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云影
作者:楚惜刀
暗羽
猎物(一)
风吹草浪,一波波涟漪自草尖荡起,蜿蜒移向草根。
这是越州清余岭,金色的旒麦草长得格外纤长,阳光下反射的耀目光芒,足够掩藏起他矮小的身躯。澄微微有些感恩地想。埋伏在草地里已经超过一昼夜,夏日酷热的光照简直要把他烤成鱼干,但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保持身体静止,聆听每一个飘过的声音。
他是一块风化的石头,没有知觉、思想和温度。澄让心神空空如也,像吹过大地的风,迅疾且淡漠,尽可能留出一分力量,在猎物到来时一击而中。
最初埋伏下来的那个时辰,他手心发热,面色潮红,身子奇异地颤抖,眼皮被不断涌出的液体打湿。他分不清是泪还是汗,暗地里仿佛有人一直窥视着他,只要他一站起就会被无情地绞杀。时间长了,不知是四肢僵硬了,或是习惯了贴近大地,他像一只蟾蜍死死地趴在地上,让旒麦草高高地漫过身体。
旒麦草地是山势复杂的清余岭难得的一块平地,也是视野最为宽阔的必经之处。一定会有谁从这里经过。澄几乎停顿了的大脑不时提醒着他,让坚持变得不是那么枯燥难耐。
郁正时分,太阳抖擞精神地散发热量,澄快要干涸的嘴唇上,忽然有了一滴水。他浑身一颤,心脏几乎停顿。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少年,好整以暇地盘腿坐在他身边,手持水壶微笑。
“咦,你也是个河络呢!”戴了墨晶薄镜的少年笑了拍手,一身工匠而非杀手的打扮,让澄认出了河络身份。
最初,天罗是以魅族为主的刺客组织,形魅需要凝成其他种族的形体才能执行任务,这使得天罗内部逐渐分成以人族、羽族、河络为主的几家。这几家为了巩固势力,自然而然亲近所凝成的种族,之后天罗才慢慢开始接受他族的人才。
澄没想到这少年和他是同族,可并没有攀亲叙旧的心思,心下异常地警惕。对方看似无机心地接近,让澄深为惊恐。他埋伏在这里是要对付所有出现在视线中的人,这少年肩负了同样的使命,要杀死任何一个见到的人,直到活着度过十五天的甄选。
当澄一心想加入天罗时,并不清楚等待他的竟有这样一个残酷的猎杀。
每年夏季,当明月第三次遮掩暗月之时,天罗新收纳的弟子们就会进入渺无人烟的清余岭,进行历时半月的“诛殛劫道甄选”,直至暗月完全遮掩明月,活着的人可以走出山岭,正式成为天罗的一员。
过关的要求很简单,起码杀掉一个对手,然后活到最后。
杀一个人并不能表明自己的优秀。天罗有高低之分,级别低的人即使成为天罗,也只会被分派去执行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为组织赚取微不足道的零花钱。如果最终到手的任务不过是刺杀一个脑满肠肥的富豪,那么尽管能轻松完成,一样会被家族和同伴轻视。
因此参加甄选的人往往会竭尽全力,将每个见到的人灭去。
师父阿勒丹手下的九个徒弟已顺利成为天罗,澄不想给师父抹黑。他埋伏了一天一夜,这少年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
“想什么呢?要不要喝水?”少年递过水壶,嘴角弯出一道笑容。
澄想他应该射出他的天罗丝,少年离得如此近,一息的工夫就能除去。但电光石火间,他一身冷汗地想,对方能从旒麦草丛中发现他的位置,且无声无息地靠近,骤然出手的话,死的很可能是他自己。
