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我杀了她。
“为什么?”虽然知道这么问毫无意义,可是我还是问了。
……
——因为夜王。
温建国半天没说话。正当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我道:“是什么?”
——因为夜王。
温建国忽地站起来,转身向后跑去。虽然有些踉跄,但他跑得还是很快。我想追上去,可是他跑得很快,像一道黑烟一样,一下子就消失在远处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啊。我忧郁地停下了步子,知道肯定追不上的。地面仍然又硬又冷,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冲过了灌木丛,站在温建国刚才站的地方了。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鼻子里随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美气息,妖异的甜美。
是什么?我狐疑地看着脚下。在梦中看一切,都如同雨天隔着满是水汽的玻璃窗一样,总是看不清,我只感到脚底是一些毛耸耸的东西,也许是件衣服。
是温建国掉下的?我从来没见温建国穿过皮草,也许在梦中这些都不奇怪。我弯下腰,伸手却拣那件皮草,可是手指传来的触感却让我感到奇怪。
不对,这不是皮草,太沉重了,足足有二三十斤重。我把那东西拎起来凑到眼前,猛然间,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野兽的脸,发出寒光的牙齿。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突然的情形都会害怕,然而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是的,一个梦。
※※※
闹钟的铃声响了。我猛地翻身坐起,按了按胸口。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刚才在梦中看到的那张野兽的脸时虽然没有觉得害怕,然而看来我还是错了。
天还不是黑暗,我坐在床上揉了揉眼,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每天在这个时候上班,可是我仍然不习惯,每一天都是匆匆忙忙地。我趿着鞋,伸手去开灯。
灯光一亮起来,我猛然间看到手上一块红色。呼吸刹那间停止了,心脏的跳动却一下子显得那么清晰。我大口喘息着,慢慢地,鼓足勇气才把手伸到面前。
手指上沾着血。血已经干了,并不多。
难道我的手弄破了?我把手翻了翻,可是手上找不到半个伤口。看着手上的血痕,恐惧突然胶水一样淹没了我全身。
在那个梦中,我抓着那头死去的动物时,也感到有些粘粘的。那应该是一条长相狰狞的野狗,难道梦中的事会变成现实?如果这样的话……
我疯了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扳起脚看着脚底。可是刚抬起脚,我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脚尖上同样沾着血痕,脚底则沾满了灰尘,还有一些细小的擦痕,仿佛……我曾光着脚走过很多路。
我默默地转过头,看着床上。被子乱糟糟的,我猛地掀开了被子。
床单好久没洗了,本来就很脏,然而,现在上面更是沾满了灰土。而且,还有一些粗短的毛发。
动物的毛。或者说,是狗毛。
我坐在椅子上,不敢再去看床上。我也算受过高等教育,绝不会相信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梦中的事绝对变不了现实,但现在的情形,只能有一个解释,我是真的光着脚走了很长一段路了。以前看过的书里也讲到梦游,说梦游的人醒来后根本不记得自己在梦中做过很多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也一定是梦游了。
……而且,我也真的遇到了变成黑色的温建国。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我才发现已经是上午八点。我吓了一大跳,上回迟到后被老总骂了一顿,这回准要更被骂了。我胡乱洗了洗脚,打了个的去上班。如果按成本算,今天上班实在是很亏,成本已经超过了收益。而且昨天梦游时我穿得很少,有些着凉,头晕得像踩不到实地。一进大楼,我有些战战兢兢,准备再挨一顿臭骂,刚走到我们那一层,却听得文旦在一边轻轻道:“阿康!”
他正站在厕所门口,我抓了抓头皮,苦着脸道:“我又迟到了,真倒霉。”
迟到的理由有很多,但后果来就很菲薄的工资,再七扣八扣,再下去只怕连饭都吃不起。
文旦的脸上仍是很严肃,小声道:“有个警察来找你。你干什么了?脸色真难看。”
“找我?”我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一下,好像除了随地吐痰,也没干过什么犯法的事。我正想说什么都没干,老总已经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道:“阿康,你来了,公安同志正找你。”
我有点担心我这副脸色会不会被人当成是做贼心虚,有个公安已走了出来,看着我道:“请问你是秦成康么?”
我惴惴不安地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么?”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请跟我来吧。”
我们这幢大楼来往人很杂,老总倒还有个会议室,是平时开会用的。当我跟着那个全副武装的公安走进会议室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一个个都是一副同情的样子,好像我已经被逮捕了,有人还惋惜地道:“看不出来,他平时挺斯文,没想到是个失足青年。”还有人站在法院的立场上说:“至少要判六到十年,我看过《刑法》的。”老总喝道:“快回去干活!”他掩上门,对那公安道:“陈同志,你慢慢问。”
门一关上,我就急道:“对不起,请问陈同志,我犯法了么?”
“犯法?”那个公安正拿出纸笔来,闻声抬起头,先是一怔,才笑道:“就算你犯了法也没东窗事发呢,不用怕,是例行询问。”
这公安倒不像我见惯的那些联防队员同志一样满面横肉,好像只会用骂人来对话一样。我坐下来道:“那是什么事?”
“你认识温建国么?”
我心头一震,道:“认识啊,他是我的作者,给我写小说的。他怎么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昨天晚上”,但想了想还是道:“有几天了,也记不起来,不过昨天我还和他说过话,虽然没见到。”
“噢。”他应了一声,在纸上写下了一些东西。我道:“公安同志,说实话,是不是在怀疑我?”
他笑了:“你太多疑了,温建国今天清晨被联防队捉住了。他已经招认是他杀了林蓓岚,这次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他突然有些迟疑地道:“对了,秦成康同志,根据你和温建国的交往,你觉得他近来有什么地方反常么?”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道:“是指哪方面?”
“比方说,他的心理状况。”他咽了口唾沫,又道:“因为联防队是巡逻到河边发现他的。这么冷的天,当时他在拼命喝水。你知道,那条河污染很严重,不要说喝了,连洗东西都不成。”
林蓓岚也是死在那条河里的……我默默地想着,他见我没说话,又追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抬起头,道:“他去湖南旅游回来后一直很反常,甚至脸上还擦粉,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