇南王妃?呵,做梦!我只说可以让她顺利生下胎儿,可没说那个会是个人胎!”

蜜丹意一震,失声惊呼:“啊?”

“没错,她会生下一个怪胎,满身覆盖着蛇的鳞片!”原重楼切齿冷笑,低声如同诅咒般,“这样的女人,也只配生出这样一个孩子——所有背叛我的人,我一个都不饶恕!”

蜜丹意打了个寒战,握着碧玉笛,低声:“是。”

“第三,等事情办完后,赐宋川和轻霄毒药,让他们自裁。”他眼神凝结了起来,冷冷道,“没有完成我交给他们的任务,居然让听雪楼的人突破防线,来到了婚宴现场!罪不可恕。看在他们跟随我多年的分儿上,赐其一死,也不让他们再多受蛊虫噬五脏之苦了。”

“是。”蜜丹意低下头去,“多谢大人仁慈。”

然而,她心里却有一丝疑虑掠过:如果当时大人这样周密布局,真的是为了阻拦听雪楼的人接触到苏微,那么,如果那个计划顺利实施,如今的结局岂不是…

大人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她不敢问,只是低头沉默。她以为他接下来会交代和苏微相关的事情,然而等了许久,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夜空,脸色在九曲凝碧灯下阴晴不定。许久,只是不作声地叹了口气,道:“去吧,就是这些了。”

“是。”蜜丹意默默颔首。

刚要转身离开,又听到他吩咐:“等这些事做完后,你把所有人解散,然后把剩下的五毒和妖物都带回孟康那边的蛇窟去,在那儿等我。”

“什么?”蜜丹意这才吃了一惊,“那万一月宫的人来了…”

“我自有打算。”原重楼冷笑。

蜜丹意咬着嘴唇,不敢回答,眼神却闪烁。可如果孤光祭司和拜月教主都来了,再加上昨晚救走苏微的那个神秘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灵均大人就算再厉害,以一敌三,怎么可能有胜算?

她心里想着,却不敢开口质疑。

“去吧。”原重楼挥了挥手,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脸色在九曲凝碧灯下显得分外苍白,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又在侧耳凝听着风里的声音。

忘川的声音,在头顶如同呼啸一般掠过。

他在灯下怔怔地坐着,直到天色将明、银河暗隐,九曲凝碧灯里的火焰熄灭,才握紧了桌上的夕影刀,忽然足尖一点,穿窗而出,在山林之间吐出了一声长啸,声震山林。

“师父!”那一瞬,苏微从竹楼里坐起,失声惊呼,“那…那是他的声音!”

是的,那是原重楼的声音!

这些天日日夜夜出现在她的每一个噩梦里,刻骨铭心。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了床边的血薇,点足掠起,便要追出去。师父一把按住了她,看了一眼声音来处,冷冷道:“小心,一定有陷阱。他这是故意现身,引你过去!”

“那又怎样?”她生怕那个声音消失,急不可待,“我要杀了他!”

“最好等拜月教的人到。”师父低声。

“不!不能等!”苏微毫不退让,声音发颤,连眼眸都是血红色,“这是我的仇,轮不到别人来报!等我报不了这个仇死了,再让其他人来!”

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她,一时间,面具后的眼睛也微微暗淡了一下。

“好吧。”师父退让了,“那我陪你去。”

一语未毕,苏微足尖一点,已经如同一道电光般穿出了窗外,握着血薇,朝着密林深处啸声来处飞身而去。

二十几年了,她的轻功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只觉得风声迅速掠过耳际,脚底的苍翠树木不停倒退,眼里全无任何东西,唯一清晰的便只有远远传来的清啸。

那啸声是如此刺耳,仿佛是嘲笑。

那一刻,火焰在胸中燃烧,她不顾一切地循着啸声赶去,转瞬已经穿林渡水,翻山越岭。

最终,啸声停在了一个地方。

那一刻,她握着剑,气息甫平。

穿出茶园,眼前便是驿道。驿道旁那个熟悉的亭子里,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斜斜地靠着栏杆,就这样看着握剑而来的她,眼眸冷酷而嘲讽。

