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赵登峰气得一瞪眼:“拜托,别把我想得那么柴火!”

白翦翦见他怒了,赶紧讨饶:“是我不好,赵大大快快息怒——”

赵登峰趁机越发上台,还是一瞪眼:“什么大大?你以为我混起点哇?我还巨巨庞庞呐!”

白翦翦只好讪笑,等他做作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条斯理反驳他:“不过,赵墨他要是抢了马走呢?”

赵登峰一愣,没想到这女人还在纠结,一个冷不防又咬回来了。他哼哼两声,想了一会说:“那也不对。大雪天,一个没经过雪战专门训练、不熟悉当地地形的人,根本无法估测雪下有什么障碍物,很容易折了马腿,没法跑远的。咱们来阿家村这一路,积雪不过一尺,要不是莽哥带路,也根本进不来。小冰期北方的雪绝对比这里厚多了,赵墨又不是当地人,哪里这么容易出逃?”

白翦翦看来是和他作对到底了,仍然说:“或者他特别聪明,侥幸成功也是有的。”

赵登峰还是摇头:“那严昊的上奏事件又怎么说?可见严昊也跑出来了。一个赵墨脱险已经很不合理,还加上严昊……说不定还有方逸柳,你说这怎么解释?而且这么千辛万苦跑出来,怎么都是同生共死的战友了,严昊居然说赵墨通敌,就算严昊再高傲无情……你觉得这合理吗?”

白翦翦不说话了,盯着影印本沉思一会,总觉得无法解释,十分烦恼,便抬头叹口气,正好看到赵登峰在出神。她眼睛一花,但见他面色惨白,身上血污重重,英气和杀气纠结一片。白翦翦大骇,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

“啊……”她才叫出来,立刻忍了回去,再看赵登峰,还是那个五大三粗的马大哈赵登峰,不禁困惑地揉了揉眼睛,却摸到额角的冷汗。

她胆子再大,这时候也有点发毛了,悄悄挪了挪身子坐远一点,手指正好碰到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她回头一看,却是那个骷髅骨。它被赵登峰一路带到阿家村,顺手放在木榻上,这时被白翦翦碰个正着,滚了小半圈。

空嘎沉闷的骨头滚动声,在静夜听来十分诡异,犹如一声遥远的叹息,也许来自沙场,也许来自其它,总有些不祥。

白翦翦站了起来,想按住那头骨。

就在这时,骷髅终于停下了,在原地微微晃悠着。

它脑门上的铜钱泛着森冷的锈色,就像凝结的血污。两个黑黝黝的眼眶似乎在冷冰冰地盯着她。

白翦翦悄悄呼了口寒气。

雪雾中的女人

白翦翦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似乎听到什么男子声音,带着悲伤委婉深情的意思,急切地反复说着什么。她这辈子都是和书做伴,从未听人用这么柔肠百转的口气和她说话,一时间觉得肝肺都拧紧了,平时刚强冷漠的心思竟然一阵荡摇,忍不住说:“你要什么?我听不清楚。”

那人一顿,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欲言又止。四面八方隐约有莫名的风不住吹拂,风声幽邃,冷雨如丝,他的话音越发隐晦模糊,难以分解。

白翦翦冷得不住发抖,隐约感到一种遥远而莫名的痛苦,让她的心牵扯不已,忍不住焦燥起来,又说:“你大声一点好么?我真听不清楚啊。你有事要我帮你吗?”

那人还是缓缓叹息,隔一会又说了句什么,声音随着风声送到她身边,白翦翦忽然听清楚了。

“原谅我。”那个模糊不明的人在不住地说:“原谅我!”

