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处置已毕,我猛然觉察到白铁彦发青的脸色和若有所思的目光,顿时心里一凛。也许……我已经逾越了身为人臣的本份?虽然我觉得自己没错,白铁彦会怎么想?

不久,前方线报络绎不绝回来。

这次东关出征,严昊是前锋大将,东关王的侄儿宗冕和王女纽录分别是主帅和副帅。按照东关风俗,王女权力甚大,纽录又是箭巫,连宗冕也难以奈何她。严昊死后,纽录和宗冕似乎起了极大争执,是以东关军队反倒踌躇不前。

我回忆起上次,宗冕果然不敢放胆全力追击我,原来是这个缘故。倒是我白国命不该绝,又得一线生机,我大可以趁着东关主帅离心之际,奋力反击,捞回一些失地。

我把这意思和皇帝说了,白铁彦有些犹豫,仍然力主持重。我只怕延误战机,一旦东关王撤换了宗昊或者纽录中任何一个,东关军队政令畅通,恐怕我们从此难以对抗。可不管我怎么说,白铁彦还是踌躇不定。令我十分焦急。

我忽然就起了疑心:难道皇帝畏惧东关,只想偏安小固城……若是如此。我甘冒天下骂名立这小皇帝,岂不是白费心思?

我赶紧按下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君臣一旦离心,对国事有百害无一利,我就算再着急也要按住。

白见翔知道此事,倒是好生婉转劝谏了白铁彦一番,方逸柳也多次上奏陈明利害。白铁彦向来有些敬畏崇文公主,被我们轮流苦谏下来。总算勉强同意派兵主动出击东关。

这一战,我们要为先帝报仇,所以全军挂孝。我也清楚,时局不容我有任何失败,否则就是灭国大祸。也许是形势太危急,哀兵必胜地缘故。我们艰难地打败了宗冕的铁囵军,并收复占据战略要冲地宁州和祥州,逼得宗冕退兵两百里。

宁、祥二州光复,足以作为镇州屏障,而且进可攻退可守,今后光复上京大有希望。虽然我军也死了上万人,这场惨胜毕竟十分值得。

白铁彦勉强同意我出兵攻击宗冕,想不到竟然获胜,十分惊喜,执意要举办庆功宴会、犒劳三军。我推辞不得。加上心中喜悦。多喝了几杯,有些昏昏沉沉的。摸索着回自己营帐。一进去就差点倒了。吐得一塌糊涂。

迷迷糊糊中有人为我擦脸,我咕哝着说多谢。那人笑了起来:“驸马爷真是醉了,哪有主上和我们下人道谢的。”声音清脆,我觉得有点耳熟,勉强睁眼一看,这人圆脸大眼,原来是白见翔的惯用侍女莘宁。另一个晓月也是崇文宫带出来的旧人。她二人服侍白见翔多年,也学了些武艺,本来已经嫁人了,因为军情重大,两人自告奋勇,这次也一起随军侍奉白见翔。

我挥挥手,说:“原来是你们……谢谢,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下。我醉得狠了,含糊着又说了句多谢,闭着眼睛朦胧欲睡。

朦朦胧胧的,就听莘宁嘻嘻一笑,忽然说:“驸马爷真是温和。公主好福气。”

晓月嗯了一声:“是啊,先前我还觉得公主为一点小事做不成国母委屈了,如今倒觉得能嫁给驸马爷才好呢。”

我本来要睡着了,听到这句,正中心事。武德皇太后为何要白见翔嫁给我,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偏偏白见翔又不肯解释。于是我勉强睁开眼睛,低声说:“倒是什么小事……害得她不能做国母?”

两个使女没料到我还没睡实,吓了一跳,晓月连忙跪下:“都是奴婢胡说八道地,哪有……”

我有些头痛,盯着她说:“怎么?”

她被我看得害怕了,结结巴巴地说:“其实也不是甚么大事,都是江湖相士的胡说八道……公主是太后义女。原本,原本要嫁给先皇的。后来,呃……有相士说公主命硬克夫,如果嫁给先皇,就会、就会有亡国大祸……”

我倒抽一口寒气,一下子酒意醒了七分。

原来如此……

武德后果然没什么好心,她怕白见翔克了自己儿子,就故意要她嫁给我,就算真有刑克,也是我这叛臣的儿子担当。而白见翔,她又是怎么想的?