“原!重!楼!”她一字一字说出了这个名字。

“来得这么快?”他笑起来,带着讥诮,“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这样熟悉的笑容,这样熟悉的语气,如同一把剑瞬间刺入她心里最软弱的地方,扎了个洞穿。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在一瞬间爆发,脚步抬起,却又停住——是的,她已经知道他是怎样心机深沉的人,此刻现身,必然有陷阱,她怎能轻易踏入?

“咦,几天没见,居然多长了一点脑子?”他诧异似的审视着因为愤怒而发抖的她,手轻轻一动,亭子的六个飞檐上骤然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可惜了,这个六绝结界,本来是为你准备的。”

苏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剑的手恢复了镇定。

血薇在她掌心微微跳跃,应和着她的心跳。

“你知道今天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然而,他坐在结界笼罩的亭子里,语气却是平静悠闲,似乎是在问她吃什么一样简单。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睛愤怒地看着他。

原重楼嘴角微微上挑:“我想要你手里的这把剑——我对父亲发过誓,要把这两把沾满我们全家鲜血的兵器,都供奉在他灵前。”

“做梦!”她冷笑,“想要血薇,就等一剑穿心的时候吧!”

“呵呵,还真是满怀杀气啊…”他审视着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只奓毛的困兽,嘴角的笑意一直若有若无,“别说得那么绝,我有东西和你交换,就看你要不要了。”

“交换?”她警惕地看着他,却没有接他的话。

“你是逃脱了,可听雪楼的几位护法却还在我的手上呢!”他悠然看着她,“哦,对,还有那个老医生——真是可怜啊…听雪楼最后的荣耀尽归于此了。你想不想让他们活着回洛阳去?还是想看着他们死无全尸,被我扔去喂蛇?”

“你!”她怒极,一剑刺出!

血薇的锋芒吞吐,凌厉无比,剑气纵横,在一瞬间将笼罩在亭子周围的结界硬生生撕裂!她踏入亭子,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向了原重楼的咽喉——然而,他居然还是坐着没动,只是这样冷冷地看着她一剑刺来,眼眸里有莫测的光。

那样的眼神,居然令她心的最深处有一阵极细微的刺痛。

“小心!”背后传来一声厉喝,一道青光横空而来,正正击在血薇上。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她的剑尖一偏,整个人微微被带得侧了侧身——只听一声裂响,一道电光迎头而落,正好击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竟然将整个地面都击出一个直径一寸、却深不可测的洞来!

有人落下来,一把将她拉住:“别傻了!你看他在哪里?”

“师父?!”她失声惊呼,回过头却怔住了——亭子里哪里还有原重楼的影子?在她剑尖所指的地方,空无一物,栏杆上只钉着一个薄薄的纸人。

纸人的脑袋被剑气割裂,耷拉了下来,在风里微微抖动。

“哈哈哈…”原重楼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在茶园的深处,“迦陵频伽,你真该谢谢老天,给你这么一个好师父——如果不是他,你已经死了好几次了!知不知道?”

笑声里,有一袭白衣从茶园深处飘然而来,临风飞起,如同没有重量一样挂在了一根青翠的竹子上,微微起伏。

“够了。”忽然间,师父开了口,“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知道你是谁。”原重楼收敛了笑容,看着师父,忽然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当年萧忆情杀你雷家满门,弃尸乱葬岗——你苟活至今,创建了叱咤黑道的风雨组织,可是,你替你的家人报仇了吗?”

他看着他,一字一字喊出一个名字:“雷楚云!”

什么?苏微震惊地回头看着师父——她记得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曾经和人中龙凤一起存在于传说之中,是当年的风雨组织缔造者、杀手之王秋护玉的真名!