他咽了口吐沫,发觉背脊的衣衫尽数湿了。
“谢谢,我确实有点渴了。”他尴尬一笑。少年的眼中没有丝毫敌意,对这样的人下手,他于心不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澄的师父曾板了脸教训过他很多遍,但此时他就是无法硬下心肠,于是接受了少年的好意,接过水壶放到嘴边。
少年的瞳仁里盈满笑容。
澄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周身的毛孔全部张开,这是一心想成为刺客的他唯一骄傲的敏感。他停下来直视着壶口,仿佛里面驻着一只咬人的狼。
“既然口渴,为什么你还不喝水呢?”少年眼中的笑变成了杀意。
澄蓦地弹起身子,溜溜躲开半丈,一根极细的丝线冲他的面门袭来,速度快得容不得他喘息心跳。好在他的手没有闲着,腾地射出同样的丝线,在艳丽的阳光下,咝咝交错。
澄全身的汗毛直立,那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兴奋与恐惧。他知道对方真正的手段尚未使出,与其猜测,不如先发试探。
他一按机括,十根刀丝暴射而出。
六百多年前的乱世时期,天罗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正是这种极细的刀丝,当时最强的九重天罗杀阵,更成了一种无敌的传说。传说中有人曾破了这杀阵,但那是不可复制的力量,在天罗和即将成为天罗的弟子们心中,根本没有这种力量存在的余地。六百多年过去,顺应时势而变的天罗组织急需更多手段扩张它在九州的地位声望,于是通过训练和药物提高体能、感悟星辰力修习秘术、采撷异宝淬炼各种武器等等都成了天罗在暗杀中的必要技能,配合刀丝密如地网的攻击,往往能产生奇异的攻守之效。当天罗的刀丝开始流淌秘术的光芒,这个神秘的刺客组织得以再度强大,不仅历经数百年依然不倒,在与九州诸势力的较量中顽强生存下来,而且像隐藏在地底的大树根须,尽情地在黑暗中拓展着势力。
想成为九重天罗中的一员,就必须修炼刀丝,尽管只有精英弟子才能练得炉火纯青,天罗丝成了每个想加入的新人最憧憬的武技。澄的师父曾说过,很多人都练过天罗丝,但在真正成为天罗后,却改用其他称手的兵器。澄不接受师父委婉的表达,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九重天罗里的一员。
澄的体能并不好,冥想能力也平平,作为一个河络,加入天罗的想法在很多人眼里是痴心妄想。澄有别的心思,虽然他不懂多少秘术,但依靠河络独一无二的铸造工艺,他自信能设计出别致的武器,弥补体能和精神力的不足。
缩于右手臂的机关,最多可同时射出二十根刀丝,以五指操纵方向。澄自知刀丝越多,耗费的心神越多,十根天罗丝最能发挥他的战力。
“哧哧——”刀丝如蛛网密布,向那少年当头遮下。
少年已不在面前,耳畔风响,他背脊一道凉意,知道对方飘向了身后。
那是什么样的速度呢?容不得心跳,来不及眨眼,瞬息就到了致命的位置。澄的刀丝无法回转,登即面如死灰,心下冰凉一片。
他竟会死在准备伏击他人的地方么?
澄直直地朝前发足狂奔,像是要躲避死亡的套索,将最后一点气力全部爆发出来,
猎物(二)
要逃多快,才能躲过死亡?
