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还没来得及问小王子什么叫落马分金,场中两匹战马已经交错在一处了。方若水举枪猛地向曹闻道扎去,谁知他的手刚抬起来,原本倒在一边的曹闻道忽地踏着脚蹬直立起,一枪直直刺上。这一枪来得极是突然,方若水大概以为胜券在握,根本没料到曹闻道会如此反击,只听他惨叫一声,抱鞍而逃,曹闻道却趁势轮起枪来,用枪杆直打下去。“啪”一声,这回却是打在了方若水背上。方若水穿着战甲,多半打不死他,但这一枪也足以让他躺上一两天了。只是方若水马快,曹闻道追了两步,他已逃入了共和军的阵营中,曹闻道也只得带马而回。这一战胜得漂亮,曹闻道定然颇为得意,不时举枪示意,五德营的人齐声欢呼。小王子这才转过头来,笑着道:“姐夫,曹将军这一招落马分金枪使得不坏吧?”

我道:“这叫落马分金枪?”

“是啊,武昭老师教我的,没想到曹将军使这一招比我更好。”

我蓦地想了起来,当初武昭老师也曾跟我们说起过这一招,说是败中取胜,倒在马背后,趁敌人靠近时突然出枪。不过当时我就觉得这种招式华而不实,使用起来又危险,实在没什么用,因此没心思学,没想到曹闻道居然会,大概是他和小王子练枪时小王子教他的。更想不到的是,这种招式竟然也真有实用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曹闻道已是赢了方若水了。我淡淡一笑,道:“好,接下来就该斗阵了。”

小王子却皱了皱眉,道:“只是奇怪,那些共和军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比枪?”

“他们本想立威吧,没想到输在曹将军枪下了。”

小王子眉头皱得更紧,道:“不对啊,楚将军,你看他们,他们队伍后面一直在动,在推什么?是铁甲车么?”

共和军也有铁甲车?我心头一动,从马鞍边取过望远镜。望远镜虽能望远,却不太清晰。我这个是薛文亦不惜工本,用水晶给我精磨出来的,比一般的都要清晰许多。从望远镜中看去,虽然不是很清楚,却见共和军那一长阵后方确实有人头攒动,似乎有不少人在拼命推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望远镜毕竟不能看得很清楚。我睁大了眼,只盼能看得更仔细一点。突然,我看到对面的共和军人群缝隙间,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圆孔。

是火炮!

一瞬间我只觉浑身冰凉,厉声道:“杨易,共和军要用火炮了,立刻向前展开,让火军团上炮轰,我们随后攻上!”

杨易亦是浑身一凛,高声道:“得令!”他虽然尚不明白我的用意,不过此时令下如山倒,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我转身对冯奇道:“冯奇,立刻让曹将军回来,往两边走,让开道。”

火军团原本被五德营掩着,正在加紧布置。这是可攻可守,共和军一旦冲锋,前方的五德营先两边让开,火军团以炮火作第一轮攻击,随后地军团再进行正面冲锋。没想到,共和军的战术竟然和我们一模一样,怪不得方若水要来挑战,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自恃本领高强,而是为了争取时间布置火炮,不让我们先发制人!如果共和军的主将是丁亨利,我大概早就怀疑了,可是战书上写的却是莫登符和方若水,我先入为主,觉得方若水确是做这种事之人,还在庆幸丁亨利没来。此时想来,共和军的主将,只怕就是丁亨利,战书之类无非就是用来诱我上当的。丁亨利人品很好,他宁可违背南武公子的命令也要将孵化器炸毁,可是在这等战阵上,他却不会再有手下留情的想法了。幸好小王子眼尖,在他们布置完备之前发现了,现在仍有一线可乘之机。只是,现在神龙炮虽然又经过改良,射程仍然只能达三百步左右,共和军却在前方五六百步远,根本不足以对他们产生威胁。假如真如简仲岚所言,共和军的火炮射程达到七百步,那我们就已是任人宰割了。

地军团正在展开,而共和军的布置只怕同样不是马上就好的。火炮发射时后坐力很大,因此发射前都要打好桩,不然每放出一炮,都要再推上前不可。共和军的神威炮假如威力真的比神龙炮更大,后坐力定然也更大,布置时间相应就更长,而这可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正在盯着对面共和军的动向,杨易的声音突然在一边响了起来:“都督。”

他的声音有点沮丧。我拿下望远镜,道:“怎么了?”

