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我心头一震,郑昭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猛地一颤,似乎要站起来,我的头里好像翻江倒海,身体都仿佛翻了个个,说不出的难受。我长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调匀,看着郑昭。现在如果有个人进来,准会摸不着头脑,我和郑昭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动。

如果郑昭真的中了我的摄心术,那我应该可以命令他做事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默默地念道:“郑昭,站起来。”

果然,郑昭“呼”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一阵狂喜,看来,我的确练成了摄心术了!可是没等我高兴,郑昭的眉头突然一皱,低声道:“你怎么也会……”

他要脱开我的控制了!我大吃一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紧盯着他。郑昭脸上变了数变,也不知在想什么,这句话也吞吞吐吐地道:“会……会……摄……心……”

“我会!”

我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话,郑昭眼中神光一闪,又猛地暗淡下去,不再说话了,而我脑海中那股奇异的力量也像遭到迎头痛击,立时微弱下去。我长吁一口气,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只方才这一瞬,我也满头是汗,像狂奔了十七八里路。

此时我已约略明白了端倪,我练成的一定是摄心术而不是读心术。郑昭想用读心术窥探我的心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摄心术,全无防备之下,被我反克制住。而我因为摄住了他的魂魄,所以现在他的脑子几乎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他的读心术会用到了钱文义身上,因此钱文义想什么,我也能够明白了。

虽然制住了他,可是到底拿他怎么办,我却想不出来。郑昭说过,读心术非常累人,他一天也不能用很多次,摄心术比读心术要高一层,只怕更加累人,但我现在好像还感觉不到什么。只是我总不能永远都控制住他,一旦被他挣脱,他知道了我有摄心术的话,恼羞成怒之下,只怕会命令人杀了我。

我该怎么办?杀了他吗?

我心念一起,郑昭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恐惧。看来我虽然控制住了他,但他仍然保有一部分神智,像当初我中了他的摄心术,身体已不受自己掌握,但神智依然清明一样。两相比较,似乎我的意志力更强一些。

刚一得意,脑海中突然一翻,前额好像被人当头砸了一闷棍,我登时向床上倒了下去,而那股力量却已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

郑昭在反击!

可是我虽然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意志虽然比他强,但对摄心术的运用却远不及他纯熟,我却不识好歹地得意忘形了,这回真个成了他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如果我被郑昭控制,那我心中的什么秘密都被他探知了。我正痛悔不已,但现在已无法可想,后脑勺刚碰到床上,却听得“嘣”一声,那股力量又突然间消失无迹。

我被控制了!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那一次我中了郑昭的摄心术,情形更有点像现在一样,先是一阵极大的力量不断压下,突然间又消失无迹,然后我浑身就不由自己控制了。现在我被他控制了,那么所有的事都会被他榨出来吧?我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去拔刀。

手刚碰到百辟刀刀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中郑昭的摄心术。如果真中了摄心术,他哪里还容得我拔刀?一念及此,我还不敢相信,伸手到跟前,把手张开握拳了两三遍,才算相信自己真的没中摄心术。可是,郑昭大占上风之下,为什么会不反击?我定睛看去,却是郑昭半坐在椅子上,两眼翻白。

他死了?我吓了一跳,只道他用力过度,脱力而死。如果郑昭死了,那也没办法向五羊城主交代,谈判的事一样不必再说了。我跳下床,走到他身边,扶起他的肩道:“郑先生!”

刚握住他的肩晃了晃,郑昭睁开眼,喃喃道:“你……你怎么也会?”

我心头一凛,眉头也皱了起来,郑昭脸上突然挤了挤,马上舒展开来,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我看着他,小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

郑昭慢吞吞地在椅子上坐稳了。他的动作变得十分机械,倒像是个木偶。看样子,他又被我控制住了,而且和刚才不同,我意识中已感觉不到那股正在反抗的力量。难道我的摄心术突然间威力大增吗?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这点摄心术实在靠不住,刚才郑昭的反击如此之强,怎么会突然间如此不济?难道他真的是用力过度,以至于全然不设防了?

