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家牧民叫做巴合提别克。是个哈萨克人,眼看赵登峰愁眉苦脸的样子。呵呵乐了,用吃力的普通话说:“小伙子,你想看古尔汗点将台?容易啊,我从小长在孟不拉克,对这里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骑我家的马,我带你们去得了——每匹马租金只要一百块钱!”

赵登峰一听,好家伙,真能趁机做生意。可他一想到赵墨的遗迹可能就在这里,顿时活像注射了兴奋剂,说啥也不想空手而归。

毕竟囊中羞涩,赵登峰一转眼珠子:“贵了,骑一匹马五十!三匹一百五!”

“成交!”哈萨克汉子一挥手,爽快认账。

“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讲价下来,赵登峰抱着很可能亏大乐的预期,有点忧郁地跳上主人家地黄骠马。白翦翦看他这架势实在挡不住,只好一边苦笑一边和导游张健也上了马,跟着巴合提驰向草原深处。

巴合提意外赚了一笔小钱,心情十分不错,打马一溜小跑走在最前面,嘴里还有一句没一句哼着歌儿。马蹄粘着青草的芳香,风中是小鸟的轻唱。一路行来,大草原上繁华似锦,一切如此壮盛美丽,连巴合提口中略为忧伤的小调也显得明亮通透了许多。

赵登峰觉得这歌音调豪情而不失婉转,十分动人,只是听不懂,好奇问:“巴合提大哥,这是哈萨克民歌吗?果然好听得很,说地甚么意思啊?”

巴合提一怔,呵呵笑了:“不是咱们哈萨克人的歌,古时候传下来的,老辈人家说是唱给山神的。其实我不知道啥意思。反正好听就唱呗。”

白翦翦忽然说:“这倒有些像通古斯-蒙古语。只不过发音被哈萨克化了。”

张健插口说:“您还真没说错,前几年北京一个甚么研究院来了个老先生,听过这民歌琢磨了半天,他也说是蒙古语地变调呐。“

“是吧?”赵登峰一下子来了精神,眼巴巴看着张健。“他有没有说歌词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额敏城就是当初的叶密立,这里流传的蒙古小调,要么来自窝阔台时代的蒙古源流,要么会不会是赵墨手下王吉刺部地遗音呢?

对方被他忒仰慕地一盯,也有点得意起来:“老先生说,这歌叫做《神誓》,全国就咱们额敏县有这歌流传了。他还翻译了几段,我都记着呢!”

赵登峰赶紧央他弄来看看,张健被他热烈央求一番,尴尬起来:“我没带身上啊。既然你这么着急,我大体背得两句……”

他果然按着巴合提的音调,用汉语唱了几句。

“我的神啊,我地去处是故乡。

家乡明月美,更胜此处青草香。

马蹄踯躅马力伤,我地归路远又长。

苍鹰击翅向长天,鲤鱼欢跃在波浪,

我地神啊,我的灵魂只能在故土守望;

雪山日出雪野彷徨,旅人流浪天涯渺茫。

愿得故乡地白雪,将我身躯永远埋葬。”

也许是歌词太忧愤,明明是平和悠扬的调子,甚至是有点轻飘随意的唱法,偏偏有种异乎寻常的苦痛苍凉。

赵登峰怔怔听着,忽然一阵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和白翦翦对看一眼,只觉天地苍茫,远古某一日的郁郁风雪,却似已压上心头。

不论是窝阔台的无敌铁军,还是赵墨的西征雄师,他们来到过这片天神赐福的土地时,纵然英雄盖世,心中是不是都有着这样的郁郁乡愁呢?

白翦翦却似乎想到了别的,近乎自语地说:“这个歌谣唱颂的人,与其说是赵墨或者窝阔台,我宁可相信她是白见翔。永远心在故国的亡国公主,到了赵墨势必称帝的叶密立城,矛盾更已经无法解决。他们只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张健本来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嘻嘻哈哈地唱歌,忽然听到“赵墨”,猛地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你们也听说过赵墨?”

115 古尔汗点将台

白翦翦怎么也没料到他会冒这句话,一下子楞住,赵登峰眼睛一亮,抢着说:“是啊是啊,我们还为了寻找西丹皇帝的遗迹,跑了一趟吉尔吉斯斯坦呢!”