“毕都督说你过虑了。现在火军团已经布置完毕,若要上前就是自乱阵脚,共和军分明是诱敌之计,故意引我们先攻,他要你镇定。”

我只觉喉咙口都要有血喷出来。毕炜也许因为昨日的宴席上不欢而散,仍在忌恨我,觉得我是在疑神疑鬼。杨易虽然说得平淡,不过我猜毕炜多半会有几句讥讽地军团贪生怕死之类的话。我喝道:“难道你没有跟他说,共和军的火炮可能比我们更强么?”

杨易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这时我心头倒平静下来,杨易不是等闲之辈,他先前未能看出,但我的命令一下,他定然也已猜到。可是毕炜到底是一军都督,我虽然身为主将,也不过是节制四相军团,并不能完全命令他们。偏生昨天毕炜又觉得我在讥讽他,心中总有些不满,现在更不好说了。我道:“那立刻通知风军团,让邵将军立刻出击!”

在我本来的策划中,邵风观负责的是共和军败退后的追击。风军团威力虽大,不过每架飞行机只能携带两颗轰天雷,等共和军败退时出击,截断他们的后路,这才能以建全功。不过毕炜既然不听调度,只能让邵风观先行出击了,也许这样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杨易行了个军礼,道:“得令。”

他正要走,忽然从共和军中发出一阵巨响。

是火炮!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这声音和神龙炮发射时的声音虽然类似,却也有些不同。我抬头看去,却见天空中有六七个黑色的圆球直飞而来。

我惊得目瞪口呆,杨易也忘了前去了,在一边惊呼道:“是轰天雷!”

轰天雷当然不能放在炮筒里发射,否则在里面就会炸开了。但从共和军阵中飞出的这几个圆球,分明就是轰天雷。还不等我回过神来,那几个圆球已落到了五德营阵后,轰然炸开。

那里正是火军团的阵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共和军已有火炮,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我们没想到他们的火炮竟然与神龙炮大为不同。这些黑球落到地上,炸开时也正与平地雷相仿。五六个平地雷同时炸开,火军团中登时发出一片惨叫。神龙炮因为要在地面打桩固定,火军团士兵一时间散不开,这五六个黑球炸开,只怕立时就有百余人被炸死。我见杨易仍然呆呆地站在跟前,嘶声叫道:“杨易,快让风军团出击!”

杨易的身子一颤,行了一礼道:“都督,立刻冲锋!”

的确。现在这等情形,也只有立刻冲锋,也许尚可挽回败局。共和军的神威炮岂止射程比神威炮长,威力也要大得多。在这等炮火面前,东平城的城墙再坚固,也经不起连番轰炸。只是这时更需要镇定,我对身边的传令官喝道:“擂鼓,立刻冲锋!”

我们还有铁甲车。本来铁甲车要负责第一波的冲锋,不过那是在共和军先行冲锋的情况下。现在我们主动出击,铁甲车的速度是赶不上骑兵的。假如骑兵队能撕开第一道口子,铁甲车再冲上,步兵队随后接应,仍然事有可为。只是这样一来,我先前的策划已全盘落空,成为一场混战了。

现在决定胜负的,就是意志和战力。共和军的火炮固然能够超越我们,但士兵的战力想要超过五德营,我死都不信。

战鼓擂响,大旗招展,随着总攻令,五德营已尽数扑上。能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下转瞬间组织起有效进攻,对五德营我已没有什么不满了。随着五德营冲锋,我已能看清火军团的阵地。方才那几颗炸雷落点极准,尽在火军团中。只是让我吃惊的是,火军团的损失比我预料的更大。火军团原本有二十门神龙炮,一字排开,一旦开火就组成一片火网,可现在这二十门火炮大概只有一半还竖着,另一半不是倒在地上,就是炸成了碎片,可能是共和军的炸雷引爆了火炮中的火药。毕炜的战旗依然竖立着,可是他呆呆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

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将军,我们也冲锋吧?”