“对。我是雷楚云,也是秋护玉。”师父喟然长叹,抬起手,缓缓摘下了面具——那一刻,苏微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少女时,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师父面具后的那张脸,然而此刻面前的人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的刀痕和烫痕,狰狞可怖,已经完全看不出容貌。

那是一张被彻底毁弃的脸,如同一颗曾经被彻底毁灭的心。

“师父?”她喃喃,不知说什么才好,“你…”

是的,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了师父的真正身份!

他曾经是江南五大家族里雷家的公子,锦衣玉食。二十岁时,雷家被萧忆情所灭,而他却被血薇的主人私下放走,从此卧薪尝胆,奋发成为风雨的领袖,一生都和听雪楼纠葛于恩怨之中。

那一瞬,她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要教授自己武学,又为什么会远走滇南——那是三十年前久远的因果,冥冥中还无法消散的爱与恨。

“不要以你的心来度量我。是,你是报了仇了。但那又如何?”秋护玉静静地看着原重楼,眼里有一丝悲悯,“报仇的那一瞬,心里痛快吧?可是,痛快之后呢?那种荒凉,令人无所遁形——路已走尽,还能如何?”

原重楼微微一震,并没有说话。

“相信我,因为我就是你的镜子——当年,在亲手毁掉自己的这张脸时,我心里的仇恨并不会比你少。”他抬起手,用面具重新覆盖上那张可怖的脸,似是自语,又似是劝诫,“可是,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又怎样?仇人归于黄土,恩怨再无人记得。可我还得活下去…但是,我又靠着什么活下去呢?”

他转过头看着一边的苏微,眼眸温柔,再看了他一眼:“我还有阿微,还有那些记忆。可是,你又有什么呢?”

他凝视着原重楼,叹息:“你拿自己的一生,祭奠了仇恨。”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这样平静温和的话却似乎是一把利刃,原重楼眼里的神色迅速地阴郁下去,忽地冷笑,“告诉你吧,我已经支付了百万黄金给袁老大——十天之内,风雨就会替我攻破听雪楼,鸡犬不留!”

“什么?”那一瞬,秋护玉的眼神也变了,忍不住震惊地脱口,“不可能!我立下过规矩,风雨永不接和听雪楼相关的任务!袁青枫他…”

“时过境迁。”原重楼冷笑,“如今你都已经消失于江湖二十年了,立下的规矩,谁还遵守?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你大概不知道吧,风雨已经接受过我的一次委托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进攻听雪楼。呵。”

他在冷笑,看着秋护玉的手渐渐握紧。

“怎么?想赶回去阻拦?你是风雨的创始者,出面弹压,或许袁老大会听你的。对吧?”原重楼的语气讥诮,“可是你这样一走,不就把这个丫头孤零零丢在这里了吗?拜月教的人还没赶到,没有你的庇护,她能在我手下活多久呢?”

秋护玉看了看苏微,眼神有一丝的犹豫。

是的,路途遥远,事情急迫。如果要顾上听雪楼,就无法顾上阿微——他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捏住了要害,陷入如此进退不能的境地。

“师父,不用管我。”苏微却毫不犹豫,握紧了剑,咬牙,“你去洛阳吧!我在这里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么可能是这个人的对手?秋护玉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人年纪虽轻,可城府之深、心肠之毒、谋划之周全,几乎是他一生仅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拜月教和风雨当作棋子,操纵自如,连萧停云都折在了他手里,阿微又怎能幸免?

“我不去洛阳。”只是一个转念,他便有了决定。

兴亡荣辱,成败起落,自有定数。听雪楼传承五代,自从萧忆情和舒靖容双双离世后,剩下的便已经只是昔日的余晖而已——遥远的传说,末世的荣耀,又怎能比得上眼前活生生的人命重要?

“怎么?在你眼里,这个丫头比听雪楼重要吗?”原重楼看着他,眼眸里似乎有一丝意外,却随即笑了起来:“也好,那看来我只能和你做一笔交易了。”

“休想。”苏微握紧了剑,咬牙,“我不会把血薇给你的!”