突然,我看见他后脑勺上撞出的一个大包,登时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用力过度?方才郑昭突然反击,以至于我摔倒在床,他自己一定也没有好果子吃,一样摔下去。我是坐在床上的,倒下时后脑勺摔在软软的被褥上,自然没什么大碍,他却是撞在桌子边上,结果撞了个七荤八素,怪不得马上被我控制住了。

虽然郑昭被我控制住了,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我该问问他五羊城主的立场吗?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个问法。

我站到他跟前,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郑先生。”

郑昭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那副迟钝的样子,我又有点得意。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一凛。方才就是因为得意忘形,差点被郑昭反扑成功,如果现在郑昭是在装样麻痹我,那可糟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看着郑昭的眼睛,低声道:“郑昭,你现在会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吗?”

郑昭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一阵狂喜,心知这一步成功了,又道:“好,那你要记住,如果你想对我用读心术,就会头痛欲裂。”

我其实是想到了方才自己头痛得要死,才顺口这么说的,那准是郑昭对我用读心术,而我拼命反抗所致。最主要的是不能让他对我用摄心术,我看着他,慢慢说:“还有,如果……”

我刚要说如果怎么样,门外突然有人叫道:“阿昭,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而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更是目瞪口呆,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这个人是我认识的!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刚到五羊城,还没下船,居然马上碰到了两个旧识。

我刚一分神,忽然觉得像有一条冰柱插进头顶,直插到后背,那种冰冷而坚硬的剧痛让我一下子缩成一团,不由呻吟起来。我抬起头,正好看见郑昭低下头看着我。

此时他哪里还有半分白痴样子,一脸都是猜疑和惊异,其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妒忌。我吃了一惊,想站起身来,但哪里站得起来,我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我一样了。

我中了郑昭的摄心术!

虽然身体动不了,神智却很清楚。而我中他的摄心术,这也是第二次了。看来方才门外那人一叫,我被分了神,我的摄心术登时被郑昭攻破,而他随之而来的反击却是我再也挡不住了。

到了此时,我只有咒骂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另外就是骂自己太过蠢笨。我方才对他暗示说如果他对我用读心术会头痛欲裂,却忘了让他用摄心术时也头痛个半死。我的摄心术远没有他那么纯熟,被他控制住后,除了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以外,根本没办法反击。我拼命想要平静下来,但方才门外那人的声音却已扰乱了我的心神,哪里还能保持半分平静?

现在只能希望我对他的暗示有用。如果郑昭接下来对我用读心术而痛起来的话,那我还有一线反败为胜之机,否则文侯的秘计,我心中的隐事,什么都瞒不过郑昭了。

郑昭走上一步,低声道:“楚将军,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中霍的一亮。看来郑昭中了我的摄心术并不像我能保持神智清明,他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了。现在如果我乱说一气,说不定可以瞒过他去。我脑子飞转,已想好了三四个借口,正要说时,但一开口,却说道:“方才,郑先生你……”

我要说出我制住了郑昭的事!我虽然想好了借口,但我的嘴好像也不由我控制一样。我吓得魂飞魄散,这等情形以前并没有过,看来快两年不见,郑昭的摄心术也高明了许多。而我一开口,势必要什么都说出去了。

第七章 折冲尊俎

这时门外那人突然“砰”的敲了一下门,叫道:“阿昭,你在吗?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白薇的声音。好几年不见了,我也很少想到她们姐妹两人,没想到一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一下认了出来。听她的口气,似乎与郑昭的关系很不寻常,当初郑昭就说来高鹫城是为了寻访她们姐妹,也许,现在的白薇已经是郑夫人了吧?

