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摩千风受命来当向导,心里确是极不情愿。但他明白自己闹过哗变,还曾经算是南军一员,细算起来,现在都是降将的身份。事后大统制不曾阵罪,官复愿职算是恩大如天了,已没了当初的冲霄壮志。这次听得要给陆明夷当向导,他更加不乐,但军令如山,不来又不成。听陆明夷说得如此客气,心里多少好受了些,心道:“这陆明夷年纪不大,倒还大度。”忙还了一礼道:“陆将军,胡上将军有命,不知陆将军何时出发?”
陆明夷听他马上就要走,心想这夜摩千风倒是个急性子,怪不得当初不分青红皂白,接到乔员朗假冒金生色的伪令就哗变了。看他三人已是整装待发,便道:“不休息了么?若不休息,我交待一声,马上就走。”
夜摩千风见陆明夷直爽至此,心中不快已少了许多,便道:“好,末将随时候命。来,王佐,可放,你们也来见过陆将军。”
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两人都见过陆明夷,但在东平城夜摩千风哗变时,陆明夷尚是个小军官,军衔连他两人都不如,现在却连升数级,已是和夜摩千风平级的都尉了。两人上前见了礼,陆明夷也都还了一礼道:“三位将军,请你们先在营中稍候,我马上过来。”
夜摩千风答应一声,与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两人进了陆明夷的营帐。一进营里,夜摩王佐先惊叹起来:“大哥,这小子带了这么多书!”
其实陆明夷案头也没多少书,不过十来本而已。只是行伍中人,看见书大多头痛,陆明夷平时有闲就读读书,在他们看来自是异类了。夜摩千风也是个不读书之人,看着这十几本在案头堆成一叠,亦叹道:“王佐,你可别当面叫出那小子来。”
夜摩千风哗变时,被陆明夷枪刺落马,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为了救他,也曾和陆明夷对过几枪,对这少年将军,他三人既是佩服,同时也不服气,因此背后时常说是“那小子”如何如何,夜摩王佐也说得惯了,一时改不了口。反正后,夜摩千风一直未得重用,夜摩王佐与谷可放两人更是不忿,平时说起“那小子”来,更加带着恨意。但上一回夜摩王佐奉命充任大统制特使与陆明夷见过一面,回来却说陆明夷人挺不错,他们对陆明夷才算稍有改观。待看到陆明夷在军中也是手不释卷,夜摩千风还不算什么,夜摩王佐却想起了邓帅昔年就有“手不释卷”之名,没想到陆明夷亦有此风。他听夜摩千风告诫自己,点了点头,又叹道:“千风大哥,我们也真该多读点书。”
现在大统制破格提拔的三将中,霍振武当初虽是聂长松麾下,但他们到东平城并不太久,也不认得霍振武,后来傅雁书倒是见过的。傅雁书是邓帅弟子,平时有闲,别个军官大多去饮宴作乐,傅雁书却总是在看书,在夜摩王佐看来,大概大统制赏识的都是些爱读书的人,只怕那霍振武也很爱读书。夜摩千风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去读,也还来得及。”
夜摩王佐没说什么。不过夜摩千风倒没想到,这个族弟后来还真个励志苦读去了。他们在陆明夷营中坐了没多少,门帘挑起,陆明夷拎着几个小包走了进来道:“三位将军,出发吧。”
夜摩千风道:“陆将军,就你一个人么?”
虽说出去勘探测地形,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至于就他们几个人。陆明夷笑了笑道:“同去的人我已点齐了。”
“点齐了?”
夜摩千风三人都吃了一惊。刚才他们一直坐在营中,外面并没什么响动,陆明夷道:“是啊,他们就等在外面,马上就可以走。”
夜摩千风更是吃惊,走出门外,却见外面已有数十个骑兵等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等到这儿了。他脸色微微一变,忖道:“想不到这小子陆将军他治军严整如此!”陆明夷年轻不大,纵有勇力,他也觉不过是个一勇之夫而已。却不曾想到陆明夷治军竟然如此有效,这数十个骑兵来到帐外,他们居然一直不曾发现。夜摩千风本来对胡继棠派自己做向导有点不满,直到此时才算有了信心,心想与陆明夷一同出去,说不定真能建下奇功。他道:“好,事不宜迟,陆将军,走吧。”
陆明夷将手中小包递给他们道:“三位将军,这儿还有点干粮,带着路上吃吧,希望我们此行顺利。”
夜摩千风接过小包,见沉甸甸的,里面多半是干肉干饼之类。他把小包挂到鞍边,跳上马道:“陆将军,那随我们前来。”
山脚下,胡继棠一军足足有七万之众,连营数里,他们这几十个人离开营帐,自是不会惹人注目。一路上,陆明夷都在向夜摩千风打听着此处地形。夜摩千风是天水人,清穹城一带本来仅仅是个小镇,很多小地方他也只知其地,不知其名,听陆明夷说来却是连一个小小村落都如数家珍,不禁佩服,心道:“难怪他能升那么快,这小子真个不凡,不仅仅是枪马出色。”
他们一路说,一路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已走出了里许,正是清穹城的对山。隔着一道飞鸟难越的大峡谷,看得到对山的清穹城里灯球火把星罗棋布,陆明夷叹道:“从这儿看过去,简直近在咫尺,却总是攻不上去。”
夜摩千风道:“看山跑死马。这儿看过去虽近,走过去,快马加鞭也得大半天时间。陆将军,若到了后山,尽是些荒林,连我也不太认得了。”
“没有住户么?”
