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急道:“你要去哪里?难道不去阻止宇文太师的野心了?”
陈靖仇叹道:“宇文拓已是天下无敌,连仙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只想把玉儿姐姐的尸身送还她的部族,郡主,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顾,靖仇在此谢过。”
小郡主见他心意已决,再不肯留下,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辅对她倒是颇有愧意,向小郡主行了一礼道:“郡主,老朽叨扰这些日子,实是万分感谢。自兹一别,还望郡主多福多寿,芳龄永继。”
他嘴上说着这些客套话,心中却是痛楚不堪。他这一生都在为了复国,也可以说除了复国之念,把什么都放弃了。现在复国的希望已然彻底破灭,可是心口却依然如同被烈火焚烧一样疼痛。
陈辅师徒一离开独孤郡王府,小郡主猛地将桌上一只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啪”一声,碎瓷片洒了一地,小郡主的一双妙目现在已仿佛两团鬼火一般。尉迟嫣红站在她身后,突然打了个寒战,小声道:“主人,要我去杀了他们吗?”
“现在没时间去和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纠缠了,通天塔马上就要落成,看来我得亲自去洛阳一趟。”
尉迟嫣红犹豫了一下道:“主人,你要亲自对付宇文太师?”
小郡主没有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若没别的办法,我也只能自己出手。”
大兴城的北门名谓玄武门。出了玄武门,仿佛深梦乍醒,大兴的繁华顿时已成过往,北门外尽是些杂草乱树,几乎是另一个世界。从这儿去拓跋部的聚居之处,还有好长一段路,陈靖仇本想雇辆马车,但大兴南门外还能雇到车,北门外却连过路人都少见,只是已经出了城,也只能边走边看,到前面再找机会雇车了。
他们走了一程,天色将晚。陈辅年事已高,又功力全失,本想咬牙撑到前面有人的所在,但陈靖仇见师父越走越疲惫,便提议干脆露宿一晚,明天再走。好在他们带着帐篷,便找了个背风的所在搭好帐篷,又拾了些柴火煮了些吃的。吃完饭,陈辅已是累极,倒头便睡,陈靖仇却睡不着,坐在火堆边想着心事。听师父在帐中发出了鼾声,他生怕吵着师父,抬头见月色如水,便沿着山径走去,想要散散心。走了一程,见叶黄草枯,一派萧索,心中更是不乐,路边正好有几块大石头,就走了过来坐下,从怀里摸出笛子。
现在吹笛,师父也不会骂自己玩物丧志了吧?他想着,把笛子凑到唇边正要试个音,却听得有人喝道:“好胆子!”
陈靖仇此时坐的地方,是个山嘴,路在此处拐了个弯,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又粗又破。他吓了一跳,心道:“难道吹笛子都不准吗?”可自己明明还没有吹,这些人难道眼睛会透过山壁不成?他正想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喊,却听又有个人朗声道:“多谢诸位谬赞。”这声音非常清朗,和那个破锣嗓子大异其趣。陈靖仇恍然大悟,才知道并不是喝止自己,可他也好奇心起,心想在这荒郊野外怎么还会有人?
沿着山径上前,拐了个弯,前面是一片空地。月光下,只见有一群人正面对自己,另外有几个人背对着。背对着他的那几个人都背了些包裹,除了当先一个少年身着锦袍,一个个都在发抖,而朝着他的有十几个人,手里却都拿着兵器。陈靖仇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有山贼劫道,那锦袍少年定然不肯就范,所以这破锣嗓说什么‘好胆子’。”只是想到那少年居然还说什么“多谢诸位谬赞”,胆子果然大得可以,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出来,那些劫道之人便已发觉,待看他居然不逃反笑,身后还背着长剑,一个汉子高声喝道:“对面的朋友,这票生意我们做了,你去别处求财吧。”
他这般一说,那锦袍少年猛地一转身,看到陈靖仇,眉头便是一皱,想必觉得陈靖仇如此人物,居然也来劫道,实在让人惋惜。陈靖仇见他的表情已知道他误解了,高声道:“诸位大哥,我只是路过之人,身边带了点盘缠,不是做生意的。”
那破锣嗓见陈靖仇这般说,眉头也是一皱,边上一个喽啰小声道:“二哥,这少年是傻子不成?”这破锣嗓道:“岂有此理!小心,他准是想黑吃黑。”
陈靖仇相貌俊雅,衣着虽不华贵,却甚是整洁,身后还背着剑,仪表非俗,那喽啰一听,心里便有点发怵,低声道:“二哥,他想黑吃黑…我去叫魔头大哥出来吧?”
