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嗯”了一声,将玄铁环握了握紧,和拓跋玉儿两人背靠在陈靖仇身后。敖墨不知他们布成了三才阵,见这三人站在一处,“嘿嘿”冷笑道:“站好了让我省点事,一口就成嘛!”
他虽然身躯庞大,但动作却也敏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抓向陈靖仇。刚要抓到陈靖仇时,却听陈靖仇轻斥一声,小雪和拓跋玉儿一左一右,将他的爪子挡住,陈靖仇的长剑兔起鹘落,如一道电光般直直落下。敖墨乃是万年黑龙,爪子实比精铁还要硬,但他一不知这三才阵的妙用,二不知陈靖仇这招落地生根是他水族克星,一个大意,“嚓”的一声,两根手指已被斩断。敖墨痛得惨呼一声,化作一团黑气,倒退出丈许。
拓跋玉儿见陈靖仇一剑得手,叫道:“陈大哥,你伤了他!”陈靖仇却沉声道:“不要大意!他没受致命伤。”
虽然斩断了敖墨两根手指,但他功力还在,此时陈靖仇亦觉身上压力陡增,简直要将自己压扁。小雪和拓跋玉儿也觉得压力一下变大,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靠在陈靖仇身后,三人如同连为一体。此时敖墨化成的黑气突然间暴涨,几乎要将无忧宫的大殿都涨破了,三人眼前一下变得看不见,但心中不慌,仍是全神贯注。黑暗中,仿佛有疾风骤雨袭来,只能听得金铁相击之声。敖墨也不用兵器,但一旦撞上,仍是发出了金属之音。陈靖仇挡在最前,一柄长剑护住面门,守得水泄不通,心中暗道:敖墨果然厉害,比杨硕还要厉害!
先前在泰山顶上与杨硕一战,三人亦是以三才阵合力对抗,但敖墨给他们的压力却显然比杨硕要大得多。黑气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若是在岸上,三人都会满头大汗了,但现在是在海底,汗水一沁出来便化在了海水中。敖墨的压力似乎无穷无尽,三个人咬牙坚持,脸色已越来越苍白,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靖仇正觉得有点支撑不住时,眼前忽地亮起了一线,黑气隐隐出现了一道裂隙,他心道:是了,女王说敖墨年事已高,只靠崆峒印吊命。骤雨飘风,终不能久,他比我们先要支撑不住了!想到此处,心下一横,左手已捻了个诀,喝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洞罡太玄。斩妖缚玄,渡人万千。魔王束手,道德成全,急急如律令!”
口诀甫出,剑身上忽地现出一道白光。这道白光不住地变长变长,一柄四尺长剑转瞬间倒似一柄七尺长刀。他这净天地咒一出,只听敖墨惨呼一声,原本围着他三人的黑气疾向后退去,陈靖仇只觉压力陡轻,身上眨眼间似放下了万钧重担,一时间竟站立不住,单腿跪在地上,手拄长剑不住喘息。他这般一跪下,三才阵实已露出空隙,敖墨若是乘虚而入,三才阵一击可破,陈靖仇也必定会受伤。但敖墨被他的净天地咒击伤在前,又久攻不下他们这三才阵,实不知这三才阵到底有什么无穷奥妙,受伤后急急退下,没能趁机攻击。
小雪和拓跋玉儿见陈靖仇突然单腿跪下,只道他受了伤,小雪道:“陈大哥,你要不要紧?”
陈靖仇得到了这片刻喘息之机,内息已在体内运行一周天,觉得精神回来了一些。他朗声道:“小雪,我没事,但这条恶龙却有事了!”
敖墨幻出的黑气此时已经消散,只见他一身王服都已遍布裂缝,也不知是被陈靖仇的剑刺的,拓跋玉儿的刀砍的,还是小雪的玄铁环割的。在敖墨的肩头亦多了道伤口,黑血正不停渗出来,缕缕在海水中上升,又淡去,看去倒似从伤口处冒出黑烟来一般。她们见敖墨又添伤口,心中一定,忖道:果然这恶龙又受伤了!
