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雪下得越来越大,活得像白晃晃的小刀子似的,一片一片往人脸上扎。白翦翦虽然不大叫苦,也忍不住把衣服的风帽扎得更紧,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赵登峰被风雪刮得脸上火辣辣的,倒像是喝了老北京的烧刀子酒,果然是又痛又快,忍不住嗷嗷大叫。
莽老板变了脸色,止住他的怪吼,低声说:“别叫!别看这山壁面上是积雪,下面可是松碎的风化石,偶尔风一吹就塌下整丈宽的雪面,碰到人脑袋上绝对砸死一个算一个。你这么吼很容易震动积雪,搞出雪崩……”
赵登峰吓一跳,赶紧闭嘴。白翦翦也吓得瞪了瞪眼睛。正说着,前方一块雪面缓缓松塌,三匹滇马长嘶着赶紧掉头就跑。大块大块的积雪夹裹着岩石,轰隆隆滑了下来,就像一张沉重巨大的盖子,呼啸着飞快地从天空压落。
白翦翦个子小,骑的马儿最矮,跑得略慢,被雪中夹裹的石头砸到后腿,悲嘶一声,脚一软跪下了,被大石一冲,呼碌碌向着悬崖滑去。白翦翦惊叫不绝,一下子被摔飞出去。
赵登峰想也不想,赶紧伸手抓她衣服,就听撕拉一声,白翦翦的冲锋衣被他抓烂,人幸好被拖了过来。赵登峰把她紧紧捂在怀中,拍马狂奔。莽哥一直打马牢牢跟在旁边,眼看两人没事,松了口气。一直跑过一个弯道,眼看石壁下滑的势头止了下来,三人这才停马。
赵登峰一边打哆嗦一边问:“老白……翦翦……没事吧?没事吧?”边说边心惊胆战地摇了摇她,看她不说话,赵登峰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了。
白翦翦半天才回过神,慢慢晃动一下脑袋:“啊,没事。”风一吹,破碎的冲锋衣灌入大量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看到她的马儿已经被摔死,悬崖下面满地的红雪。她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眶一热。泪水刚冒出,就在睫毛上结成了冰花。
赵登峰向来看到她都是笑嘻嘻地镇定自若,这么难过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心里一紧,赶紧捂住她的眼,不让她看那匹血淋淋的马尸,故意开玩笑说:“别怕别怕,要死也是我冲锋在前。总之我一定誓死保护你回家,平安交给你老娘。”
白翦翦身子一动,似乎想反驳,却终于没说什么。莽老板咳了一声:“好了好了,都没事就好。赶紧走,找地方扎营去!”
于是白赵两人共乘一匹马,三人心惊胆战走过那块雪崩区。就这样,第一天费尽力气,只走了不到50公里,莽老板挑了个稍微平坦避风的林间空地扎营。
白翦翦的帐篷和行李都跟着马儿摔下悬崖了,赵登峰本想把自己的帐篷让给她,自己和莽老板打挤,不料他老兄大手一挥:“这一带野兽多,冬天没吃的,都候着开胃呢。我自保没问题,你女朋友就难说了。你们反正在耍朋友,索性一起混帐吧。万一遇到野狼,你也好保护她。”
赵登峰一愣,问:“什么混帐啊?”
莽老板嘿嘿直乐:“笨。男女睡一个帐篷叫做混帐。这是俺们马帮的行话,现在那些驴行客也流行这么说,亏你还自称暴走驴,这都不知道。”
赵登峰一下子红了脸,白翦翦倒是笑了笑:“好吧,混帐就混帐。要有野狼来了,我先拿老赵你凑数。反正你肉多。”她说得自然,赵登峰嘿嘿一笑,也没那么尴尬了。
他想起白天的险情,再不敢轻忽,也觉得还是混帐好。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他早把白翦翦看熟了,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个干巴巴的女人变身色狼的,反而可以为她防范野狼呢。
等收拾停当,天色已经黑了,三人生了一堆火取暖,凑合吃了点东西就钻进帐篷睡觉。赵登峰上次收帐篷的时候有点粗心大意,有个烧出来的小洞直穿内帐和外帐,灌入丝丝寒气,也透入明净的星光。
白翦翦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大男人“混帐”,虽然装得毫不扭捏,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透光的小洞,看到墨蓝的天幕上星光灿烂,就像镶嵌着无数细碎银砂的墨玉盘,空灵而神秘。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美……”
赵登峰其实也没睡着,顺口问:“什么?”
