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洞若观火,正与王离对敌的那两个侍卫却有点摸不清头脑。他们得徐鸿渐传授这路简化白瞳枪,本觉使出这路联手枪法来,定然能够一举成功,谁知和王离一对,只觉对手的枪法有如一个极大的旋涡,有种要将他们手中的枪吸进去的感觉,而己方每一次攻击,对方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避,而且闪过后竟然还能反击。这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两人同时生了惧意,不约而同地想道:此人此人的枪术要远远比我们高吗?按理也只能如此解释,可如果王离的枪术要远远高过他们,为什么他又不痛下杀手,难道还要戏弄自己不成?

他们觉得王离高深莫测,却不知王离也一般这么想。本来一个照面中能换两三个枪势就算出手极快了,但他们这一个照面,三骑马卷个一团,双方都已换了六七个枪势,而且王离几乎有种被卷入了飓风的感觉。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的枪要被他们搅出手去。他越想越怕,但在旁人看来,这三人的缠斗实是平生难得一见,眼见这三人中有谁躲过了必杀的一枪,全都喝上了彩,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也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痛呼。

那是米德志翻身落马。

米德志身为冲锋弓队百夫长,枪马自然也非同凡响,但毕竟不是两个万里云的侍卫之敌。在对手的双枪齐攻之下,他闪过了一边,却闪不过另一边,被一枪顶下马来。虽然白垩枪无锋,伤不了人,可从马上摔下来也不是好玩的,他被摔得浑身酸痛,一时间亦爬不起来。只是几乎同时,另一边也传来“啊”的一声,那是一个侍卫被击落马下了。

那是一个陆明夷的对手。

陆明夷已抢到了一支白垩枪。这一路双手二段寸手枪是他从父亲的枪谱中体悟出来的,当真是天下再没第二人懂得。当一个侍卫挺枪向他刺开,陆明夷忽然将枪交到左手,右手一握抓住了对手的枪杆。本来这种单手枪肯定比不了双手枪的力量大,变化也不够多,但他突然以单手使枪,枪势却没什么大变化,让那两个对手亦大感意外。本来这两人联手出击,破绽相互弥补,只是陆明夷抓住了一枪,左手的白垩枪攻势丝毫不减,这等出奇制胜,他们亦从来不曾碰到过,还不等回过神来,陆明夷的左手枪已一枪正中右手边那人手腕,这人手一松,白垩枪已被陆明夷夺去,正在一楞,陆明夷右手白垩枪也已击出。

双枪术,在军中流传并不广泛。很久以前,还是前朝大帝得国时期,出过一个使双枪的好手,名唤宇文平,最后却死在黑眚枪姚仲唐手上,以后用双枪的人越来越少,已难得一见,万里云这支侍卫队还从没碰到过用双枪的人。刚才陆明夷以单手枪与他们对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陆明夷竟然会用双枪,这人白垩枪已被夺走,正在发楞,陆明夷一枪又出,这一枪正中他前心,将他刺得翻身落马,只比米德志慢得片刻。

方才双方还在缠斗,只不过一瞬间就有两人落马,刚击败米德志的那两人见势不妙,已打马向陆明夷冲去。王离在一边与两个对手缠斗,眼角却也见到了这番情景。米德志落马时,他的心一沉,心想这回再要赢真是势比登天,冲锋弓队的名号多半已保不住了,但陆明夷瞬间将一个侍卫击落马下,他心头又升起了一线希望。虽然平时对陆明夷根本没什么好感,但现在毕竟一同代表冲锋弓队与人交战,他也根本不多想,手中白垩枪舞了个花,将身子往鞍前一伏,带转了马向刚与米德志交手的那两个侍卫冲去。

那两个侍卫刚击败米德志,马上就要去对付陆明夷了。如果被他三人合流,陆明夷就算有通天之能,也将落败。王离已知自己要击败两个对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假如能缠住米德志的两个对手,给陆明夷争取到时间,陆明夷便能杀开一条血路,冲向靶杆,到时还有可能有一线胜机。这正是兵法中的所谓“弃己末枝,破敌首脑”。

