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暖,被狂喜的洪流冲刷着,竟然有些醉醺醺的感觉。出神良久,直到方逸柳轻轻拍我一下,我这才晓得今夕何夕,于是轻咳一声。别人不见得听出我声音,白见翔是我妻子,她如何会分辨不出?就听里面一声清脆玲珑,似乎有人失手跌破琉璃盏。
侍女哎呀惊呼,还没来得及说甚么,白见翔淡淡一叹:“算了,你下去罢。御医既然来了,看看也好。”
我听到白见翔如此失态,反倒有些喜欢,知道她只怕惊喜得狠了。
心里一阵甜蜜,可也有些心焦。今夜我务必带走白见翔,可她对白铁绎兄妹之情非同小可,我恐怕很难说服她。若是强行带走,白见翔性情固执,今后夫妻相处恐怕有些难堪。今夜之事果然为难。
一边想着,我一边走了进去。正好两个侍女退出来,和我堪堪打个照面,顿时吓得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方逸柳一拳一个打晕在地。他冲我笑笑:“好了,快点去。”
白见翔听到响动,迎了出来,一下子看到我,眼中星光一闪,极度的狂喜燃亮了她苍白美丽的脸。崇文公主就这么愣在当场,嘴唇微微颤抖,千伶百俐的人,这时候却一句话说不出,身子摇摇欲坠。
70-出走
没想到短短分手两日,白见翔就变得如此憔悴病损,赶紧一把牢牢抱住她,低声说:“翔——”
她脸色有些发白,颤声说:“墨儿,我的墨儿,你,你怎么出来了。”颤抖的手指抚摩着我的脸,眼中欢喜和哀恸一起辗转,忽然又焦急起来:“是越狱么?那你快走。皇兄想把你凌迟处死。再不走怕是迟了!”
我笑了笑:“自然要走的,是方将军放我出狱,我自由了,翔。现在来接你一起走。”
她吃了一惊,先是惊喜,很快皱起眉头:“接我……一起?”
我心里暗叫不妙,小心翼翼地说:“是啊。翔,我们一起回小固城。其它等回去了再说罢。”
她的眉峰皱得更紧,缓缓道:“你——要背叛皇兄、割据一方?”口气变得有些僵冷。
我苦笑一下:“他都打算把我当众凌迟弃市了,我还要守着,岂不是千古笑谈?”
白见翔温柔的眼神逐渐冷却,静静凝视着我,脸色越发惨淡了些,幽幽道:“你发誓过,和我一起守到最后,一起为国死节。过去的誓约,赵太师你……现在都不顾了?”
果然如此。我原本担心白见翔会反对,现在的情形跟预计的一样糟糕。可我哪有时间和她慢慢说道理?再拖下去,只怕谁也走不成了!
外面传来方逸柳的咳嗽声,分明在催促我当机立断。我一咬牙,柔声说:“翔。”
她冷冷转过头,不肯理会我。我一咬牙,竖起掌刀,在她纤柔的脖子上劈了一下。她惊愕伤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随即晕迷过去,正好被我接入怀中。
我知道事后只怕十分不妙,可现在实在顾不得了,轻轻吻了她一下,把崇文公主裹入我的大披风,就这么走了出去。
我抱着白见翔,大摇大摆走到厅中,家臣们发现是我,惊喜交加,顿时乱成一团。更有白铁绎派来监视太师府的人面色大变,就想冲上来捉拿我。
我喝令管家赵厚恩:“关上大门。”他一怔,随即会意过来,立刻派人关门。白铁绎的侍卫们眼看走不掉,一拥而上,打算捉住我再说,我自然不会怕这群乌合之众,三两下把他们尽数制服。方逸柳本想杀人灭口,却被我阻拦:“不用了,古人说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就算要走,也不杀陛下的臣下。”
我若杀了这些人,对我并无特别好处,却让白国群臣当我不忠不孝。留着一线生机,日后处置政乱,进可攻退可守,才是正道。
他怔了怔,勉强点头。我知道他又在暗怪我心软,微微摇头。方逸柳这人很聪明,只是不知道做人要留余地的道理。是大将之材,却没有成就大事的霸主气度。
这个想法令我自己都震动了一下。原来,斩断那个旧日誓言之后,我的王霸之心已经勃发。或者,我其实早就隐约想过这事,只是套着忠臣的束缚,逼着自己不得想下去?我当初在小固城一怒斩杀劝我进位的将领,到底是太愤怒,还是太担心自己会……
骨子里,我是不是自认为的那个人?我忽然觉得,居然看不清自己了。
摇摇头,不再细想,我下令把这伙人全部捆起来丢在一边。让赵厚恩聚集全体家臣,对他们说明了时下局势:“陛下已经决心杀我,我死之后,诸位身为赵府的人,自难幸免。我已经决定出走,和方将军一起,另开辟一个天地。诸位愿意随我一起闯荡的,我赵墨决不辜负。若是不肯,就一人领五十两银子,随我们出城,然后自己逃生吧。”
众人明白利害干系,这种情形要自己逃生简直是梦话。于是纷纷表态,都愿意跟随我。
管家赵厚恩有些担心地说:“老夫自然是跟随太师一起走。不过……太师想好没有,下一步到底去哪里?”