我正想着,郑昭突然小声道:“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有读心术,否则你知道后果。”

此时他的样子十分惶急,倒像是我制住了他一般。随即,我只觉身上突然一轻,好像有一只压在我身上的巨手拿开了,我立刻又可以自由活动,心知郑昭已经解开了摄心术。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门被“砰”一声踢了一脚。

天驰号造得十分坚固,门也很厚,便是我也未必能踢开。但这一脚力量很大,踢得舱壁也一阵震动。我连忙走上前拉开门闩,门一开,白薇正站在门口,作势要再踢一脚,一见到我,她一下怔住了,看着我,一只举起的脚也放不下去。我淡淡笑道:“白薇,好久不见了。”

白薇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敛衽行了一礼,道:“楚将军,竟然会是你!”

郑昭从我身后走出来,道:“小薇,楚将军是我旧友,方才他有点不舒服,我来看看他,你急什么?”

白薇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我虽然算不上是她的男人,但至少有一阵子她们姐妹二人都算我的侍妾,看到我时多少有点不安。她定了定神,低声道:“楚将军,我听说郑昭进舱好久都不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郑昭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哈哈。好了,我们回去吧。”他走过我,挽住白薇的手臂,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带她走。看起来,郑昭似乎很害怕我会把他有读心术的事透露给白薇知道。白薇还是看着我道:“楚将军,你病了吗?”

郑昭道:“楚将军只是有点水土不服,我已经在慕渔馆给楚将军他们安排了房间休息,天也晚了,今天你不要去打扰他。”

白薇看了我一下,方道:“好吧。楚将军,你好生休息。”她似乎还想说什么,郑昭又拉了她一下,道:“别打扰楚将军休息。”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有点好笑,但心中也有些隐隐作痛。郑昭把白薇看得很重,白薇嫁给他,也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可是,我心口仍然像堵了块石头一样,有些难受。

钱文义等他们走后,才走上来,小声道:“统制,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心烦意乱,道:“没什么。我们住到哪里?”方才郑昭说让我们住在慕渔馆里,那大概是招待使臣的所在。

钱文义道:“叫什么慕渔馆。丁大人他们已经去了,我们要和你一起去。统制,你方才和郑先生在房里待了好久,真没出什么事?”

我道:“真的没什么。我们走吧,船上待得可真累。”

钱文义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向前走去。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的事。郑昭到底有没有知道文侯的秘计?也许没有,但我实在不敢保证。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文侯有这样的打算,恐怕我这一趟差使不会顺利。

朴士免已带着一些水军团先行下去了,我刚集合了前锋营的三十人走下船,有个身着长衫的男子走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请问是帝国楚休红将军吗?”

我点点头道:“我是。请问阁下是哪一位?”

这人道:“小人名叫冯鑫阁,是五羊城远人司的,郑大人已关照过我,请楚将军随我来吧。”

冯鑫阁带着我们出了码头,那里已安排了三辆马车。我道:“慕渔馆远吗?”

冯鑫阁道:“不远,约摸有半里地吧,请楚将军上车。”

三辆马车一般大小,不过冯鑫阁带着我和钱文义两人占了一辆,其余两辆让士兵去挤。马车很宽大,我进了车,见里面还很宽敞,总可以坐十来个人,便对钱文义道:“钱兄,把那几个受伤的弟兄叫过来坐这车上吧。”

和海贼一战,前锋营有七人受伤,其中三个的伤势重一些,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钱文义答应一声,跳下车去了。等他下车,冯鑫阁却有点诧异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安,道:“冯先生,对不住,我冒失了一点,不要紧吧?”

冯鑫阁道:“不要紧不要紧。”他说着,微微一笑道,“楚将军真是爱兵如子。”

我笑道:“不是爱兵如子,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们一向同甘共苦。”

冯鑫阁道:“是,是,以人为尚。”

这句共和军的套话倒也不让我反感。不管做得怎么样,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这两句话本身还是没有错的。

