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先前因为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根本不知该怎么走,这时才算碰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他也舒了口气道:“我们迷路了老乡,出去的话该怎么走?”

“你们走得也算远,有十几里路呢明天生产队里有辆车去乡里拉种子,带你们去吧,要不嫌脏,就在我们家住一晚”

温建国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那真谢谢了,要多少钱,我们给”

“乡下人家,什么钱不钱的,要来也没用”

那个乡农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快,温建国跟得很吃力,林蓓岚几乎是在小跑了温建国跟在他身后道:“大哥,该怎么称呼你?”

那乡农没停下来,只是道:“我姓柳,柳文渊”

这名字几乎让温建国吃了一惊那乡农看上去土里土气,名字却很文雅,比自己的“建国”更象个知识份子他道:“柳大哥啊,谢谢你了”

柳文渊的家是一幢很大的宅院,当中是个院子他领着温建国他们到了一间厢房里,头也没抬地道:“今天是十五,你们可不要乱跑”

温建国一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嗯”了一声,柳文渊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天准是个好天,你们早点睡吧”

他把锄头靠在墙背后,大声道:“孩子娘,多烧点饭,有客人来了”

等他一走,林蓓岚有些担心地拉了拉温建国,温建国正把屋里的一张床拍拍干净,扭头道:“怎么了?”

“建国,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乡村生活偶尔过过也挺不错”

温建国把床上整理干净了,突然笑嘻嘻地道:“阿岚,你没来月经吧?”

“什么呀”林蓓岚打了他一下,脸也胀红了这时柳文渊又在外面叫道:“吃饭了”

柳文渊家里四口人,一妻两子他的妻子五大三粗,两个儿子也浑身脏兮兮的,胆怯地看着他们他们吃的菜是辣椒炒腊肉,再加上些蔬菜,柳文渊一家四口倒是吃得很香,林蓓岚却胆战心惊地也不敢多吃吃完了饭,妻子去收拾,柳文渊打了个饱嗝,温建国连忙递上一根烟道:“柳大哥,抽根烟”

柳文渊也不客气,拿过烟来点着了,道:“对了,还没问你们怎么称呼”

“小姓温,温建国,这是我女朋友林蓓岚”

说到“女朋友”时,柳文渊的妻子偷偷看了一眼林蓓岚她们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不大,但柳文渊的妻子因为生计劳苦,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两个男人吞云吐雾地说着话,林蓓岚坐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天黑下来了,墙上的有线广播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柳文渊把烟扔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早点睡吧,明天队里的车开时我叫你,给驾驶员一包烟就成了”

他趿着鞋上楼,突然又象想起了什么,扭头道:“不要到井台上去啊,那是禁地”

温建国道:“对了,那井做什么不能用?”

柳文渊正走上楼去,听得温建国的话,又站住了,垂下头,仿佛在想什么温建国一时还以为他可能没听到,正要再说一次,柳文渊忽然道:“那里有妖怪”

“什么妖怪,真是乡下人见识”

回到房里,温建国一边解外套一边说林蓓岚在一边道:“建国,我总觉得害怕…”

“怕什么,这村子里的人虽然说话我们听不懂,可也不是妖怪来,快脱衣服,我急坏了”

温建国一边拉开皮带,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搂林蓓岚林蓓岚脸红了红,用手推着道:“别这样,他们听到的”

“怕什么,他们说不定也正在做这事呢”温建国咂吧一下嘴,突然很有感慨地道:“众生平等,倒也是真的猫狗猪羊做的也是这事,人不论有钱没钱,做这事时也都一样,快点,快脱了”

他把裤子拉了下来,一下钻进了被子里被子可能好久没用过,有些潮,但也不至于难受林蓓岚把手伸到领口的扣子上,刚解开一个,又道:“还是再等等吧…”

“天都黑了,还等什么,快点啊”

温建国把林蓓岚一把摁倒在床上,右手从她衣服下摆里伸了进去,嘴已凑到了她腮边林蓓岚挣扎着道:“不要拉…不要,都被你拉坏了,我自己脱”

她脱掉了外套,不等她把衣服脱下来,温建国已经把她拉进了被子里

下面就是一段很冗长的性爱描写,却又是类同于正走红的美女作家们那种最讨厌的纯文学笔法,用了许多比喻和代称,和现在那些文学杂志上常见的差不多,说白了就是温建国的生殖器插进了林蓓岚的口腔,经过摩擦后再插进林蓓岚的生殖器我一阵心烦,不论林蓓岚的生殖器有多么温暖湿润,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可能也已经烧成灰烬了吧把他的信息连着翻了几条,突然我又看到了两个字:“天啊!”

