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起身向里走去。这鱼大得难以想象,要是不说,当真没人敢相信这竟是在鱼的身体里。向前走了一程,陈靖仇只觉脚下有沙沙的声音,也硬了许多,他弯下腰摸了摸地上,诧道:“这儿有好多贝壳!奇怪,贝壳在鱼身体里也能长?”
小雪道:“这条鱼太大了吧。”
陈靖仇点点头道:“多半如此。它吃起东西来又不会细嚼慢咽,全是一口吞下,又全是水,贝壳进来后当然能长起来了。”
一听陈靖仇说什么细嚼慢咽,拓跋玉儿又打了个寒战,心想若是这鱼会咀嚼,只怕自己人早成了肉泥了。正想再骂陈靖仇两句,小雪忽然道:“陈大哥,那边有亮光啊!”
前面出现的是一片淡淡的光芒,不似身周的微光那么暗,也不是那种幽幽的蓝色。拓跋玉儿心头一喜道:“陈大哥,那是出路吗?”
陈靖仇道:“是啊,但愿是这大鱼的鼻孔,别是嘴巴,不然要从它牙齿缝里爬出去,那可吓人。”
他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小雪却道:“咦,陈大哥,那边好像有房子!”
房子?陈靖仇一怔,马上就要说“不可能”。这条鱼如此大,吞舟如芥,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房子都吞进来。就算吞进来了,这船都破成这样,房子又岂能完好?拓跋玉儿在一边道:“是房子!我也看到了。”
陈靖仇定睛望去,隐隐约约,果然见有飞檐斗拱,是有一座宫殿样的房子。他道:“难道,那是龙宫不成?”
拓跋玉儿“哧”了一声道:“龙宫怎么会建在鱼肚子里,我说啊,说不定是很多年前被这大鱼吞进来的人盖的!”
想到有人竟然在鱼肚子里生活,陈靖仇和小雪便觉得有点发毛。不过想来,拓跋玉儿所言倒更似近理,这条大鱼能把他们吞进来,定然也吞过其他人。那些人进了鱼肚子后出不去,便只能在里面繁衍生息了。陈靖仇道:“走,我们去看看。”说完又小声道,“小心点,说不定,那些并不是人,而是妖物。”
不管是人还是妖物,他们也都不怕。三人向亮光走去,又走了一程,已能看清前方,却见果然是一幢宫殿,模样却有点像是螺蛳,周围还有不少小一些的,前面竟似是个小小的集镇。陈靖仇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话音刚落,边上暗影里忽然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站住!”
这声音很低沉,又极是突然,陈靖仇一怔,心道:这儿果然有人!还没等他说话,从左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利刃破空的轻啸,一把锋利的钢叉直向他面门刺来。陈靖仇没想到这儿居然也会遇袭,吃了一惊,伸手一合,两掌将叉尖夹住了,叫道:“是谁?”
一见钢叉被夹住,暗地里那人也“咦”了一声,似是甚觉诧异。陈靖仇夹住钢叉,只觉这叉轻得异乎寻常,竟是鱼骨所制,正待接着解释,边上忽地又是一阵尖啸,又是一柄叉射来。他吃了一惊,正待扔下手中钢叉再去接住,拓跋玉儿已抢上一步,拔刀将叉磕开,骂道:“妖怪,还敢动手!”
暗影里的人见两把飞叉落空,都吃了一惊。随着一阵“哗哗”的水响,两个人影从暗中浮现出来。陈靖仇见他们长相和人类一般无二,身上穿着纱衣,心下一宽,忖道:果然是人。只是转念想到这些人居然在鱼肚里居住,只怕自己亦出不去了,心头又是一阵烦乱。小雪在一边忽然道:“陈大哥小心!他们是河妖!”
河妖?陈靖仇定睛一看,却见这两人上半身虽然和人一般无二,但下半身却不是脚,而是一条鱼尾,正与月河村那河妖仿佛。他吃了一惊,将手中又奋力掷去,喝道:“妖物!吃我一叉!”