等几个伤兵上得车来,马车开动了。一路上行去,我从窗缝中看着道路两边。虽然夜已深了,街道上仍然很热闹,隔了几年,帝国终于又有使臣到来,可是现在的五羊城却已经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如果五羊城的市民知道后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五羊城规模并不比帝都小,五羊城统辖的广阳省虽然是帝国十九省中最小的一个,方圆才两三百里,但人口却很多,全省据说已超过两百万。南疆自苍月公反乱以来便战火不止,以至于哀鸿遍野,相对平静的广阳省倒成了避难的首选,现在只怕人口更多了许多,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个神情安详,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五羊城主统治有方,看来也有他的本事。我看着街上的行人和店铺,叹道:“五羊城真是繁华,好像也没什么影响。”

冯鑫阁道:“楚将军以前来过五羊城吗?”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武侯南征时路过。那一次根本没有到南门来,而且,那一次是为了征讨苍月公的共和军,现在的五羊城却已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我道:“第一次来。对了,蛇人没来骚扰过吗?”

冯鑫阁突然闭嘴不语,我心知他定然不肯多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便岔开话头道:“现在五羊城有多少人了?”

冯鑫阁道:“有七十多万人吧。”

七十多万!我吃了一惊。当初武侯以“为渊驱鱼”之策,将南疆难民尽驱到高鹫城,那时高鹫城也不过七八十万,以至于高鹫城的粮草不继,四月便告破城。五羊城在正常情况下便能有七十万人口,这个城市到底该如何管理?我自己带兵最多不过五千人,但也知道其中困难了,若不是有钱文义和曹闻道帮手,只怕我真要吐血。帝都有五十万人口,有三万禁军,维护治安的执金吾也有五千人,五羊城的七十万人不知要多少士兵了,肯定已远远不止以前大帝与初代城主定下的两万私兵之约。如果再加上共和军残部,我想现在五羊城的军队可能已超过了五万之数。

有五万精兵,那才能成为与蛇人谈判共存的筹码吧?否则蛇人定不愿在后方伏下这么大一颗钉子在。我想何从景也一定猜得到,如果蛇人真的毁灭了帝国,那下一个目标就是五羊城了,所以他不会真心投靠蛇人的。可是如果蛇人真能权衡利弊,它们会不会也在防备五羊城主与帝国的私通?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有点担心。我们来五羊城该是个秘密,这消息会不会走漏?一旦走漏的话,五羊城主是会破釜沉舟,与蛇人正式开战,还是把我们杀了以取信蛇人?现在这些都是变数。也许,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都将使得事态急转直下,现在,我必须步步小心,绝不能错得一步。

冯鑫阁说慕渔馆不远,我只道离南门没多少路,没想到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眼见周围越来越冷清,马车才停了下来,冯鑫阁站起身,撩起车帘看了看,道:“楚将军,慕渔馆到了。”

前面是一大片宅院,周围是一条丈许宽的河,河的那一边还有一丈多高的围墙。这几乎是个城中之城,占地也相当大。马车从一座小桥上驶过去,院门口两个卫兵举起长枪敬礼,等我们一进去,院门又关了起来。冯鑫阁道:“到了,楚将军请下车。”

我跳下马车,只见这慕渔馆里鳞次栉比的尽是建筑。房屋虽多,安排得却是错落有致,一丝不乱,到处都是绿树掩映,只是灯火并不多,看来慕渔馆里住的人并不多。现在已是八月末,树上结着累累果实。那些果子大约有小酒盅一般大,有青有红,我从没见过。正看着,冯鑫阁笑道:“楚将军,城主已在丹荔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丁大人已在内等候,请楚将军进去吧。”

那丹荔厅很大,已是灯火通明,隔着一个大院子也看得到里面已是人头攒动。丹荔厅门两边的柱子上刻了副对联,是“丹房养志,荔树长青。”落款写着“照磨轩题”。字体很是圆转流畅,如果薛文亦见了一定会说是个某某名匠所刻,我却看不出门道来。

一到门口,有个人已高声笑道:“是楚将军来了吧?草草不周,还望恕罪。”

这声音十分清亮,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声音。我踏入厅门,边上冯鑫阁道:“城主,楚休红将军请到。”

