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昆拍拍我肩膀,笑道:“赵墨兄弟,你是海内罕见的英雄,只要挺过这一关。早晚东西喀喇刺汗国都是你地天下。咱们王吉刺部,会追随你到底的。”
想不到最困难的时候,是坚昆肯站出来追随我。谁对我怎么着,我就算不说,心里明白的,日后自然百倍以报。
我不觉轻叹一声:“坚昆大哥,你——”
坚昆道:“不过,我们这一去凶险甚大。我也不敢让大伙儿都跟着。免得有灭族之危。不如这样。床古儿随着我们一起闯大沙漠,呼尔纳护着方将军一起去西喀喇刺。”
坚昆这安排是很不错的。呼尔纳的妻子是西喀喇刺马合木王的亲戚,有他同行,或者方逸柳的大事更加顺利。我虽然觉得坚昆此举颇有骑墙派地意思,但他本人肯随我冒生死大险,我已经是感念之极。
呼尔纳听了兄长地安排,本来还有些不乐意。说:“怎么大家说好同生共死地,就撇下我一个?”方逸柳诚恳相邀,呼尔纳这才勉强同意。
白见翔却说:“坚昆大哥的意思自然甚好。不过,切莫大意,沙漠凶险,此事不能只凭勇力强闯。”
坚昆向来尊重这位睿智沉稳的崇文公主,纵然离开白国,对白见翔的敬意丝毫不减。躬身微笑一礼:“那公主意下如何?”
白见翔嘴角忽然浮现出凌厉的笑纹。低声道:“得有一队不怕死的人——”
坚昆会意,朗声说:“公主有甚么奇计要施展吗?”
我看着白见翔带着锐气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颤。明白了她可能地计划,低声说:“坚昆大哥,别听她的!”
——白见翔一定是想派人装成我军主力,吸引埋伏在白骨红血滩两侧高山上的东喀喇刺兵力,再派人背后包抄上山,歼灭东喀喇刺人。
是好计策,可这一计摆明了要坚昆去死!我不能同意。
白见翔微微一笑:“那么换你去?”我疑心她的口气甚至是微带轻慢的。
“可以。”我一口答应。
这次换白见翔震惊地看着我,面色惨变,失声道:“你不能去。”
我淡淡说:“坚昆是我大哥,我不会让他冒这危险。”
坚昆一直听着我们的交谈,猛然明白了白见翔的意思,大声道:“不不,自然是我去。“
这高大爽朗的汉子涨红了脸,竟是又感动又不安,搓着大手,焦急反复地说着,我却不肯同意,末了说:“大哥别和我争了。小弟几次和东关人、喀喇刺人恶战,对付伏击战已经很有心得,换我去带队,反倒有活命地希望。“
见坚昆神色不豫,我又补充:“何况,带兵上山突袭东喀喇刺人后方,这凶险不亚于强闯白骨红血滩。大哥切莫大意。”
坚昆无奈,只得点头称是。
我无意中一侧头,看到白见翔若有所思地目光。
我报以一笑。我是怎样一个人,你从没看对过,我的公主。赵墨若只是个奸险小人,岂能令三军用命,做到今日地步?大节方略,我自有分数。
于是我借了回鹘人的酒,为方逸柳一行人壮行。回鹘国王毕勒哥倒也是个爽快汉子,又砍翻了百头牛羊,盛意款待我军民上下酒足饭饱,这才洒泪作别。我们次日清晨出了西州城,就此兵分两路。
方逸柳等人取道天山北麓,出发在先,我要南下横穿沙漠,需带军压后。看着黑压压地人群逐渐拉长成天际一根细长的黑线,在莽莽戈壁中几乎分辨不出,我忽然一阵感慨。
面对天威莫测,纵然盖世英雄,也未必能顺遂如意。
我自称天命所在、神启之人,能战胜这壮丽荒凉的大戈壁大沙漠吗?
大戈壁上烈日苍莽,纵然在白日也有腾腾沙云,我极目眺望远处,却看不到那一片壮丽云霞之后的真实景色。
白见翔平静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那么,我们也启程吧。”她被我逼迫胁裹,一起进入这九死一生之地,居然态度平静得奇怪,无喜无悲,俨然满不在意。
我点点头,冲着她若有所思地微笑,直到她忍无可忍地垂下双目。我猛地马鞭用力一扬,笔直指向大沙漠:“大军出发!”
前方,是白骨红血滩,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我别无选择。
一声令下,三军响应如雷。战士们的滚滚马蹄伴着劲风和长刀,呼啸着冲向不可知的未来。
107-血战
了成功吸引东喀喇刺人的注意力,我效法前人之计,在马尾巴上捆了树枝,远远地看去自然是尘土飞扬,煞气冲天。就是千人小队,也能造出十万甲兵的声势。再要坚昆和床古儿带领着大部队用柔软的皮毛裹着马蹄,务求行动迅疾安静,火速包抄到白骨红血滩两翼的星星岭和明月岭。至于白见翔,我自然虽然一直死死扣着她,生死关头自然不能拖她一起,就交给坚昆随行了。
临别之时,坚昆大声说:“记住带上哥哥我送的黄金弯月刀,上面有上古天神的赐福,说是无坚不摧,神鬼辟易!让我们王吉刺部的护法金刀为赵兄弟立功吧!”
我这才明白当初坚昆漫不经意送给我的竟是如此重要的神物,不觉心头一暖,微微点头。
王吉刺族长豪情一笑,挥手而去。
我盯着他宽阔挺拔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微妙的问题。坚昆那时候和我只不过一见投机,说不上多少感情,却相赠如此神物……
这位王吉刺族长,我的坚昆大哥,能够纵横草原始终不倒,那可不是只靠勇力。看来他一早认定我会是天命的天下之主,刻意结纳了!
坚昆对我的看重,未必出于兄弟感情,仍然令我感慨良多。我要好好把握草原各部对我的期许敬重,一旦有所失误,当初如何支持我的人,也可以转身支持别人。
想到这里,手上陡然一紧。
白见翔深静的眼睛幽幽扫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随即移开视线,策马启身。
我心中迷惘一闪而过,觉得她这么毫不犹豫地离去真个无情。
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拍了拍腰间金刀,猛地拔出来,在烈日下一挥,顿时流金璀璨,刀气如虹。
“驾!”我大喝。金刀在手。一骑当先冲出。一千将士紧紧跟随。我们身后。风尘漫漫腾空而起,犹如层层战云,压向远方艳红起伏的山峦。
白骨红血滩,一如其名,很远就可以看到两侧赤红山岳连到天际,中间一大片狰狞的乱石戈壁滩,在烈日下泛着惨白色。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石头,多少白骨。夹杂在石头中的红土,却又当真殷红如血。
纵然白日苍莽,空气中似乎有淡淡青烟流动,或者那是恒古凝结的杀气和怨气吧。
我军陡然勒马,凝兵不发,故意在白骨红血滩前踌躇了两个时辰,又让人轮流着在前面一会儿凝目眺望。一会儿策马徘徊。如此做戏良久。足足耗到黄昏时分,总算下令军队列成长长的单队,慢慢向着峡谷进发。
前锋探入十丈。
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