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看到来人,我不由一怔。这人金发碧眼,竟是丁亨利。他穿着一件便装,更见潇洒,见我下来,双足一并,“啪”地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就此一别,不知重逢何日,我为将军设了个小宴饯行,不知是否赏光?”

我道:“丁将军好意,小将不敢推辞。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丁将军了。”

丁亨利笑了笑,道:“便在醉月楼中,楚将军请随我来。”

那醉月楼是在慕渔馆附近的一个小酒楼,他并没有叫别人,大概丁亨利虽受何从景信任,薪水却也不是太高,不能大摆宴席,为我饯行也只能在醉月楼这等小酒楼中。我也笑了笑,正要说话,一边忽然有人道:“丁将军,小人也要叨扰,不知可否?”

那是唐开。唐开跟随我来,一直对我恭恭敬敬,不知为什么现在他会来插嘴。丁亨利道:“唐将军,真对不住,那只是个私宴,只怕坐不下。何况……”

丁亨利这般一推辞,我心头忽的一动。唐开是受萧如玉嘱咐,让他保护我的,这一路上他也尽心尽力,在与海贼一战时,他杀敌甚众,极是出力。此时他说话多少有点不自然,难道他觉得丁亨利要对我不利吗?丁亨利这人气度不凡,不像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现在实在不想轻易相信什么人。连白薇也会骗我,丁亨利与我毕竟只是初识。我心中有了个主意,便道:“丁将军,唐将军是我连襟,不是外人。”

丁亨利皱皱眉,道:“楚将军,实在抱歉,醉月楼那地方你也想必有所耳闻,包厢小得很,已经有几个朋友也在了,再挤人的话,只怕便嫌太窄。”

我虽然没进醉月楼里面去过,但看外面也知道那地方不大,原也是平常两三好友一块儿对酌的地方。我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我们快走了,不能待得太久。”

丁亨利道:“多谢楚将军赏光。”他向唐开躬身行了个礼道,“唐将军,非是亨利小气,还望唐将军见谅。”

唐开还待说什么,我道:“唐开,你陪我一块儿过去吧,在楼下等等我,我与丁将军辞谢后便马上回来的。丁将军,也请你原谅,实是要回去了,忙得很。”

丁亨利却是一怔。我心中暗笑,他不让唐开入席,我答应了,但让唐开在楼下等候他总没法拒绝。虽然我也不认为丁亨利有要我性命的理由,但至少总要防着一手。

丁亨利道:“只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对唐将军太失礼了?”

我道:“唐将军与我是至亲,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丁将军,走吧。”

现在成了我催他,丁亨利也不好再说什么,道:“好吧,楚将军,我的车在外面。”

我道:“过了街便到,走着去吧。唐开,我们走。”

何从景那车厢下面可以藏人的马车让我心有余悸,虽然谈判已经顺利结束,可是我实在仍然有点害怕这会不会仍是个圈套,马车之类还是不要坐的好。

想到马车,忽然又想起了明士贞。昨天幸亏碰到了明士贞,可是,明士贞真的如他如所说,是文侯的内奸?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何从景身边有郑昭,明士贞作为暗桩,一定瞒不过郑昭的。这一点昨天我就想到了,只是昨天我在怀疑明士贞骗我,现在想想,他让我去听何从景和海老的密谈,实在没半点好处,开始时他不知道我的底细,直到见到了我的百辟刀才知道我的来历。可是,如果他真的是文侯派来的内应的话,郑昭不可能不会发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头乱成一锅粥。细细想一想,一共也只有两种可能,是,或不是。如果明士贞是内应,郑昭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可能是发现了又故意留着他,使的反间计了。可是何从景会如此胆大,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吗?

想到这儿,我不觉浑身一凛。不对!何从景不可能如此不小心。他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只能证明一点,他是绝对相信明士贞的,那么明士贞就是在骗我,他并不是文侯的内间!

可一想到这儿,仍然有些地方说不通。还是那句话,明士贞为什么要放我去偷听何从景与海老的密谈?海老结果建议与帝国联手,今天波澜不惊,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海老建议的是与倭人联手,这消息却被我听到,岂不是要出娄子?这样一想,明士贞的身份又模糊起来。他哪底是哪一方面的人,想干什么?