五羊城主名叫何从景。何氏在五羊城一向是名门望族,但人丁却不是太兴旺。我只道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多半腰宽肚大,一副面团团的样子,但何城主相貌颇为清癯,双眼不大,却极有神采,颌下有三缕长髯,相貌甚是清雅。虽然他的样子让人一见便觉可亲,但我心中却暗自叫苦。这样的人多半极富智计,我在符敦城里被陶守拙摆了一道,自始至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下,现在记忆犹新,实在不愿与这种智者打交道。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羊城主虽然谈吐可亲,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行了一礼,道:“小将楚休红,来晚一步,还请城主恕罪。”

何从景笑道:“何罪之有!楚将军英勇无敌,我方才听郑昭说起过了。还请楚将军入席吧。”

丹荔厅里设了不少席位,当中是三桌,偏厅还设了十来桌,这个大厅仍然颇有空间。何从景坐在主席正中,在他的左手边,丁御史已然落座,右边的位置空着,大概是给我坐的。帝国尚左,右边原本该是五羊城中的重臣的位置,何从景却让我坐下了,已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意思。我又行了一礼,道:“小将谢过。”

一个侍者导着我到何从景身边坐下,钱文义他们也纷纷落座,只是他们坐的都是边上几桌,这一桌主席上除了我和丁御史以外,都是五羊城的人。

我刚坐下来,侍者给我倒了杯酒,何从景端着杯子站起来道:“今日天使下顾,敝城蓬荜生辉。今日得见两位天使尊颜,下臣感慨莫名。列位,我们先敬两位天使一杯,以谢天使伏波越浪而来。”

他的话很客气,但越客气的话越会言不由衷。我和丁西铭也站起了起来,丁西铭道:“多谢何城主款待,下官身在帝都之时,久闻何城主是当世英豪,如今一见,更胜闻名。”

何从景笑了笑,道:“干了!”自己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们也都喝了下去,刚要坐下,何从景忽道:“丁大人,楚将军,此间所坐,皆我五羊城的股肱之臣。这位,是我城中关税司主簿孔人英大人。”

我也听说过,五羊城虽然名义上是帝国领地,其实与独立一般无二。与帝国的兵、刑、户、工四部相应,五羊城也有六司,分别是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其中关税司相当于户部,军务司相当于兵部,巡察司相当于刑部,匠作司相当于工部,还有远人司是招待各处来人的部门,职方司则负责大小官吏的考评。与帝国稍有不同的是,五羊城以商人为本,因此关税司的重要性为第一。而到五羊城来的外地商人极多,也需要单设一个远人司负责,职方司却是五羊城特有的。各司以主簿为长,这孔人英是关税司主簿,就是五羊城重臣之首了。

孔人英端起杯子向我们一扬,道:“两位天使在上,下官先干为敬了。”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得爽快,我们也喝了下去。这一桌有十个人,除去何从景和丁西铭、我,剩下七人中多半是各司主簿,但我没看见郑昭在,可能他官职虽大,却还不是主簿,只不知道那多出来的人是谁。

何从景一个个给我们介绍下去,分别是军务司主簿王珍、远人司主簿林一木、巡察司主簿龙道诚、匠作司主簿秦豫和职方司主簿顾清随。每人一杯酒,我酒量甚洪,喝得头也有点晕了,丁西铭的酒量却比我好得多,脸色都不变。介绍到最后一个时,何从景笑了笑道:“这位是我城中后起的名将,丁亨利将军。”

这丁亨利年纪很轻,生具异相,头发是金黄色的,双眼却是海水一般的蓝色,样子虽怪,却仍是极其俊朗,让我不禁有点自惭形秽。听得何从景叫到他,这丁亨利站起来道:“小将丁亨利,见过两位天使。”

丁西铭笑道:“丁将军,我们可是本家,丁将军既有此名,想来定于易学颇有心得了。”

丁亨利刚要喝酒,闻言一怔,道:“不知丁大人所说‘易学’是何学?”

丁西铭道:“《易》开章有云:乾,元亨利贞。丁将军既名亨利,令尊大人定然精擅易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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