白翦翦哆嗦了一下,肺腑间陡然炸裂般痛楚不堪,似乎有什么隔绝了几个世纪的伤又阴沉地卷土重来,令她几乎灰飞烟灭,却又无法摆脱。那是一种死亡也不能结束的痛苦,极度渴切,极度绝望,极度隐忍,极度焦虑,极度纠缠……绵绵渺渺,竟似恒古一贯,无从结束。

“不——”她嘶哑地挣扎着叫出了来,摇摇晃晃后退,那个声音却不肯放过她,还是不住地说:“原谅我……原谅我……”

白翦翦低哼一声,心痛莫名,绝望至极,忽然惊醒。

霜白色的月光从小窗斜入,清清冷冷洒了她一脸一身,原来她还在阿家村的农家小屋中。赵登峰在一边的沙发呼呼地睡得正香,还偶然磨牙几下。

白翦翦一愣,轻轻叹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对自己说:“呵,还好是个梦。”

忽然听到那个声音清清楚楚地说:“原谅我!”

白翦翦大吃一惊,身子微微瑟缩,想起梦中那种无可言状的痛楚,下意识就想逃避。

那声音又说了一句“原谅我。”白翦翦一定神,忽然听清楚,说话的人是赵登峰!

她走过去一看,赵登峰皱着眉头正在说梦话。白翦翦一时间为之气结,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怎么是你吓唬我?”

不料赵登峰大叫一声,猛然一下子牢牢抓住她的手,颤抖着说:“见翔,你原谅我了?”

白翦翦痛得低呼一声,就想逃开,不想他梦中力气大得惊人,她气急无奈,一低头,忽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赵登峰惊呼中猛然惊醒,一双眼睛带着渴望焦切的意思和难以言说的热情,定定看着她。

从没想过赵登峰会用这样的眼神,在这样的月色下看着她。

白翦翦的心又莫名地扭曲疼痛起来。

是前生的牵绊,是今生的因果?眼前这个人,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阵悲伤,一阵迷茫,一切在月光下犹如被施加了某种神秘的魔法,让她柔肠百转,而无法逃避。

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温柔而热烈的心情,似乎可以为了那个人去生去死,一切都只因为他。梦中那个神秘模糊的人,就是天地万物,日月星辰。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种广袤绵杳的温存和痛苦。

那会是眼前的赵登峰吗?或者只是她星夜里偶然发痴发狂的一个梦?

赵登峰眨了眨眼睛,茫然说:“是……翦翦?”

月光魔法消失了,白翦翦打了个哆嗦,回到现实。忽然觉得满天清寒,一身幽远,竟不知之前的一切是真是幻了。那些强烈的情感,激切的心意,一下子就渺渺茫茫,反而让她惆怅不堪。

赵登峰见她皱眉的样子竟然有些楚楚可怜,不是向来镇定自若的作风,不禁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样的白翦翦很是特别,心里泛过一丝莫名的滋味,低声说:“我做梦了。”

白翦翦没想到他也做梦了,一愣问道:“你……梦到什么啦?”心里一阵嘀咕,难道赵登峰也梦到了那个神秘古怪的声音?

赵登峰叹口气,脸上显出罕见的忧郁之色:“我好象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她穿着软雾一般的衣服,漫天都是雪或者浓雾,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很温柔,可也很悲伤,我作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却没有怪我,只是隐忍着,可我知道她伤心了……雪雾越来越重,她飘得很远,我很伤心——”

白翦翦机伶伶打了个哆嗦,盯着赵登峰看,不说话。

赵登峰困惑地说:“翦翦,怎么了?”

白翦翦低声道:“我也梦到了……一个人不住对我说,‘对不起!’”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赵登峰,仓促破碎地笑了一笑:“真好玩是不是,我们作的梦好象合得起来。”

赵登峰茫然点点头,喃喃说:“是啊,合得起来,怎么回事?”他用力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又叹了口气,抱怨一句:“可是你刚才打我干嘛,敲得我脑袋贼痛。”

白翦翦想起刚才的情形,心里又隐隐约约裂痛一下,她不知道为何这么难过,不禁又吃惊又害怕,忽然想起赵登峰的梦话,他分明说的是:“见翔,你原谅我了?”

见翔?难道是崇文公主白见翔?怎么一到阿家村,一切都变得如此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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