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仇一抽出手来,便叫道:“拿出来了!拿出来了!”取这宝物竟如此费力,他想来也心有余悸。拓跋玉儿从地上爬起来,急道:“是什么?”定睛看去,只见陈靖仇手上拿了一把式样奇古的小铜壶,心道:这又是什么东西?陈靖仇却叫道:“炼妖壶!原来师伯要给我的是炼妖壶!”声音极是欢喜。
拓跋玉儿诧道:“炼妖壶是什么?”
陈靖仇指着壶身两个鸟羽篆道:“这是‘九黎’二字。炼妖壶古称九黎壶,传说是上古九黎之物,能容大千万物,也能吸尽天下妖物!”他越说越是兴奋,师父一直在寻找神器,说找齐五样便可布九五之阵,原来有一件一直在他手上。小雪听得又敬又佩,道:“陈大哥,你连这种弯弯扭扭的字也认得,真了不起!”
陈靖仇脸一红。他哪里认得鸟羽篆,不过是师父当初将十神器的形状都给他讲过,这炼妖壶上“九黎”二字还画了出来给他看,他这才认得。拓跋玉儿听他说得热闹,见这炼妖壶貌不惊人,不过一把旧铜壶,不似神农鼎是个庞然大物,一看就不同凡响,在一边道:“这个壶真有这么大威力吗?会不会又是假的?”
陈靖仇听她这般一说,心头亦是一震,忖道:是啊,万一又是假的该怎么办?炼妖壶能够将妖物炼化,另外一功便是可以收纳巨物,当真是纳须弥于芥子。他忙从怀里摸出那本《鬼谷秘录》,一边翻一边道:“炼妖壶炼妖壶…在这儿了。”这口诀虽然也背过,但一直不曾用过,早忘了,他默念了一遍,左手捻个诀,看了看周围道,“这儿有什么东西好放进去试试?”
拓跋玉儿指着供桌道:“你试试这个吧。”
这供桌虽然不大,但比炼妖壶可要大得多了。陈靖仇将壶口对准了供桌,左手在壶底抹了一圈,喝道:“疾!”声音未落,供桌一下不见了。小雪见他如变戏法一般,叫道:“陈大哥,你把供桌变没了!”
陈靖仇本来还有点担心炼妖壶不灵,待见这供桌说没就没,倒吓了一跳,心道:再放出来试试,不要收进去放不出来。他又逆诵了一遍口诀,倒着在壶底摸了一把,供桌忽地又出现在原处,便如从没动过,桌面的灰尘都没掉。他又惊又喜,叫道:“真的,比珍珠还真!”
先前在魔王砦见了一眼那神农鼎,见如此巨大,他一直有点担心,就算夺到了只怕也带不走。现在有了这炼妖壶,就算十个神农鼎都能随身带走,这最大的难关已迎刃而解,心里实是说不出的高兴,心道:玉儿说得正是。天下无难事,只是不能放弃。师父,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第十二章
得到了炼妖壶,接下来便要觅船出海。大梁城北的大江虽然通海,但来往的都是内陆航船,只怕一出海便要被打散架,陈靖仇他们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肯答应下来。有个厚道的跟他们说,能出海的船虽然不是太多,但每年总有几艘,若再等数月,只怕会有。可陈靖仇想到师父还在伏魔山,哪里有时间去等候。皇帝所乘的龙舟倒是能够出海,但皇帝的船队已去了江都,再说即使还在大梁,又岂能虎口拔牙,去夺一艘过来?问了一整天仍是屡问不果,心下便又有些焦躁。他们正要回客栈歇息,忽然从一边跑过几个孩子,有个一边跑还在叫着:“看大船去!来了艘好大的船!”陈靖仇心中一动,忙拉住那小孩道:“小朋友,什么大船?”
那孩子年纪不大,还梳着两个髽鬏,被陈靖仇拦住了,初时有点怕,听他这般问,这小孩说:“刚才来了一艘好大的船,我们去看看!”先前皇帝来时坐的船还要大,但那时他们被父母关在家里不准出来,心里一直痒痒的,后悔不曾看到,现在来了这一艘,虽然不及皇帝的大,也可以一睹为快。
拓跋玉儿听得有艘大船,等那小孩一走,她低声道:“陈大哥,你是不是想把这船夺下来?”
