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正好是绿草茵茵、野花盛开的季节,浩浩荡荡的绿色一路延展到天际的雪山,大地上铺陈锦绣,远处雪山皑皑。随着地势的平缓起伏,偶有幽泉突突冒出地面,在大地上蜿蜒出一道亮蓝色的水流,再朝着远方的额敏河一路汇合而去。伴着轻快有力的马蹄,偶然有惊起地水鸟翩然远去,翅膀在日光下划出明亮的白光。
白翦翦忍不住感叹:“好多泉眼啊,怪不得水草这么茂盛。真是个好地方。”
巴合提听得哈哈大笑:“你还真没说错,孟不拉克的意思本来就是有一千口泉眼地地方。咱们这里啊,可是天神赏赐的福地!”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赵登峰连连点头称是,他越跑越觉得当年赵墨选择叶密立作为霸业地开始,实在是个英明之举。孟布拉克大草原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又有巨大地额敏河冲积平原,物产丰饶,足以自给自足,本来就有相当的人口基础,赵墨一旦得手无疑势力大振。从此东去,可以扼守天山北麓,总揽回鹘、王吉刺、白鞑靼等各大游牧民族。若从此西征,则西喀喇刺王国正在虎视之下,成为杀入广袤南疆地优选之地。这样一个地方,在军事上无疑是进退自如的战略要冲。赵墨经略叶密立,从此称帝西域,可谓英雄之见。
正在浮想联翩,巴合提的马鞭子扬起,指着远方小山上一个巨大的黑色石头建筑说:“看,那就是古尔汗点将台。”
赵登峰揉揉眼睛,困惑的说:“怎么还是欧式风格?还有点俄罗斯风情呢?靠,居然还有广告牌?这,真的没带错路?”
巴合提可不服气了:“我从小就在这里玩,怎么会带错?只不过县里旅游局最近出钱修缮了一下……对了,门票每人十块,都你给啊。”
赵登峰无奈地点点头,他还真看到了广告牌,巍然耸立在石台最高处,犹如一座杆塔。半新半旧的大幅度广告牌上,是个穿着皇袍的男人在叉腰挥手指点江山,旁边写着大幅广告语:“额敏县人民欢迎您光临古尔汗点将台,点兵点将,做大皇帝,赏草原风云!”。
赵登峰定睛看清楚,差点喷了:“靠,张铁林的皇阿玛?我还《还珠格格》呢!这都啥玩意啊!”
张健尴尬一笑:“大概旅游局的领导觉得这个演员长得帅有派儿……”
白翦翦的脸好一阵抽搐,总算憋着没笑出声。
116 风之祝福
正好有一群男女围在古尔汗点将台下面,还有个导游模样的美女拿着小喇叭正在讲解。赵登峰觉得有趣,和一个年青女孩一问才知道,这是温州作协采风团的,大老远跑到新疆找灵感来了。
赵登峰本想多聊几句,奈何那美女导游的小喇叭说得津津有味,于是闭嘴听讲。
“各位远方的客人,欢迎到我们孟不拉克大草原做客。我叫纱缪,今天由我负责给大家做导游,大家叫我缪缪就可以了。古尔汗点将台是咱们孟不拉克的著名风景区,流传着很多动人的传说。有人说,这里本该叫做樊梨花点将台,是一代女将沙场演兵的地方。也有人说,这里是窝阔台大汗纵马西域的古战场。更有人说,这个点将台,是一位神秘伟大的古代皇帝留下的。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帝的姓名和来历,人们都传说,他的领土覆盖了整个新疆和中亚,他的牛羊比天上的繁星更多,他征服了西域无数的汗国,所以我们叫他古尔汗,意思是汗中之汗、万王之王,他在孟不拉克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神话。那么,小缪要考大家一个问题了,大家猜猜,我们孟不拉克的雪山,河流,清泉,草地,哪一样和这位神秘君王的传说有关呢?”
那长发温州女孩听得兴致勃勃,抢着回答:“是不是河流?”
赵登峰则脱口道:“雪山!”白翦翦见他又多嘴多事,悄悄瞪了他一下。
小缪轮流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两位都答对了,不过不完全对。正确答案是:这里雪山,河流。清泉,草地,都和古尔汗的传说有关。孟不拉克是个民间传说很丰富的地方。关于古尔汗的神话尤其多。前几年,我们新疆的天山电影制片厂还根据古尔汗地民间传说拍了个电影。还得了当年的政府华表奖的优秀剧本三等奖呢,在县城地电影院一直都有播放。大家回城后,如果有兴趣,小缪可以代购电影票。”
这话一说,果然不少人都立马掏钱预订了电影。赵登峰听的暗笑。这美女倒是满机灵地,一下子就把众游客都吸引到了电影院。他记着要瞧瞧古尔汗点将台,顾不上再听小缪的讲解,一个箭步跳上石台。
踏上青白斑驳的石阶,明显感觉到脚下云水翻涌般的古旧石刻波纹,赵登峰忽然有种真实与虚幻交织的奇异感觉。这感觉甚至是痛苦地,他忍不住弯腰,轻轻抚摸石阶上的纹路。
张健没有说错,这纹路,的确和老维吾尔人托付的石符非常相近。可是已经斑驳到若断若续。犹如一段被岁月逐渐吞噬的风云往事。赵登峰第一次痛苦地意识到:无论他对赵墨的研究做到如何程度,那远古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已经消失了,不管是赵墨还是他的西丹。或者风雨中覆灭的白国。都已经化做雨打风吹去地旧日风流,最多只能留下一个纸上的残影。
只有他还是在原地彷徨不舍。犹如牵扯着什么千年的惆怅。
正在出神,导游小缪也轻快地攀上石阶,微笑着说:“这位客人正在摸到地纹路,叫做风之纹,据说是当年古尔汗赐福普天下黎民百姓的咒语。每当清风掠过点将台,风会带走台上满满镌刻地咒语,古尔汗地赐福就会伴随长风,吹向每一片草原每一座雪山每一条河流。所以,我们的古尔汗,是一位心在天下地君王,仁厚慈祥、泽被苍生。大家听,风里面是不是有念诵经书似的声音?那就是古尔汗在为大家赐福了。大家感兴趣的话,不妨多摸一摸石阶的纹路,会带回去好福气哟!”