白翦翦低声说:“星光真美……我以前从没想到过,这么多的星星,这么美的夜空。”
赵登峰性格粗放,倒没看出有啥美不美的,反而被透进来的寒风刮得缩了一下脖子:“是吗?唔……睡觉吧……”
白翦翦却睡不着,恨恨推了推他:“懒虫,先别睡,你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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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熟悉的眼神
赵登峰懒洋洋打个哈欠:“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他们是一直存在的,恒古不变,照应古代的兴亡,也照应我们……”白翦翦若有所思地说。
赵登峰迷迷糊糊说:“你真能想。”
白翦翦见他始终半瞌睡状态,也有点没劲了,说:“算了,你不懂。”叹口气,翻身打算睡觉,却还是嘀咕了一句:“我想以后有个带玻璃花棚的房子,让我可以在星光下睡觉,就和今晚一样……”
赵登峰嗤之以鼻:“小女人梦话。”打个哈欠又接着睡觉。
白翦翦扫兴得不想说话,没多会听到赵登峰鼾声响起,不由得苦笑:“真是猪变的,这么快睡着了。”
她白天受了雪崩的刺激,当时几乎吓傻了,事后却很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由得赵登峰打鼾,她却对着小洞透过的淡淡星光发呆。
星光年年相似,今人却不复前尘。白翦翦不明白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把金匣书带入她和赵登峰的生命,只是感到,自己的心情已经深深卷入了这个古国。
忽然,赵登峰的鼾声停下了,他呼吸急促,从木乃伊式睡袋里挣扎着伸出手臂,胡乱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受到极大的煎熬。
“呵……不对……不……信呢……我再看看……不会的……”他破碎地叹息着,呼吸越来越紧张,忽然凄厉地大叫一声:“信呢?你竟然骗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干吗干吗?诈尸啊?”白翦翦吓了一跳。
“啪!”昏头转向的赵登峰被白翦翦狠狠揪了一下脸,猛地痛醒过来,迷迷糊糊说:“信……”
这声音完全不像赵登峰平时的口气,温柔悲伤得足以令多情女子为之心碎,可惜对方是不解风情的白翦翦。
星光下,白翦翦猛然看清了他的脸,吸口寒气。他脸上闪耀着淡淡的银光,她看清楚了,那是泪水。
她从未想过开朗的赵登峰脸上会出现这么强烈的痛苦,甚至可以说悲痛欲绝。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白翦翦皱起眉头,用力摇了摇他:“快醒醒,你作恶梦了。”
赵登峰迷糊一会才醒过来,叹口气:“啊?原来是梦。”猛然缓过来,很庆幸的样子。
就在这时,莽老板也被惊动了,爬起来说:“怎么啦?”
赵登峰赶紧解释:“没事没事,我做恶梦而已。”
莽老板嘀咕一声:“白天吓到了吧?年青人就是胆子小。”倒头又睡。
白翦翦有点纳闷:“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古怪?”
赵登峰困惑地摇摇头:“我也不明白……我好像穿着古装,在一个帐篷里面。嗯,就是蒙古包或者类似的玩意,总之,我在里面看信,很多很多的信,有封信还带着长长的一截指甲,那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我看啊看啊,忽然好像想通了一件事,然后我……一下子很伤心……是真的很要命的那种伤心……我没法形容……总之我又和那天昏倒前一样,忽然心里要命地绞痛,绞得我都要不能出气了!我想叫,就是喊不出声,很绝望……”
他说到后来,想起梦中悲苦欲绝的心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真是比地狱还可怕的梦境,他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白翦翦纳闷地说:“蔻丹指甲?是女人的信吗?”她想着那长长的血红蔻丹指甲,现在又是荒山野岭,不由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赵登峰已经缓了过来,低声说:“我不知道。不过,那指甲很漂亮,晶莹剔透,鲜红得血一样,大概是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