陈靖仇笑道:“岂有此理,哪里能够白日行劫。我想去问问,若他们出海,我们便搭个船。”
这虽然不甚靠谱,但也是个机会。拓跋玉儿点头道:“也好。”
他们走到码头边,待能够看到,小雪忽然“啊”了一声,轻声道:“陈大哥,这好像是皇帝的船。”
码头上停着的,除了一些商船,果然有一艘龙舟。这虽然只是小号龙舟,也比寻常船只大了不少。陈靖仇没想到来的竟是艘龙舟,心下不由迟疑。小雪道:“陈大哥,现在怎么办?”
陈靖仇道:“皇帝不是去江都了吗?这艘船为什么还在此地?”
皇帝带领文武百官巡幸江都,浩浩荡荡一路南下,不应该有一艘落单的道理。拓跋玉儿道:“陈大哥,我们上去看看吧。”
陈靖仇道:“不知船上是谁,贸然上去的话只怕不妥…”
正在迟疑,小雪忽道:“陈大哥,有隋兵过来了!”
从城里,有几个隋兵正在走来。陈靖仇忙和小雪、拓跋玉儿闪到一边。走过来的是五六个隋兵,带头的是个军官模样的兵,身材不甚高,却长得极其精壮。这几个隋兵走得匆匆忙忙,也根本没注意陈靖仇他们,他们走过时,陈靖仇忽觉胸口那竹筒又是一动。等那几个隋兵走过,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人的背影,小雪低声道:“陈大哥,有什么古怪吗?”
“这几个人中,有妖物在内。”
拓跋玉儿吃了一惊,低声道:“会不会是与高尉官一伙?”
陈靖仇心头又是一凛。高尉官与另一个司马豪都是妖物,却又是隋兵,方才那几个人会不会真与他们一伙?高尉官和司马豪都奉命捉拿小儿,如果方才的军官也是这一类妖物,只怕他们也是要捉孩子的。他想了想道:“好,我们找机会上船去看看。”
他们在码头边找了个小酒肆坐下,吃了点东西。天黑下时,陈靖仇见码头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低声道:“走吧。”
码头上,船仍停了不少,那艘龙舟特别显眼。只是现在船上的水手大多上岸吃酒胡闹去了,一艘艘船全都黑漆漆的,越发显得死寂。他们三人都有武艺在身,避开闲人耳目跳上了龙舟,见这艘龙舟虽大,一样寂静无声。陈靖仇皱了皱眉头,心道:船上难道没人?
这时从船舱里飘来一阵酒肉之香,小雪低声道:“陈大哥,有人在里面吃酒。”
从舱里,隐隐传来一阵嬉笑之声。陈靖仇轻轻闪到那舱门边,小心往里望去,却见三个士兵正围成一桌吃喝正欢,当中一个正是那精壮军官。另一个士兵一边啃着一根骨头,一边笑道:“这小肥羊还真嫩,现在船上也没旁人,哈哈,屠将军,您从麻都督手下打这偏手,可是真高。”那军官放下酒杯,低声道:“小声点!麻都督嘴馋得紧,要是被他知道我打了偏手,郡主都保不下你!”
陈靖仇听他们口风,似乎是从一个什么麻都督手上偷了些酒肉过来,心想:这麻都督可真小气,一点酒肉都不肯给人吃。正在想着,那军官忽然站起身道:“不成了,我得去方便一下。”说着走出舱来。
陈靖仇见他走了出去,另两个士兵吃得更欢,心想:倒是个好机会。他扭过头,小声对小雪和拓跋玉儿道:“我们去四处看看。”
小雪突然轻声道:“陈大哥,去底舱吧。”
陈靖仇诧道:“底舱怎么了?”
“好像底舱有东西,似乎…”小雪顿了顿,又低声道,“似乎也是神器。”
陈靖仇更是一怔。他不知小雪怎么会知道的,但先前在土地庙里,小雪也说过九黎壶在土地像下,结果果然如此。如果这船上的军官真是高尉官和司马豪一伙,捉来的孩子很可能关在了底舱,他点了点头道:“好。”
三人闪过了这座舱,向舷梯走去。方才那士兵说这船已无旁人,看样子并不假,这船虽大,却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下了底舱,里面漆黑一片。隐约中,突然从一角传来几声抽泣。小雪本就怕黑,听得这哭声,又一下抓住了陈靖仇的胳膊,陈靖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伸手按在长剑剑柄上,左手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
火折子燃了起来,却见在底舱角上,有五六个小孩被绑得严严实实,半躺半坐,嘴上蒙着布,眼中惊恐万状。拓跋玉儿低声惊叫道:“陈大哥,他们真的在抓孩子!”