如果是方才,他这样说的话定会被我驳回,只是现在我已说不出话来。五德营中,以勇字营的骑兵最多,曹闻道最擅长的也是冲阵。骑兵没有步兵的八阵图,保持阵势是不现实的,曹闻道有个撒星阵,其实就是各自为战,闻鼓聚拢,鸣金散开。这战术虽然简单,却极是实用,敌人一旦散开,勇字营就马上聚拢攻击。等敌人聚拢时,又立刻散开。因为勇字营是经过训练的,敌人往往无法适应这等忽聚忽散的打法,很容易被冲乱阵脚。

现在曹闻道率军冲在最前,用的正是撒星阵。只是共和军完全不为所动,严阵以待,此时又是一阵响,从共和军中发出了第二波火炮轰击。

共和军的火炮前方不必空出来,他们可以在守军的保护下同时发动攻击,比火军团更有效率。看来,共和军的火炮已经全面超越火军团了。我不知道毕炜现在想什么,也许,他是想要吐血吧。地军团的战力天下第一,可威力当然不能与神龙炮相比。毕炜向来以之自豪,火军团也一向自称是天下第一强兵,虽然并不为人公认。但现在即使以火炮论,火军团都已不堪一击,他的震惊只怕远远在火军团遭受重创这件事之上。

共和军这一轮炮火,又落到火军团前方。好在此时火军团已有所防备,损失没有方才大,但有些落在后面的地军团士兵也被炮火波及倒下了。我紧紧握着长枪,喝道:“冯奇,我们上去!”

地军团的大旗,现在正是由他们十剑斩执掌。我一声令下,已打马向前冲去。成为地军团都督以来,我已很少如此直接上阵参战,可现在地军团遭到如此重创,我有责任与地军团上下同生共死,不能躲在背后了。何况,在共和军这等炮火下,我在后防反而危险,还不如上前督战。

冯奇他们率亲兵队围着我和小王子向前冲去。才冲了几步,小王子忽然道:“楚将军,风军团出击了。”

天空中,有十几架飞行机直扑共和军阵地。邵风观领兵,当真快如闪电,杨易只怕刚传令下去,他马上就出击了。共和军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可风军团同样可以攻击他们的后方,至少我们还没有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我也不敢冲得太快,毕竟现在我的战旗是地军团灵魂所在,不能有半点差池。我和小王子跟随铁甲车向前推进,只是越往前,人便越多,看来共和军的守御极为严整,前锋现在还不能撕开他们的防线。

看来还是要靠铁甲车。我看了看边上,四辆铁甲车已是全速行驶,距共和军的防线还有百余步。共和军的防御固然极强,可以抵住五德营的轮番猛攻,但在无坚不摧的铁甲车面前,应该仍是抵不住的。只是,假如共和军的主将真的是丁亨利,他会不考虑到铁甲车的威力么?陆经渔的铁骑军当初可是战不无胜的骑兵,依然败给了铁甲车,我实在有点害怕丁亨利还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铁甲车越来越接近共和军的防线了。铁甲车前方,正是勇字营,现在他们聚拢在一处发动一波攻势,只是共和军的守军多是长枪兵,长枪林立,密密麻麻,直如一道篱笆,从后面有利箭一波波射出,不时有勇字营的骑兵落马。在这当口落马,基本上已无生路,只是勇字营的将士前仆后继,曹闻道一马当先,一边拨打着箭矢,一边指挥猛攻。我对边上的传令兵道:“让勇字营散开,仁义两营护卫铁甲车,信字营上前。”

要破铁甲车,最有效的办法就和当初试练时杨易用的方法一样,在地上掘出一道壕沟。不过共和军推上前来未久,我们马上就发动攻击,他们未必来得及修筑这种工事。何况如果壕沟太浅,同样挡不住铁甲车的。

随着一阵鸣金,勇字营纷纷四散,信字营则持盾上前。与勇字营不同,信字营多是步兵。陈忠的信字营是由当初的斧营扩编而来,其中仍有不少人执斧。信字营用的是八阵图,防御力极强,速度虽然较慢,倒与铁甲车相似。我现在也不要信字营冲锋,他们的职责就是步步为营,不让共和军反攻。铁甲车威力虽大,但机动力到底不行,一旦陷入重围便动弹不得。

有信字营的巨盾防护,不少落马的勇字营士兵也被救了回来,仁字营和义字营则随着铁甲车步步逼近。虽然我们被共和军出乎意料的火炮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反攻及时,现在局面又慢慢扳回来了。小王子在一边抓耳挠腮,不过现在已成混战之局,他若上前也没人会和他一对一地单挑,肯定会被包围的,他终于没有再冲过去。

看来纵有丁亨利指挥,但地军团的战力仍然不是共和军所能抵挡。铁甲车突破共和军的重围后,我必要俘获共和军的火炮,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共和军的守御,实在令人赞叹。他们的长枪队如铁铸一般,绝不上前一步,也绝不后退一步。一旦有伤亡,后方立刻有人补上,因此他们的伤亡虽然不下于地军团,阵势依旧丝毫不乱。看着这情形,我也越来越担心,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铁甲车已经逼近了。现在铁甲车距共和军的防线已不到五十步,片刻之后就将杀入共和军阵地。长枪队抵御骑兵和步兵都有效用,但在刀枪不入的铁甲车面前却是无能为力。难道丁亨利也是不顾士兵死活,非要他们以血肉之躯阻挡铁甲车么?