“原先可能还有些猎户,现在只怕逃光了。”
战事就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也不会有人留在这地方了,那些人多半已逃得一个不剩。陆明夷看了看道:“这峡谷能穿过去么?”
这峡谷名叫鹰愁峡,便是极言其宽,连鹰都飞不过。其实鹰自是能飞过,人要走过去却真难如登天。因为这一道峡谷分隔南北,两座山头的树都大不一样,对面的山上大多是松树,这边却是些榆树。夜摩千风道:“七十里鹰愁峡,上面又没桥,下面水流又这般急法,哪个过得去?所以这边都没人住,那边才有些猎户,打得了猎物去清穹镇卖。陆将军,天也快黑了,要打尖了么?”
陆明夷见天色渐暗,这儿本来就几乎没路,天黑了更是难行,便道:“好,歇息吧。阿亮,传令下去,升火必要在北面有遮掩。”
陆明夷带出来的,是五十个冲锋弓队,带队的正是齐亮。齐亮答应一声,夜摩千风却有点诧异,等他传完令,问道:“陆将军,为什么要在北面有遮掩?”
“以防清穹城里发现。”
他们是在鹰愁峡南边,北边就是清穹城所在的山,如果随意生火,清穹城里只怕会发现。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清穹城看到这儿有火光,也未必想得到是他们在勘测地形。只是夜摩千风见陆明夷想得如此深远,亦是佩服,叹道:“陆将军,你想得可真是周到。”
陆明夷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叛军未必会看到,看到了也未必会猜到,但终究还是多长个心眼为是。夜摩将军,还请你们赏光与我一同用餐,也好再商量一番如何?”
夜摩千风听他邀请自己三人一同吃饭,倒没什么不乐意。此时士兵已找了块空地扎下营来生火造饭,夜摩千风和两个义弟则与陆明夷一同看着地图商议,说了没一会,齐亮带着几个士兵端着几个盘子过来道:“明夷,饭菜都做好了。”
夜摩千风平时吃的是军官灶,还嫌无下箸处,见端上来几碗米饭,再是一点平常煮过的肉干干菜,倒有一碗肉汤,里面也不知是只什么鸟,分明就是士兵灶,暗自着恼,心道:“你是故意的么?”却听陆明夷道:“阿亮,野味打来了?这是什么鸟?”
齐亮道:“这个我们也不认得,还是刚打到的。”
夜摩千风三人方知这只鸟还是刚去打的野味,都是一愣,夜摩王佐已问道:“陆将军,你平时不吃军官灶?”
陆明夷苦笑了一下道:“真是抱歉,平时也吃惯了士兵灶。好在饭还多,管饱,三位请用吧。”
夜摩千风三人听了,不禁肃然起敬。共和国的信条是以民为本,以人为尚,人人平等,但事实上怎么可能人人平等?单单一个伙食,就分军官灶和士兵灶,而军官灶也有等级之分,陆明夷这样的军官平时只吃士兵灶,实属难得。夜摩千风端起碗来道:“出门在外,自是应当的。陆将军请。”说罢,自己先扒了两口饭。
吃罢了饭,三人告辞回帐歇息。等他们一走,齐亮小声道:“明夷,你这样怠慢他们,不怕他们不满么?”