温建国传来的信息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描与的,冷静而客观,很少主观视角,但这两个字绝对是第一人称乍一看到这两个字,我浑身一凛,一下又提起了精神

那是在温建国和林蓓岚的交媾描写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写道:“外面月光很亮,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准备最后一击,林蓓岚突然掀开被子,小声道:‘外面有人!’”

温建国正陶醉地进后最后一连串摩擦,林蓓岚突然掀开被子,小声道:“外面有人!”

她的声音很急迫,温建国正在紧要关头,被她一惊,登时泄了气,没好气地道:“你专心点好不好,看,都软下来了”

“真的有声音”林蓓岚也没在意温建国到底有没有软下来,“建国,你看看,不要有人在偷看”

温建国骂了一声,把枕巾拿过来围在腰上,走到门边推了推这种老式门不是用司必灵锁的,而是里面插着门闩,这门闩也好端端地插在门上他走到门边时,外面起了一阵风,“呜”地一声,好像有什么怪异的野兽正蹲在外面低声咆哮,只是这声音象含在嘴里一般,很低沉虽然风一点没吹进来,温建国仍然觉得一阵寒意,他又低低骂了一声,道:“没人的,是风”

他正要回到床上,却见林蓓岚已经坐了起来,正往身上扣着胸罩的扣子他道:“穿什么,快脱了,我还没好呢”

“外面真的有人”林蓓岚象是哀求一样说着,“你看看吧”

温建国把手滑进了林蓓岚的胸罩下面:“看就看吧,就当是房钱”

他正要把林蓓岚的胸罩扣子再解开,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哭泣

这的确是哭泣,不是风声在这样的夜里,这声哭泣也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发出的,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温建国的手僵住了,看了看林蓓岚,林蓓岚也忘了再阻挡,呆呆地坐在床上温建国道:“你也听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有如耳语林蓓岚点了点头,他们两人都有些呆呆地坐着,温建国小心地把手拿出来,穿好衣服,走到门前

门外仍是些风声今晚天气晴好,但不知为什么风却很大他轻轻拉开门闩,外面月光很亮,院子里映得一片雪白,象是下了一层霜这院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因为风大,浮土被风刮走了,反倒显得更干净院子一角还堆着些柴草,风吹过时,一些比较长的木柴正在颤动,但却没有声音

那个哭声已经消失了,可是温建国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也许是柳文渊的妻子在哭?他看了看柳文渊的房间,那里黑洞洞一片,灯也早灭了,柳文渊准已经入睡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因为太过突然,温建国又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林蓓岚她把手搭在温建国肩上,胆战心惊地道:“建国,会不会有小偷?”

这村子并不富裕,偷鸡摸狗的恐怕也不少温建国又看了看周围:“要不,是他们在说梦话吧”

可能吧他想这么说,可是背后总是有些发毛,象有一些小虫子在爬林蓓岚靠在了他身上,这时正不住地发抖,温建国拍了拍她的腰道:“睡吧睡吧,天亮我们就走了”

“我还是怕”

林蓓岚的声音有些发颤,温建国自己也觉得很是难受周围的一片都平平常常,可是在他心底总觉得有些异样,这幢古老得不知落成于哪个年代的房子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妖气,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有许多无形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这些很富文学色彩的信息到这儿嘎然而止,我不知道温建国写到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多半是因为写得太多了因为那个聊天工具有字数限制,太多了打不上去我想再看下去,可是后面却没有了,

以后的事我也知道,就是林蓓岚和我说过的,出现了一个裸体的老男人,走到井台前,然后裂开了,从里面流出黑色的东西

那是个魔幻故事的话,倒是个挺好的开头

我喝了口茶不知什么时候茶已变得冰凉,我专注于温建国发来的那一大堆语无伦次的信息,居然也一直没发现,这时候常心贴在玻璃杯上,有些凉得难受,那种寒意好像要渗进骨髓里去我站起身,想去续点热水刚站起来时,椅子“嚓”一声,我却猛然间站住了

林蓓岚说的是那个老人裂开后流出的黑色流进井里,可是温建国明明说井口有石板盖着的!