月河村的河妖虽然凶残,其实并不如何厉害,陈靖仇初出茅庐便能将它斩杀,心想这两个妖物准也厉害得有限。哪知他将手中叉掷出,左边那鱼尾人却伸手接住,喝道:“好小子!”右手一探,手中一把大叉已当心刺来。陈靖仇左手在身后剑鞘上一弹,长剑已脱鞘而出,他抓住剑柄,往叉尖上一点,左手已捻了个诀,厉声喝道:“破!”
这是鬼谷秘术的火之剑。原本剑诀发动,剑身应如火烧一般变红,但长剑却只是亮了一下,又如被一盆冰水浇过般暗了下来,剑尖与叉尖一击,陈靖仇反而觉得手腕处似有一条冰针刺入,一阵疼痛。他心道:该死!公山师伯说过五行相生相克,这些妖物生活在海里,无疑是水性,我用火之剑岂不是被他所克?他左手骈指在右手腕处一抹,喝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元亨利贞,急急如律令!”
这是土府真君咒,果然在手腕处一抹,那股奇寒彻骨的疼痛就立时消失。此时他功力已然大进,若是初下山时,火土二咒转换哪有如此圆转如意。果然随着他转用土之剑,那鱼尾人的脸上一下现出了痛苦之色,边上另一个鱼尾人见势不好,手一震,也拿出一把大叉来,与左边那人的叉叠在了一处。两柄叉一叠,陈靖仇只觉敌人的力量一下大了数倍,他心头一动,忖道:原来这些妖物还会心意相通之术,倒不易对付。
心意相通,联手时威力就不止增加一倍了。小雪和拓跋玉儿见陈靖仇被这两个鱼尾人联手相攻,齐齐抢上,一个用玄铁环,一个用腰刀,三人已结成了三才阵。那两个鱼尾人对付陈靖仇一个已属不易,不要说再添两个,两三招过后便已遇险,左边那鱼尾人见势不妙,叫道:“阿广,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右边的鱼尾人却咬牙道:“不,你去通知女王,这儿我来对付!”
陈靖仇见这两个鱼尾人竟然都不惜牺牲自己,不由有点惊讶,心道:这些妖物怎么不会自顾自?此时小雪和拓跋玉儿已锁住了一个鱼尾人的叉,他本来又要用一招落地生根将这鱼尾人钉死,但见他们如此,心头一动,便不忍出手,捻诀作势道:“你们不是我们三人的对手,一块儿逃吧!”
两个鱼尾人见敌人竟然要放自己走,全都一愣,那阿广骂道:“谁要你假惺惺…”他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阿广,阿古,不要动手!”
听得居然有女人的声音,陈靖仇、小雪、拓跋玉儿全都吃了一惊。他们放开了对手的鱼骨叉,齐齐后退了一步,阿广、阿古两个鱼尾人如蒙大赦,也同时后退了一步。阿广道:“阿美,小心,这些家伙准是敖墨的爪牙!”
陈靖仇一怔,道:“谁是敖墨?”虽然不知道这些鱼尾人的来历,他也隐隐已觉得其中只怕另有文章。
两个鱼尾人身后,转出了一个女子来。这女子身着宫装,下穿长裙,裙下露出也是一角鱼尾,只是看脸上,却也是个长得十分秀丽的女子。这女子看了陈靖仇三人一眼,微笑道:“阿广、阿古,这三位准不是敖墨派来的。我猜猜,三位大概是陆上人吧?”