他突然放弃了两个对手,冲向另一边,正与他缠斗的两个侍卫亦大吃一惊,打马追击。三骑马一前两后,追了个马头赶马尾,此时击败了米德志的两个侍卫正待向陆明夷冲去,见一边已有一骑马杀过来,两人出手比脑筋更快,当即挺枪迎击。也就在这时,陆明夷手中双枪一错,已将对手的枪击在一边,与他擦身而过,直向靶杆冲去。

他已有双枪,若与对手相抗,取胜已不算太难,但总要耽搁一点时间。他的脑筋转得极快,米德志落马后,自己虽然也击落了一个敌人,但敌我之比不是接近了,而是更为悬殊,就算自己能够将这人也击落,但这般一耽搁,定然也会落败。

现在唯一的一线胜机,就是速度。

靶杆下守着的四人,有三个为了防御箭矢,已然下马,那么自己干脆不以弓箭进攻,而是不顾一切冲上。以自己的双枪,在一瞬间击敌之不意,应当还会有一线希望。一刹那他已打定了这个主意,便一催马,掠过了对手,直向靶杆冲去。

米德志和一个侍卫落马,王离突然弃斗,转而攻击米德志的对手,这番变化只不过极短的一刻,靶杆下的小庄亦看得目瞪口呆。对手非同凡响,极其顽强,他早就知道,但也没料到竟然会顽强到这等地步。只这般稍一分神,陆明夷已如狂风暴雨,打马直冲而至。小庄更是惊心,厉声喝道:“上前!”

他身为侍卫首领,大有指挥才能。陆明夷跃马突至,在步下对付他自然大为不利,但这时候再上马,实已来不及了。就算上马再快,但陆明夷这等狂飙突进之势,只怕还没在马背坐稳,陆明夷的长枪就能击中靶杆上的铜锣。现在上上之策,便是索性不上马,直接步行迎接,抢到最后一点时机,因为,担任最后守御之责的还有自己。

他命令甫下,陆明夷手提双枪已如飞而至。他本来打算的正是那三个侍卫翻身上马,而他就趁这时机抢到靶杆前。他有自信,就算自己会被击落马下,但肯定能够敲响靶杆上的铜锣,那这场比试自己也已赢了。只是对手居然并不上马,而是步行上前抵御,也让他有点意外。只是陆明夷应变之能极强,手中双枪直如行云流水,双枪一起一落,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已分别中枪。虽然白垩枪伤不了人,但这些侍卫却也信守规则,要害中枪便退后不战,等若已死。剩下的一个见陆明夷转眼间就击倒了两个同伴,暗暗心惊,仍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顶上。

再击倒这个侍卫,靶杆就在眼前了,胜利也已唾手可得,陆明夷双枪在手,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第二章 火渐燎原

校场上,万里云看得亦有点喘不过气来。

冲锋弓队的三个百夫长,本领之高,一至于此。就算最先落马的米德志,也已非寻常人可比,王离和陆明夷两人更是让他大吃一惊。现在王离和陆明夷实际上都在以一对四,陆明夷还可以说是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王离一枪一马,被四个侍卫围在当中不住打转,虽然有点岌岌可危,却仍然未露败象,看样子还能支撑一阵,而陆明夷更是突如其来,冲到了靶杆边上。

真要被击响铜锣不成?他想着。就在这一瞬间,陆明夷却已陷入了绝望。

他面前,步行的对手只剩下了个,但就在他要刺中此人时,边上一杆长枪忽地伸了过来,正击在他的枪杆上,将他的枪击得撞向一边。

那正是小庄。小庄本来立马在靶杆下,此时终于也冲了上来。他紧盯着陆明夷,喝道:“快上马!”

让那三个侍卫步行上前抵御,为的正是这一刻延缓。现在自己抢到了这一时机,有自己在前,后面还有与陆明夷先前相抗的一个侍卫正冲过来,马上又要成为两人联手对付陆明夷之势,到时这个步行的侍卫再翻身上马,三个人共同相抗,陆明夷再无胜机。虽然陆明夷方才疾如闪电的进攻使得自己的防御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现在这缺口已被弥补,那边王离落败也已在片刻之间了。

胜机已定!

