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雨水还是没完没了。奇怪的是,东关人仍然围而不攻,我召集众将商量,大家都猜他们另外有计划,可又想不出是什么。一种阴沉焦燥的情绪慢慢蔓延。因为连雨多日,开始涨水了,城中水源也被洪峰污染,都成了泥浆似的黄水。我看着泰州河荡荡洪波,只觉未来的命运和这浑浊的河水一般难以看透。
王飚眼看我盯着洪水出神,踱过来问:“赵将军,你在想什么?”
我其实在想城中存粮能管多久,但这话题很容易动摇军心,不宜当众谈论。于是胡乱说:“今年泰州河这洪水,不知比起往年如何?会不会影响庄稼?”
王飚一愣,笑着说:“惭愧,末将之前不在泰州,也不知根底,这得问方辽。”
方辽是泰州旧将,熟悉当地山川地理,这时也陪在一边,闻声应答:“倒是比往年的洪水还小些。可怪了,今年雨水比往年还多三成,洪水反倒小了。”
他说着,呵呵笑了起来,黑红的脸上一派庆幸之色,又补了一句:“这可算运气好,小人本来还担心,如果洪水太大,东关人乘轻舟直接攻城,恐怕不好防范,天幸洪水没起得来。”
王飚一听,也显得很高兴,点点头:“既然这样,看来是老天爷照顾咱们泰州。我们一定可以打败东关王。”
我看他们这么精神,倒不好说什么,于是也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无可言喻的古怪念头一掠而过,好像面对某种很难预测的命运,有了本能的迷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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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来去的河水
我忽然注意到方逸柳在出神,眼神灰蒙蒙的甚是古怪,便问道:“方将军,你怎么了?”
方逸柳皱着眉头,喃喃道:“水满则溢,怎么会天上下大雨,地上洪水反倒不如往年?”
我听得心下一凛,沉吟未答,方辽挠头说:“大概去年天干,地里都干透了,所以今年田地上比较吸水。是不是啊?”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好说,嘿嘿傻笑两声。
王飚也听出不对,不禁摇了摇头。
我心里那点古怪念头越来越强烈,看着城外烂泥浆似的浊流,喃喃道:“泰州河……往年发洪水也这么浑浊么?”
方辽楞楞道:“好像稍微好点,怎么?”
我心里一阵寒意飘过,对着方逸柳苦笑:“方将军说得很是。只怕——东关人在上游筑堤拦河。他们想积累水势,一朝发动,灌入泰州!”
我一开口,王飚和方辽都变了脸色,知道这招很难对付,顿时说不出话。
方逸柳一震,喃喃道:“我本来只是猜疑,原来赵将军也这么想……”他霍然抬起双目盯着我,向来沉稳的眼中闪出锐利的锋芒。
我点点头,言下不禁带上激赞之意:“方将军之言,也正是我心中疑惑,只是之前没想清楚,还好得你点明。”此人虽然和我是冤家对头,他看事情十分明白,这次的意见与我不谋而合,只怕正中东关王不攻城的缘故。
多日下雨,不知道东关王在上游积累了多少流水?一旦压下,泰州城池腐朽已久,如何能保!
“只好先破坏他们的堤坝了。”方逸柳想了一会,慢慢说。
王飙一怔:“怎么击破?用……炸药?”他喃喃说着,犹如自语,又像在问别人的意见,看上去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才一开口,方辽就直摇头:“那可不成,一旦炸破堤防,水往低处流,岂不是抢先湮没泰州城?”
王飙变色道:“那怎么办?难道坐以待毙?要不——我们杀出去,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蓄水了!”
他们就此争论起来,我听得头痛,让他们不可声张,免得扰乱军心。好容易二将安静下来,我招呼方逸柳,要他陪着我继续巡视,到了无人处,这才问:“你说破坏堤坝,到底什么意思?”
方逸柳沉吟道;“我在想,尽快炸了堤坝,就算水湮泰州,好过让东关人继续蓄水。现在发水,决计不会淹太多地方,多蓄水十来天,一旦放水……只怕泰州难逃灭顶之灾!所以,我们得赶紧预先拓宽绕城的废弃河道,然后出精锐部队去炸堤坝,有河道引流,损失不会太大。”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我听得心下一动,不由得仔细打量他,颇有刮目相看之感。方逸柳见我怔怔看着他,倒是尴尬起来,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赵兄觉得不妥么?”
我一怔之下,笑了笑:“不是啊。我是觉得,方兄身为均佑年状元,果然有真本事,绝非一般书呆子可比。泰州危急,幸有方兄与我共谋抗敌,实在是国家幸事。”
“赵将军,我……”方逸柳大概没想到我忽然开口称赞他,一时间有些尴尬,涨红了脸,迟疑了半天,忽然呐呐道:“当初,在下为了保全自己,在陛下面前……你……你一定很恨我罢……这次,这次我也没想到被陛下派来,不过来都来了,我会竭尽全力的,赵将军放心……如有违今日之誓,犹如此箭!”
说着,他从身后箭壶取出一枝长箭,狠狠折断为二。
方逸柳向来深沉稳重,忽然说出这样失态的话,分明这事在他心里压了不知道多久,堵得他也是心事重重,难以自处。
我决计算不上圣人,被诬下狱这么久,要说不恨他,那自然是假的,不过共事这段时日下来,芥蒂也消解了不少,想了想说:“方兄,事情都过了。如今国难当前,再大的事也没国事大。咱们合力对抗东关才是正经。”
我也从箭壶取出一箭,沉声道:“当初之事,我不会再提。否则,亦犹如此箭!”话音未落,我一把折断长箭。
方逸柳目光一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喃喃道:“好,国事最大,就这句话。”他盯着城外的洪水,眼中闪耀过一串火光,那是猎手般锐利而自信的眼神。
我们的手紧紧握了一握,平生第一次,我对这个说不上是朋友的人有了种莫明的惺惺相惜之感。
“我想亲自去探一下东关人的底,到底他们的堤坝修什么样了。”我看了洪水半天,低声说。
方逸柳一怔,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
方辽也赶紧说:“是啊,赵将军,你奉旨守城,不能离开泰州——”
我摇摇头:“不亲自看看,我放心不下。这样罢,我离城时候,由方辽将军总揽城防,王飙、方逸柳,你二人负责协防。”
其实要论才具,自然是方逸柳更为了得,不过此人心性难测。我不计较旧仇是一回事,这次事关泰州生死,我不能赌他一定是良善之辈,还是用方辽比较可靠。
方辽眼看劝不住,只好听我安排。方逸柳忽然道:“既然赵将军一定要去,不如让末将也同行。”
我一怔,正想说服他,方逸柳又笑了笑:“我留在泰州,赵将军未必放心。这王、方两位也费神。不如我二人一起走还好些,是不是?”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正中我的心思,我倒不好再推,一笑道:“也好。不过此事有生死之险,方兄可要小心了。”
方逸柳点点头,简单地说:“我知道。”
我召集众将,把这意思说了,要众人严守机密,听从方辽号令。又下令城中守军派出数百人轮班,抓紧疏通河道,务必在一日内完工。为了避免城外东关人看出我的意图,提前开闸放水,挖掘只能趁今夜进行,白天可以先组织人手,准备铁铲、箩筐、扁担等工具。
王飙和方辽明白了我们的意思,都是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