敖墨方才一轮攻击,她二人实是胆战心惊,不知这一轮狂风骤雨般的猛攻何时是个头,只能全力守御。只是她们门户守得极严,压力却并不太大,现在见陈靖仇如此疲惫,才知道敖墨这一轮攻击其实大半被陈靖仇接了过去。拓跋玉儿平时虽然常和陈靖仇斗嘴,但看他累成这样,心下也极是关切,小声道:“陈大哥,这回让我转到前面吧。”
陈靖仇摇了摇头道:“玉儿,你只怕还挡不住他。”他看向敖墨,长声道,“敖墨,你还有什么本事,索性一块儿拿出来吧。”
敖墨眼中露出惊异之色。他头一次碰到这等坚韧之人,久攻不下,又连连受伤,心中不免已有点忐忑,忖道:若是当初,这三个小崽子也不在老子眼里,只是现在…只怕真要栽在他们手里了。他是东海之长,在东海横行惯了,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吃谁就吃谁,没人敢在牙缝里蹦个“不”字,偏偏这三个少年男女不骄不馁,吓又吓不倒,打又打不退。他长吸一口气,狞笑道:“既然如此,就让你这三个小子试试本王的真身吧!”
陈靖仇见敖墨双肩一抖,浑身骨节都“咯咯”作响,沉声道:“小心,他要现出原身来了!”氐人女王说敖墨以真身捕食有氐人居住的巨鲸,现在他久战不下,定然要使出这最后一招来。话音未落,敖墨忽地暴吼一声,身形陡涨,身上王服片片碎裂,四下飞散,人形已成了一条黑色巨龙。
见到敖墨现出原形,小雪不由打了个寒战。陈靖仇也已感觉到了,小声道:“小雪,这家伙色厉内荏,快没咒念了。”
他的话敖墨也已听到。敖墨确实已没咒念了,现出原身后消耗极大,他年纪老迈,已不能持久。他冷笑道:“老子一口吞了你们!”
敖墨的口一张,嘴里又喷出一团黑气。陈靖仇只觉这团黑气与方才大不相同,方才还是如烟如雾,全无实质,这回却如钢如铁,似乎能击石如粉。他心知若被这黑气击到,定然不妙,将长剑一横,左手挟住剑身挡在面前。此时黑气也已压了过来,被陈靖仇一挡,这团黑气真如有形有质一般被挡住,将陈靖仇手中的长剑都压得弯成弓样,人也被压得不住向后滑去。小雪和拓跋玉儿见他遇险,齐齐惊呼一声,伸掌抵住他的左右肩。三人协力,终于将黑气压住,但只觉这股力量直如泰山压顶,简直要将一切都摧为齑粉。
敖墨的真身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陈靖仇只觉心下骇然。他本来就不敢轻敌,但敖墨现出真身后,三人合力仍有抵挡不住之势。虽然敖墨这种金刚猛扑的大力亦不可能持久,但这样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若是陈靖仇一人,他性情倔强,心想两败俱伤就两败俱伤,可身后还有小雪和拓跋玉儿,他怎么也不能让她二人亦受伤害。
现在该如何是好?陈靖仇只觉剑上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再下去,恐怕剑都要折断了。猛然间,他想起张烈当日和他说的一席话来。
法术是死的,剑术亦是死的,但人却是活的。以弱胜强,以寡胜众,绝非绝无仅有,靠的正是活用。敖墨现在已是孤注一掷,将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正面,他的另几面定然全然不备,如果能够攻击到他别的方向,应能取胜。只是自己若闪开,这正面攻击便要小雪和拓跋玉儿去承受了。她二人功力不如自己,定然挡不住敖墨,又该如何是好?
转瞬间,他脑海中已转过了七八个念头,却觉无一可行。看到手中的长剑被压得越来越弯,直如一张弯弓,他心头一动,灵机一闪,已有了个主意,撑起一口真气,小声道:“玉儿,小雪,我数到三,你们立刻向两边闪开。”
小雪听他说得断断续续,这几个字只怕都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拓跋玉儿却急道:“这怎么行!陈大哥,你一个人挡不住他的!”
“只有这样…才能…胜…”
小雪听他气若游丝,知道他在全力抵挡敖墨的大力,要说一个字都费力,小声道:“玉儿姐姐,听陈大哥的!”心道:陈大哥,你若死了,我也定然不活!
