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武功高强,当初何不带了她远走高飞?”
“我若要她随我浪迹天涯,便是要斩断她与家人的骨肉亲情。她纵肯与我走,也不会真正快乐。便如她亦知我不能为她堕入仕途,若勉强为之,必苦闷郁郁。”
“那你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做了别人的妻子,难道就不伤心难过?”
慕容旷低头不语,过良久方道:“每年我都会去一趟临安,远远地看上她一眼,得知她一切安好,便也安心了。”
徐晖不想竟而触动慕容旷的伤心旧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
远处有游子打扮的人牵马过桥,嗒嗒的马蹄声踩碎了满地斜阳。徐晖目光从那人身上掠过,不由睁大了眼睛:“嗳,那不是益山兄吗?”
慕容旷顺着徐晖所指方向望去,果然见是龙益山。二人追上去,从背后扯住他行囊。龙益山挥拳正要打,看清是他们两个,顿时乐了。
“益山兄,你来得可真巧,咱们正好一块儿去个好地方。”
当下徐晖带路,和慕容旷、龙益山二人往林红馆去。海棠树尚未到开花季节,只有些残叶贴在树枝上。然而那一片枯败的林子仿佛隔出了另一方世界。此处天地岑寂,只有归巢的鸟雀扇动着翅膀从头顶掠过,它们啾啾的歌声随着晚风在树梢间回旋。徐晖三人也都随之缄默,草叶间湿凉的露水沾着足底,洗去他们在尘世中沾染的尘垢。走出树林,傍水而建的林红馆便撞进眼帘。
大片晚霞像骆英的百褶石榴裙,在金灿灿的水面上铺开,再投到墙壁上,整座木屋就被涂上了一层奇异的绝艳之色。波光粼影在木墙的纹路间摇曳,笼着金红色的光,仿若幻想中的仙人幽居。
慕容旷和龙益山不由屏住了呼吸,连徐晖都像是第一次来时般震撼。他们走进林红馆,骆英正从后面的厨房里转出来,短袄旋裙,高挽袖口,露出半条浑圆光润的臂膀,水淋淋的手里提着几根青菜。
慕容旷深施一礼道:“武陵人误入桃花源,叨扰了!”
骆英笑盈盈地撩了撩腮边碎发:“武陵人来得正好,一淘进来帮忙吧!”
三人随骆英进了厨房,高天正把两条鲢鱼摔在案板上准备片鱼鳞。徐晖给大家相互引见,几个年轻人三言两语便即熟络。
骆英忽皱眉道:“咦,凌郁呢?怎地又没来?”
徐晖忙说:“她白天出门办事,说好了一会儿自己过来。”
像是回答他们对话似地,门帘一卷,凌郁的声音便飘了进来:“老板娘请客,我哪儿敢不到?”
骆英眉头一松,一把把凌郁拉进来,亲热地命令道:“凌少爷在家有人伺候,在我这儿可也不能吃白食!喏,这个糯米糕你来做!”
凌郁答应着,解了斗篷,卷起袖口,把手泡进水盆里洗了洗。徐晖瞥见她的手指和腕子在清水中波动,如同两尾银鱼,整颗心就像这水纹般荡漾开去。
骆英给每人都分配了帮厨的活计。本以为这几个大男人粗手笨脚,肯定只有引她嘲笑的份儿,没想到他们竟都做得十分仔细,尤其是龙益山,刀法工整,倒像是轻车熟路。骆英夸龙益山肉切得精细,龙益山红了脸只闷头择菜。慕容旷揽过话说:“益山可是我娘的高徒,是我们家响当当的二厨!我娘的好手艺我跟静眉都没学来,只有益山一点就通!”
大家惊奇地瞅着龙益山,如若慕容旷不说,当真瞧不出来这个高大憨实的小伙子竟有如此内秀。凌郁强把满腔负疚挤到内心最幽暗处,竭力融入这轻快的气氛中来。她庆幸与慕容旷同来的是龙益山而非黎静眉,那个咄咄逼人的小姑娘总能看穿一切,让她浑身不自在。
晚饭准备就绪,徐晖张罗着摆桌子。骆英却摇头道:“这顿饭我们不在屋里吃。”
“这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吃?难道要到屋外头吃?”高天奇道。
骆英狡黠地眨眨眼睛:“你们随我来便是。”
几个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随骆英从厨房后门出来,只见水边泊着一条乌篷船,船身开阔,足够他们六人栖身。徐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在船上吃呀!”
凌郁会意地笑道:“这片水一直通到太湖上去。我们可以边吃边赏湖上月色。骆英,真有你的奇思妙想!”