这四个字不仅闪过小庄心头,陆明夷心头也同样闪过这四个字。只不过,他也知道,将要定下的胜机,是对手的。

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吗?他手握长枪,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小庄正挡在他的身边,陆明夷亦知道小庄身为侍卫首领,本领定然也是这些侍卫中最高的,自己纵有双枪,能不能击败他仍是未得而知。他心思之快,实还比手中长枪更甚,左手枪忽地向小庄一点,小庄见他左手单手出枪也不逊于旁人双手出枪,赞了一声“好”,持枪将陆明夷的枪挡开,心想:你左手枪先攻,右手枪肯定马上就攻过来了。挡他左手枪还只用了五分力,余力尽在防着陆明夷右手枪刺来,谁知陆明夷厉喝一声,左手枪一收一放,重又刺来,同时,右手却是一掷,右手枪破空而出。

投枪!

军中一般没有专用投枪的,专用投枪比较难,因为必须有个跟班随时为他补充,不然手中枪一投出便成了赤手空拳,对于士兵而言,当然不可能专配跟班。不过,虽然一般不用,但几乎人人都练过投枪,将此作为最后一招。小庄见他双枪齐出,这才明白陆明夷打的是这主意。他若去挡投枪,陆明夷的左手枪便可将他击落马下,若挡陆明夷的左手枪,这投枪又将击响铜锣,当真不能两全。但他仍是面色如常,厉声喝道:“大宽!”

这大宽,便是正要去上马的第三个步行侍卫。现在大宽在他身后,虽然看不到,但小庄相信这个同伴定能挡住投枪。果然,大宽听得小庄的一喝,头一仰,已见一支白垩枪正飞过来,直取靶杆上的铜锣。他将手中白垩枪往地上一撑,人已一跃而起。他枪马功夫很好,步下功夫却也不逊于马上,这一跃竟比陆明夷的投枪还高,伸手一把抓住了陆明夷的投枪。

投枪不能见功,其实却已在陆明夷意料之中。投枪的准头不够,虽然自己离靶杆不远,但能不能击中铜锣,他心中也是没底,他真正的打算也并不是投枪。一投出右手枪,右手手腕一翻,已伸到左肋之下。此时左手正将白垩枪刺出,他的右手一把抓住枪杆,向前掷出,左手却放开了枪杆,伸向背后。只是刹那间,左手枪也已掷了出去。小庄虽然全神贯注地防备,却也没想到陆明夷连左手枪都能投出来,他大吃一惊,但手上仍是不乱,将白垩枪一竖,已将陆明夷的左手投枪格开。

这仅仅是极短的一瞬间发生的事,就算与陆明夷正面相抗的小庄,靠的也仅仅是本能,周围的观众没有一个说得上来陆明夷在这一刻做了些什么,只知他手中接连投出长枪,简真生了七八条手臂,全都惊得呆了。本来都在看着王离,此时所有人目光都到了他身上,却见陆明夷双枪都已掷出,左手伸到背后,也已摘下了冲锋弓。

连珠箭。

这才是陆明夷真正的最后一手。

陆明夷知道,自己已全然落在了下风,根本不可能再取胜了。但先前抢到的这一点先手仍然可以利用,也唯有利用这一点先手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他摘下了背后冲锋弓,心道:面前两人对付投枪,肯定及不上我出手快,要担心的只是身后那人三清庇护,但愿他慢一点!

他心里这样想着,但身后已然感到了一股凉气。不用回头,陆明夷也知道,先前与自己对抗,后来被自己闪过的那个侍卫,终于赶到了。

抢在自己摘下冲锋弓之前。

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一瞬,陆明夷心境反倒一片空明。“为者未必成,不为无成者。”他想到了小时母亲跟自己说过的这话。母亲说,这是父亲离开家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意思是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做就肯定不能成功。

就算有再微弱的希望,也一定要坚持下去。这就是自己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曾经名满天下又默默无闻的父亲留下的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吧。陆明夷想着,抿着嘴,仍然摘着背后的冲锋弓。

也许,在自己摘下冲锋弓之前,背后那人的一枪便已击中自己。那样的话,一切便已结束。只是,这样的结果,和敲响铜锣一样,仅仅还是未来的一种可能,即使那是迫在眉睫的可能。

就算是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

向陆明夷背后发出一枪的侍卫,此时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和同伴一起向陆明夷攻击,结果同伴被击落马下,自己又被他闪过。这种一败涂地的屈辱,让他实在难以忍受。现在陆明夷终于也逃不过自己一枪,定然要被自己击于马下了。

他正在高兴,背心突然一疼。虽然这疼痛算不得什么,但他的心刹那间却凉了。

那是被白垩箭击中了!