破锣嗓道:“魔头大哥一出手,太不划算,先看看情形再说。”他把手中的刀在身前虚空一劈,喝道:“朋友,看来你是吃定这票货了?”
陈靖仇见这伙山贼个个衣衫上打满补丁,倒有些同情,心想这些人铤而走险劫道,定然也有难处,把他们打跑就是了,不必开杀戒。他微笑着又上前两步道:“这位破锣大哥…”
破锣嗓喝道:“刚才那位国成兄弟才姓罗,老子姓杨,大名渊升!我们多魔组好汉,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让你开开眼,记住了,这位兄弟姓鲍,名弘修,有个惊天动地的外号,说出来吓死你,叫阿鲍!”
陈靖仇听他说那个惊天动地的外号居然是阿鲍,本来心情不太好,也忍不住笑道:“那杨大哥的外号动地惊天,定是叫阿升了。”
破锣嗓赞道:“真是孺子可教。边上那个浓眉大眼的好汉乃是人称水怪的黄志荣,再边上的英俊少年姓杨,名叫志豪,外号阿财。喏,我左手站着的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下山虎陈盈君…”
陈靖仇见他说的这下山虎陈盈君却是个瘦骨伶仃的小个子,心道这多魔组只怕也是世道不宁,无法可想才来打劫,所以连外号也都是平常玩笑称呼。他见这破锣嗓意犹未尽,一个个地介绍下去,每介绍到一个都要添油加醋地赞美一番,而这伙山贼少说也有十三四个,实在不耐烦听他再说,便道:“杨大哥,剪径是正事,名号待会儿再说。”
破锣嗓摇摇头道:“不成!头一回开张,拿了你钱,你准不知跑哪里去了,哪还有空来听我说,来来来,这位姓林…”他声音虽然又粗又破,口齿倒也灵便,一个个地介绍下去,这位是林志敏,那位是林耀元,边上各拿半截木棒的则是阿福王福生和孝全张孝全,站在他们身后的两条黑大汉则是外号开路鬼和开山鬼的刘馨韩跟高玉玫,跟在他们身边探头探脑的则是小猪朱荣敏,坐在那块石头上的叫吴东兴,在一边的则姓郭叫郭炳宏。这一溜名字报下来,当真难为了他这一把破锣嗓,陈靖仇听得都有点同情,实在不忍去打断他,听他说一个便道一声“久仰”,打上一躬,这伙山贼一个个乐不可支,心想第二回劫道,便遇到这般知趣的少年,待会儿让他交一半钱出来便让他走人,以示多魔组盗亦有道,不为难好人。
陈靖仇本来因为拓跋玉儿之事总是心绪难平,此时听这破锣嗓报着家门,却有点恶作剧的心思,向众人拱拱手道:“小可真是三生有幸,得见诸位多魔组英雄。不知是哪位英雄来劫我?”
众山贼听他这一说,反都有点迟疑,只觉这少年脾气如此之好,耐着性子听完了每个人的名号,再去抢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但若是放了他,另外几个被拦的行人岂不也要蹬鼻子上脸,一样要走,这趟还抢谁去?那朱荣敏从两条黑大汉身后探出脑袋来道:“朋友,你识相的,便拿出一半钱财来,我们就送你走一程,要不然,阿升哥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破锣嗓道:“对了,小子,你记清了,我这口刀可是真正钢口的!”
陈靖仇见他这口刀实在不似军中所有,而且极薄,不知是哪个村野铁匠偷工减料打造出来的,便道:“杨大哥果然好一口宝刀,起码也值二十两银子吧?”
破锣嗓见他赞美自己的刀,心中大乐,说道:“其实也就值几十个五铢钱…呔!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靖仇道:“在下觉得杨大哥的宝刀价值连城,四海之内皆兄弟,见面分一半,这把刀我拿着也不便,请杨大哥就折一半价给我吧。”
破锣嗓越听越迷糊,问道:“我为什么要折一半价给你?”