陈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儿相互看了一眼,陈靖仇心道:她说陆上人,只怕这些鱼尾人自称是海中人了。难道不是妖物,而是另一种人吗?这女子彬彬有礼,他也不好再剑拔弩张,但将长剑收回鞘里,躬身一礼道:“姑娘说得不错,我兄妹三人乘船出海,不料撞到了这条大鱼,结果被吞了进来。还请姑娘指条明路,送我们出去。”
这女子又微笑了一下道:“叫我阿美好了。”她走上前来,却拉住小雪和拓跋玉儿的手道,“原来陆上人的姑娘也这般好看,真好看。”
陈靖仇见她全然不防,坦然拉着小雪和拓跋玉儿大赞她们好看,小雪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拓跋玉儿倒是落落大方地笑道:“阿美你也很好看。我叫玉儿,这是小雪。”
阿美道:“玉儿,小雪,人好看,名字也真好听呢。”她又是一笑,这回却用手掩住了嘴。这模样分明和寻常的女子没什么不同,小雪和拓跋玉儿见阿美长得秀丽,说话和气,全都心生好感,心想:幸好没有伤了他们的人,不然真对不住阿美姑娘。
这时阿美道:“对了,看我尽顾着说话,差点把正事忘了。来,你们跟我去见见女王吧,我们这儿陆上人可真难得来呢。”
阿美说着便带着他们向前走去,陈靖仇仍是有点莫名其妙,问道:“阿美姑娘,请问那敖墨到底是什么人?”
阿美道:“敖墨是个大坏蛋,方才巨海就是受他惊吓浮上水面,才害得三位落水,被巨海吞了的。”
小雪道:“巨海便是这条大鱼吗?”
阿美点了点头道:“是啊。巨海很乖的,从来不乱动,可发起脾气来也好厉害。”她又掩口一笑道,“我又光顾着说话了,你们来啊,别让女王等急了。”
陈靖仇心想这女王准是这些鱼尾人的首领了。看样子,这些鱼尾人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好言央求,只怕能送自己出去。他心神一定,便也不再惊慌,跟着阿美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也就越亮,那些螺蛳壳样的小屋就越来越多,时时可见有和阿美一般的鱼尾人出来,看着这三个两条腿的人,一个个眼里似有惧意,又有好奇。陈靖仇见这儿居然像是个小小集镇,不由赞叹道:“真没想到在大鱼体内,居然也会有人住着。”
阿美道:“是啊。我们也一直想不通岸上居然也能住人呢。”
拓跋玉儿左顾右盼,只觉这儿样样都新鲜。她见来往的鱼尾人一个个全都姿容秀丽,只是看上去全在二十来岁上下,竟没有一个老人,诧道:“阿美姑娘,你们这儿没老人吗?”
阿美道:“怎么会没老人?生老病死,人之所常,当然有老人啊。”
“可是,我怎么一个老人都没见到,全都和阿美姑娘你一样年轻。”
阿美掩口笑道:“玉儿姑娘真会说笑话,我都七十三岁了。”
这话一出,陈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儿全都惊叫道:“什么?当真?”
陆地上,七十三岁的,尽是鸡皮鹤发的老者,可阿美看起来分明才二十岁出头,比小雪和拓跋玉儿大得有限。阿美道:“当然是真的。”这时已到宫门前,她向两个守宫门的鱼尾人说了两句,那两个鱼尾人将鱼骨叉一分,推开了门,阿美道,“来,女王在里面等着呢。”
一进去,却见这宫殿造得虽然不是极大,却极为精致,地上尽是一模一样的贝壳铺成,四壁则是珊瑚搭起,装饰着一条条轻纱。阿美领着他们上殿,向当中一个宫装女子道:“女王,我将三位陆上人带来了。”
这宫殿正中,是一张珊瑚椅,椅上坐着一个相貌端庄的华服女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只是阿美都已经七十有三,这女王只怕已经一百多岁了。陈靖仇忙走上一步道:“女王,在下陈靖仇,义妹小雪、拓跋玉儿有礼了。”
女王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三位请坐。方才阿广示警,说敖墨的爪牙攻进来了,我就有点不敢相信,原来三位果然是被巨海误吞进来的陆上人啊。”
陈靖仇有满肚子话想问,见女王说话和气,相貌也雍容美丽,便问道:“请问陛下,贵族一直是生活在这巨海肚子里吗?”
女王道:“是啊。我们这一族名叫氐人,远古时也住在陆上,后来禹王治水时,氐人迁居海中,久而久之,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陈靖仇“啊”了一声道:“是了,书上亦说,海中有鲛人,想必说的便是贵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