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大雪的山上待了足足两天,就靠那火堆和蛇肉挨日子,总算有马队路过,把他们救了起来。原来是去德钦的运货队,大雪封山的季节,全凭马队作生意了。赵登峰只恨早没想到骑马,这时候当然跟着一路走。众人看他捧宝贝似的带着一个骷髅头,都是侧目不已。
这马队老板姓莽,紫红肤色,浓眉方脸,是个爽朗汉子,看样子更像北方人。赵登峰估计了一下他的身高,都快一米九了,在云南看到这样的大块头可有点意外。
莽老板很健谈,说起作生意的趣事滔滔不绝,一会儿就与和司机聊得很投机。赵登峰也来了兴致,顺口问:“莽哥,你这个子在云南很少见啊,莫非是内地来的?”
莽老板笑着直摇头:“哪里啊,我家里都这个头。听老辈人说,我们莽家祖上是北方人,后来不知道什么朝代搬过来的。我家附近几个村寨的人,个子都高大,长得也像北方的。”
白翦翦心头一动,掏出之前赵行简画的地图一看,上面标着“阿家村”,却不是姓莽的。她略有失望,正要收起地图,莽老板随口问:“这是什么?”
赵登峰解释:“我们是考古研究所的,这次本来想去梅里雪山里面的阿家村,那地方很小,一般地图没有,我托朋友画了一个。莽老板晓得那个地方吗?”
莽老板说:“阿家村?哦,听说那是我们一个祖宗的,他们就住在这山里,我跑货倒是去过一两次。”白翦翦大喜,想不到这里又有了意外的线索,可又纳闷,忙问:“可你们怎么两个姓氏呢?”
莽老板挠挠头,呵呵直笑:“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好像说以前明朝时候搞什么事情,要把外族的都杀了还是怎么的……所以我们祖宗就各自改姓逃亡了,不过我们莽家村人在保山落脚,姓阿的有一枝来了梅里。”随即好奇地反问:“你们打算对阿家村考古?那去我们莽家村也一样啊。你要是去了,我请你喝酒。”
赵登峰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大喜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白翦翦记得明朝时候云南是有土改归流之事,当时大量外族人被迫自称云南土族,隐姓埋名,看来莽老板的话和史料颇有吻合之处,应该可信。
赵白二人吃了不小苦头,差点丢了性命,想不到有此意外收获,都是欢呼一声。赵登峰兴奋之下,忽然一把揽过白翦翦,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老白,想不到我们运气这么好。”
白翦翦啊哟大叫,连忙推开赵登峰,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欢喜之余,忽然想起一事,要赵登峰拿出那骷髅头,问道:“莽哥,你见过这种铜钱吗?”
莽老板看了一眼,沉吟着说:“这有点像我们莽族人私下铸的青钱,不过要旧很多。是不是以前的老青钱啊?这么镶嵌在脑门上可有点吓唬人。”
白翦翦连连点头,心想:看来当年西丹古国的人可能有一枝到了云南,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而搬迁的,又是如何越过辽阔苦寒的西藏,来到这里呢?她按下兴奋,取出金匣书札的影印本给莽老板看:“莽哥,你认识这上头的字吗?”
莽老板眯起眼睛细看一会,茫然摇头:“是有点眼熟,不过不认得。”赵白二人微觉失望,随即哑然失笑,知道是太贪心了。莽老板就算是西丹后人,隔了这么多代,西丹文字只怕早就失传了,哪里这么容易破解。
莽老板尚自盯着那书札出神,忽然一拍大腿,喝道:“对了,这个字很像阿家村村口的小书碑!我见过两次,怪不得眼熟!”