“那还不赶快把东西都运上船?”骆英招呼说。
大家都被这个主意鼓舞了,兴冲冲地把酒菜碗碟一一送入船舱。骆英点燃船舱中央的炭火炉,人人脸庞都被映成红彤彤的玫瑰色。
几个男子汉都自告奋勇去摇船。凌郁却道:“还是我去吧,你们也不识得水路。”
“凌郁说得是,你们就别逞强了!”骆英推一把徐晖:“嗳,你去给她搭把手!路不近呢!你也正好跟着学学!”
凌郁立于船尾,执木橹微一用力,船儿便贴着水面缓缓荡了开去。进入较开阔的水面,她将木橹交由徐晖。徐晖臂力更足,但他才一接手,船身就歪了,斜刺里向着岸边石阶撞去。一船人惊呼声里,凌郁奋力扳过船橹,船才擦边折回河心。凌郁教徐晖用木橹在水中调节船行方向的技巧,徐晖再掌舵,船总算能够七扭八歪地向前蛇行了。他全身绷得僵直,不敢稍有松懈。
凌郁和徐晖交替摇橹,在裹着寒雾的水上穿行。但听骆英倚在船头有一搭无一搭地哼着小曲,年少当及时,嗟跎日就老……歌声缥缈,不断盘旋低回。
他们迎着落日向西划去,晚霞却退得更快。天宇拉开湛湛夜幕,地形变得繁复曲折。凌郁执橹穿过狭长的水路和迷宫般的芦苇荡,终于划进一片波澜起伏的开阔水域。她宝蓝色的斗篷被晚风鼓起,像一片湖水飞到了空中。
“到太湖了。”凌郁轻声说。
徐晖望着这片开阔浩瀚如大海的水域,一时说不出话来。凌郁和他并肩站着,望向壮阔的湖面,真想把心掏出来,放进太湖的水波里,一股脑洗掉所有烦恼,从此心神俱澄澈。
正此时,月亮从水面上升起来了,无声地跳耀,投下万缕柔和光芒,为黑色的太湖披上了一层银纱。这月光充满了温柔的力量,霎时把凌郁震惊了。她心神澎湃,仿佛即刻便要抓住这力量的隐秘源泉,那里深藏着《拂月玉姿》的精髓与灵感。
沐浴在这纯净无瑕的月光中,徐晖情不自禁扬起头,想让自己和月光融为一体。他爱月亮生于黑夜却不隐匿于黑夜的尊严,爱她冲破重重帷幕放射光芒的力量。他更爱月光照在凌郁光洁的额头上,她的脸庞如白玉神像,似乎蕴藏着天地间最珍贵的秘密。
“说书先生讲的西施与范大夫泛舟太湖,便是如此吧?”
凌郁歪着头,眨眨眼睛说:“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装了这一整船的朋友。”
这个回答真是妙,徐晖忍不住笑了。同是这千古不变的湖水和月色,他们不但与恋人共赏,还有良朋挚友相伴左右,这不是比当年范蠡和西施更了不起么?有那么一刹那,徐晖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比他人生理想更高的意境。但那意境太模糊缥缈,惊鸿一瞥般打个闪亮,即又沉入水下隐匿不见。
“嗳,进来吃饭喽!”骆英探出头来喊。
徐晖回过神来,和凌郁矮身进了船舱。炉火烧得正旺,两侧的小窗都支起来,可以望见太湖月色,却也不嫌寒冷。一桌菜肴都摆好了,醇香的冬酿酒温热了尚未饮,每个人的眼里已然醉意荡漾。如此静谧的太湖,这般柔软的月光,可以尽情挥霍的年华,让人如何能够不深深沉醉?
慕容旷和龙益山先斟满了酒敬骆英这番盛情款待。骆英托着酒盅,仰头一饮而尽,脸颊上各簇着一团红晕,更添几分妩媚。
“主人算是略尽了地主之谊,贵客总也要有些答礼吧?”骆英支着头,调皮地为难他们说。
“主人说得极是。不过客人既不会烧菜,也未及带上家乡土产,可真是过意不去。那我只有胡乱弹奏一曲,权且算作答礼吧!”慕容旷从身后琴袋里取出琴来,转向凌郁道:“二……二弟,我们很久没一起合奏了,你可带了箫来吗?”
凌郁从腰间抽出洞箫,走到慕容旷身旁。慕容旷望着窗外略一沉吟,左手按弦,右手轻拂,一曲《水调歌头》便流水般淌了出来。凌郁把箫凑近唇边,从丹田里送出一口气,幽远的箫音融入了空阔琴声,正像是湖水上缓缓升起一轮明月。在座几人都听得入了迷。
重复上阙曲调的时候,骆英的歌声缓缓加了进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徐晖他们平日里常听骆英哼小曲,歌声酥软甜腻,撩人心弦,然而这一曲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却唱得清越悠远,荡气回肠。骆英唱着曲,仰脸望向窗外,双臂微微张开,仿佛要展开翅膀飞到月亮上去。坐在对面的高天默默望着她,心口上烫极了。就在这个瞬间,他恍惚拨开重重云雾,触到了她的一颗真心。
琴声、箫声与歌声相互交融,化成风汇成水溶成月光。徐晖望着窗外湖面,眼前渐有些模糊,似乎看到明月幻化成一片片白色的光粒落入太湖。这么快我便醉了么?徐晖睁大眼睛望出去,那白色光粒竟愈发清晰了。他不禁脱口喊道:“下雪了!”