却听陈靖仇低声道:“一…二…三!”小雪和拓跋玉儿两人同时向两边跳开。敖墨此时亦是骑虎难下,只能不住催发真力攻击,只觉敌人虽然渐渐不支,却不知还能撑到什么时候,正在着急,忽然觉得压力陡轻,他心下大喜,忖道:这三个小崽子完蛋了!再不留手,猛然长吐一口气,那团黑气又大了一圈,正击中陈靖仇。
“轰”的一声巨响。黑气击在无忧宫的地面上,这地面是用珊瑚石铺成,坚逾金铁,但在敖墨这全力一击下,竟然击出了一个大坑,尘土飞扬。小雪和拓跋玉儿被这阵尘土迷了眼,一时看不清眼前,只觉方才还在那里的陈靖仇突然间踪迹全无,两人同时叫了起来:“陈大哥!陈大哥!”只道陈靖仇已被击得粉身碎骨,却听头顶有人喝道:“中!”正是陈靖仇的声音。她们抬头看去,只见陈靖仇人已到了屋顶,双足在顶上一蹬,双手执剑,整个人似化成一支利箭,直射敖墨背心。
那正是陈靖仇的计策。他见与敖墨正面相抗全无胜算,只怕要两败俱伤,便想要出奇制胜。想要出奇制胜,就要攻击敖墨的另几方,但现在三人都被牵制在正面,想要从另外方向攻击谈何容易。他让小雪和拓跋玉儿闪开,趁着敖墨吐出的黑气猛然轰击,人借着这股力量一跃而起。现在他们是在海底,周围尽是水,有浮力相助,比在陆地上跃起要高得多,加上敖墨这一击力量实在太大,更是将陈靖仇崩得直直弹起,无忧宫虽高,却也重重撞在了屋顶。若是在陆地上,陈靖仇定然会被崩得穿瓦而出,但无忧宫是珊瑚砌成,整个都是一块,陈靖仇被震得五脏六腑都似翻了过来,喉头一甜,已有鲜血要涌出。他心知一旦吐血,提起的真气就要散尽,再不能反攻了,便强行将喉头的血咽了下去,双足在屋顶一蹬。被震到屋顶弹下来之势本来就急,加上他这一蹬,飞下时更快,人与剑已成一体,直如流星飞坠,直取敖墨背心。敖墨已将全力运在正面,根本不曾防备陈靖仇竟会从背上攻击,他化出原身后身上遍布鳞甲,每片鳞甲都硬如钢铁,可陈靖仇手中的精钢长剑上已附有鬼谷秘术土之剑的真力,敖墨又不防备背上,被陈靖仇乘虚而入,一剑正中背心。
这一剑好生厉害,陈靖仇的长剑有四尺余长,齐柄插进了敖墨背部。敖墨疼得惨叫一声,身体一震,陈靖仇像个小石子一样被弹了出去,喉头的血再不能压住,狂喷出来。小雪和拓跋玉儿见陈靖仇飞出,两人顾不得去管敖墨,抢到陈靖仇身边,只见陈靖仇面如白纸,双目紧闭,两人急得眼泪滚滚而下,嘶声叫道:“陈大哥!陈大哥!”
敖墨被这一剑击中要害,已委顿在地。听得小雪和拓跋玉儿的声音,他抬起头,苦笑道:“好小子!真是个厉害的小子,但你也要完了!”
拓跋玉儿见小雪正手忙脚乱地给陈靖仇疗伤,但陈靖仇嘴里仍不住有鲜血涌出。她又是怒又是恨,提刀站起来骂道:“你这条泥鳅,害死了陈大哥,我把你碎尸万段!”
敖墨见她眼里怒火熊熊,只怕当真要上来把自己碎尸万段。在无忧宫与这三人一战,手下的虾兵蟹将早逃了个一干二净,自己是再无生路。他道:“罢了,没想到老子竟然毁在你这三个小崽子手上。只是,小姑娘,你不想救你的陈大哥了?”
拓跋玉儿本要剁了他,听敖墨话中有话,她又生起了一线希望,喝道:“什么办法?快说!说了我便给你个痛快。”
敖墨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梁上崆峒印是上古神器,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不会用吗?”