巴合提在一边听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古古怪怪地一笑,说:“吉尔吉斯斯坦?两位客人该不是也为了那个啥金山传说去的吧?咱们这儿老辈子就有人说啥当初有个很厉害的大汗建都,还有人说古尔汗点将台其实就是他留下的。他打败了很多国家,打下的江山足足又是一个中国那么大,后来把财富都留在一个大金山上,留下大金山的藏宝图。很多人信了这传说,偷跑过去淘金,不过好像也没啥收获。”

赵登峰心里一动,之前安德烈的金山梦想,看起来像是一个妄想,但在遥远的额敏县也有金山的传说,难道历史上真的存在过一个惊人的超级金山,只是湮没无闻了?

白翦翦见他眼珠子直转,噗嗤一笑:“你可别又当真了。老赵,你越来越财迷心窍啦。”

赵登峰脸一红,笑着分辨说:“那不都是忽悠嘛?谁当真。”不过还是对这话题很有兴趣,又问:“怎么你们都听过赵墨吗?”

张健却不肯说老实话,笑嘻嘻打发了:“业余兴趣,业余兴趣。”

巴合提有些不以为然,摇头说:“兴趣?呵呵,小哥儿莫不是对那金山传说有些兴趣?那就差了。咱们这里信的人很多——这不是穷么?四十年代的时候兵荒马乱得厉害,我伯伯就是这样逃去了哈萨克斯坦,赌咒发誓地说找不到金山就不回来。到如今很多年不通音讯,大概是死了……可见这金山传说是害人的东西。咱们啊。还是要劳动致富最光荣,嘿嘿!”

赵登峰见张健尴尬的样子,猜想他研究赵墨多半还真是冲着金山去地。这无疑又是一个安德烈了。他有些感慨,叹道:“原来如此。我在吉尔吉斯斯坦还真遇到过来自额敏县的中国老人,他还托我给亲戚带平安口信呢。该不会凑巧就是你伯伯吧?”

巴合提吃了一惊,连忙说:“那是个什么人啊?”

赵登峰把遇到老修理匠的事情说了,还把老人留给侄儿地礼物也掏出来给两人看。巴合提听了有些失望,说:“那老人是维吾尔人么?那就不对了。他侄儿叫恩图是不是?回头我帮忙打听打听。”

不过巴合提也认不出老修理匠给的石头图符是什么东西。在手上翻来翻去看了一会,还给赵登峰:“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不过有点眼熟……”

张健倒是很有兴趣,也要过图符看了一会,忽然说:“这个?不是点将台地石头残座上雕刻的图形吗?”

他这么一说,巴合提也想了起来,点头说:“有点像!”

赵登峰一惊,既然发现相同的图案,看来点将台很可能真的是和赵墨有关的遗迹。不过他不明白。老修理匠万里迢迢托人送回来这个石头图符,倒是什么意思呢?

白翦翦见他又开始困惑,笑着打岔:“你别嘀咕了。咱们到了点将台看看,岂不是明白?”

张健又把那石符把玩了一会。点头说:“是啊。咱们去一趟点将台,我给两位好好讲古一把。也不冤枉来了咱们额敏县是不是?”

赵登峰点头称是,又发愁说:“你们都不知道这个恩图?我可是受人之托要捎带礼物,这可怎么好?”

张健一拍胸口道:“这么着吧,我经常带客人跑孟不拉克旅游,这一带都熟,回头我也帮你找这位恩图大叔,顺便把石头图符捎给他就是了。”

赵登峰才一点头,白翦翦忽然笑着说:“谢谢张导游啊,不过草原这么大,光这么打听也不见得能行。老赵,咱们大不了在额敏县住两天,跑民政局问问去,可别随随便便就甩手不管啦。”说着笑嘻嘻从张健手里要回石符,还是交给赵登峰。

赵登峰一怔,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不可无不可地揣了回去。

张健一怔,随即一翘大拇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两位客人果然都是大好人。”

赵登峰尴尬一笑,不再吱声。少了他这个话包子,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四人在草原上纵马得得,巴合提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哼着他地《神誓》,赵登峰听得好生浮想联翩,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化身赵墨,在这广袤的大草原上建下不世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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