Shanishiy钢刀的故事
赵登峰是个人来疯,考古不怎么样,和人套近乎倒是一整套。没多久就和莽老板打得烂熟,两人称兄道弟,十分得趣。莽老板敬他是个文化人,每天扎帐的时候很喜欢听赵登峰讲古下酒。
说也奇怪,赵登峰认真做学问那不成,说起西丹旧事倒是头头是道,没有的也被他说成有的,有的自然加油添醋,把莽老板听得眉飞色舞,恨不得化身千年前的西丹武士,立下成吉思汗一样了不起的战功。
白翦翦听得闷笑不已,有次忍不住说:“赵登峰,你能把自己都不懂的事情讲得头头是道。这本事可奇怪大了。”
赵登峰一瞪眼:“那也难说,你不是说我做梦都做得特学术吗?可见我天生就是研究西丹王国的人才!搞不准我是西丹啥大将投胎呢!”
白翦翦吃吃地不住笑:“拜托,你别说你是赵墨投胎就是了。瞧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儿……嘻嘻……”
她和赵登峰一起长大,互相刻薄取笑起来,那和一日三餐似的。赵登峰自然不介意,脸皮红都不红一下就过去了。莽老板却代他不服气起来,大声说:“小姑娘,哪有这么糟蹋自己男朋友的,你这小赵也是,这损话你也听得惯,以后一定是个气管炎!”
赵登峰一愣,本想分辨两人不是那种关系,莽老板却拉着他说:“得,我教你点真功夫,免得你媳妇取笑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可是咱老莽家的祖传功夫!”
他一乐,就拉着赵登峰要过两招,一定要教给赵登峰。赵登峰不知道那高招真不真,就看莽老板的手大得蒲扇似的,哪里敢领教,本想推辞,当不起莽老板厚意,只好硬着头皮做靶子。
莽老板喝了点酒,脸越发紫红,人也越发精神,几下爬到帐篷不远处的大树上,折了根长长的树枝,去掉零散枝叶,就像一根微微弯曲的棍子,大概一米多长。莽老板笑呵呵地说:“你别怕,我教你的是刀法。这里没有刀,只好用棍子凑合啦。”
白翦翦一听刀法就愣神了,再看那根木棍的长度和弯曲度,一下子叫出来:“长3英尺,曲14cm!Shanishiy钢刀!莽老板你要教的是阿拉伯武士的刀法?”
莽老板见她神神道道的样子,挠挠头解释:“这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格杀高招,听老人说是当年莽族人的祖先跟着蒙古大军攻打云南的时候带过来的。”这下连赵登峰也跳了起来,赶紧恭恭敬敬请教莽老板这刀法的来历。
莽老板见两人都发呆,也好奇起来,追问到底怎么回事。赵登峰便解释起阿拉伯弯刀的传说,莽老板越听越吃惊,拍着大腿不住叫奇,跳起来顺手举起木棍比划了几下。
白翦翦虽然外行,也看出了他这套刀法似乎以劈砍为主,适合高速运动下利用冲击力作战,摆明了是骑兵使用的马战刀法,不由得纳闷不已。
她若有所思,低声说:“难道西丹王国覆灭之后,西丹国人加入了蒙古军?可他们怎么会阿拉伯弯刀?”
赵登峰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阿拉伯弯刀威力太大,赵墨索性仔细研究改良,作为西丹军队的杀手锏?”
