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阵头痛.正在斟酌怎么和他说清楚白铁绎把我下狱、逼我逃走之事,就听前方马蹄杂沓,蹄声沉闷有力,心下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几乎与此同时,方逸柳忽然脱口道:“是东关兵马!来不及进城了!”
我不假思索,大叫一声:“老杨,快,就地列队,弓箭手预备!”
——东关马种疏异我朝,马蹄铁也别具一格,凑得略近,可以听得出蹄声沉重,马速十分强劲。那是践踏我白国大好河山的铁蹄。我们和薛延拓打了这么久交道,做梦也听得出这比噩梦还凌厉的马蹄声。
我和方逸柳对视一眼,看来这两天我们总觉得身后有追兵,其实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们的目标是小固城。
想不到东关人这时候摸上来端小固城,莫非他们想以此为据点,实施东西夹击,对镇州朝廷形成合围之势?
杨铁晟是我手下久惯良将,一听之下立刻说:“是!”我们赶紧占住最近的小土丘,杨铁晟令旗招展,刹那间齐刷刷跑上一队弓箭手,埋伏在山头,纷纷弯弓搭箭瞄准。
骑兵越来越近,腾起满天黄沙,杨铁晟问:“现在放箭吗?”
方逸柳从身边弓箭手那里取过一把铁弓,舒展猿臂轻轻一拉,试了一下弓力,摇头说:“还不到最佳射程。弓箭手间隔一人分为两队,等他们再走百步,看我红旗为号,两队弓箭手轮流射击——”说着要过杨铁掌中令旗,稳稳托在手中。
杨铁晟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他照着方逸柳意思办。方逸柳看在眼中,忽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他觉得杨铁晟只听我号令.大概有点尴尬,只做看不出来。
马蹄飞腾,眨眼间众骑兵又近了许多,面目清晰可辨。为首大将红衣红甲,虽然在烈日下也带着幽灵般的凛冽煞气。眼看冲得近了,他忽然手臂一振,霍地高举长刀,刀锋映日生寒。那分明是一个攻击的手势!
方逸柳双眉一扬,红旗握紧——
就在那刹那间.我忽然看清了那领军之人!
虽然一身烈红的重甲,风沙中面目苍白模糊,可那身形太熟悉!我猛地明白过来,那是纽录,是纽录啊!
我机伶伶打了个哆嗦,几乎脱口阻止方逸柳。
“不……”一声才出口,我猛然省悟过来,我不能。方逸柳分明也发现了那个敌将是谁,掌握令旗的手微微一颤,盯了我一眼,分明在问我怎么办。我一咬牙,微微点头。
80-再见王女
逸柳似笑非笑,随即不动声色高高举起令旗.断然喝箭!”
众弓箭手凛然听命,急弦如雨,轰然一起射出。这是之前白朝最得意的车轮箭法,两队弓箭手射击装箭轮流攻击,一气呵成,中间绝无间隙。一旦发动,当真是气势如虹。跑得快些的东关铁骑顿时纷纷中箭落马。
东关人向来轻甲快马,骑兵为求快速机动,多靠强劲马速直接践踏敌阵,让敌方来不及远距离弓箭攻击就被踏平。所以他们很少设置盾牌之类,遇到特别密集的弓箭攻击,难免死伤惨重。
纽录本来冲在前方,骤然万箭如雨而下,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毙命当场!
我闭了闭眼睛,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不想看到纽录在我面前万箭穿身而死。随即我明白这是个不该有的念头,逼令自己睁开眼睛——我决不能对纽录心软,而她身为东关第一神箭手,也没那么柔弱。
箭雨压顶,纽录猛地用力勒马,战马一声长嘶,高高人立而起,堪堪像个肉盾一般帮她挡住身形。
果然如此……
我手中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随着我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白见翔微微一颤,茫然睁开眼睛。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也不解释了。
就在这时,弓箭手们发出了轻微的惊呼声。我定睛一看,也吃了一惊。
骏马惨嘶声中,纽录灵巧地溜身而下。那马儿被射成刺猬似的,骤然前蹄一软。轰然跪下。纽录却堪堪飞纵而起。一把抄过前方一个中箭落马的东关骑士尸体,飞身上马,仗着尸体做肉盾庇护。若无其事狂飙前冲。她身后东关骑士有样学样,毫不犹豫继续冲锋。
“好家伙,这女人想强力冲锋破阵?”