如果他装作不知,手中白垩枪仍是刺出,依然可以刺中陆明夷背心,只是他还是停住了手。

规则上说,比试中只消被击中要害,就必须立刻退出,不再纠缠。此刻,这侍卫心中既是懊悔,又是痛楚,但也有几分佩服。

击中自己的,无疑是王离。王离现在被四个人围攻,本来就在苦苦支撑,随时都会落马,但他在这等情形之下竟然还能发出一箭来。这些对手的坚忍,实在比他们这支侍卫队更强。

正如他所想,放出这一箭的正是王离。王离被四个侍卫围攻,眼角却一直在盯着陆明夷。陆明夷能冲到靶杆前,实是自己替他将对手接下的缘故,虽然他平时对陆明夷很是不睦,但现在却只盼着陆明夷能够成功。见陆明夷背后有个侍卫冲过来,眼看就要刺中,王离心中比陆明夷更为焦急。

自己已不可能取胜了,陆明夷再一落马,冲锋弓队就将彻底消失。王离对冲锋弓队这名号极为自豪,几乎看成了自己的性命,此时他心目中已全然没有了对陆明夷的妒忌,想的只是要让陆明夷一箭成功。只是他射出一箭,哪里还闪得过边上四人的齐攻,四支白垩枪齐齐刺来,全都刺中了他。几乎是啪的一声,四支白垩枪齐着。因为是从四方齐中,王离反倒没有摔下马来,仍是直直坐在马上,只是上半身尽在白垩粉尘中。

也就在王离被击中的同时,陆明夷手中的弓已拉开了。

他搭上了三支白垩箭。

陆明夷一直在苦练连珠箭,但现在要连射两箭还有自信,要连射三箭却有点勉为其难。他虽然不知王离助了他一箭,只道身后那侍卫随时都会一枪将自己捅下马来,因此将白垩箭搭上弓时,手指都不禁有些颤抖。

这是最后一搏了。他想着。成败就在此一举。

一时间,陆明夷的脑海中空明一片,什么都没有,唯有手中弓、掌中箭。冲锋弓队向来就对弓术极为看重,陆明夷最近更是一直在苦练弓术,出手更是纯熟无比。当他将弓弦拉开时,已什么都不想,眼中唯有面前不远处挂在靶杆上的铜锣。

小庄也已看到了陆明夷拉开了弓。在这个时候,他刚格开陆明夷掷来的白垩枪,见对手如此之快就拉开了弓,他的心不由一沉。他们这侍卫队虽然同样对弓术相当看重,却也没有像冲锋弓队一般将骑射与枪马并列,因此他根本想不到有人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弯弓搭箭。只是他身为侍卫队首领,确非易与之辈,手中枪刚磕开了陆明夷掷来的白垩枪,毫无滞涩,已一带马,长枪趁势横扫过去。而这时,陆明夷的手指一松,箭已射出。

“啪”。

小庄的枪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将一支白垩箭击飞。但小庄的心却更沉,因为他看到,陆明夷放出一箭后,长弓动也不动,从弦上却又射出一箭。

连珠箭!

小庄几乎要叫出来。眼前这对手,年纪还不大,居然已练成了连珠箭!如果有时间,小庄一定会绝望地大叫出声,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想,腰一用力,人已在马鞍上站了起来,再一用力,人便从马上跃了起来。

他是要以身挡箭!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陆明夷的第二箭已然射出。这一箭射来,正被小庄的肩头挡住,而此时,周围的人都张开了嘴,正待发出他们的惊呼。只是小庄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陆明夷手上,放出了第三箭。

挡下两箭,是小庄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才能达成,对这第三箭他却已无能为力了。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这支箭从自己还在半空中的身边掠过,甚至还能看箭头包着的白垩包里漏下的粉尘,打着转,直取靶杆。而此时,已再没有人能够防守了。