白翦翦摇头说:“那很困难。我看阿拉伯文献记载,Shanishiy钢刀是用印度特产的乌兹铁矿冶炼,能同时满足硬度和柔韧性的要求,作战威力巨大,在冶炼配方和复合锻造方面都有一些神秘的技巧,连矿石原产地的印度人也制造不出同类的钢刀。当时,拥有乌兹钢刀的骑兵被视作不可战胜之勇士,身份贵重。Shanishiy钢刀的配方和实战刀法是阿拉伯武士的不传之谜。”
赵登峰向来不爱看书,遇到这种时候只有闭嘴听她一个人嘀咕,果然白翦翦想了一会说:“我还想到一个可能性,据说蒙古西征时候抓了不少西亚的工匠和士兵,蒙古骑兵的弯刀术吸收了一些西亚的技巧。也许莽哥的祖传刀法就是这么来的,倒不见得是赵墨那时候的东西。”
这下可好,她又把自己的前言全部推翻了。赵登峰听得哼了一声,心想女人就是女人,逻辑思维能力大有问题。不过他可不敢当面说,免得被白翦翦唾弃他不学无术。
虽然赵登峰脸皮厚,被别人鄙视没什么,被白翦翦鄙视,脸上没什么,心头不知如何还是有点不是味道。偏偏这女人从来不把他当回事,赵登峰不免有点郁闷。
心里正嘀咕,莽老板已经抢先帮他说了出来:“得,你这女娃,正面反面你都说了,就没一句干脆话!”白翦翦一愣,笑一笑不作声,却斜了赵登峰一眼,赵登峰赶紧绷着脸表白自己很无辜。
莽老板见气氛有点尴尬,笑呵呵地说:“没准这刀法还真有点名堂。咱家祖上还传下了一把上好的弯刀,听说有什么秘密,不过上千年下来,列祖列宗都没看出那把刀有啥古怪。这趟货跑下来,你们要是有空,到昆明我家里去瞧瞧那刀。”
白翦翦越听越玄乎,连忙点头称谢。赵登峰更是兴奋起来,大声说:“秘密?说不定就是西丹王国的秘密,赵墨失踪的秘密。或许那把刀会帮我们找到西丹王城的真正位置?”
莽老板一听乐了:“真这样,我就把它捐献给故宫博物馆,或者西安兵马俑博物馆!咱老莽家也有面子!”
虽然赵登峰也说不出所以然,他想起来云南时候那个怪异的梦,总觉得赵墨和阿拉伯世界的联系比他想像的还深很多。似乎,这位王者征服了一个文明,但也受到这个文明的巨大影响。阿拉伯的秘密怎么变成了西丹后代的秘密,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可他想不明白。
一行人慢慢在雪路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了德钦。司机老和投奔当地熟人去了,留下白赵两人和马帮结算费用。马队要忙着下货,莽老板本打算和两人分手,耐不住赵登峰三说两说,白翦翦又莽哥莽哥地多叫了几声,再加上莽老板本来也和两人混出了感情,索性一拍大腿:“得,我带你们去阿家村。”
两人高兴得跳了起来。于是莽老板把生意托付给马帮的人,三人在德钦住了一晚上,准备了一些必要的干粮和家当。眼看马儿已经走疲掉膘了,就又换了三匹矮小精神的滇马。次日一起沿着雪道,往阿家村进发。
第一次亲切混帐
阿家村坐落在梅里雪山深处的明永冰川之侧,头顶藏族八大神山之首的卡瓦博格峰,相隔不到一百里就是暴走驴心目中的圣地、大名鼎鼎的雨崩村。但阿家村的地势实在太险,最强悍的驴行客也就能到达上雨崩的中日联合登山队大本营而已,很少人听说过阿家村是什么地方。
莽老板虽然说跑货去过一次,一提起阿家村的道路还是直摇头。他向来嘻嘻哈哈,难得一回脸色这么严峻,白赵两人看着都有点心虚,估摸这一路不知道又该怎么惊险四出。
等赵登峰亲自领教了才觉得,莽老板肯跑这一趟,实在够义气。一路上果然道路险峻,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悬崖,瞧着落差超过两百米,如果摔下去大概没戏了。因为是冬季,雪下得很大,马匹每走一步,马蹄都陷下快一尺深。莽老板怕马儿不小心踩到乱石缝折了腿,不敢走得太快,只好小心翼翼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正走着,风越来越紧,天边的乌云也变成了滴血似的颜色,雪花飞舞密集。莽老板神情越发沉重,说:“不好了!瞧着要变天啦!小心遇到雪暴!这天气赶路,体温下降过快,很容易冻死。咱们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白赵两人赶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