大家纷纷向窗外眺望,果然见到细小的雪粒在空中飞舞。江南甚少落雪,此刻晶莹的雪粒细细密密顺着月光,从天上旋舞而下,为太湖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织毯。水波起伏,掀起白雪下黑玉般的湖水,仿佛皑皑白雪闪耀在山峦层叠间。而那一轮明月仍挂在天上,慷慨地洒下一波一波银色月浪。
他们雀跃着奔出船舱,全都喜欢地伸手去摸月光里的雪粒。慕容旷吞了一大口酒,那温辣流进肺腑,滚热了全身。他索性抱琴席地坐在落雪的船板上,拨出一段随性而作的曲调,和拍唱道:披君貂襜褕,对君白玉壶。雪花酒上灭,顿觉夜寒无。
这是李白在秋浦清溪的一个雪夜与朋友饮酒时所作的五言诗,诗中所写跟眼前情景十分切近。
大伙都称好,凌郁却迟疑着问道:“大哥,这唐诗也是可以入歌的吗?”
相较于谱曲成歌、在市井流传的阙词,绝句律诗一向被看作是文人雅物。慕容旷如此即兴而歌的确是不合规矩,因而凌郁有此一问。
慕容旷睨眼道:“那些酸里酸气、假道学的诗大概是入不了歌。不过我想李白的千首诗篇就是为了大声吟唱的。他写诗的时候,应该是一手握笔管、一手持酒坛,兴起处还会抽出长剑,借着酒劲在月光下舞弄一番。”
徐晖不懂得这些个文人规矩,但他喜欢慕容旷歌中的惬意与爽然,遂接口道:“喝酒时写的诗,当然就要大声唱出来了!”
“可不是吗!李白这个人,诗里写得最多的就是三件事,喝酒、云游、交朋友。人生就该当是这般痛快。”慕容旷扬声道:“益山,记得去年咱们还把《将进酒》编成歌来唱吗?”
龙益山笑道:“是呀,当时你抚琴,我击鼓相和,可真痛快极了!”
“好哇,再给我们唱一次吧!”骆英欢呼着说。
“不过是唱着玩的,况且……又未曾随身带着乐器。”龙益山脸上滚过一层微红。
“就用这个!”骆英伸手把船桨递了过去,拍拍船舷道:“敲坏了不用你赔!”
慕容旷散开手指,哗啦啦拨开七弦琴,琴声铮铮在寂静的月夜中格外清亮。他换了徴调,仰头唱道:君不见,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龙益山拿船桨按节奏敲击船舷,初时尚颇拘谨,随着慕容旷琴歌之声渐强,敲击之声也越来越有力。终于他自己也张口与慕容旷一起放声高歌。慕容旷瑶琴亮烈,龙益山木桨古朴,慕容旷歌声绵长,龙益山歌声沉厚,两人相互应和,气势如虹。
听着这激昂浑厚的歌调,徐晖和高天只觉得血脉贲张,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他们虽然记不全诗句,也情不自禁跟着曲调用鼻音哼颂,和成雄浑磅礴的山河背景。骆英亦加入进来,她的女声清丽高亢,环绕在男人们的歌声旁盘旋而上,直绕云霄。
凌郁自小受的诗书教育甚为端正严谨,但经慕容旷他们这样一唱,她也恍恍觉得,李白这首《将进酒》,原本就该如此和酒而歌。于是她不由自主拿起洞箫放到唇边,轻轻吹出畅饮欢歌之后的沉郁底色。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一船年轻人浑身都是气力,只愁没地方挥霍。他们闪着亮光的年华好像一片大洪水:“哗”一浪冲开了太湖的清冷与寂寥。
温过的冬酿酒后劲十足,慕容旷的醉意上来了,挨着凌郁喃喃自语:“我爹跟我说,人年轻的时候哇,都喜欢李白。李白就是什么都想管,什么又都不顾……什么都喜欢,什么又都不满……结果他一辈子……一辈子都又是大欢喜,又是大愤懑……
凌郁胸口热烘烘地,话便也多起来:“我义父就顶不赞成我读李白。他说李白做人太不管不顾,这人不是活在人世间,他是……他是活在天地间!因此上这么多年,也才出了这么一个李白……其他人,活在人世间,就不能不管不顾……就成不了李白……”
慕容旷用力摆摆手,大声说:“……他们说得也不尽然……我便活在人世间,也……在天地间……”
徐晖仰面躺倒在船板上,望向天上大而明净的月亮,眼中雪和月、天和水渐渐不分彼此。他的胸口像被什么打开了一样,有说不出的痛快,又有说不出的凄凉。
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夜晚。他们尽情地饮酒放歌,歌声在浩荡寂寥的太湖上飞扬,流传千里不散。徐晖心头惘然若失。他似乎预见到了这是最后一次欢聚,洁净如雪的友情将从此蒙尘,清亮如月的青春将随之流散。
