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可我想飞啊!像那只白鸟那样飞!如果不能飞,能披上鸟的羽毛也好啊。”她抱着渊的脖子嘟囔,“你们鲛人都可以在水底来来去去,我们空桑人却什么都不会!不会飞,也不会游!”

“……”渊抱着她,眼神却暗淡下去。

“怎么会呢?”他的声音低沉,若有所思,“你们空桑人征服了六合,连海国,都已经是你们的领土了。”

回到了天极风城后,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孩子心性,活泼善忘,每日里和渊腻在一起,渐渐忘了九嶷神庙里的那个少年。

然而,到了第二年开春,赤王府却意外地收到了一件来自远方的礼物——那是用丝绸包着的一个长卷轴,朱红色的火漆上盖着九嶷神庙的印记。

“这是什么?”赤王有点诧异,“九嶷山来的?”

两个侍从上前小心地拆了,“刷”的一声展开,里面却掉出了两片巨大的白羽,闪闪发光,如同两匹上好的鲛绡,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哇……哦!”她惊得目瞪口呆。

连赤王都被这样猝然而来的礼物惊呆了:“这是……神鸟的白羽?”

重明神鸟每一甲子换一次羽毛,这些遗羽都被收藏在九嶷神庙,洁白如雪,温暖如绒,水火不侵,可辟邪毒,是专供帝都御用的珍品。其他藩王除非得到皇室赐予,也没有这样珍贵的东西。

“居然是少神官送给你的?”急急看了下落款的朱砂印章,赤王纳闷地看着女儿,“阿颜,你是什么时候和少神官攀上交情的?你见过他吗?”

她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想起那个大哥哥叮嘱过的无论和谁都不能提及当日之事的约定,连忙摇了摇头,道:“我……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就好,”赤王松了口气,却不解,“那他为何会忽然送礼物过来?”

“那……那是因为……”她小小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说了一个谎,“那是因为我和重明是好朋友!”

“重明?”赤王愣了一下,“你和一只鸟交了朋友?”

“嗯!”她用力点头,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圆谎。然而赤王并没有多问,只是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女儿:“少神官一贯深居简出,六部诸王都没能结交上他。你倒是有本事……”

她却只顾着雀跃:“快快!快裁起来给我当衣服!”

父王看着懵懂纯真的小女儿,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奇特,思考了片刻,才转过身咐了管家去叫裁缝来。

等羽衣裁好的那一天,她欢喜地穿上,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忽然认认真真地对父王开口,“父王,我要去九嶷神庙学术法!我要飞起来!”

一贯严厉的父王这次居然没有立刻反对,想了一下,道:“九嶷神庙虽然有规矩不能收女人,但你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我私下去求一下大神官,看看能否破个例,让你去当个不记名的弟子,上山修行几年。”

“太好了!”她欢呼起来,穿着羽衣旋转,如同一只快乐的鸽子。

那一年秋天,当九嶷山的叶子枯黄时,九岁的她跟随父亲第二次去了九嶷神庙。

走的时候,她恋恋不舍地抱着渊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嘟囔:“我走啦!等我学会了飞就马上回来!”

“嗯。”渊微笑着,“阿颜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学会了。”

“要去好久呢……我会很想你的。”她郁郁地道,手指上绕着渊水蓝色的长发,嘀咕,“那里连一个女的都没有,全是叔叔伯伯老爷爷,个个都是冷冰冰的板着脸,一点也不好玩。”

渊拍了拍她胖嘟嘟的脸庞,微笑道:“没关系。阿颜笑起来的时候,连坚冰都会融化呢。”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渊。”她嘀咕着,“我要好久见不到渊了!”

“来,我把这个送给你。”渊想了想,把一件东西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却是一个洁白的玉环,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似玉又似琉璃,里面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这是上古的龙血,非常珍贵的东西,可辟世上所有的毒物——戴着它,就和我在你身边一样。”

她用大拇指穿入那个玉环,骨碌碌地转动,知道那是渊一直以来贴身佩戴的宝贝,不由得破涕而笑:“好!我一定天天都带着。”

“不要给人看到,”他轻声叮嘱,“知道么?”

“知道了。”她乖巧地点着头,把那个玉环放入了贴身的小衣里,“我戴在最里面,谁都不给看!”

可是,为什么呢?那一刻,还是个孩子的她却并没有多想。

在九嶷神庙深处,她第二次看到了那个少年。

这一次,他换下了布衣,穿上了华丽盛大的正装,白袍垂地,玉带束发,手里握着一枚玉简,静默地站在大神官的身后,俊美高华得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从大殿的高处看着她走进来,面容隐藏在传国宝鼎袅袅升起的烟雾背后,看不出喜怒。

“影,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赤王的小女儿,朱颜郡主。今年九岁,诚心想学术法。”

大神官从赤王手里牵过她的小手,来到弟子的面前,“你也已经满十八岁了,预言的力量消失,可以出谷授徒——若得空,便教教她吧,就让她做个不记名弟子好了。”

她怯怯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不要自己的话来。如果他真拒绝了,她一定会提醒他,当初他明明是答应过“等下次见面就教你术法”的!

然而,那个少年垂下眼睛,看了她片刻,只是淡淡道:“我不是个好老师——跟着我学术法,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她立刻叫了起来,“我可以跟你一起住山洞!”

他顿了顿,又道:“也会很孤独。”

“不会的不会的,”她却笑逐颜开,上去拉住他的手,几乎是蹭到了他身边,“以前那个山谷里只有死人,你一个人当然是孤零零的——可现在开始,就有我陪着你了呀!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他的手是冰凉的,然而少年的眼眸里,却第一次有了微微的温度。

他说:“从比要听我的话,不能对我说谎。”

“好!”她点头如捣蒜。

“如果不听话,可是要挨打的!”少年终于握住了小女孩柔软的手,一字一句地对她道,眼神严肃,“到时候可不要哭哭啼啼。”

……

往事如烟,在眼前散开了又聚拢。

说起来,从一开始他就说得清楚明白了,作为师父他有揍不听话徒弟的权利——自己今天挨了这一顿打,似乎也没法抱怨什么呢。

朱颜在金帐里看着师父带着重明神鸟离开,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背后热辣辣的疼,想要站起来喝口水,却“哎唷”一声又坐了回去。

“郡主,你没事吧?”玉绯进来,连忙问。

“快……快帮我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来贴上!”她捂着屁股,哼哼唧唧地骂,“一定都打肿了,该死的家伙……哎,他也真下得了手?”

玉绯吃惊地问:“刚才那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朱颜没好气,“我师父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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