拓跋玉儿抬头看去,只见梁上果然嵌着一方古印,定是崆峒印了。崆峒印能让氐人青春永驻,寿至两百余年,只怕真有起死回生之效。拓跋玉儿生出了一线希望,喝道:“怎么用?你快说!”
“我说了,你们便不杀我?”
拓跋玉儿咬了咬牙,喝道:“你先说出来再说!”
敖墨道:“你把崆峒印取下,用我的龙血滴在上面,再放在死者额上,便可让死者起死回生了。”
拓跋玉儿听敖墨这般一说,身子一纵,已向大梁飞去。小雪正在给陈靖仇施疗伤咒,却不见效用,听得拓跋玉儿和敖墨对答,拓跋玉儿要去摘印,急得抬起头道:“玉儿姐姐,别听他的!这家伙在骗你!”可是拓跋玉儿性子和火一样,说做就做,伸手已摸到了崆峒印,一把摘了下来。
一摘下崆峒印,无忧宫忽然晃了晃。拓跋玉儿拿到了印,正要向敖墨走去,却见敖墨大笑起来:“真是个傻子!哈哈哈哈,老子是没得救了,但你那陈大哥和氐人也完蛋了!”
拓跋玉儿只觉心一沉,这才想起氐人女王说摘下崆峒印,氐人族会有大难的话来。她看了看手中的崆峒印,骂道:“恶龙!你骗我!”
“骗你又如何!那伙鱼尾巴杂碎请了你们三个小崽子来对付我,却不知我死了,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敖墨还待再笑,忽然笑声一停,一颗斗大的龙头垂了下来。他已年纪老迈,只靠崆峒印吊命,现在崆峒印摘下,本来他亦活不成了,何况又受了陈靖仇致命一击。拓跋玉儿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但大错业已铸成,恨得拔刀向敖墨剁去。只是敖墨虽死,身上鳞甲仍是硬得和铁石一样,她钢刀连剁,只是将鳞甲剁开几条裂缝。小雪见她还在泄愤,哭道:“玉儿姐姐,陈大哥没气了,你快来啊!”
第十五章
陈靖仇受了敖墨的一击,又被震得在无忧宫屋顶上全力一撞,人几乎都要散架。拓跋玉儿抱着陈靖仇,见他双目紧闭,气息只出不进,只觉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心想:我管陈大哥叫笨蛋,其实自己才是个大笨蛋!陈大哥没救回来,氐人族只怕也被我害得要大难临头,这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伤心,泪水已滚滚而下,只是在海水里看不到而已。小雪只觉陈靖仇的身体已开始发凉,却又喘不过气来,大概伤得太重,自己的疗伤咒亦已失效,又是痛苦又是害怕,亦不住流泪。突然,拓跋玉儿抱住陈靖仇的头,将嘴对准了陈靖仇的嘴。小雪道:“玉儿姐姐,你在做什么?”
拓跋玉儿抬起头道:“陈大哥眼下呼吸困难,以前姐姐说过,这等情形之下可以助他呼吸,给他续命。”说完又低头向陈靖仇嘴里吐气。小雪见拓跋玉儿将气息吐进陈靖仇嘴里,陈靖仇的胸口又有点起伏,心想:原来还有这办法!见拓跋玉儿吐了几口气已气喘吁吁,便说:“玉儿姐姐,我来。”拓跋玉儿却道:“不用,我来吧。”
待拓跋玉儿给陈靖仇送了二十几口气息进去,陈靖仇忽然咳嗽起来,嘴里涌出一团淤血。小雪又惊又喜,道:“玉儿姐姐,陈大哥醒了!”
陈靖仇睁开眼,见两个少女围在自己身边,惊道:“小雪!玉儿!敖墨呢?”
拓跋玉儿道:“他死了!”说完,忽地抽泣起来。陈靖仇心道:玉儿又闹什么别扭了?微笑道:“玉儿,别哭了,我已经没事了。你们方才救了我?”
小雪道:“是玉儿姐姐,给你嘴里送气进去。”
陈靖仇愣道:“送气?怎么送?”却见拓跋玉儿脸上泛红,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也有点甜意,低声道:“玉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