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真喃喃道:“各有因缘。道长,随他去吧。”
天机子已越飞越高,看着空中那一点远去,幻真脸上却是更加迷惘。
尾声
“真大师,你真的仍然要走么?”
幻真在驼背上向李圣天一合十,道:“大王,幻真此事未了,仍须一行,请不必挂念。”他又向一边的明业行了一礼道:“大师兄,多谢你将伽楠珠借给我。只消此事一了,幻真定然原物奉还。”
尉迟钵略叛乱,几乎是幻真一人平息的,事后幻真又请李圣天不要追究昭武城发兵之事。李圣天也知袄教是第二大教,确实不能过于苛刻,便只作不知。只是幻真仍然执意要走,李圣天着实有些不舍。不过幻真主意已定,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喃喃道:“是啊,你也是张大王之子,是该去沙州看一看。”只是,当初瞿沙上座曾说过幻真绝不能去沙州,此番一去,只怕永无归期了。他看了看骑着骆驼站在前面不远处陶妙贤,小声道:“真大师,还有,那位陶道长为什么要将皇后带过来?”
陶妙贤这人衣着古怪,性子也很怪异,在李圣天跟前毫无礼敬之意,最让李圣天不满的便是那天这陶妙贤居然将他的新婚妻子也带到了对峙现场,居然还要她开弓放箭,毫无人臣之礼。但陶妙贤终究也是立下大功,更不是他的臣子,他不好去指责。幻真犹豫了一下,道:“那是因为曹大王一直担心张大王的后代,因此在皇后身上种下了克制张氏子侄之咒,以此结界,张氏子侄入内即成废人,因此那日那人要对大王无礼,但靠近皇后便动弹不得,而贫僧也一直未能靠近,所以来得晚了。”
李圣天没想到岳丈居然还有这等手腕,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心道:曹大王他……他是不是怀疑张大王也有子侄在于阗,所以将月泉嫁了给我?不过这问题也不能当面去问曹议金,只怕没人能够知道。幻真同样是张氏子侄,但对自己这个罩门直言相告,毫无保留,李圣天不禁感慨万千。现在袄教虽然并无异动,但经过此事,袄教定然更加离心,而那人又被救走,肯定还会有第二次阴谋,这时幻真却要离开,他当真有点儿茫然。
幻真拍了拍骆驼,转身施了一礼道:“大王,诸位师兄,幻真去了。”他的骆驼甚是骏健,而心魔已被伽楠珠克制,骑在骆驼上更是得心应手。陶妙贤人虽古怪,骑术倒是甚高,两人并骑而行,没多久便已远了。
走出一程,陶妙贤忽然道:“少主……”没等他说完,幻真已道:“道长,不要这样称呼我,贫僧佛门子弟,叫我幻真吧。”
陶妙贤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的神色,轻声道:“你真不愿继承老主的遗愿?”他看着幻真,幻真却抬头看天,默然不语。
眼前这少年僧人也是西汉金山国白衣天子张承奉之子,但他与那孪生兄弟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想着。幻真要仁厚得多,才是人主之相。如此看来,当初老主选了他的兄弟,实在是个错误。只是他要幻真继承张承奉遗志,只怕幻真不会答应。不过凡事无绝对,如果幻真能够答应,西汉金山国的复国大业才真正能步入正轨。陶妙贤既然下了这个决心,不惜背叛少主,也绝对相信自己能够把幻真劝过来。只是他想到沈妙风对自己的背叛,心里也不禁有些不好受。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他看了看一碧万里的蓝天,忽地放声唱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声如破锣,但在沙漠上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李圣天看着幻真渐渐消失在天与地之间,心下黯然,正待让随从起驾回去,安军州方向突然有一个白驼飞驰而来。如此神骏的白驼只能是长公主迦陵迦的玉花雪。李圣天忙命人迎上前去。
李莹骑在白驼上,脸上泪水纵横。她在李圣天寝宫被点倒后救醒,一直都躺着休息,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隐约听得钵略表哥发动了一次叛乱。尉迟钵略虽是她表兄,但与她向来不熟,倒没放在李莹心上。直到今日她好了许多,听得胡子哥哥那日为了救护皇上哥哥受了伤,她对李思裕这人表哥感情不可与钵略同日而语,马上赶到李思裕住处看望,没想到从李思裕嘴里漏出幻真回到了安军州,现在又要走了,大王与宝光寺诸僧前去送行,她再忍不住,牵出玉花雪便追了出来。见皇上哥哥的驼辇就在前面,她催动玉花雪上前,高声道:“皇上哥哥,和尚哥哥呢?”李圣天道:“迦陵迦啊,真大师他已经走了。”
这话直如一个晴天霹雳,李莹什么话也没有,催动玉花雪便向前追去。这般一来倒把李圣天吓了一大跳,生怕她出什么事,急忙下令随从赶紧追上去。幸好前面一马平川,极目千里只怕都看得到。他们追出了二三里,却见前方李莹的白驼便停在一边啃着骆驼刺,李莹却在前面十几步一个小沙丘上,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知做些什么。李圣天更加着急,驼辇都不坐了,命人牵过一匹骆驼来亲自追了上去。到了李莹身边,却见李莹光洁如羊脂玉的脸颊上一道道尽是泪痕。他不知李莹怎么会伤心成这模样,跳下骆驼走上前去,柔声道:“迦陵迦,你怎么了?”
李莹看了看李圣天,忽然“哇”一声哭了起来,叫道:“皇上哥哥,你为什么让和尚哥哥走?他不会回来了!”
在李圣天眼中,李莹向来只是个小女孩儿,就算去年答应了阿夏求亲,要把她嫁给阿夏王,李圣天仍然觉得李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妹妹罢了。但此时看到李莹那张娇俏又伤心的脸,他的心头一动,恍然大悟,心道:是啊,迦陵迦长大了,只是……只是她怎么会喜欢真大师的?他走上前抚了抚李莹的头发,轻声道:“迦陵迦,不要哭了,真大师会回来的。”
李莹却似充耳不闻,一双泪眼看着远方,只是喃喃道:“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回来了。”
暮色已至,长风四起,如泣如诉,仿佛也在说着:“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李莹怔怔地听着风声,看着东边已暗成一片,泪水忽地又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