“楚将军,到了。”丁亨利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此时已到了醉月楼前,丁亨利站在门口,向我一让,道:“楚将军,实在抱歉,寒酸得很,在这儿为你饯行,包厢在楼上呢。”

我不再去想明士贞了,笑了笑道:“挺好的。”我扭头对唐开道,“唐兄,你在楼上等等我吧,叫几个菜,你在下面吃着,等一会我来付账。”

丁亨利笑道:“楚将军这话见外了。让唐将军在下面等着,已是很不好意思了,岂能再叫你坏钞。”他对那跑堂的道,“店家,这位客官用了什么,等一会都记在我账上。”说完,对我道,“楚将军,来,我们上楼吧。”

我嘘了口气。丁亨利和蔼可亲,但安知他会不会笑里藏刀,郑昭说的还有一个危机,会不会指这个?现在已经到了这儿了,自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必须事事小心,不能出错。

醉月楼虽小,生意倒是不错,楼上楼下都是人。丁亨利领着我向前走去,到了一间包厢前,推开门道:“诸兄,我把楚将军请来了。”

里面已经有六七个人了,我一进门,他们都站了起来。我一眼便看见了方若水,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方若水眼中的敌意仍然不去。丁亨利引我上座,道:“楚将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吧。你边上这位是何步天何兄,坐他身边的是莫登符莫兄,再边上是魏仁图魏兄,坐你对面的是于谨于兄,他边上是巴文彦巴兄,还有我边上这位是方若水方兄。”

另外几个我还没多大印象,一听到“何步天”三字,我心中隐隐吃惊。郑昭说起过,何步天和何中一样,都是何从景的子侄辈,也是当今五羊城后起七天将中名列丁亨利之下的第二位。我向他们团团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各位兄台大概都是军人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承蒙前辈厚爱,我们七人继承了当初苍月公麾下七将的名号,也被称为七天将。”

果然来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过,在酒席上他们总不会动粗,这地方这么小,我们八个人一坐,几乎把一间小包厢都塞满了。我道:“原来诸位都是五羊城的栋梁,日后我们两军合作,还望诸位多多关照提携才是。”

何步天道:“楚兄客气了。楚兄本领非凡,丁大哥对楚兄赞不绝口,说你日后定是世上有数的名将,还望楚兄日后关照提携我们才是。”

他说得倒是很委婉,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丁将军谬赞,在下不过无名下将,实不足当得此话。”

何步天道:“我虽不曾见过楚兄枪法,但丁大哥说,以他枪法亦不是楚兄对手,那楚兄定是难得的勇将了,哈哈。”

说到这儿,我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看来丁亨利这酒也不是好喝的。我已打定主意,反正马上要走了,随他们说什么,我有一定之规,只不生气便是。我端起杯子来,道:“何将军此言,实令在下汗颜,丁将军枪术通神,那天与丁将军比试,在下根本不是对手,何将军可不要听信了丁将军过谦之辞。”

丁亨利这时也站了起来,道:“来,来,闲话慢慢聊吧,楚将军马上就要踏上回程,我们敬他一杯,愿他一路顺风。”

他这般一说,何步天也不再冷嘲热讽,各人端起杯子来敬了我一杯,我团团行了一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多谢诸位美意,在下感激莫名,无以为表,先干为敬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美意,现在实在说不上来,也不必管他们了。

喝完这一杯酒,丁亨利皱了皱眉,道:“菜怎么还不上来?”他向我道,“楚将军且稍坐,我去催催他们。”说罢,便走了出去。

丁亨利一出去,何步天忽道:“楚兄,有件事何某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不知能不能说。”

大概他又想冷嘲热讽几句,我道:“何将军请讲。”这何步天也是何从景的从侄,与何中自然是兄弟辈了,只是他的性情与何中大不相同。何中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隐士”,当初在陆经渔麾下隐忍多年,谁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可是何步天却是喜怒形于色,一下子便能看出他要说什么来了。

何步天道:“我旧时听老人说过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楚将军听过没有?”

我心头一动,道:“自然,这话我也听说过。”

何步天道:“楚兄文武全才,在下佩服得紧。这话便是说,良禽当有择乔木而栖之明,而非木有择禽之理。楚兄今之良将,为何反不如良禽?”

我心头翻了个个。微笑道:“何将军此言差矣,在下也听古人说过一句话,乃是‘君子不弃父母之邦’。楚休红虽然算不得君子,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还是要学学的。”

何步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边的方若水忽然喝道:“楚休红,你们帝国的帝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你难道仍然执迷不悟吗?”