陈靖仇笑道:“因为我一旦出手,这刀就只值点废铁的钱了。”
破锣嗓这才明白陈靖仇说这话的意思,怒道:“小子,你当我们多魔组是吃素的吗?竟敢来消遣…”他话未说完,陈靖仇身形已忽地一闪,竟来到他面前。破锣嗓没想到这少年竟有这等本领,吓得将手中刀举了起来要去挡,哪知手刚举起,却觉一轻,“当”一声,那口值几十个五铢钱的宝刀已断为两截,果然只能当废铁卖了,陈靖仇的长剑却不依不饶,指向他面门,离鼻尖不过寸许。他吓得脸色都变了,嘴唇不住发抖,却还是立定不退。
陈靖仇一剑削断了破锣嗓的刀,见他居然还有胆子站立,喝道:“好胆子!这话可不是赞你,还想在这儿连脖子都削成两段吗?”
破锣嗓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山贼丛中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有胆子你就削下去吧。”
第三十三章 多魔组神技
一听这声音,破锣嗓叫道:“蔡大哥!”
只见几个山贼让开了一条路,有个人走了出来,竟是顶盔贯甲。陈靖仇不由一怔,心道:“这人居然还穿着铠甲,当过兵吗?”
那人走上前来,破锣嗓已退到他身边,小声道:“蔡大哥,你小心点,这小子本事不小。”那人哼道:“怕什么,这小子,不是我吹,顶多就是三十个五铢钱的事。”抬眼看了看陈靖仇,见他长剑在手,精神凝聚,不觉有些忐忑,小声道,“大不了,再加三十个。”
破锣嗓一喜道:“正是正是,祝魔头大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陈靖仇听这两人一唱一和,好像自己已经输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你道穿上一套盔甲就能赢了?”虽然穿上铠甲后防御力强了,但一套铠甲起码也有二三十斤重,穿在身上自是转动不便,怎么还能与人对敌?他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蔡魔头大哥,我也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蔡魔头笑道:“朋友,你怕了的话,我也就不出手了。我们多魔组求财不求命,公子你把身上的钱财留下一半便可,我不多要,就一…”
他话还没说完,陈靖仇脚下一错,人却已闪到了他身前。这蔡魔头虽然也知道陈靖仇身法极快,却没想到快到这等程度,这“半”字尚未出口,陈靖仇左手一拳已打在他前心。“当”一声响,陈靖仇并不想取他性命,因此用的乃是柔劲,要叫他身上这件铠甲寸寸碎裂,却不伤他分毫,好吓得这些人知难而退,哪知他一拳打去,蔡魔头根本闪避不开,可拳锋刚触及铠甲,一股大力却直涌过来,震得陈靖仇手臂一麻,反是陈靖仇大吃一惊,心道:“这人居然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蔡魔头吃了这一拳,脸色也变了变,喝道:“小子,你好不要脸,连一点道义也不讲!呔,吃我一拳!”
陈靖仇被他反震一拳,自己已有点喘不上气来,见蔡魔头攻了过来,不由暗暗叫苦,心想这回小看了此人,大概要吃个大苦头了。那锦袍少年见陈靖仇面色异样,只道他与蔡魔头过了一招已受内伤,横过来拦在陈靖仇跟前,喝道:“这回由我来接下吧。”
陈靖仇见这锦袍少年动作虽然也甚是灵便,但肯定比自己尚有不如。那蔡魔头扮猪吃老虎,实是个极其了不起的好手,锦袍少年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忙拦住他道:“兄台,这位魔头大哥要对付的是我,还是我来吧。”
锦袍少年见陈靖仇方才打了蔡魔头一拳后有点惊恐之色,现在却又气定神闲,暗暗称奇,小声道:“兄台小心。”便退到了一边。
方才蔡魔头反震的这一拳实在惊人,但陈靖仇见他上前时身法拖泥带水,根本算不得高手,心头已是雪亮,忖道:“这人定然将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挨打的硬功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别个却没什么可惧的。我和他硬碰硬,那要吃亏,但以快打慢,谅他也反击不了。”想到此处,将长剑横在前心,竖在面前行了一礼道:“魔头大哥真是好武功,不过我这点盘缠是要走远路的,实在不想交与大哥,所以还是再斗几个回合,见个真章吧。”
蔡魔头见他拿出剑来,心中不无惧意,忙道:“公子,这个买路钱还是好商量,你手头不便,有多少就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