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其实不是。
如果何敢是那狂风暴雨,急风骤雨的话,那梁舞决不是那绿叶,那小舟。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被雨打湿了翅膀,被风刮掉触角的蝴蝶。
可是她仍能应付,尽管已颇为不易,但她毕竟是“蝴蝶”梁舞,“太平门”中轻功最高的少年。
她是“穿花从容”的“蝴蝶”梁舞。
她已把轻功舞成了“舞”,她在轻功上的“舞”据说已远超唐方时代的高手“行云流水”徐舞,甚至已有人将她与数百年前创出“剑器舞”的公孙大娘并列。
有人将她的“轻功舞”形容为:
有蝶小舞,穿花从容,其姿蹁跹若月下之仙。
见过梁舞轻功的人一致认为这是对她的“舞”的最贴切的评价。
所以她虽然感到吃力,却仍很有信心,绝对能撑得下去---即使不反击的话。
何敢呢?
一直处于攻势的让人“俯首争臣”的何敢呢?
苦不堪言。
自己的每一拳都打不着,击不中,使不上力,就像打在棉花上。
他根本击不中她。
梁舞不愧是叫“蝴蝶”!
自己这样煞费真力的打下去,总有功力衰竭的时候,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该不该?
所以他马上收手,尽管他相信对方在自己双拳的笼罩之下,也绝对不会轻松---他要的是最终胜利,不是两败俱伤,他不会让渔人得利。
所以他立即住手,面不红,气却有点喘---他强忍着。
暴风骤雨歇。
梁舞拢了头上一丝乱发,露牙一笑:“我还没有称臣。平手。”
再斗,两人又斗刀法。
何敢以“至尊刀”施展“三十七抽二十九送”斗梁舞以“蝴蝶刀”施展的“蝴蝶刀法”。
在剧斗一千招后,何敢以一招险胜。
却发现梁舞自始至终都是以刀鞘应战,一直没有拔出刀来。
何敢一阵颓然:“为何不拔刀?”
梁舞盈盈一笑,道:“你不必灰心,我一直都是习惯带鞘应战,鞘出不出没什么区别。”梁舞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不是我不想拔刀,而是我拔不出--以我目前的功力,若是贸然拔出‘蝴蝶刀’来,只会鞘碎刀亡。其实,即使功力够深厚,若是不懂拔刀方法的话,一样拔不出来。所以,这把刀到现在还是一直‘待字闺中’,没有人见到过。”
何敢道:“我很想见识一下你刀上的蝴蝶。”
梁舞很有深意的望向何敢,道:“快了,天越来越冷了。”
何敢抬眼望了望阴沉的天,喃喃道:“是呀,天,是越来越冷了。”
“这一局?”
“平。”何敢答道。
于是他们再斗。
最后一局,定胜负。
梁舞最擅长的奇术斗何敢最拿手的诡术。
奇斗诡。
奇诡之战。
“太平门”与“下三滥”的荣誉之战。
“蝴蝶”梁舞的“三门循甲,五垒神兵”斗“有何不敢,有何不能”何敢的“谈笑之间,尚在天边”。
三 奇诡之战
战况很长,时间很短。
何敢、梁舞各自退开十丈。
瞬时之间暗无天日。
抬头看不见太阳,低头看不到白雪。
只有一个个的奇,一只只的诡,一条条的怪,一头头的惊!……梁舞忽然之间就“消失”,只见所有的奇诡怪惊一齐攻向何敢。
一头长颈鹿忽然“得得”跑来,嘴里犹发出老虎的怒吼,奔到何敢眼前,忽然颈与头断,与身断,断成三截,伤口处的血朝何敢飞来,红的,绿的,黑的,三角形的,长方形,又像是鼻涕,又像是尿液。
而那长长的一截颈忽然就变成一根长长长长的棍,仿佛从地狱深处飞来,要把在地底潜藏的怨气尽皆发泄到何敢身上,呼啸着砸向何敢。
何敢墨刀一挥,棍断,血蒸发,可是仍有几滴射到何敢身上。
然后又出现一棵树,像远古时代的魔怪,伸出手来掐住何敢的脖子,脚上又长出章鱼般的触须,“温柔”地裹住何敢的双足……又或是一只松鼠,朝何敢妩媚一笑,一颗尖尖的牙齿就“吻”到何敢身上。
又或是千万只蝴蝶,香气馥郁,让人几疑身出梦中,心在天堂……何敢不理,不管。
何敢就当这些奇诡怪惊没有,何敢只是坚定地朝前走,向前,向梁舞。
他还抽刀,送刀,三十七抽二十九送。
他还俯身,仰身,四十一仰五十七俯。
他俯仰之间抽送刀,迈步,向前。
每走一步,杀一个。
刀抽,刀送,刀回,死。
身俯,身仰,身前,迈。
何敢每走一步,就杀一个,战力就增大一分,斗气便旺盛一分,刀势也猛烈一分,可是伤痕也增添一处。
同时也朝着梁舞进一步。
梁舞在哪?