“那我换一个条件呢?”他笑了一声,看着她,眼神变了变,嘴角浮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来陪我一天一夜,好好地让我开心,我就放了听雪楼的人质,如何?”

苏微一怔,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提出这种条件来。她性格刚强,宁折不弯,从未受过这种羞辱,一时间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条件,没什么为难的吧?”他笑了起来,语气有些讽刺,“对你没有任何损失,要知道我们早就成了夫妻拜了天地,也提前洞房过了,到现在还扭捏什么呢——你难道想看着我把他们都扔去喂蛇,死无全尸?”

苏微脸色苍白,低声咬牙:“你…真卑鄙!”

“哈哈哈…”他纵声大笑起来,“没办法,谁让你当时瞎了眼呢?”

她气得发抖,手默默握紧了剑,却没有立刻拒绝。

“到底答不答应?来陪我一天一夜。这十二个时辰内我不杀你,但你可以随时来杀我——在饮食里下毒也行,在床笫间行刺也行。就看你的本事了。”原重楼冷笑,语气讥诮,“答应的话,今晚子时来水映寺找我——不答应的话,过了午夜,我就把他们扔去喂蛇了!”

他纵声大笑,点足跃上枝头,如风般离去。

她握着剑怔怔地看着,没有追,也没有开口说话,似是失了魂。

秋护玉有些担忧地看着弟子,叹了口气:“你不用理睬,我已经通知了拜月教,很快明河教主和孤光祭司就都会来了。他没有胜算的。”

她没有说话,似是同意了师父的建议,跟着他转身走了回去。

滇南的天气多变,刚才还是太阳耀眼,转眼却又乌云四合,天色暗淡了下去,有风雨欲来的沉闷。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气氛似乎也有些沉闷,一直没有说话。

“师父…”走了许久,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也是听雪楼的仇人吗?”

“是。”秋护玉淡淡地回答,毫不犹豫。

“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复仇?为什么没有变成…变成像他那样的人?”她看着师父,喃喃,“难道真的如江湖传说的那样,是因为血薇的主人吗?”

“是。”他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神平静如大海。

“如果你的恩人,在保护着你的仇人,你要报仇就必须踏过她的尸体,你会怎么做?”秋护玉看着女弟子,长长叹息了一声,“无论如何,我没办法下手…所以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他们,任凭这一生就这样过去。”

那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说出自己内心深藏着的话。

昔年,当她匍匐在他膝盖上,勾着他脖子的时候,永远不曾懂得这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深如大海的眼眸里,埋藏着多少伤痛过往。

他们已经走回了竹楼。风雨欲来,吹得屋顶上的茅草猎猎作响。她心里一阵酸痛,站住身,忽地抬起手,如昔年那样拥抱了师父一下,叹了口气,轻声道:“等报了仇,我就跟师父回风陵渡去,隐姓埋名地度完余生,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的人生还长呢。”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背心忽地一麻。

“阿微!”他失声惊呼,“你…你做什么?”

手指迅速地沿着任脉向下,封住了双手双足,快如闪电!

苏微出其不意地点了师父的穴道,然后搀扶着他进了房间,跪下来,磕了一个头,咬着牙道:“对不起,师父。我是不会让别人替我报仇的!停云…停云他已经死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弃几位护法于不顾!何况他这个人诡计多端,此刻如果我不去盯着他,等拜月教的人来的时候,他说不定又逃脱了。”

“别做傻事!”师父厉喝,却不能动弹,“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师父,别担心,除了血薇之外,我还有其他的法宝在身…他、他不敢轻易动我的。”苏微咬着牙,一字一句,“我一定要亲手把他诛杀在血薇之下!——多谢师父的恩情,如果弟子还能活着回来,就在风陵渡侍奉您终身。”

萧萧的风雨声里,她抓起了血薇,决然从竹楼跃下。

如同一只扑火的蝶,无声地消失在外面苍翠的群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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