我猛地把杯子一放,重新坐回去,查着那些聊天纪录果然,在那里他写得很清楚,说井盖上有一块石板,石板上还有太极八卦图

我只觉自己有些象赤身裸体于寒风中一样,冷得发颤那块井盖为什么为被搬开了?柳文渊明明说过让他们不要碰井盖的如此看来,在温建国说的听到哭声和林蓓岚说的看到老人之间,一定还发生过一些事,只是温建国没有说而已

那会是什么事?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当窗子被推开时,一阵湿漉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些细细的雨点,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冬天的雨很让人难受,飘到皮肤上时有种发粘的感觉,好象是许多极小的冰碴子,让人很难受可是这种寒意却让我滚烫的额头感到一阵清凉,倒也舒服了一些

温建国和林蓓岚发生了什么事,又与我何干?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们就算死了也与我没什么相干写恐怖故事的人不少,又不止温建国一个,大不了我再找一个作者就是了我这样想着,可是在心底,象是好奇,又带着点恐惧,我发现自己在渴望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林蓓岚死了虽然没有证据,我却几乎敢肯定那就是温建国干的,警察也一定这么认为可是温建国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林蓓岚死前也多半已经疯了,就算温建国,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不正常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那是谁都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我突然又有了种莫名的忧郁我以为温建国和林蓓岚已经疯了,可我难道还是正常的么?我每天忙忙碌碌地上班,下班,在老总跟前唯唯诺诺,赚一点糊口的钱,生命对于我来说也实在是个冗长的负担,我难道还可以自以为是个正常人么?

我叹了口气外面雨丝密密,到处都是林立的楼房那些高楼每一幢都几乎一模一样,象一些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在那些千篇一律的窗子背后,也许有着我不知道的悲伤和欢乐,可是对于我来说,那都一样

都一样,我只是一个被禁锢在黑暗里的影子而已

我忧伤地想着,关上窗,把夜雨掩在窗外关上电脑,房间里越发黑暗,我躺倒在床上,不知为什么,胸口象堵了一块东西,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些没来由的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恍惚中,我又仿佛回到了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也不再真实,那个矮小瘦弱的自己好像也真如同一个影子

等我睡醒,看了看钟,吓了一大跳,竟然已经是上午九点上回迟到后被老总骂了一顿,这回准要更被骂了,可大概有些着凉,头晕得象踩不到实地,无奈之下,只好打了个的去上班如果按成本算,今天上班实在是很亏,成本已经超过了收益一进大楼,我有些战战兢兢,准备再挨一顿臭骂,刚走到我们那一层,却听得文旦在一边轻轻道:“阿康!”

他正站在厕所门口,我抓了抓头皮,苦着脸道:“我又迟到了,真倒霉”

迟到的理由有很多,但后果只有一个——扣钱本来就很菲薄的工资,再七扣八扣,再下去只怕连饭都吃不起

文旦的脸上仍是很严肃,小声道:“有个警察来找你你干什么了?脸色真难看”

“找我?”我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一下,好象除了随地吐痰,也没干过什么犯法的事我正想说什么都没干,老总已经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道:“阿康,你来了,公安同志正找你”

我有点担心我这副脸色会不会被人当成是做贼心虚,有个公安已走了出来,看着我道:“请问你是秦成康么?”

我惴惴不安地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么?”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请跟我来吧”

我们这幢大楼来往人很杂,老总倒还有个会议室,是平时开会用的当我跟着那个全副武装的公安走进会议室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都是一副同情的样子,好象我已经被逮捕了,有人还惋惜地道:“看不出来,他平时挺斯文,没想到是个失足青年”还有人站在法院的立场上说:“至少要判六到十年,我看过《刑法》的”老总喝道:“快回去干活!”他掩上门,对那公安道:“陈同志,你慢慢问”

门一关上,我就急道:“对不起,请问陈同志,我犯法了么?”