这番话说的十分有趣,作家们颇觉兴趣地连连点头,笑着问来问去。赵登峰却听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小缪对赵墨的吹捧实在极尽肉麻之能事,连他赵登峰这个超级墨粉都有点吃不消了。
“这导游把赵墨拔高神话了。”赵登峰忍不住搓了搓手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偷笑着对白翦翦说:“我信赵墨有大志气大胸襟,不过要说如何仁厚慈祥,恐怕就大大的不见得了。他分明是枭雄气概。赵墨这人,磨叽归磨叽,伤感过了照样该干啥就干啥,可算个貌软心硬的主儿。就看他对付白见翔的手笔,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白翦翦这次倒是没有赞同他,反倒说:“一个君王,没点霹雳手段,哪里能够万里开疆立国?赵墨对白见翔虽然不尽体谅,那也是白见翔自己拘泥于白国旧帝制,不肯另立一朝。两人证见不同而已,不算过分。再者,我看金匣书的意思,白见翔对赵墨责怪求全的多,设身处地想得却不够。他们如果最后不谐,竟不能只怪赵墨薄幸。”
赵登峰一怔,没想到白翦翦如此为赵墨开解,偏偏口气还如此情真意切。两人原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和古代的赵白两人有些干系,这么略一争辩,都觉得神思迷惘起来。
不管赵墨如何做事,白翦翦对赵墨向来印象很好,不知道这是不是古时候某种感情的隐约流传呢?难道,那个绝望的亡国公主,一直不曾真的责怪过赵墨,哪怕一生一世,哪怕十世轮回,心里柔情从来不变?
白翦翦也觉得迷惘。若赵登峰真的和赵墨有关,以他回护白见翔的口气,当年的赵墨对白见翔难道一生不能忘情?
两个人都沉默了,看着对方,宛如看到了什么温柔而虚幻的东西,隔着千年的光与影,却从来不曾消失。
眼前的人还是那么熟悉,却又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他的女朋友,她的男朋友,一切还是昨天,一切非同以往。
和风吹动白翦翦的长发,她似乎真的听到了风中的念诵声。
那,是古尔汗的叹息和祈祷吗?
白翦翦忽然伤心莫名。
117 石头符
息留恋一番,张健眼看天色不早,催促着三人离去。提的家,赵登峰心急要赶回额敏县城,还了马,三人驱车告辞而去。
开出一段,草原上已经是日落时分,通红的太阳慢慢沉没在天的尽头,地平线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彤云在晚风中层层涌动,犹如万马奔腾。赵登峰忽然觉得,活像看到了千年以前那片铺天盖地的战血。他不禁脱口叹息一声。
不知何处传来悠远苍凉的牧歌,这次赵登峰已经懂得歌中的意思了,轻轻应和:“马蹄踯躅马力伤,我的归路远又长……”
白翦翦也似乎心有所感,跟着哼唱起来。
就在这时,吉普车猛然一个急刹车,两人差点摔了出去。
赵登峰的脑门在车上磕了老大一个青包,痛得金星乱冒,窝火地说:“小张,你开的啥车?”
张健抱歉地说:“好像是爆胎了?”说着从侧箱取出一个大扳手,站了起来。
“是吗?那可倒霉,我们一起看看去。”赵登峰一边揉脑袋一边晕乎乎地说。
冷不防张健一扳手砸向赵登峰脑袋!赵登峰正在用手揉额头的青包,猝不及防,一转眼,冰冷沉重的扳手已经迫到面前!
“当!”一声闷响,却是白翦翦眼疾手快,狠狠拽了赵登峰一把,张健这一家伙就落了空,砸到座椅的铁架上。他用力特大,居然把铁架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陷。
赵登峰一怔之下。也算反应得快,就着椅子一使劲儿,一米八的大个子居然蹭地一下钻到前排,一家伙把张健压在身下。
张健还想挥舞扳手,赵登峰火大,一把抢过来,冲着这家伙腮帮子就是一下狠地。
“嗷!”张健痛哼一声,下巴被打了个粉碎性骨折。一脸的血,吐出一排牙齿,痛得捂着腮帮子直哆嗦,再也狠不起来。
赵登峰气呼呼摸着头上的大包,一脚把张健踹得趴在座位上,喝问:“你个土匪变的?搞啥飞机?”
张健呜呜呀呀说了句什么。神情十分恐惧懊恼,看来他也没想到赵登峰会这么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