正在沉吟,共和军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战鼓声。随着鼓声,共和军长枪队忽地收枪,齐齐退后。小王子又惊又喜地叫道:“楚将军,他们逃了!”

这不是逃跑。虽然风军团的出击使得共和军的后防吃紧,但长枪队退却时整齐划一,完全是经过训练的样子。看来,丁亨利对付铁甲车的手段,终于要用出来了。我睁大了眼紧盯着前方,连眨都不敢眨。丁亨利,如果你真的在,那么你到底要如何对付铁甲车?

长枪队退得极快,但他们退开也分明是有准备的,露出的几个缺口正对准了四辆铁甲车。此时信字营已暂时停住了脚步,让铁甲车向前突击,我猛然间看到对面共和军的阵地中露出了几个黑黑的炮口。

这几座炮口径要小得多,而且炮口向前,对准的正是铁甲车。只是远远望去,似乎炮口上挂着一个椭球形的东西。难道那是平地雷?为什么不装在炮膛里?

没等我想明白,又是一阵炮响。这声音远不及方才那样巨大,但随着炮声,有四根长长的东西从共和军阵营中飞了出来。

又是种新的武器!现在我已看清了,那是四根四尺许长的铁棍,一头则是一个铁制圆球。这四个东西飞得不高,大概那些小炮的射程本就不远,但只有几十步之遥,一眨眼间便到了铁甲车面前。又是轰然一阵巨响,铁甲车立时停住了。

四个炸雷,有三个不曾击中,但有一个却打了个正着。那辆被击中的铁甲车前端虽然是用厚厚的钢板防护,此时却如一只破了的鞋子般大张着口,铁甲车中的士兵也定然已被一击全灭。

那是共和军专门用来对付铁甲车的武器!我不由又是一怔。神威炮威力很大,射程也远,但靠近了就无法施展,而这种小炮则专门用来近战。不过寻常小炮对铁甲车也毫无用处,可共和军的这种小炮不是寻常之物,那种装在铁杆上的炸雷虽飞不远,却足以炸穿钢板。

共和军果然有了对付铁甲车的武器,那么,从现在起,铁甲车也并不是所向无敌了!

帝国军中方才还是一片喧天呐喊,一瞬间却鸦雀无声。铁甲车几乎是军中的神话,正是倚赖于此,我们能够和蛇人野战,没想到却被共和军一击即破。尽管四辆铁甲车目前只被击毁了一辆,可是给人的震动却不亚于天崩地裂。

一时间我也如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战争,真如一个个汹涌而来的巨浪,由不得你有半分落后。只要稍有固步自封,就会遭到痛击。地军团百战百胜,使得我对铁甲车有种不实际的信心。现在这种信心却已被击得粉碎,仿佛被击毁的不是一辆铁甲车,而是整个地军团。

该怎么办?我的脑海中一片茫然。在一片死寂中,却听得有个人厉声吼道:“杀!”

那是陈忠。陈忠虽然身为信字营统领,每战都总是冲在最前。他左手执盾,右手执斧,领着信字营中一班巨斧武士向前冲杀。共和军那些长枪手足以抵挡骑兵的冲锋,却也挡不住陈忠这等近乎疯狂的攻击,他们更没料到刚击破一辆铁甲车,帝国军几乎一眨眼就又攻过来了。有几个长枪手待要挡住陈忠,却被陈忠的巨斧勾住。他们四五个人还比不上陈忠一人的力量,一把长枪被扯到一边,而陈忠身边的巨斧武士抢上前去,巨斧直直砍下。刹那间,长枪手的防线被撕开了一小段。

可是,陈忠这种血气之勇能持续到几时?共和军的火炮连铁甲车车壁都能击穿,陈忠的巨盾又怎能挡得住?可现在我就算要陈忠回来也来不及了,共和军肯定马上又会向陈忠这批人开炮。我一下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耳边,传来了“轰”的一声响。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身边的一阵欢呼。我呆了呆,睁开眼,却见共和军的阵地上一片烟雾缭绕,已是乱成一团,而陈忠和一班巨斧武士仍是好端端地在与共和军厮杀。

共和军的火炮炸膛了!