“当”一声。此时,周围人的为小庄舍身挡箭之举的惊呼才刚发出,随即却是欢呼。这一场比试当真看得人目不睱接,魂不守舍,攻守双方都几非凡人,虽然陆明夷最终射响了铜锣,但欢呼的人中也无一不想:若是我,只怕根本挡不到现在。

铜锣一响,万里云一下站起。边上的军官见主将突然站起来,都吓了一跳,心道:万将军会不会恼羞成怒啊?万里云的侍卫队好大名头,这一次以十对三,最终还是让那三个人击响铜锣。他们只怕万里云怒火上来,会让冲锋弓队三百户吃不了兜着走。有几个厚道点的便想是不是该上前趁机缓颊,让万里云有个台阶好下,毕竟冲锋弓队之强,确属难能。谁知这时边上有个传令兵已先行过来,禀道:“万将军,冲锋弓队全队前来请愿。”

万里云皱了皱眉,喝道:“他们请什么愿?”

冲锋弓队现在才两百来人,但两百多人整齐划一地上了校场,声势还是不小。那传令兵道:“他们递上来一份请愿书,说冲锋弓队上下一体,三百户对将军不恭,将军若有责罚,他们愿一体担之。”

万里云怔了怔,突然露出了点笑意:“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支人马。”他看了看边上的徐鸿渐,微笑道:“徐兄,看来我还看走了眼。”

徐鸿渐也微微一笑,轻声道:“一切听从大哥安排。”

万里云笑了笑,高声道:“好吧,请三百户和小庄过来缴令。”

此时王离、陆明夷、米德志和小庄都走了过来。王离和米德志身上尽是斑斑的白点,王离身上更甚,陆明夷虽然身上没有中枪,但也累得筋疲力尽。相形之下,小庄只是肩头有一个白点,他跃下马来是有意为之,并不狼狈,但现在的神情却极是沮丧。一到近前,小庄便恭身一礼道:“禀万将军,末将无能,有负将军厚望。”

万里云倒是温言道:“小庄,你也尽力,去歇息吧。”说完,扫了王离、陆明夷和米德志三人一眼,高声道:“三位将军,辛苦了。”

冲锋弓队意想不到的战斗力,让万里云也有点吃惊。陆明夷听万里云的口气,心中终于一宽,忖道:这一番真个赌中了。

他不像王离那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万里云初来此地,他就很注意打听万里云的为人。“颇为爱才,性情也相当宽厚。”他能够挺身支持王离,正是出于听到的这个风评。看起来万里云真个和传说中的那样爱才,自己三人的表现一定让他刮目相看。

万里云扫了他们一眼,又道:“徐鸿渐将军。”

徐鸿渐从他身边闪出,躬身一礼道:“徐鸿渐在。”

“即日起,冲锋弓队恢复番号,隶尔麾下,由徐将军你一手重建。”

“遵命。”

徐鸿渐是万里云的换帖兄弟,也是他的副手,万里云让徐鸿渐重建冲锋弓队,可见他是准备和毕炜一样,把冲锋弓队当成自己的亲兵了。王离眼里登时有点湿润,深深一礼道:“多谢万将军。”他这般一谢,陆明夷与米德志也只好跟着行礼,只是陆明夷心中却反而有点不安。

万里云让徐鸿渐来重建冲锋弓队,这一点倒让他有些意外了。固然冲锋弓队的地位能够提高,只是,若从此冲锋弓队成了万里云的御林军,上阵的机会岂不是少了?只是他虽这么想,脸上仍是什么声色都不露,只是躬身行礼。

这一次冲锋弓队绝处逢生,非但不撤销番号,还成了主将亲信,冲锋弓队上下全都大感振奋。王离本来对陆明夷和米德志都有些看不起,但经此也对他们大为改观了,平时亦有说有笑。更让他兴奋的是,徐鸿渐进驻冲锋弓队,将冲锋弓队扩编到六百人,但百户却没有增加,仍是他们三人。这样他们三人每人麾下便有两百兵员,军衔虽然未升,实质上却都已升到了骁骑。看来,只消一有战功,他们都将晋升一级了。