我心中也有了怒意,道:“方兄所言,似乎要逼我留在五羊城了?”

方若水道:“逼字谈不上,楚将军,只是我看不惯不识时务之人。”

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兄也言重了。楚某岂但不识时务,还又臭又硬。纵然五羊城有千般之好,但帝国为我父母之邦,帝国子民是我父老乡亲,楚某不才,却也不愿背弃。”

虽然这样说着,只是心头也有点疼痛。方若水所言并不是虚言,帝君确是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之人,只是,我欠了郡主太多,还有她,她也在帝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在五羊城的。到了此时,我才知道郑昭所说的最后一个难关是什么了,原来并不是谈判之事,而是我个人难关。

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以这七天将本身,肯定没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要留下我来,那么是何从景看上我了?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想拉拢我,没想到居然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偏生我又是不吃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上船回去了,除非何从景不想履行刚签好的谈判,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真个如何。

我这般一说,何步天嘿嘿一笑,道:“楚将军,我共和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顺天应命,受万众拥护,而帝国则一家天下,独断专横。为天下苍生计,楚将军亦不愿回心转意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帝国确有独断专横之弊,但帝国的有识之士已看到此病,也在不断改进。正如父母深罹沉疴,儿孙岂有弃父母而投他人之理?正为天下苍生计,我亦愿留在帝国,尽自己一份心力。”

何步天摇了摇头,道:“迂腐。只是,楚将军,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实令我等痛心。”

我站了起来,道:“何将军,你是何城主至亲,在下不敢失礼。但既然一言不合,实不必再多说了,在下告辞。”

我转身要出去,一左一右两个忽然站起来,极快地堵在了我身后,正是方若水与巴文彦两人。方若水冷笑道:“楚将军,你这般逃席而去,不免太过失礼了。”

我道:“方将军,难道你非要与我动手吗?”

方若水嘿嘿地笑了笑,道:“实话告诉我,我等奉命,非要留住楚将军不可。”

我怒道:“岂有此理!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你们如此做法,不怕坏了何城主大事吗?”

何步天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将军,你要怪只怪你本事太好,有人怕你成为后患而已。”

是何从景?虽然他这话中已露出恶意,但我仍然有点得意。没想到何从景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在下只是无能之辈,只怕难当如此错爱,但也不是会屈膝之人。”

何步天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杀气,站了起来。七天将中我只和丁亨利动过手,以枪法而论,我也胜不了丁亨利多少,这六人纵不及丁亨利,加起来却一定比我厉害多了。我本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动手,但一看到何步天这样子,心中一寒,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了。

何步天正待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惨叫,又听得唐开喝道:“楚将军,你有事吗?”

我们在房中呼喝了几句,唐开在楼下想必也听得不对了。他这人也有点太冲动,我刚想说我没事,门上“砰”的一声,竟然破了一个洞,一只手探进来,一把将门拉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唐开。他一手按在刀上,左手拇指扣在掌心,正是斩铁拳的架势。一开门,见我好端端地站着,他倒是一愕,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道:“没事。唐开,我们走吧。”说着,向他们拱了拱手,道:“诸位,道不同,不相与谋,在下告辞。”话虽然说出口,心中却不觉忐忑,实在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敢不敢动手。

这时,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了丁亨利的声音:“楚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全是错愕,想必也没料到这么快我就和何步天闹了个不欢而散。我道:“丁兄,在下要告辞了,好意心领。”

丁亨利一把挽起我的手,道:“不急吧,来,来,陪我说两句。”

他拉起我的手时,前心空门大开,如果真要动手,我拔刀便可杀了他,他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的。只是见他如此坦然,我又有些踌躇,这时丁亨利朝何步天道:“何兄,麻烦你们先到楼下等等吧,只怕楚兄与我们有了误会了。”

我只道何步天总会反驳,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对旁人道:“我们出去。”说罢,昂然走了出去。一眨眼,本来挤得满满的房中已空空荡荡。唐开仍然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却也不出去,右手依旧按在了刀柄之上。

丁亨利坐了下来,道:“楚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得很和缓,我也不好对他发脾气,道:“丁兄,方才何兄要我留在五羊城,不然就要动手了。这是五羊城的待客之道吗?倒也新鲜。”

丁亨利似乎没理会我话中的讥刺之意,沉吟一下,道:“楚兄,我们虽是新交,但一见如故,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也请楚兄坦然相告,可好?”