火炮威力虽大,但不小心就会炸膛,仍然有一定的危险。只是上天似乎也在护佑地军团,共和军的火炮居然在这当口炸膛。我大喜过望,叫道:“杀!”

现在也不需要有别的命令了。陈忠的力战本就将诸营的士气鼓了起来,而现在共和军的火炮炸膛更如火上浇油,仁义信三军团围绕着剩下的三辆铁甲车杀入了敌阵,廉字营紧随其后,原本已有疲态的勇字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翻身重新杀了回去。一时间,耳边充溢着的尽是刀枪撞击以及人马的嘶吼。共和军的防御虽然严整,哪里还挡得住这等近乎疯狂的冲锋,立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是共和军殊非弱者,尽管一瞬间有点混乱,但几乎马上就已恢复秩序,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攻。

组织反攻的,是一个身穿铁甲的将领,在他的身边竖着一杆“莫”字大旗。这个人,看来就是共和七天将中的莫登符了。他在旗下指挥着共和军轮番阻击,虽然地军团的攻势如潮,但共和军一直牢牢守着他们的炮阵,帝国军怎么都攻不过去。

如果能刺杀他,共和军必定大势已去了。我把望远镜放好,扭头道:“小殿下,我要去把那莫登符挑下马来,你随我去吧。”

小王子被我严令不得妄动,一直有点无精打采,此时却精神为之一振,从马鞍前摘下枪来道:“好!楚将军,我们去吧。”

小王子现在的枪法已经极为了得了。他与我双枪齐出,杀那莫登符一个措手不及,得手的可能性很大。我低声道:“我们不能带太多护兵前去,不然他会有防备,就退入阵后不出来了。你就把你随身的几个亲兵带去吧。”

小王子随身的亲兵名叫银枪班,共六人,全是枪术高强之人。我的亲兵是冯奇他们,近身格斗全都很强,但在马上却远不及小王子的银枪班了。他点了点头,扭头道:“银枪班随我来,余者留下。”

我道:“你护在我身边,由我去刺他。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要恋战,一击不中也立刻返回。假如陷入重围的话,我们反要害死地军团兄弟的。”

小王子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他伸手束了束腰带,把护面戴上后道:“姐夫,我们上了吧?”

我也戴上护面。在护面上,不由笑了笑。帝国宗室,几乎尽是一些酒囊饭袋的窝囊废,幸好有小王子这等新鲜血液。我让冯奇他们护住大旗,不要有异动,一打马道:“出发!”

八骑马飞驰而出。现在前方已是一场混战,不要说共和军,帝国军也不会在意后面又冲过来八个人了。在护面下,我紧盯着那个正在指挥着的莫登符,手又把枪杆握得紧了紧。

许久没有这般亲自冲阵了,刚才我有意不让飞羽跑得太快。飞羽的速度过于惊人,如果我一开始就让它全力疾驰,只怕会引起莫登符注意。不过现在只剩了四五十步之遥,已经可以发力了。我扭头对小王子喝道:“殿下,开始了!”说罢,双腿一夹飞羽两肋,飞羽一声吼,立时全速冲出。

飞羽的速度,实在可以称得上风驰电掣。可是飞羽刚要发力,边上有一骑也突然向莫登符冲去,马上骑者厉声喝道:“莫登符,拿命来!”

那是曹闻道!曹闻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莫登符一心指挥,身边的护兵已少了些,他只怕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的马虽然比不上飞羽,可是他离莫登符更近,冲得也更快。莫登符显然吃了一惊,从马上摘下了长枪正待还击,曹闻道已如一道闪电直取莫登符,长枪指向莫登符前心。

好枪法!

我暗暗喝了声彩。先前曹闻道击败方若水时不无取巧,但现在这一枪却是实打实的,力量、准头,无一不是上佳。小王子在地军团中不太管军机之事,闲下来就练枪,陪他练得最多的就是曹闻道。看来这种陪练对曹闻道来说也是受益匪浅,他的枪法已大有进步,这一枪更是深思熟虑,有备而发。早知道曹闻道也有这个心思,一直在等待机会,我都用不着上来了。

莫登符的长枪刚举起来。他戴着护面,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可以说他肯定已是面如土色了。曹闻道这一枪的精气神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莫登符根本不可能躲开,这回纵然他有天大的本领,也要受穿胸之厄。

眼看曹闻道的枪就要刺中莫登符前心了,从莫登符的右边忽然伸来一个枪尖,就在莫登符胸前与曹闻道的长枪一磕。“啪”一声响,曹闻道的枪竟然被顶得往一偏,却扎在了莫登符左肩,鲜血立溅。莫登符却也了得,右手枪往地上一扎,一把抓住了曹闻道的枪杆,厉声道:“杀了!”