陆明夷本来还担心成为万里云的亲信后,上阵的机会不多,但这个担心很快就证明是多虑。到了十月初,徐鸿渐将冲锋弓队组建全备后,万里云便下达了一条命令,从军中抽调三千人,由徐鸿渐率领前往东平城,作为援军前往南安城。

南安城是闽榕省首府。今年七月中旬,东平水军在五羊城外经历了一场大败,当时东平陆战队刚出发,准备进驻南安城,对五羊城发动水陆合围之势。但随着东平水军意外的大败,闽榕太守高世乾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因此当八月初,东平陆战队依造计划抵达南安城下,本来要进驻南安城,随时准备南下攻击,不料面对的却是紧闭的南安城门。

“共和者,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是故共和之刀枪,不向民众。”

以此为由,高世乾坚壁清野,打出了“再造共和”的旗帜,终于公然反对大统制了。其实人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号称不败的邓沧澜元帅的水军也败了,连“水战第一”这名号都被五羊城里后起的少年将领郑司楚夺了,本来就与五羊城走得近、又对大统制不满的高世乾终于解除了后顾之忧,也就公然与五羊城走到了一起。

八月三日,本来准备进南安城休整的东平陆战队发动了对南安城的围城战。南安城虽是天下名城,但闽榕省不是军区在地,高世乾手下也不过几千防卫军而已,本来两万余东平陆战队觉得定然一举拿下,谁知南安城的守御竟是出乎意料地强。后来他们才知道,主持南安城防卫的是从五羊城而来的一个少年军官,名叫高鹤翎。

高鹤翎和高世乾是同族,还有点亲戚关系,因此申士图将他派到南安城当客将。高鹤翎年纪甚轻,却是五羊城后起将领中的佼佼者,第三代七天将中名列第四。五羊城第三代七天将,三个在水军中,号称“水天三杰”,四个在陆军,高鹤翎则是号称其中防御第一,有“铜墙”之称。同时,高世乾暗中已将防卫军扩编到了万人以上,高鹤翎将这一万多兵力用得灵活多变,城外两万多东平陆战队围城一个多月,竟然毫无寸进。就在徐鸿渐他们这支部队出发之际,邓沧澜再次向大统制上书,说明利害,将南安城下的东平陆战队全军撤回。这样,高世乾的高安防御战历时一个多月,获得了胜利,徐鸿渐这支增援军也就相应改变行军路线,转向东平城。

集中优势兵力,发动决定性的一击。这是邓沧澜的策划。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五羊城出乎意料的顽强使得他最初的计划破灭了。好在东平陆战队围困南安之战只在开始进行过强攻,因此损失并不大。只是水陆双方皆铩羽而归,虽然东平水军败在本来就声名赫赫的五羊水军手下,算是情有可原,但东平陆战队居然在本以为没什么实力的南安城下吃了个亏,却让士气大受影响。

十一月初,进入东平城的陆明夷本来以为会看到一派萧条的景象,但眼前所见却让他大吃一惊。

现在的东平城,已经集中了六万大军。除了水军北战队,从另几大军区调来的援军也大多已经抵达。只是在东平城里,却根本看不到接连失败后的沮丧之情,到处都是昂扬的斗志。

“胜败乃兵家之常事。”

这句话本来也是解嘲的话,但从东平驻军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倔强和不服。上一次出击,终究过于急躁了,像水陆两军不能同时出发,就是一次败笔。不过,这一次邓元帅已得大统制全权委任,并且上一次被革职的上将军胡继棠也官复原职,将来统率陆军。此番二次水陆并济南下,必将作雷霆一击,一举消灭五羊城。

听得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时,陆明夷表面上也表示了一番欣喜,但心底却有种无法对人明言的沮丧。

看来战争就快要结束了。自己想要在这一番风浪里崭露头角的梦想,看来还要推迟。也许,希望仍要寄托在西原的薛庭轩身上吧。

陆明夷这样想着。现在他作为重编冲锋弓队三百户之一,驻扎在东平城,天天训练磨合,随时听命,准备随着大军南下。只是好几次在梦里,他都对郑司楚这个夺走了邓沧澜“水战第一”称号的五羊城少年将领当面说道:“不要就这么失败了,再翻起些大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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