“犯法?”那个公安正拿出纸笔来,闻声抬起头,先是一怔,才笑道:“就算你犯了法也没东窗事发呢,不用怕,是例行询问”

这公安倒不象我见惯的那些联防队员同志一样满面横肉,好象只会用骂人来对话一样我坐下来道:“那是什么事?”

“你认识温建国么?”

我恍然大悟,道:“认识啊,他是我的作者,给我写小说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道:“有几天了,也记不起来,不过昨天我还和他说过话,虽然没见到”

“噢”他应了一声,在纸上写下了一些东西我道:“公安同志,说实话,是不是在怀疑我?”

他笑了:“你太多疑了,温建国已经招认他杀了林蓓岚,这次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我舒了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登时放下了,对温建国的没胡乱招认有几分感激他问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后把公文夹起来,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道:“秦成康同志,谢谢你的配合”

我道:“到过道里请你再说一遍吧”

他一怔:“为什么?”

“不然同事们又要传说我是个失足青年,要判六到十年什么的”

他很爽快地笑了起来:“有意思”走到门口,大声道:“秦成康同志,谢谢你的配合,再见”

我送走了他,才回到办公室里一回去,先让老总骂了一顿大概有些发烧了,我坐在老总跟前,只觉人象是踩在棉花堆上一样,软软的,一脚踩不到底

这一天不知怎么过的,反正第二天我爬不起来了挣扎着去附近的医院看了看,体温达到了三十九度还好非典已经过去,不然单凭这个体温,我就得被隔离起来

配了药,在打点滴前,我先给老总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听老总的意思,似乎在责怪我不该生病但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办法打完点滴,我几乎是爬回家里一到家,就上床睡着了人在他乡,最怕的就是生病,躺在床上,真有种万事皆休的感觉脑子昏沉沉的一片,看出去,周围的一切都象一张年深日久的底片,黑白反转,而且变形得不象样子

我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很脏,在一角上有个蛛网,一只小小的蜘蛛正在那儿爬来爬去,结成一张沾满灰尘的网现在天太冷了,蚊虫什么的都已绝迹,看着那个黑点在一个小小的圆形中移动,我突然觉得自己也象一只蜘蛛,一只永远停留在想像中的夏天的蜘蛛当夏天过去的时候,仍然徒劳地忙碌着,勉强果腹,以至于把这种辛劳当成了日常的事这时我才想到,如果我老了,再做不动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一没积蓄,二没房产,可以说,只要丢了工作,我马上就得挨饿

胡乱想着这些,觉得一向蛮不讲理的老总也有了几分可爱,毕竟他给我的那些银行发行的花纸还是可爱的身体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渐渐地,我倒头沉入了梦乡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街头,风吹过,碎纸和灰尘漫天飞舞那其实是小时候常见的场景,那时的墙上往往到处贴满了红色白色,写满墨字的纸,被雨打湿,又被风吹干,成为干硬的一片片,风一吹就从墙上剥落,嚓嚓作响那时只有五六岁的我兴高采烈地跑过桥,在那些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跑来跑去,看着墙上到处画着的那些变形人物,虽然读不懂那些纸上写满的颇有海勒黑色幽默文风的宣称,但那些纯线条的漫画还是很喜欢看

那已经多久了?我又已经几岁?我忘了太久远的事,现在我已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幻影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堵墙上,依然红润的脸颊因为刚贴出的一张画满漫画的纸而兴奋得发红,在一件宽大得不合身的衣服里,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突然,我看到了在我背后,黑影象积水一样正在漫上来

那些黑影象是无所不在,漫无边际地在地上爬动,就象倾倒了大量的墨汁,正从河里向岸上漫来所到之处,草木枯黄,可是我却站在墙边,正为纸上的一个变形的老妇人而开心得咯咯直笑,那些黑影却已经无声无息的扩大,就象吸水性极好的宣纸上被倒上一滴墨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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