陆明夷笑了笑道:“看菜吃饭,看什么人也该说什么话。这三人都不是易与之辈,不让他们心服,他们也不肯听我的话。”
陆明夷这一番,却已不无做作了。就算出来得太急,出门时带点食材自也不难,但他故意只带士兵灶的食材,为的正是要让夜摩千风三人有一个自己刻苦自律的印象。这三人都曾被自己手擒过,对自己也肯定怀有不满之心。与其去讨好他们,不如干脆让他们知道自己与寻常军官不一样。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便道:“阿亮,这儿已是荒郊野地,今晚巡逻要多加岗哨,以防意外。”
齐亮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从一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陆明夷治军既严,冲锋弓队的军纪更是严明,因此这声惨叫越发显得响亮。陆明夷没想到自己刚说要以防意外,居然真个马上就出意外,吓了一大跳,喝道:“出什么事了?”
他和齐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只见有不少士兵围在一处,刀枪俱已在手。齐亮喝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士兵闻声扭过头,叫道:“齐将军,陆将军,是是鼠虎!”
鼠虎!
陆明夷也吓了一大跳。鼠虎是一种凶猛的野兽,其实也就是特大号的老虎。这东西凶残狡诈,而且行动极速,如果单身行人在野外碰上,十有八九会丢命。他道:“鼠虎伤人了没有?”
“是葛新。葛新刚才巡逻,被林子里窜出的一头鼠虎咬住了腿,幸亏弟兄们出来得早,拦住了鼠虎退路。”
鼠虎虽然凶猛,可胆子并不大,他们在此扎营,足足有几十个人,照理鼠虎闻声早就远遁了,也不知这鼠虎为什么有点特别。陆明夷道:“葛新人呢?要不要紧?”
“还被鼠虎拖着。”
一听鼠虎还拖着人,陆明夷心里便是一跳。他向齐亮道:“阿亮,快去看看。”
他们走到近前,只见士兵们已围成一个圈,当中正是一头鼠虎。平常鼠虎毛色有褐有黑,这头鼠虎的毛色却泛出黄色,两颗眼珠还灼灼放光,口中咬着一个人,自是那叫葛新的士兵了。这葛新已是声息全无,一条腿被鲜血染红。陆明夷喝道:“为什么不放箭?”
边上一个士兵听得陆明夷喝问,忙道:“陆将军,我们放过箭了,可这鼠虎皮厚得要命,箭竟透不进去。”
他刚说完,正好有一支箭射出。冲锋弓队人人精擅弓术,这一箭离得又近,射得更准,对准的正是那鼠虎的头颈。但箭去如流星,射到鼠虎身上却如射到了一个极滑的圆球一般,箭一下滑开,果然射不进去。
这鼠虎果然有点特别。陆明夷想着,喝道:“给我一张弓!”
边上有人递过来一张弓。这弓比陆明夷用惯的要软一些,但也不算弱了。用这样的弓,连珠箭只怕射不出来,但平时射一箭也已足够。陆明夷搭上一支箭,对准了鼠虎一箭射去。他的弓术现在已超越了王离,几可称得上军中无双,但这一箭仍是滑开,依然射不进去。那鼠虎被射了几箭,似乎也有害怕之意,拖着人向后一退,缩到了一棵大树边。只是这鼠虎害怕,缩成一团后,更难射得进去了。陆明夷射了两箭,见鼠虎还是不肯放开口中所咬之人,他一咬牙道:“出枪!捅死它!”
他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了夜摩千风的声音:“陆将军,别让人靠近它!”
陆明夷扭头见夜摩千风带着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两人过来,问道:“夜摩将军,为什么不能靠近?”
“这是铜甲鼠虎,比寻常鼠虎更凶悍,不能靠近的!”
陆明夷更是诧异:“为什么不能靠近?”
“铜甲鼠虎身上不受刀箭,只有肚腹方能受伤。靠近它,只是白白送死。”
陆明夷也不知这铜甲鼠虎身上为什么不受刀箭,但见这鼠虎的毛色似乎真有铜色,仿佛披了一层厚甲一般。见有士兵又要靠近它,那鼠虎缩成一团,眼中却露出凶光,陆明夷喝道:“不要近前!”说着,身边士兵手中拿过两支长枪,已大踏步走上前去。
原来这铜甲鼠虎生在松林中,松树流腊,鼠虎背上平时积满松腊,又常在沙地打滚,久而久之背上毛皮便如一层甲胄一般。陆明夷听得鼠虎只有肚腹才能刺入,但这鼠虎在地上伏成一团,要刺中它肚腹着实不易。他手持双枪大踏步上前,边上士兵见势也要上前,陆明夷喝道:“大家不要上前,弓箭准备!”说罢,左手一枪便刺向鼠虎的眼睛,心想就算你身披铜甲,总不能连眼珠都披上甲胄。
他出枪极快,但鼠虎闪得也快,头一侧,已闪过了陆明夷的长枪,陆明夷左手一下扎到了树下。夜摩千风见他一枪没扎中鼠虎,反扎到树下,心头一凛,心想你没能伤它,鼠虎可要伤你了。他正要惊叫,却见陆明夷的右手枪如风驰电掣,已从左手枪上面刺了下去,正插在鼠虎颌下。陆明夷只觉枪上吃力,右臂奋力一压,喝道:“开!”他力量不小,想单臂举起鼠虎自是不能,但有左手枪架着,便如一个杠杆一般,一下将鼠虎头挑得抬了起来,露出了灰白色的肚腹。陆明夷见它肚腹露出来了,急道:“射箭!”