陈靖仇骂道:“真是群畜生!”小雪见是些孩子,忙跑过去解开他们的绳索,拓跋玉儿也过去帮忙。陈靖仇正待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孩子,胸口忽地又是一动。
是妖物!
一瞬间,他背后又是冷汗直冒。黑暗中,一道寒气直迫他的后心,他手一松,火折子已掉了下来灭了,人却已闪到一边,右手顺势拔出长剑,迎着寒气掠去。
“当”的一声轻响,冒出了几点火星。借着这一闪即没的微光,他在底舱的黑暗中见到了一张狰狞的脸,正是那屠将军。陈靖仇心头一沉,暗道:好狡猾的妖物,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
屠将军的身手极是了得,与那司马豪不相上下,比高尉官要高出一筹。黑暗中,屠将军的刀与陈靖仇的长剑转瞬间已相交了七八次,陈靖仇生怕他冲到小雪和拓跋玉儿那边,虽然已落后手,仍是咬牙坚持。屠将军苦斗了七八个回合,见仍迫不退这少年,却也暗自称奇,心道:我只道是张须陀手下找到我了,却是这几个小崽子,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本事,不比那姓秦的弱。
屠将军暗自心惊,陈靖仇却更是惶惑。黑暗中与屠将军过了这几招,只觉屠将军刀沉力猛,而且极有章法,这屠将军武功高强尚是小事,万一他也有什么五方五鬼的邪术,在舱底又躲闪不开,他和小雪、拓跋玉儿即便能自保,那些小孩子却保不住了。他心想:先下手为强,给他也来个落地生根!
心念一定,他左手已捻了个诀,在身前划了两个圈,忽地将长剑一掷,喝道:“疾!”虽然看不清屠将军身形,但暗中交手,已能捉摸到他的行迹,他自信这一剑亦不会落空。哪知他刚将长剑掷出,却听屠将军亦喝道:“鬼哭化血,中!”
一道寒光迎面迎来,与陈靖仇的长剑正好相错而过。陈靖仇没想到这屠将军也能将刀子飞出,他正在以驭剑术攻击,一时哪里闪得开,身子只得奋力一侧,刀锋已擦着他手臂掠过,顿时一阵电击般的剧痛,人已站立不定,一下单腿跪倒。几乎同时,屠将军亦闷喝一声,“腾腾腾”地倒退几步,也被陈靖仇这招落地生根击中。
就在这时,底舱口忽地跳出一团火光,有个人高声道:“屠将军,有扎手点子?”正是先前夸屠将军打偏手高明的那个士兵。陈靖仇暗暗叫苦,只觉臂上越发疼痛,伸手捂住伤口默念疗伤咒。只是这疗伤咒属土系法术,与他本性不合,他使这疗伤咒并不如何有效,臂上伤口却也不小,没有什么效用。
小雪和拓跋玉儿本来在解小孩身上的绳索,忽然听得陈靖仇与人动手,火折子也瞬即熄灭。她们在暗中不能视物,只听得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又听得屠将军闷喝倒退,只道陈靖仇已然得胜,谁知舱口火把光亮起,却见陈靖仇已半跪在地,一条左臂尽已染红,小雪惊道:“陈大哥…”正待过来给他疗伤,忽然一团火光直冲过来,她吃了一惊,闪也闪不开,拓跋玉儿见她遇险,立时拔刀冲上,接了袭来之人一刀。才将那人挡开,却听那人“嘿嘿”一笑道:“好扎手的小姑娘,老朱,过来帮忙!”
这正是屠将军手下的那两个士兵。此时屠将军已站立起来,陈靖仇的长剑还插在他的肩头。这招落地生根本要将他当胸钉在地上,但陈靖仇中刀在先,失了准头,只刺中了他的左肩。屠将军伸手拔下长剑,剑身刮着他的肩骨发出牙酸的声音,他却行若无事,摇了摇头笑道:“是挺扎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