澄感觉不到心的跳动,仿佛看见刀丝穿过身躯,直直勾向前方。他战栗地想象着刺痛的那一刻,飞奔了数丈之遥后,甚至因了那战抖而踉跄欲倒。
剧痛始终没有来。
身后一记闷响,什么东西沉沉地倒下了。澄惊惧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见少年手里的刀丝在离他一丈之遥的地方软软垂下,一支宛若刀丝的利箭自天上悬空而来,刺穿了少年的身躯。
天空中有个雪白的身影,明艳的阳光下,他的身形是那样不可逼视。
澄知道他的眼光扫到了自己,脚步无法再移动。这是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杀气,凛烈地割过周身,澄的头脑一片空白。如果刚才面对少年的刺杀,澄尚有余力胡思乱想自己的结局,此刻他是真正无法思考,目瞪口呆。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又像一昼夜那么漫长,澄身上的压力忽然减退。雪白的影子慢慢近了,如一朵轻盈的云降落尘间。澄看清他的脸,像羽毛一般洁白,让人涌起圣洁的念头,但他眼里满是嗜血的郁黑,澄瞥了一下就不敢再凝望。
那个羽人裸裎着肩,白皙的肤色衬了健硕的肌肉,换在旁人身上相当不伦不类。但他是莹白剔透的,若是让蓝天作底子,肤色便像润泽的玉微微发青;若映了朱红色的天空,又像一块血石,有彩霞般的红。
羽人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少年忽然撑起了身子,抓住了那人的手。澄一个激灵,隔了相当的距离,依然能看见少年怨毒的眼神,像剑插在羽人的心口。羽人无动于衷地和少年对视,才一个怔忡,少年又瘫倒下去,无力地打在了地面上。金黄的旒麦草漫过来,遮起他残落的身躯。结束了,澄不知怎地松了一口气。
羽人从少年怀中取出一枚菱形的铜质徽记,澄留意到他没有多看它一眼,反而抬手,盯着自己手背细看。被少年抓破的一道痕,迅速由红色成了黑色,倏地蔓延到整个手臂,像一条蜿蜒的蛇。
澄心中闪过少年的话,“既然口渴,为什么你还不喝水呢?”原来对方擅长施毒。澄的脚忽然能动了,径直地跑向那羽人。
“千万别动!我有办法。”澄摸出贴身的小刀,竭力踮起脚,一刀划开羽人的手臂,将里面的黑血挤出。又将他特制清毒疗伤的草药瓶取出来,把墨绿的汁水涂在羽人被抓伤的手背上。当血液一滴滴下落时,澄发觉离那羽人的脸很近很近。
澄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对方居然允许他划破手臂,没有一丝戒备。
“等你的毒清了,再动手杀我不迟。”澄讪讪地笑。
羽人冷冷地望着他,抽回手臂,用左手挤出毒血。澄傻傻地站着,他不怕羽人动手,这个人如果想杀他,连逃命的机会也不会有,索性豁出去算了。
草地的风刮得越发厉害,带着尖利的呼啸,有若哭声。草浪下似乎掩埋了汹涌的杀机,一波波拂来,撩动澄紧绷的心神。呜——呜——每当风过,澄的心会咯噔一响,警觉地张望风来的方向,搜寻任何可疑的动静。
“你只是诱饵,有什么必要杀你?”羽人忽然冷漠地说了一句。
“呃?”澄的师父是蛮族贵族出身,日常使用的均是东陆语言,耳濡目染之下,澄听得懂羽人使用的纯正东陆语。正因为听得懂他才吃惊,埋伏在这里的自己竟是诱饵?
羽人熟练地撕下白衣上的布包好伤口,澄没想到逃跑,反而怔怔地盯了他看。他周身洋溢的杀气凌厉异常,澄仍有想亲近他的念头,那白皙的容颜里仿佛有种魔力。
“你在这里躲了一昼夜,真以为没人留意你?”羽人的笑容满是讥讽,“知道我在你头顶飞过了几次?”