鼠虎的嘴里还有一个人,而陆明夷也就站在鼠虎跟前,一个不小心,便要误伤到人。但陆明夷相信冲锋弓队的本事,人动也不动,只是奋力将长枪压住。鼠虎有两百多斤重,被陆明夷挑得几乎如人站立,就在这时,一阵乱箭已急急射去,不偏不倚,正中那铜甲鼠虎的肚子。鼠虎吃痛,心知这猎物是吃不到了,松开了嘴猛地向后逃窜。它逃起来果然快速非常,拦在后面的冲锋弓见它来势凶猛,不敢阻拦,纷纷让开。好在鼠虎也只在逃命,不为伤人,带着肚子上的箭飞速逃去。
第十一章 奇兵突袭
待鼠虎逃走,陆明夷才松开了手中长枪,叫道:“快来人,给葛新包扎!”
面对着鼠虎时,陆明夷也感到心惊肉跳。现在鼠虎遁去,方才松了口气,可身上劲力一散,他亦觉手脚发软。齐亮过来道:“明夷,怎么样?”
陆明夷道:“我没事,快看看葛新怎么样了。”
这时有个士兵道:“陆将军,他受伤过重,已断气了。”
听得葛新死了,陆明夷不禁一阵怔忡。自己刚才也是冒险一试,结果这险还是白冒了。他有点茫然,只是道:“是么?唉。”
夜摩千风看得也是惊心动魄。他是天水人,知道铜甲鼠虎比寻常鼠虎更为凶残,没想到陆明夷居然为了一个士兵真的冒险冲上。他走到陆明夷身边,叹道:“陆将军,昔年听得有人曾手格鼠虎,我还不信,今日方知胆略因人而异,陆将军真非寻常人也。”
陆叫夷摇了摇头道:“人都死了,什么都没用了。”也没再搭理夜摩千风,转身向士兵交待要加强戒备。因为不能多生火,这鼠虎也没发现有这许多人吧,下半夜巡逻更要注意,必须三人一组,不能落单云云。
夜摩千风实在想不通陆明夷为什么为了一个寻常士兵如此沮丧,有点没趣,见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两人站在一边看着陆明夷,眼中大有敬佩之意,更是不乐,低声道:“走吧,睡觉去。”
这一晚出了这事,睡得也不算好。第二天天刚放亮,夜摩千风还在蒙头大睡,忽觉有人在推他。他翻身起来,见是夜摩王佐,骂道:“什么事?催什么命!”
夜摩王佐被他喝了一声,缩了缩,这才道:“大哥,该动身了。刚才陆将军来过,见你还在睡,说让你再睡一会。”
天色还刚蒙蒙亮,夜摩千风叹了口气道:“这么早。”但既然要动身了,也只能出发。他穿戴好了,带着两个副将出来,见陆明夷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早已披挂整齐,上前行了一礼道:“陆将军。”
陆明夷见他过来,还了一礼道:“夜摩将军,也该走了。”
夜犀千风速才发现陆明夷手下尽已整装待发,只怕为了让自己多睡一阵才等了一阵。只是看过去,人似乎少了不少,他道:“陆将军,昨晚损失了多少人?”
“就一个。我让十个人选葛新的尸身先回去了。”
陆明夷一共带了五十个人,死了一个,十个人护送,一下子就只剩了三十九个,怪不得看过去便觉人少了许多。夜摩千风一怔,道:“这么快就送回去?”
“天太热,怕尸身坏了,赶快回去火化。弟兄们从军,本来就准备了马革裹尸,我们这些活下来的,总要对得住逝者。”
夜摩千风自己统军,也算是对士兵不错,不过从来没想过这些。听陆明夷解释,他心中一愣,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一样。”只是以前觉得陆明夷与旁人不同,只是佩服,现在却总有点不自在,觉得陆明夷和自己是如此格格不入。
陆明夷已跳上了马道:“夜摩将军,走吧,前面说不定有可以穿过峡谷的路。”
夜摩千风更是一愣,诧道:“陆将军,你怎么知道?”