我道:“请说。”

“楚兄,你以为,共和之制与帝制,哪个对百姓有利些?”

我没想到他会问如此大的问题,怔了怔,叹道:“若我非要说帝国的老百姓更快活些,那也是假话。五羊城我虽然走得不多,但眼中所见,万民安居乐业,倒也比帝都更祥和一些。”

丁亨利也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果然心胸博大,眼光高远。那么何城主与帝君相较,哪个更受子民爱戴?”

这话有点不好回答了。我想了想,道:“帝君受万民景仰,为天下之主,何城主也虚怀若谷,甚受城民爱戴。不过,对于我来说,帝君是我主上,何城主只是友军之主。”

丁亨利道:“自然,这话楚兄不好回答。只不过,平心而论,若你能选择的话,你愿生活在帝都,还是生活在五羊城?”

我道:“丁兄开诚布公,我也不瞒你。如果能够选择,那我说不定会愿意留在五羊城的。”我见丁亨利又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续道,“只是,丁兄,有些事不足向外人道也,我是没得选择的,已然生在了帝国。”

丁亨利道:“为何没得选择?路是靠人走的,要走哪条路,全在你的一念。楚兄,以你的才干,留在五羊城,更能为天下苍生出力。”

我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只是走在这一条路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我也只有与他们一同走下去了。”

丁亨利道:“若你走的这条路只是一条不归之路,有朝一日会碰壁呢?”

这话我已经答不上来了。丁亨利所说我自然也明白,在我心底,我也一样觉得帝制实在应该大大变样,便如当初郡主与我所说的,共和纵然是医治帝国的一剂方药,也不是唯一的药。我道:“若要碰壁,那我就要破壁而行,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便走上康庄大道上?”

我道:“丁将军,你觉得共和是一条康庄大道吗?”

丁亨利道:“所谓共和,便是天下人共同治理天下,首领一职,有德居之,无德则退,万事以民为本,如此怎不可称康庄大道?”

我叹了口气,道:“万事说来皆是有理,但做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丁将军,共和军说的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当初在高鹫城中受围,为解绝粮之苦,岂也不杀人为食?苍月公在势大之时,破石虎城,也曾活埋了两万帝国守军。丁将军,日月无私,普照万方,而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非我之人便不为尚,非我之民便不为本了,说到底,其实这也是一句空话,只不过是为实现野心而拉拢民意而已。”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点动气了。虽然心底也觉得共和军挂在嘴边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两句话并没有错,但共和军做得如何却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来,帝国也罢,共和军也罢,其实也只是一样,不过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同而已。

说出这话,我也觉得有些重了,不禁又有点后悔。丁亨利至少还没有和我撕破脸,要是这些话惹恼了他,我也没有好果子可吃。可话说也说了,又有什么办法?但看看丁亨利的样子,眼中却多了几分迷惘,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我正等着他反驳我,哪知他想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的也对吧。”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时门外有个人叫道:“哎呀,出什么事了?门都破了!”却是那小二端着菜上来,想必见门被唐开拉破,而唐开直直站在门口,大惑不解。

等他放下菜重新出去,丁亨利道:“楚兄,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留在五羊城吗?”

我道:“不愿。”

说出这话,我已经把心提在半空中了,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思着,忽然像打定了主意,又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我道:“楚兄,干了这一杯。”

我拿起杯子来,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一饮而尽。丁亨利向我照了照杯,微笑道:“楚兄,你我一见如故,也是有缘。如今是友军,自应肝胆相照,但日后若成敌国,还望楚兄不要怪我。”

谈判书刚刚签下,虽然我也知道五羊城必定会有与帝国反目的一天,却也没料到丁亨利会说得这么直接。我点了点头,道:“作为军人,这也是本分。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只是有时也身不由己。”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冷峻。我强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总是朋友,还是请那几位朋友一块儿进来,再喝一杯吧。”

丁亨利微笑道:“不必了,还是我们喝吧。”他说着,又倒了一杯。

一听他这话,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打定了主意吗?只是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阴晴不定,但目光深邃,实在看不透他想些什么。我又喝了一杯,只觉酒味火辣而苦涩。

丁亨利指着菜道:“来吧,楚将军,就此一别,也不知相见何期,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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