澄惭愧地摇头,他只听到风的声音。
“想必你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靠近过你?”羽人奚落的笑容更甚。
澄简直无地自容,他没等来任何一人。羽人的话让他知道,不是没人来,而是他本事低微,没能发现敌人。
“他们……都被你杀了?”澄轻轻地问。
羽人的笑容忽然变得很好看,“嗯,你总算不是太蠢。”他丢下一把五色斑斓的徽章,有各种花纹材质,澄知道那是参加甄选的人所在家族的徽记。仅一天辰光,这羽人手上已集了十来枚,杀人如麻的他无意成了澄的救命恩人。
澄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畏惧。
羽人仰头望天,用左手微微挡住了太阳,阳光在他身上染了一层金色的镶边。
“方圆两里内除了你我,没有更多的活人。”
猎物(三)
澄打了个寒颤。诛殛劫道甄选无疑会有死亡,但从那羽人口中听到时,如置身冰窟,一种浑身寒冷的绝望束缚着澄,让他不知如何反应。
那羽人不屑再看他一眼,径自向了天空飞去。当雪白的两翼如船帆张开,澄的双眼跟随羽人直上天空,看到鲜妍的湛蓝色和橘黄色混合的妖异色彩。一身冷汗从澄的心底渗出,是解脱了还是其他,他无力地像一片落叶跌坐在地。
从未感觉过这样的轻,是世间不需要的重量,如尘埃飘荡。和羽人天渊之别的距离,使澄看见了成为天罗的渺茫。河络果然是不适合做刺客的……么?他灰心丧气地想。像是在和应他的沮丧,羽人化为一抹飘然的雪影,优雅地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形。
澄目不转睛地注视那抹雪色渐行渐远,羽人的身形突然顿了几顿,有几十条纤细的丝线从远处追身而上。要不是天空的颜色异常,也许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存在。这些刀丝去势甚快,骤风急雨般从不同角度射向羽人,眼看就要把他当空击落。澄心中一紧,盼着羽人能避过这些攻击,不自觉地站起了身。
空中闪过几道雪芒,他听到弓弦响动的声音。
羽人骄傲地停在半空,冷冷等了数息辰光,展翼下掠。澄握紧了拳,忍不住朝那个方向奔去,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关心的是什么,只想跑过去看个究竟。
他跑得很快,如刀丝疾飞,直跑到嗓子冒烟,有血腥味从澄的咽喉渗出,在舌尖苦涩地流淌,终于赶到了羽人所在的地方。
对澄而言,现场触目惊心的唯有鲜血和刺客眼中的不甘,两个华族少年胸口中箭,另外三个蛮族的汉子都是一箭贯穿脑门。他没想到五人联手作战仍敌不过羽人的速度,不由被对方寒冽的杀气侵着了心,捂了胸跪在了地上。
传说古时鹤雪的强者对付天罗时,也是这样轻松以一敌多,羽人自上而下的攻击占据了极大优势,而面前的这个羽人,将是比陆地刺客更可怕的飞翔的天罗。
刺杀失败就意味死是最后的收梢。澄觉得恐惧像背上的冷汗,涔涔爬满了脊梁。一旦成为天罗,他要面临比这更残酷的刺杀,为什么当初会憧憬做个刺客?他的心就要跳不动了。
羽人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石头。澄觉得必须说点什么,勉强地说道:“这么多死人。”发颤的声音像毛虫,在风中无关紧要地飘着。
羽人眯起眼,从那五人身上搜出徽记,在手里排成一排,俯首递到澄的面前。
“想做天罗,就抽一张,再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暗月来临。”他依然是轻蔑的口吻,如同打发讨饭的乞丐,“不想玩下去,就滚得越远越好。”
徽记上沾有血腥的气味,澄这才知道内心有多害怕,强忍恶心推开羽人的手。仿佛为了不让对方轻看,他赌气似的大声道:“你放心,我会过关的,一定会。”想起他在师父面前踌躇满志的回答,犹如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他舔舔嘴唇,阳光真是太烈了。
“比起他们,你的运气的确好很多。”羽人注视他一眼,忽然就地一坐,闭目养神。澄想到刚才河络少年的毒液,不知羽人是否受了影响,小心翼翼地让开那些人的尸首,远远地挑了一个地方坐下。
这五个人族的甄选者都有精致的鱼鳞铁甲护身,胸前那块金属圆护被羽人的木箭毫不留情地刺透,其中的力道与速度可见一斑。澄思量他打造的机关刀丝,若是全速放出,集二十根刀丝之力齐攻一点,才能打破这样的铁甲。
这个羽人出手全是一击必中。如果这一箭射向他,有几分把握躲开?澄没有信心,该庆幸自己的微不足道,羽人并无杀死他的兴趣。或许因为他是最弱的一个甄选者,才侥幸活到如今。澄灰心地摸出藏于怀中的若干利器,他为这回甄选筹备了多时,仍是不堪一击。
坐了很久,澄仰望天空,零落的几片云聚了又散。他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躲起来偷袭别人,也不怕被人伏击,就这样傻傻地在一个对手身边,坐看云起花落。
他发呆的时候羽人张开眼,修长的身体在阳光下如一块玉石,每寸都在闪耀。澄回过神想,对方是太过绚丽的存在,真不适合清余岭这杀气腾腾的山林。如果九州大地上有衬得上这个羽人的地方,大概只有帝都天启城的皇宫了吧。
“你是火山河络?”