我自然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可白见翔呢?她嫁给我,可有多少是因为真心,有多少是……

嫁给我,是因为反正不能嫁给白铁绎了吧。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守护白国的工具?

她,真地爱过我吗?

我身上有些发冷,茫然盯着前方。连两个使女何时溜走,我也不大清楚。大概真是喝醉了,竟然很痛苦似的,全身冰凉、头痛欲裂。

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忍。忍过去就没事了……不能让她觉得我不对劲。她已经嫁给我,我若冲动用事,反倒会毁了这一切。

可还是煎熬不已。我犹如害了疾,难以自控。

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我闭着眼也知道这是白见翔回来了。她柔声说:“墨儿,醉了么.汤。”

我迷迷糊糊睁大眼睛对她微笑,忽然一用力,把她拉倒在怀中,紧紧抱住。

她有些吃惊:“墨儿?”

我说:“翔。”亲吻她的脸。她有些窘迫地勉强躲避,我就又说:“翔……翔……”每说出这个字一次,狠狠亲吻她一次,一发狠,把她的衣衫一裂及地。

她惊呼,却被我抱得更紧。她便温柔相就了。

心里好像有把烈焰,烧得我痛苦难当、全身都在发抖。

可我不会告诉她今晚的事,我要当作没听到,一辈子没听过……

63-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昊退兵之后,我们本想乘胜追击,但很快遇到小挫,马,只好暂时停止进军,战局陷入胶着。

各地勤王的兵马陆陆续续来到,各路兵马道的长官纷纷云集镇州,更有几家亲王带兵赶来。短短时间,镇州的小朝廷气象已成。

但我看得出其中隐含的危机,来的几位亲王,当初名位不在齐王之下,如今齐王登基不过是仗着我和方逸柳的兵力扶持,亲王们可算貌恭而不心服。一旦我们打了败仗,只怕镇州城就有政变。

白铁彦和方逸柳是聪明人,也闻出味道不对。我们商议了几次,以镇州城池太小为由,下令勤王兵马一律驻扎城外协防,并厚加赏赐勉慰。这一次几乎出去齐王府一半财力,但火烧眉毛,也顾不得许多了。总算效果不错,安顿人心,没出乱子。

白铁彦略为放心,便派我去祥州前线查勘敌情,慰劳三军,以便备战。白见翔不放心,也坚持与我同行。我见她固执,心中不知道是喜是愁,勉强答应。

等我回来,才发现镇州城中风云突变。

原来,白铁彦接受方逸柳的献计,重新整编各路勤王兵马。这次改编,关键把来自一地的军队错开,按建制散编到不同部队去,虽然还是任命各兵马道长官和亲王为军事长官,实际上他们对军队的控制力已经下降。

如此一来,军权高度集中皇帝之手。各路元帅和亲王有苦说不出。也是方逸柳八面玲珑,擅长搓哄弹压。总算镇州没有爆发兵变。这一手玩得十分凌厉,消除了一大隐患。

我问明因果,暗自摇头,觉得这招极不厚道,但方逸柳也是为了拱卫皇权,并非出于私心,用了阴招也不好指责他。想不到白见翔听了之后。顿时面色大变。

我知道她定有心事.私下问:“翔,你怎么想?”

白见翔叹道:“国难未已,铁彦和方将军却忙于削弱壁卫皇室的各路兵力。这些来勤王地人,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批支持之力。古人有千金买马骨之说,如今不做好榜样厚待这批兵马,只怕冷了天下人勤王的热心。”

我听得微微变色。心里想了一阵,越发觉得白见翔说得不错。我长年带兵,明白为将者虎变不测、兵行诡道地道理,对白铁彦此举虽然觉得极不厚道,还没想这么多。白见翔看事情却和我不同,她不擅带兵布阵,却懂得人心。

现在对勤王诸王作出坏榜样,大大有损白铁彦的天子气度,日后很难得到各地亲王的支持。今后还有谁肯提兵拥护皇室?恐怕会一个个割据称王、拥兵自重。就算东关不能再进一步,天下也是四分五裂的乱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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