方逸柳惊诧地咕哝了一声,眼中陡然射出遇到大敌地兴奋之色,手中红旗招展,不断调度弓箭手出箭地速度和方向。可是纽录马速快如追风。弓箭手竟然难以瞄准。
不断有东关铁骑中箭落马,却有更多人潮水般涌上,而纽录始终冲在最前方。
骏马奔驰得越来越近,东关铁骑轰隆隆迫来,我甚至能看清纽录惨白的嘴唇微微弯起,居然是一个气定神闲的笑容。
忽然明白,她,知道对阵地敌将是我。
白见翔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见状轻声说:“她就是……东关王女纽录罢?”
我心头微微一乱,用力握紧佩刀,没有回答白见翔,只对方逸柳低声说:“我去出战。你好生镇守。”
他吃了一惊。摇头道:“不如我去,你怎么好——”看了一眼白见翔。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可是,纽录弓马精熟,刀法虽然平常,一把铁弓号为东关第一,夺命三连环十分难防,方逸柳真要出战只怕难逃一死。
这时候容不得和他罗嗦解释,我摇头轻笑一声,越众而起,拍马冲出。
耳鬓风声如雷,黄沙中眼前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生生死死,天地都在荡摇,我却分明看到纽录忽然扔开尸体,微笑着张弓搭箭,速度快得无可言喻。
石粱上纽录运箭如风的惨白剪影,又猛然浮现脑海。那是我持续了无数次的噩梦,孩子甜甜的睡容,她的夺命三箭,我地火把,石粱上惊天动地的爆炸,万事万物化做一片惨白的混沌……
我几乎是直觉般也抓起铁弓,想也不想也是刷刷刷三箭连环飞出。我曾经在无数个梦里想过怎么破解这夺命三箭,看到纽录出手,这几乎已经是本能的反应。
只有速度比她更快才有胜算!
生死微茫的刹那间,她目光璀然如星,喜气洋洋,向来平庸的容貌也变得无比生动美丽,犹如少女在迎接最甜蜜的美梦。我本不该看得如此清楚,却偏偏看得无比清楚——
我要杀死她了!
心里猛然燃起一种接近恐惧的预感,我本能地飞速奋力弯弓,又是连环三箭射出。这一次势大弓急,速度犹胜之前三箭,就听啪啪啪三声爆响,三箭已经追上前一批去势,大力首尾相撞之下,在半空中爆裂坠落。
几乎与此同时,风声如雷炸响,纽录地夺命神飞三连环已经迫在咫尺。
我心中茫然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眼看箭尖=7.嘴一咬.堪堪咬住一箭.这一箭来得势大力沉,我只挣;连身子也不由自主猛地一个后仰。
尚未来得及进一步反应,簌簌两声锐响,后两箭齐齐杀到!箭头狠狠扎向我双臂铁甲,我只觉手臂一麻,想是铁箭已经破甲而入。铁箭入体居然也不怎么痛,只是猛然一刺,活像被烧红的铁杆烫了一下,又冷又热地。一时间闹不清到底伤得多重。
被东关箭神纽录的箭射中,我的双臂大概要废掉了吧?
我“呸”地一下吐出口中箭枝,猛然发现——竟然没有箭头。
怎么回事?我惊疑不定,猛然想到了什么,用力一一拔出双肩地箭枝,却觉得意外地顺利,几乎没什么痛苦就硬生生拽了出来。定睛一看,果然也去掉了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