“是。”澄老实地回答,有点意外也有点欢喜地朝羽人看。
“为什么想做天罗?”
“我……”澄低下头,捡到他的师父是天罗,这是他最容易走的一条路。“还能做什么呢?”
羽人不语,陆地上有无数分叉,天空没有。天空上没有路,太多的选择即是没有选择。
澄见羽人比刚才多了点耐心,大胆攀谈道:“我叫别哥伦·侬多什翼·澄,叫我澄就行。你呢?”
“风。”羽人说话时出神地望着旒麦草浪,像是在和风对话。
“啊!”澄终于猜出了他的身份。
澄听师父说过,今次参加甄选的有十几个羽人,其中甚至有传说中鹤雪第一人风凌雪的后代。那人叫风翔云,有一对能翔于九天云上的雪翼,是鹤雪永翔之术的完美再现。据说他并未拜入任何人的门下,即使是天罗里以飞翔术闻名的纯狐家,也无人能媲美他翱翔时迅捷无双的出手速度。澄的师父既兴奋又忧虑地预言,如果风翔云能活过甄选,将是集鹤雪与天罗之能的最强刺客。
澄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风,这就是有着传奇鹤雪术的羽族少年?为什么看起来竟像历经过数百年的沧桑,混合了不可琢磨的神秘力量。他始终令澄不安,又极度想接近,仿佛明知是毒花,却是最妖艳魅惑的一朵,叫人无法挪开视线。
风翔云目光流转,看透了澄的心思,微微地一笑。
“既然天罗是喜欢集体行动的组织,我就和你联手吧。”羽人脸上的讥诮似乎从未退却,以嬉耍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着,像是知道澄无从拒绝,“去火山群找猎物如何?你杀几个人交差应该很容易。”
澄默然不语,内心转风车似的争斗。
“想成为天罗,就先放下自尊。”风翔云淡淡地说。
老实说,澄不喜欢他的语气,那种冷眼旁观高高在上的姿态。可是,杀人或被杀,在甄选完成之前,只能走其中一条路。
清余岭有多处火山群落,时不时喷出的烈焰岩浆和黑石、硫磺、毒气,往往引发滔天热浪,将几十里内的生灵吞噬一空。对于羽人来说,火山爆发时高飞也许能躲过一灾,但经由大风吹至的毒气却会令他们窒息坠落,活活溶化在岩浆中。
澄忽然想起火山河络里流传的诅咒,如果一个火山河络讨厌谁,就会咒对方“像飞鸟过山口烤焦了翅膀”,在河络的眼里,即使是有着雪翼的风,也抵抗不了火山肆虐的威力。当然,只要火山不爆发,清余岭多的是可以容身的土地,寻常人找不到这些安全的地方,身为天罗必须有野外求生的本事。澄默默地想,和能高飞的风合作,或许是个不坏的主意。
他的犹豫被风翔云收在眼里,还以一句轻笑。
“整座清余岭我来回飞过九遍,除非是火山突然爆发,否则那些沉睡的家伙,不过是烂石头。”
猎物(四)
太阳慢吞吞地移动,这一天太过漫长了,星辰像是从来没动过脚步,凝滞在死气沉沉的天空。
澄独自在山林间奔跑。一旦跑起来,迈过清余岭的沟沟坎坎,他的心如擂鼓,咚咚敲起了激烈的音符。天空也突然成了流动的画,光影绚丽地变幻,望得见风起云涌。当劲风拂过脸颊,他猜想在高空振羽的风翔云正俯视着自己,冷峻的目光如在提醒他,必须打点全副精神应对即将来临的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