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她的笑容忽然收敛,目光中掠过一丝阴云:“不过,我们……终究……”
洛夜行摆摆手打断了她:“你不必每次见面都提这个。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你,也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多余的话,不是么?我只是想要见见你,和你说两句话,仅此而已。”
简帆勉强笑了笑:“你现在不是已经见到我、和我站在一起说话了吗?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忽然住口。洛夜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一队士兵,个个全副武装,向着两人而来。
“奇怪,我最近没有偷税漏税也没有惹是生非啊?”洛夜行搔搔头皮,“总不能偷偷吃点肉也要抓吧?”
“他们不是冲你来的,”简帆说,“你看那个领头的军官,是虎翼司里佩戴灰色羽翎的人,要抓你这种小混混,最多用赤羽就足够了。”
羽族的武装力量往往用“白蓝灰褐赤黑”六色金属羽翎来划分等级,白色为最高,灰色已经是相当高的阶层了。
“真是没面子……”洛夜行咕哝了一声,随即眉头一皱,“照这么说,这帮人难道是……”
这一队军士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那个佩戴着灰色金属羽翎的军官站到简帆跟前,用礼貌而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请问,你就是从天启城来引渡人类囚犯的简帆简捕头吗?”
简帆点了点头:“是我。”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军官出示了虎翼司的腰牌。
“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简帆问。
“我们怀疑你和近期发生的妖……一些伤人案有关,需要问你一些问题。”军官答道。
简帆和洛夜行对望一眼,都有些茫然。洛夜行忍不住问:“妖?伤人案?那是什么玩意儿?”
军官完全没有搭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压根不存在。洛夜行倒也不以为意,轻轻笑了笑,简帆开口说话了:“我也不明白你说的到底是什么。那是什么样的伤人案?和妖有关吗?”
“我没有说过什么妖不妖的,你听错了。我建议我们回虎翼司后慢慢谈。”军官说着,招了招手,身后一名士兵掏出了一条用来锁住犯人双手的金属锁链。先前还作淡定状的洛夜行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下垂着的右手手指开始悄悄移动,似乎是想要画出某种图案。
简帆已经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千万别冲动,对你没有益处。他们只是带走我而已,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洛夜行没有说话,但右手却已经停止动作,慢慢握成了拳头。
“你去吧。”洛夜行沉声说,“我会去找出这件事的真相,救你出来。”
简帆看着他,欲言又止。士兵已经把锁链铐在了简帆的手上,她并没有反抗,跟在军官身后重新回到了警戒线内。但这一次,她不是回驿馆了,而是将去往虎翼司,负责羽族国家安全的最高机构。她的身份不再是前来引渡囚犯的人类捕快,而是即将沦为阶下囚。
洛夜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看着这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然后他转过身,大步地跑了起来。
他几乎是一口气跑回了贫民区,跑回千顺赌坊。太阳落山,赌坊里已经点上了灯火,显得更加热闹,被他称之为“老董”的合伙人,此刻正坐在柜台后面。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羽人,生得有些尖嘴缩腮,但眼神颇为锐利,正不停地扫视着赌坊里的动向,和先前洛夜行懒散的模样形成鲜明对照。
看到洛夜行回来,他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回来了?而且是跑回来的?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董,我有事情要问你。”洛夜行直截了当地说。
老董看了他一眼,从柜台后站起来,两人一起走进了后堂的一间供赌坊工作人员休息的小屋。老董正准备倒茶,洛夜行拦住了他:“没时间喝茶了,兄弟,有要紧的事情要你帮忙。”
“我看得出来,你这副被火燎了尾巴的德行,一定是又要给我找大麻烦了。”老董叹了口气,“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我认识的那个人族女孩子,你还记得吗?”洛夜行说。
“就是以前抓过你,后来又和你纠缠不清的那个女捕头?”老董说,“你是怎么了?打算去中州向她求婚?”
“我倒是想,可也得有机会啊。”洛夜行摇摇头,“她因为公事来天空城了,却被虎翼司带走了,说是怀疑她和最近的一些‘伤人案’有关,关键字是‘妖’。”
“妖?伤人?”老董一怔,“那是什么?”
“我奇怪的就在这儿,”洛夜行说,“赌坊是一个流言汇聚的中心,你我每天在这里呆着,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妖伤人’。所以我猜测,与这件事有关的消息可能被封锁了,而那个被派来抓人的灰羽军官,应该只是无意间说漏了嘴。”
“所以你想让我替你打探一下?”老董问,“难道你想解决这个案子、把她救出来?”
洛夜行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老董又是一声叹息:“算啦,谁叫我这辈子都欠着你的呢?我这就找人帮你去打听。你先回家去吧,有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你并不欠我什么,这只是我求你帮忙而已。”洛夜行说,“我救过你的命,并不意味着以后一辈子都要在你面前摆出恩主的架势。”
老董笑了起来:“我一直都在说,你是一个怪人,不过倒是满合我胃口的。”
洛夜行回到雪严君留下的宅院时,夜色已经渐渐浓重,但雪严君生前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灯火,从窗户上隐约能看见萧轻盈的影子。看上去,她似乎在低头阅读着什么东西,手上不停地翻页,显得很专注。
“想要了解自己的老爹是什么人么?”洛夜行笑了笑。他也不去打搅萧轻盈,自顾自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但没睡多久,他的门就被重重地拍响了,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拿枕头压住脑袋,打算不理不睬,但拍门的人锲而不舍,持续地拍了两分钟,终于把他彻底惊醒。
他的第一反应是老董替他查到了什么,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边把门打开,但站在门外的并不是老董或者老董的手下,而是萧轻盈。
“小姐,房子我都还给你了,你还想干什么?真的打算连夜把我赶走么?”洛夜行不耐烦地揉着眼睛。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萧轻盈说。
“明天问行不行?”
“不行!现在你就得告诉我!”萧轻盈一拳打在门框上,木质的门框被她砸得木渣四溅。
洛夜行看了一眼萧轻盈的手:“这可是你爹留给你的房子,打坏每一处都是你自己的损失。”
“我说过了,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你只需要回答清楚我的问题,我马上转身就走。”萧轻盈说。
洛夜行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你不需要转身就走。不过,请进来吧。”
萧轻盈走进房间,关上门,却并不在椅子上坐下,只是站在门边。洛夜行也不多说,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说吧,有什么问题要问?”
“我要你告诉我,雪严君到底是怎么死的,以及你知不知道他死前所办的最后一件案子的情况。”萧轻盈说。
“怎么死的?你来到这里之前没有打探清楚吗?”洛夜行有些奇怪,“至于他平时办什么案子,我压根不知道。”
“我打听清楚了,他是被寻仇的逃犯杀死的,但我想听你说一说,毕竟那时候你在场。”萧轻盈说。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洛夜行说,“难道你发现了什么疑点?”