何敢能看得见。
何敢看得见梁舞如观音一般坐在一块巨石上,蝴蝶刀横置膝上,手指疾弹,嘴里念念有词,四周放射出一层光芒,笼罩着梁舞。
梁舞是“蝴蝶”,那光芒就是“蝴蝶”的“茧”。
何敢的目标就是梁舞,目的地就是梁舞所坐的巨石。
何敢抽、送、回、俯、仰、迈这些动作仿佛有一种固有的不变的韵律,显得极为诡异。
何敢已经迈了十八步,何敢已经杀了十八个奇诡怪惊,身上也多了十八处重伤。
何敢向前,再向前。
还有十步,八步……五步,三步……还有三步,只有三步了,还有三步就可以了。
只要刀一抽,一送,就……
还有三步了,只要三步。
只要再三抽三送,三俯仰就可以了。
可是伤势越来越重,伤口越来越多,血越来越少。
再有三步就可以了。
还--有--三--步!
可是再迈一步有多难?
何敢倒了下去。
倒在了梁舞面前。
梁舞一笑,收起“茧”,一手握住刀柄,正要起身。
忽然有一种感觉。
很无端,很诡异。
一条蛇爬过身上是什么感觉?
一条虫钻到皮肤里是什么感觉?
……
现在这种感觉绝对比那些更无端,更诡异。
其实这种感觉有一种更确切,更生动的表述:
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尤其是这个人刚才明明倒在自己面前,现在却掌握着自己的生死。
这绝对是最恰如其分的表述,因为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这就是事实。
“何敢?”
“我是。你败了,‘下三滥’赢了。”
“是。”
“你的‘三门循甲,五垒神兵’果然厉害,我毕竟也是伤了多处。”
“多谢,我不难过。”梁舞笑了笑,又问:“那不是你的幻影吗?如何能伤得了你?”
“那是我的幻影,也是我自己。否则,如何能瞒得过你和你的神兵?”
“所以你就在我面前故意倒下,诱我收回‘茧’,然后另半个你就乘我功力未复,又过于大意这个机会制住我?”
“不错。”
梁舞道:“你演技不错,我被你骗过了。”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谁演技好谁活得更好。”
“是的。我轻敌了,我不知道你的‘谈笑之间,尚在天边’已练到‘身分二用’的境界。‘太平门’败了,你赢了。”
“不,”何敢纠正道,“是‘太平门’败了,‘下三滥’赢了。”
四 蚊子和狮子
梁舞一笑,道:“若是如此的话,‘下三滥’岂非早就输过两场了。”
何敢脸上一红,心道确实如此,不便反驳,只说:“你既败了,跟我到‘下三滥’如何?”
也不待梁舞说话,又道:“刀,‘蝴蝶刀’,请给我。”
梁舞轻叹一口气,似乎非常不舍,将刀柄递给何敢道:“给你。”
何敢左手接过刀柄,忽见刀鞘上的蝴蝶一动,似活了一般。
何敢手一松,怒道:“怨神指!”
刀望下掉。
梁舞趁着何敢一惊,身子一缩,逃出何敢的掌握。
何敢不待刀落地,又已抓起,别到腰间。
大吼一声,挥刀疾追梁舞。
梁舞自恃轻功高明,既已脱开何敢的掌握,便不惧何敢的追击,有如穿花蝴蝶,飞舞翩跹,存心要戏耍一下何敢,以报刚才一败之辱。
可是她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全力施展轻功,何敢自是追她不上。
可是这一缓,就错了,也坏了。
何敢的轻功本来就很好,而今又是全力施展,梁舞便从容不起来了。
此刻,即便她想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她是败军之将,他则士气正旺;而且她手上已没有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