“昨晚的鼠虎我见它往山下逃窜。我问过了,铜甲鼠虎多生在松林中,松树却在对岸,说不定,它是从对面过来的。”
夜摩千风见他连铜甲鼠虎的栖息地都打听到了,倒也多了一分佩服,点点头道:“不过这边也有松树,未必不是这边生的。”
“有机会,总不要错过。夜摩将军,走吧。”
昨晚的鼠虎中箭逃走,地上还能看到血迹。只不过过了一阵便看不到了,想必是那鼠虎伤口血迹渐干,只是鼠虎身体不算小,跑动的痕迹也不少。他们觅迹而行,只觉路越来越是难行,已不能骑马,他们索性都下了马,把马匹留在林中,分了两个人看守,其他人继续前进。陆明夷见那鼠虎是向山下跑去的,心里更是有底。走了一阵,已到了树林的尽头,前面已听得到峡谷中湍急的水声,走在前面的一个士兵忽然高声道:“是鼠虎!陆将军,是鼠虎!”
前面已是一片乱石地,大概是从山上崩落下的石块在这儿堆积而成,在乱石丛中,果然有一个黄褐色的影子伏在那儿。虽然那鼠虎一动不动,陆明夷仍不敢大意,高声道:“大家小心,那野兽可能还会暴起伤人。”
野兽受伤后,往往会更加凶残。夜摩千风见鼠虎就在前面,上前道:“陆将军,我上去看看吧。”
陆明夷点了点头道:“好,夜摩将军小心。”
夜摩千风提出腰刀,缓缓上前,夜摩王佐和谷可放两人见大哥过去了,也抽刀跟在他身后。三人到了那鼠虎跟前十来步,夜摩千风见鼠虎还是不动,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掷了块去。石头正击中那鼠虎头部,但鼠虎还是一动不动,夜摩千风心知定是死了,这才上前,夜摩王佐在身后道:“大哥,小心点,鼠虎可能会装死。”
夜摩千风淡淡一笑道:“鼠虎可不会装死。”他当初狩猎时也曾与鼠虎相遇,心知鼠虎虽然凶猛,胆子却不大,被石头打中还不动,那定是死了。走到近前,见鼠虎身上有一摊干了的血迹,只怕是那鼠虎受伤后又在乱石堆里爬动,结果伤口崩裂,最终流血过多而死。他用刀子拨了拨鼠虎,见身体都已僵硬了,这才放下心来,回身道:“陆将军,鼠虎是死了。”
陆明夷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道:“奇怪,怎么死在这儿?这儿不象是鼠虎的巢穴。”
夜摩千风道:“陆将军,你猜得只怕没错,鼠虎可能是从这儿渡过峡谷过来的。野兽多半有个习性,死也要死在巢中,它自觉命不久矣,便想归巢去了。”
陆明夷点了点头:“人也一般,就算死了,亦要魂归故里。”
夜摩千风心想人怎么能和野兽相提并论,不过陆明夷说得倒也不算错。他道:“只是,陆将军,峡中的水这般急法,鼠虎能渡,人大概过不去的。难道要架桥?”
这地方若要架桥,只怕得发动数万之众苦干数月不可。夜摩千风听得陆明夷说可能有穿过峡谷的路,本就不以为然,故意损他一句。陆明夷似乎听不出他话中的讥讽,只是道:“架桥大概不成。但鼠虎能泅水渡过,可能附近有较浅的地方,水流也不是太急,说不定可以过去。”
夜摩千风没说什么。他是天水省人,对鼠虎的习性比陆明夷更清楚,心知陆明夷说得也没错。只是水再浅再缓,对人来说还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不过既然胡上将军命令自己给陆明夷当向导,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道:“也是。那我们分头去上下游找找。”
陆明夷看了看对岸。对岸与这边相去无几,峡底是一片乱石滩,再上前便是茂密的丛林。他小声道:“只是这鼠虎巢穴明明在对岸,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觅食?”
夜摩千风心想兽类的心思你怎么猜得出?鼠虎就算要飞到天上你都管不着。一边夜摩王佐却是眼中一亮,插嘴道:“陆将军,难道你说鼠虎是受了惊扰,逃过来的?”
陆明夷仍在看着对岸。只是对岸山坡上也长满了树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道:“也许如此,但没亲眼看过,谁也不敢肯定。先去找找,有什么浅滩可以过去吧。夜摩将军,你带几个人往上游去看,我去下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