我看了看方逸柳,笑笑:“方将军的意思呢?”
方逸柳毫不犹豫地说:“小固城。”
我点点头,赞赏地说:“是了。”这人见事果然和我投机,小固城有忠于我的三万兵马留守,还可联络附近的一些游牧部族,壮大实力,正是我们不约而同选择的崛起地。
当下清点人马,很快收拾妥当。白见翔一直晕迷着,被我裹在大氅中。我又怕不小心把她颠下马,于是将她仔细地捆在马上。如此处理,只怕她醒来后勃然大怒,但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
我们一行人到了城门,又是方逸柳拿出令牌,号称奉皇帝命令执行紧急军务。他才力拥白铁绎重登帝位,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方逸柳会忽然出走。轻易被他赚开城门,我们的家臣加上方逸柳的几个要紧亲信,一共五十人,连夜出关而去。
我纵马出了城门,走出一段,已经脱离了镇州的岗哨。眼前一片茫茫无际的荒漠,星夜的寒风刮在我脸上,激辣辣生痛,却让我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敏锐。
我仰望苍穹,高天上疏星朗月,冰冷的清辉照得大地一片霜白,让眼前的无限山河显得更加广袤雄浑。
深深吸了口气,我奋起扬鞭:“走,小固城!”众人齐齐低声响应,铁骑如龙,一起飞纵而去。
71-飞赴赵墨的中亚世界
原来如此……”飞机上,赵登峰翻阅着手里的金匣书叹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奇怪,以赵墨的性情,对白家皇朝可以说忠贞不二。这样一个人,最后为何会远走西域?原来是被白铁绎、白铁彦两兄弟逼走了。赵墨到最后也宁可远走他乡,不肯把白铁绎取而代之,不知道是过度的忠诚还是方逸柳说的沽名吊誉呢?
白翦翦见他神色感慨,轻轻摇摇他的手:“怎么啦?”
赵登峰叹息一声:“没什么,我在想,如果赵墨当时不是心有顾及,废了白铁绎,留在白国自己称帝,也许白国还不会覆灭吧?赵墨这个人,还真像方逸柳说的,关心自己的名誉胜过其它……可惜啊可惜。”
白翦翦想了想,认真的说:“我猜他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名誉。当时白国已经被东关打击得弱不禁风了,如果再发生政变,就算他成功取代白铁绎,其它亲王也不会服气。要说名正言顺的程度,赵墨还比不上白铁彦呢。政变的结果很可能加速白国的分裂和覆灭。赵墨为了国家,也该忍一口气,不和白铁绎计较。他选择远走西域,开辟自己的理想王国,尽量保护跟随他的人,也是无奈之举吧。”
赵登峰见她说得肯定,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想到:如果白翦翦真是白见翔的来生,千年之前的赵墨听到这席话,会不会把她奉为知己呢?可惜,千年前的崇文公主,却是激烈反对了这次出走。最后是被赵墨捆在马背上强行带走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说:“白见翔不是也被赵墨带走西行么?为何最后归葬河南大建村白氏皇陵?难道他们中途还有变故?”
白翦翦皱眉说:“这……我就说不好了。金匣书后面地字迹特别潦草,太难认。翻译起来吃力很多,我得慢慢猜测才——”
还没说完。正好飞机剧烈颠簸了一下,她哎呀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赵登峰一把抱紧了她。白定定神,看到他眼中地关切,微微一笑。忽然觉得很幸福。
旁边的安德烈方忽然吹了一声口哨.赵白两人有点尴尬,连忙分开。
一群人为了跑到吉尔吉斯斯坦去,光是签证的事情就花了不少功夫。
安德烈火大起来,本想干脆偷渡算了。不过他在当地地朋友回话说吉尔吉斯斯坦最近的局势很不太平,最好还是循着正规途径入境,免得有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安德烈没办法,托人专门给赵白两人做了参加俄罗斯远东社科院考古专题研究的邀请函,搞了一大堆证书文件。这才搞到入境签证,乘飞机去吉尔吉斯斯坦的首都比什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