目录
决裂
佯欢
惑众
花殇
杀伐
怒放
对峙
操戈
寻仇
神怡
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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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峙从未见过凌郁如此放纵地泄露内心感情,这烈火般的告白与哀求直令人畏惧。
他眼中闪过一刹那的疼惜与犹豫,
但终于锁住了眉头:婚礼年后就会举行,此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决裂
徐晖的理想简单明了。他想做大事业,想受人景仰,由人传诵。他渴望荣耀,渴望被人铭记不忘。然而对于一个出身寒微的年轻人来说,这就像一个难以企及的梦境那般虚幻。曾经他以为依傍司徒家族是条终南捷径,然而慢慢才看清楚,自己只是这棵大树上一片微不足道的叶子,被其他更繁茂的枝干所遮蔽掩映。倘若他足够努力,又有运气,二十多年后或许可以成为汤子仰那样的角色。但二十年如同一生那么漫长,他等不及,每天都梦想一夜成名。他的人仿佛陷进一片柔软的沼泽,愈挣扎,愈下沉,很快将被泥沙覆盖淹没,永无出头之日。
一夜成名,需要真木事,更需要可遇不可求的契机。徐晖做事兢兢业业,力争尽善尽美。司徒峙看在眼里,给了他更多机会,甚至晋升他的级位。然而这些长进只是按部就班,并不足以一鸣惊人。徐晖胸中怀着壮大的志向而不得舒展,每日走在人流之中,一颗饱满充溢的心仿佛随时要被满腔热望压爆。
然而如今他毕竟是雷组组长,有了更多机会参与上层议事,学习统领手下士卒。渡江返回姑苏后,司徒峙已单独召见了他三回,每回只是喝茶闲叙,并无紧急任务部署。这是司徒家族武士罕有的荣誉,每次迈进族主那间幽暗深静的书斋,徐晖心中既有受宠若惊的喜悦,也怀着拿捏不准的忐忑。茶汤蒸腾氤氲的热气后两道深邃的目光总在审视他,仿佛藏着无限深意。
不过最令徐晖感到难堪的还是他和凌郁的关系。人前凌郁是他的上级,无香斋议事时他要低头施礼,敬称少爷,听她发号施令。起初这种伪装多少填充着新鲜的刺激感,徐晖那一声“凌少爷”里,饱含着唯有凌郁听得懂的亲昵与戏谑,轻轻从舌尖送出来,留满口芬芳。然而日复一日,伪装似乎永无尽头,令人厌倦。凌郁白袍素裹,高坐上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仿若一块寒冰。徐晖仰头望去,有时候突然一个激灵,恍惚中疑心一切只存在于幻想,凌郁原本只是跟自己毫无瓜葛的冷峻少年。凌少爷淡漠疏远,海潮儿激烈深挚,她们竟仿若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哪。
而私下里,他们是倾心相爱的恋人。徐晖如此贪恋与凌郁独处的片刻光景。他每每长久地亲吻她,两情缱绻间,心中都隐隐疼痛,唯恐与她离散。她那般温柔热烈地回吻他,嘴唇芬芳柔软如花瓣,令他心神激荡,恨不能与她日夜厮守。避不开人处,他们便沿着河水并肩缓行,也不多言语,只是看天高云淡,流水潺潺,衣袖擦着衣袖,手指无意似地偶尔碰到一处,又缓缓挪开。
然而两个男子如此亲近,眼角眉梢挂着竭力掩饰也掩饰不尽的柔情,这情景落入旁人眼中,便容易生出许多暧昧的遐想。种种传言自他们从北方归来后不久便开始流传,人们望见他们一同走来就露出会心的笑容。那些闲话并没有立刻传到徐晖和凌郁的耳朵里去,大家毕竟有所忌惮,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事人往往给蒙在鼓里最后一个得知。但人们眼中窥视和猎奇的目光,毕竟在徐晖心头笼上团团窘迫不安。
有时他们一道出门,迎面碰上四组的弟兄,当面垂首行礼毕恭毕敬,待他俩走过,身后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