变起突然,曹闻道原本十拿九稳能杀了莫登符,却被边上突然刺出的一枪破坏了。我暗叫可惜,心中却也是一寒。曹闻道刚才这一枪,实是超越了他自身的实力,一般人根本挡不下来,但救了莫登符的这一枪力量竟能与曹闻道匹敌,而后发先至,速度更在曹闻道之上,加上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刺中枪杆,力量和准头实是骇人。有这等本事的,除了丁亨利还会是谁?

曹闻道的枪被莫登符抓住了,莫登符的护兵却在一瞬间包抄过来,将曹闻道围住。我心急如焚,猛地冲去。也幸好飞羽的脚力惊人,莫登符的护兵还没来得及将曹闻道完全包围,我已经冲到了曹闻道身边,挺枪向莫登符刺去。

枪去如闪电。这一枪的力量和速度,纵然不能超过曹闻道刚才的一枪,我敢说也是相去无几了。莫登符定然没料到这么快就有第二人冲到他跟前,此时我离他已是不远,看得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惊恐。

眼看这一枪又要刺中他了,右边忽然又有一枪刺来。虽然我已有防备,可是这一枪还是快得异乎寻常,一眨间就刺中了我的长枪枪头下一尺许。我只觉手中的枪杆活了一般一颤,“啪”一声响,虎口都是一麻,而就在这当口,莫登符将曹闻道的枪一扔,掉转马头向后退去。

机会失去了!

我暗自叹息,可是心头却如烈火般燃起。救了莫登符这人眼下还在,如果他真是丁亨利,那么杀了他后对共和军的打击更大。

我的长枪被这人一击侧向边上,那人的长枪已趁势向我前心刺了过来。此时我的枪势已老,回枪自是来不及,右手一抬,枪尾甩了起来,一下将那人的长枪挡开,左手一托枪身,枪头已划了过来。

这一枪以攻代守,使得如行云流水,虽然知道不是时候,我还是有点得意。虽然许多未上阵,但我的枪术全然未曾荒废,定要让他吃个苦头。只是那人刚才这一枪显然不曾用老,不等我的长枪击中他,他已将枪抽回,一下把我的枪挡在了身外。

这几招以快打快,一瞬间我们的枪已相交三次。“啪啪啪”三响连在一起,直如长长一声。到了此时我已经断定,此人定然就是丁亨利。我正待挺枪再上,那人忽然道:“楚将军,你轻身邀斗,岂非不智?”

声音清朗响亮,果然是丁亨利。而这时莫登符那些护兵已经将他团团护住,即使我再要冲上去也刺不到他了。我被他一口叫破,也高声一笑,摘下护面道:“丁亨利将军,你藏头露尾,岂非同样不智?”

我刚摘下护面,他也同时将护面摘下了。头盔下,他的一头金色头发有一缕露出来,极是显眼,而碧色双眼也如海水般深邃。丁亨利淡淡一笑,道:“楚将军取笑,亨利有礼。”

共和军的真正指挥官是丁亨利,说不定连共和军本身都有不少人不知道,因为看到这一直跟随莫登符的护面武士竟是丁亨利,那些护兵都有些惊讶。丁亨利举枪一扬,他身后一杆大旗忽然脱落了一层,露出一个斗大的“丁”字。丁亨利高声喝道:“丁亨利在此!共和军的勇士们。”

共和军中同时爆发出一片欢呼。本来我们已经占得上风,可是丁亨利这个先声夺人的出现使得莫登符受创败走无足轻重了。我看了看周围,小王子和银枪班也已冲到了我身边,正与丁亨利和那些护兵对峙。知道了两边主将就在一处,共和军和地军团的人都在向这边靠拢。

再这样杀下去,只怕徒增伤亡,对战局却没什么帮助。我也将长枪举起来,喝道:“丁将军,今日一战,你们平分秋色,就此罢手,来日再战可好?”

丁亨利显然也发现我们两军主将亮相得太靠近了,现在两方的阵形都已经混乱,再杀下去,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只能两败俱伤。他点了点头道:“好,以此为界,两界各退十步。”

他从身边取出一支令牌,我也摸出一支令牌,交给曹闻道道:“曹将军,传令下去,以此为界,各退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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